第八十一章你虽无耻,可丢脸也别丢得太尽
两人针锋相对,言语之中杀机隐隐,却是脸带笑意,如坐于清雅花国之中饮茶听曲,品评歌声优劣。
曹穗宝长篇累犊的一番话下来,听在众人耳里,仿佛只是细述事实,却是坐实了这军阵的确是当年纵横西疆的七转玲珑阵,不过简化细微了,与乌木齐一番口舌之争,也不过是义气相争而已,却不知不觉之中将所有发生之事隐隐串成一线。
赵廷义道:“花氏你有何话可说?”
我的嘴被堵着,急得晤晤连声,朝堂上的人直眨眼,旁边的衙役忙走向前,扯出我嘴里塞着的毛巾,我这才能跪地陈述道:“大人,妾身实在冤枉,妾身爷爷为当过段时间的军医,在君家将军营服役,有一次君少将受伤极重,是妾身的爷爷救回的,妾身那时随身侍奉汤药,君少将妾身爷爷救命之恩,为了让妾身有些保命的功大,就教了妾身此阵,说如以后灾年难以为继,便可用此阵在林中布上陷阱,无论多大的猎物,都无法逃脱……”我伏地磕头,“大人明鉴,妾身实不知此阵来头如此之大。”
赵廷义冷笑:“你这个慌话兜得倒是圆,想那君少……君犯,那时是为将领,带兵打仗,治军严谨,怎的可能将如此重要的军阵随便教于外人?”
我忙磕了一个头,转脸向曹德宝道:“曹大人,您给评评理,君少将怎么不可能教给我?他说这是一个小玩艺儿,是他自己研究出来
的……”
赵廷义于是转头向曹德宝,道:“曹大人,您在营中多年,是君犯同僚,您怎么看?”
曹德宝脸上现了古怪神色,抬头望了一眼赵廷义,道:“这个,以那君犯的性格,倒真有此可能……”
他如此一说,三位大人脸上都现了异色,相互对了一下眼色,古莫非仔细地问:“曹大人,此事当真?”
曹穗宝端正了面孔:“当然,三位大人,公堂之上,曹某岂敢乱打妄言?下官与那君犯虽然意见多有不合,但他的性格怎样,下官却是熟知的,花氏所学的七转玲珑军阵,不过百来阵势之其中一个简化的阵势而已,他虽教了她,却算不上什么泄密……”
台上三人虽未言语,可脸上却露出了赞同之色,赵廷义道:“如此说来,媚蕊始娘所做证词,却是证明不了什么?”
我忙伏地磕头:“大人英明,妾身实在冤枉。”
曹穗宝却向堂上一拱手,道:“媚蕊姑娘所做证词,唯一能证明的,便是君犯的确教了人这个七巧玲珑阵,而曹某也可以证明,以君犯的性子,的确可能将此重要阵势教于他人……对我等重要的东西,在他的眼里,可是看得一文不值的……”
说到这里,他语气之中的酸意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他出身豪门世家,虽比不上炽手可热的宁,泰,江三家,曹家却也是传世百年的大家,从年少之时开始,便被教以文治武功,更被朝廷派往西疆,管理本朝精锐连弩营,本是如天之骄子般的世家子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前途无可限量,可在西疆,却常常棋差一着被君辗玉算计,也难怪他心中酸意隔了多年不散。
古莫非深思地望了曹德宝一眼:“曹大人说得有理,那依曹大人所见,当年那君犯教人阵势,所教的,不只她一人?”
“不错,他教的虽是精妙之极的东西,可人的姿质有限,想这花氏,不过一名猎女,并无多少武功根底,怎么可能布置出如此精妙的阵势,将光影,风声,箭速计算得如此精妙清楚?”
我伏首道:“曹大人,您为什么这么说?君少将明明只教我一人”
曹穗宝用略带些饥意的目光望了我一眼,仿佛我的所作所为,想达到之目地,皆被他瞧得清楚明白,他淡淡地道:“君犯出身名门,少年便随父参军,立得不少大功,杜青山一战,更因取了西夷世子首级而立奇功,被封为正四品将军,如此青年少俊,虽处于西疆贫瘠之地,引起他人倾幕的,何止是一名猎户之女……”
他话音未落,乌木齐便毗地笑了一声:“曹大人,你语气越来极酸了。”
曹德宝淡淡地道:“乌木齐王子真爱说笑,本官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乌木齐便嘿嘿地笑了两声:“您请说请说。”
曹穗宝看来早就领教过他的厉害,对这种人唯一能用的方法便是不予理睬,向上座拱了拱手,沉声道:“本官还记得,当年陛下英明,早已查觉君家将意欲图谋不轨,因而派太子殿下以庆军功为名下旨捉拿叛贼,连努营奉旨协调办案,当时,君家将大部分主力尚留在杜青山,那君辗玉让他的七名校尉留在杜青山,独自一人领了百舍人前来领旨,臣与太子殿下商议,说到底君辗玉刚立下大功,为免伤人命,便以庆功为名,在酒里下了蒙汗药才将其全数迷倒……”
听到这里,案台之上三位大人皆是清正之士,听了他的陈述,脸上不钓而同地露出些微尴尬,这曹德宝当真无耻,将此等无耻之事津津乐道地讲出,难道还想向帘后之人讨个好不成?
尴尬之后,三人脸色就不以为然了,此人还想与君辗玉相比?当真是草包一个!
帘后有人咳了一声,那位小太监又跑了出来,附在古莫非的耳朵边说了几句,然后又跑了回去。
古莫非脸色有些懊恼:“曹大人,那些细节就不必述说了,只检主
要的述说便成了。
古莫非被人谴责了,看来,帘后之人在怪他怎么不早点开口阻止曹德宝呢!古莫非心底肯定想,要我怎么阻止?我是二品,他是三品,我们分属不同的衙门,虽说我比他大了一级,可他掌管的部门还经常掐住了我等衙门的喉咙呢……我虽有清名,但这样的身居高位的无耻之徒,还是有点儿不想惹的,宁斗君子,不斗小人啊!
当然,这些是跪在堂下的我,代替古莫非胡恩乱想出来的。
人家古莫非才没不会这样畏缩呢……很可能人老了,思想有些迟顿了,所以来不及阻止曹德宝了,他不阻止,其它两位与曹德宝份属同级,当然也不会当这个愿人……人家是来作证的,又不是罪犯……
第八十二章千秋鼎盛,原是如此的手段?
乌木齐众唯恐别人不丢脸的人又开口了:“别,古大人,让曹大人说啊,本王这正听得有趣呢,想我西夷,难怪被人称为蛮夷之地,哎……”他长长一声叹之后,才道,“原来是不比得贵国,连捉拿罪犯之时都要为人考虑清楚,如此体衅那囚犯,要使那囚犯没有挣扎的余地了,不能一不小心拿剑割到他自己了,这才给他等戴上手镣脚铐……本王今儿个算是长了见识了,贵国到底是礼仪之邦啊,难怪四海归朝啊,难怪春秋鼎盛啊,难怪……”
一番尖酸刻薄的话被他用崇拜敬仰的语气说了出来,让曹德宝终于脸色发白,而且,他还想难怪下去呢,古莫非忙打断了他:“乌木齐王子,咱们正审案呢,你也病体未惫,咱们也快点儿不是?审完了,您好回行宫休息不是?”
乌木齐王子笑了笑,道:“不要紧,不要紧,咱蛮夷之邦的人命硬着呢,只到一口气了,也能吊上三天三夜,再说了,这么好的学习将我蛮夷之邦教化成礼仪之邦的手段的机会,本王怎么疲累,也能撑了下去。”
古莫非便转了头也学了赵廷义的不理睬政策,向曹德宝道:“曹大人,您请继续说。”
曹穗宝虽说不像堂上几人,是成精的机灵人物,但先瞧见那小太监
来回奔跑,再听了乌木齐之言,脸上终有了几分慌乱,道:“那下官便长话短说,没有想到,那君辗玉武功高强,虽喝下了蒙汗药依旧不倒因是来领圣旨,他身上并未带兵器,没曾想到,他从下官身上扯了长剑,一路杀出了院子……”
乌木齐王子意扰未尽,极试恳地问道:“曹大人,你被他抢了剑
去,是否因为你遵循贵国的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高尚品行,才让这君犯趁了先机?曹大人真是贵国的君子啊。”
曹穗宝被他讽刺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台上三位大人皆不出声,纷纷半垂了脸直打量案台上放置的惊堂木,很可能在研究这惊堂木是
用枣木,梨木,还是檀木制成?也不知容不容易拍坏?多久向上报换个新的来?
曹穗宝没奈何,只得如二位大人般装作没有听见,道:“那君犯一路杀出院子,更是抢了一匹快马,直奔杜青山而去,下官知道,如果让他会同部属,将是一场大祸,不得已之下,只得调集连弩营……精兵在他后面迫赶。”
他语气中的停顿让乌木齐捕捉到了,他轻叹了一声:“曹大人多少精兵啊?贵国与我国都是友邦了,陈年旧事,不必口风守得这么紧吧?你老是语焉不祥,怎么叫作证呢?证词最讲究实事细节了。”
古莫非咳了一声道:“曹大人,乌木齐王子既问了,你便告之也好。”
看来,这老头儿想着反正这丢脸又不是我丢的,人家到底是一国王子,也不好意思老不理睬人家,也得让他痛快痛快不是?
曹穗宝被那小太监一进一出弄得慌了手脚,知道惹得帘后之人不高兴了,早没了刚进大堂时的从容自若,古莫非一问,他便轻声答了:“也不多,万来人马而已。”自己感觉以多欺少太甚,添上一句,“下官想着这君辗玉在西疆部属甚多,恐走漏了风声,让他的部属闻风而至,所以,下官才带齐人马追捕的。”
乌木齐理解地道:“不错,带这么多人去,打他不赢,每个人吐口唾沫,淹也淹死他!贵国礼议之邦啊,讲的不就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三位大人又研究起案台上的惊堂木来了。
曹穗宝则继使装没听见:“哪里想到,追到中途,果真有人前来接应,下官原本有些担心的,怕是他的部属前来接应,却没有想到,来的人身上穿的全是草原部族的服装,骑的虽是快马,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人数不过三千人而已,看清楚带头的,下官便放了心,原来是草石部落的公主落日霞,此女原和君辗玉有过节,听闻君辗玉对她始乱终弃,让她根之入骨,眼看那君辗玉闯入她的队伍,下官为了不让她产生误会,便向她减话,要她交出君犯,她则一面答着,一边却拿出两片小旗子,一红一白,上下飞舞穿梭,眨眼之前,那三千人被瞬息之间排成如盘旋飞检般的技杀阵势,将君辗玉和她自己围在了中心,向我军旋风
般地绞杀过来,下官这才发觉不对,因为下官隐钓见过这阵势,正是君辗玉与那七名校尉作阵眼的七巧玲珑阵八百入十阵中的其中一阵,这阵势虽类似,但由那落日霞的部属行使起来又不尽想同,他们手里的武器相互配合之下,居然能挡住下官连弩营的弩箭,三千人马如旋风一般切入连弩营队伍,竟然如xx瓜一般……”
曹穗宝这时脸上终露出了似恨似喜的神色,咬着牙道:“三十人马在下官率的万人部队中来去自如,杀得下官极为胆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落日霞那帮人夹裹着君犯奔向远处。”
听了他的细述,堂上众人皆不出声,出声的依旧是乌木齐,他很痛惜的道:“曹大人,你应该庆幸,你毫发未损,到底领阵的不是君少将本人,要不然,你可要落得个本王兄长的下场啰。”
提到自己的兄长之时,乌木齐语气之中全无半点悲意,众人自然是理解的,他们两兄弟非同母而出,从小斗到大,听说那舍铁木可派了不少人想取乌木齐的性命,而他语气中的兴灾乐祸,众人也表示理解,曹德宝将无耻发掐光大,是个人都想兴灾乐祸一番,只不过同朝为官,不过表现太过明显而已,所以,堂上三位大人又研究起惊堂木来。
曹穗宝被他饥讽得麻木了,淡淡地道:“那又怎样,他一人逃脱,但太子殿下已去君家村将其九族宗亲尽数捉拿,那君楚禾听到列数罪状的圣旨,自知罪孽深重,全不抵抗,任护卫捉拿,等君辗玉会齐他身边的北斗七星赶到君家村的时候,还不是任凭太子殿下处置?”
第八十三章突起疑惑,抽丝剥茧
乌木齐叹道:“大人应该是以君犯老父相胁,,让其放***武器,让你等完成着那任务的吧?”
曹德宝淡淡地道:“太子殿下为了不多做杀戮,才如此布置……”
乌木齐便轻轻一笑:“原来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啊。”
他这一答,意味深长:也只有如太子殿下这般人材,才能做出这样的主意。
如果是平日里的曹德宝,自然不会如此愚蠢,将下药擒犯,率万人追赶逃犯等等受人诟病之事详细道出,但今日却是不同,竹帘之后从着的,却是宫内之人,他宁愿自损颜面,将经过交代得极为清楚,以取信于人,因为他知道如果皇太后插手此事,定会派人调查得一清二楚,其中一点细节不对,便会让她心生怀疑,所以,有些细节,他也一一道出,可听在旁人的耳里,便是他只所作所为全是太子殿下的指使。
他继续道:“君家将伏诛,他的七名部署也四散零落,听闻也死伤的差不多了,而那草石公主落日霞因带兵反叛朝廷,为免这异族坐大西疆,陛下下了圣旨令宁王殿下带兵撵剿……”他回头望着坐于一旁就未出声的宁王,拱手道,“殿下用兵如神,一直将其逼到了沙漠深处,不知是也不是?”
宁王与乌木齐的多话不同,回答只有两个字:“不错。”
曹德宝道:“陛下下旨要殿下将主犯落日霞擒拿归案,可那落日霞性情刚烈,不敌之下,却自刎于阵前,而此时,沙漠之中忽起一阵暴风,将她的尸首卷走,殿下为了向陛下交待,只得挥剑而斩,以求从落日霞身上取得一样信物以证实她实已伏诛,未曾想那风暴速度旋转太快,以殿下的身手依旧赶不上那风暴卷走尸体的速度,所以,殿下挥剑斩下的,只是她足尖带着鞋子的一截?”
“不错,不知曹大人反复询问本王此事,所为何意?”
曹德宝向宁王弯腰行礼:“殿下,并不是下官故意犯上,冒犯殿下,只是下官既受皇恩,既然被传唤作证,只能实话实说以彰显事实。”
古莫非忙道:“曹大人,宁王殿下既答了,你便继续陈情吧”
曹德宝这才回过头来,叹道:“既然是宁王殿下作保,又带来了落日霞的截足,当日的游牧之人也证实那里的确发生过一场风暴,此案就此了结,那落日霞当以伏诛,但经下官调查,却并非如此。”
宁王冷冷地道:“你这是在说本王撒谎啰?”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怕殿下被人蒙在了鼓中,所以下官查找此事的真相。”
曹德宝言语恭敬,却是寸步不让,果然,他自以为已经将一切方方面面尽数归入瓤中。
古莫非打圆场:“曹大人说得如此肯定,莫非有什么证据?”
曹德宝道:“三位大人,可否容许下官问这花氏几句话?”
古莫非与其他两位巨头一商量,再抬起头来,点了点头道:“好,曹大人问吧。”
曹德宝走到我的面前,冷冷地望着我道:“花氏,据你所说,你名叫花凝昔,出身于猎户之家,其父兄皆在战场战死,你爷爷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军医?”
我点头望于地板,只低声回答:“不错,曹大人。”
曹德宝一声冷笑:“那你怎么与太子殿下相遇,又怎么入的宁王府?”
我道:“妾身父兄死后,家境贫寒,爷爷更是身染重病,可惜他虽为大夫却不能自医,再加上年纪老迈,终过不了那年的寒冬,死于伤寒,妾身照顾爷爷的时候,有一日冬日砸冰挑水,不想跌进冰湖之中,妾身抓着冰块使自己不下沉,等得有人来救,却是过了大半个时辰,加上也染上了爷爷的伤寒之症,因而妾身寒伤入骨,要用多种珍贵药材才能治得,爷爷为救兄长,家财散尽,家里多年积累的药材更是被变卖殆尽,兄长和爷爷先后去世,妾身也染上了一身的病,妾身一人独居旧屋,只是等死而已,妾身没有办法,心生绝望,走出了村子,原想顺着大路向前,到流川投水的,可不想正巧遇上太子殿下的马车,得他可怜,收留了妾身,还为妾身治病,又听说宁王殿下思念西疆种种,便将妾身送了给他,以慰宁王相思,可妾身不知不觉地,对宁王起了爱慕之意,误以为太子派给妾身的侍婢会对宁王不利,所以,才冒险替宁王捉拿了她……”
曹德宝点头道:“你这番话的却丝丝入扣,毫无破绽。”转头向堂上三位大人道,“三位大人,可容许本官传唤本官带来的另一位证人?”
古莫非点了点头。
曹德宝轻轻拍了拍手,不一会儿,堂外传来细碎的脚步之声,我微侧着脸,只看见粉红裙摆的一角,轻纱飘飞,露出脚底葱绿的绣花鞋。
她,果真来了。
她在堂上站定,行李之后,便和我并排跪在一列,我目不斜视,可眼角余光也望见了她葱白手指指甲上的豆蔻花汁,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隐隐暗香,没曾想,她用的,还是那伽南香球。
此人,自然是那日刺我没有成功,跳窗而走的林美人了。
古莫非道:“曹大人,这是……”
“古大人,请容许我问花氏几句话。”曹德宝向古莫非拱手道。
古莫非自然点头同意。
曹德宝走向我,在离我不到三步的距离停下,道:“花氏,你说你姓花,来自西疆,你父兄乃居家将将士,皆都战死,因而才会这织缀铠甲之技,那本官想问你,花氏,你的娘亲姓甚?又是何时回的家?”
我伏倒道:“曹大人,自小,妾身的娘亲便与妾身的父亲和离,回了苏州老家,自七岁时起,妾身就没有见过娘亲,她一直都没回来过,她的闺名为秦芝润……”
曹德宝冷冷一笑,转身向堂上:“三位大人,下官可证实,这女子满口谎言,无一句话为真!”
堂上三人互相对望了眼,陈涵义道:“曹大人,您有何证据?”
曹德宝用手一摆,指向身边林美人:“诸位大人,这一位,才是真正的花氏,花凝昔!”
堂上众人皆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夏侯商更是身子一下子笔直,转过头向我望来。
古莫非道:“曹大人,请问您有什么证据?”
曹德宝回头向林美人道:“花氏,你将你的身世向堂上诸位大人陈述清楚。”
第八十四章身份怀疑,你怎么猜得着
林美人垂头道:“启禀诸位大人,自父亲与母亲和离之后,母亲回到了苏州娘家,可思念小女过甚,因而在小女七岁之时,派人将小女从西疆带回苏洲,她没有知会父亲,所以,父亲并不知晓,只以为小女已经失踪了,后来母亲改嫁,父家姓林,小女便改名为林。”
我抬起头来,向堂上道:“大人,实在冤枉,那一年西疆大旱,草木皆被晒得枯死,妾身随父母来到君家村,父母染病身亡,适逢花家丢失了女儿,而妾身成了孤女,所以才被花家收留的,妾身虽从未见过养母,却听养父时常提起,自然记得她的名讳,父亲日夜思念亲身女儿,所以才让妾身继了她的名字的。”
林美人回过头来,冷冷地望着我,眼眸竟如厉鬼:“你胡说,花家只得一个女儿,绝不会收一名外人为女!”
我忙连连磕头:“诸位大人,请你们明鉴,这件事,君家村里人人都知道的,当年虽是君家将谋逆被诛,可其它异性之人都迁往附近村寨了,派人一问,便可知道真相。”
堂上三位大人便又将头凑近,当庭商议起来。过了良久,赵廷义道:“曹大人,既然如此,两名花氏姓名虽相同,但一为养女,一为亲生女,却也不能证明什么……”
曹德宝拱手道:“下官早就知道她会砌词狡辩,不错,花家是收了个养女,但那日君犯伏诛之时,随那些乡民不知所踪,至于她爸爸,确实死于林中一间小屋中,但那间小屋,全没有女子逗留过的痕迹……下官知道,这些都不能成为证据,但下官如果能证实这名女子并非花家养女,却是那草石公主,落日霞呢?”
“什么?”
堂上众人齐声轻呼,夏侯商更是将脸转向曹德宝,双目如电般地扫向他,曹德宝脸上带了淡淡的微笑,只向堂上三位大人望着,竹帘之后更是传来了清脆的杯碟相击之声,又有小黄门拿着拂尘跑了出来,附在古莫非的耳边说了几句。
古莫非便道:“曹大人,如果您真有真凭实据,便当堂拿出,但希望你的证据却是确凿才好!”
看来三位大人都渐渐明白,今日之事只怕不得善了。
我则跪在地上大声地道:“不是,妾身不是那什么落日霞,曹大人,您为何冤枉妾身?”
曹德宝回过身来,向我冷冷地笑了笑,再向堂上行礼:“请大人派仵作检查这名女子的左脚,看有什么异样……”又恭敬地回头向夏侯商道,“宁王殿下,您以剑削伤的草石公主的部位,是左足尖吧?”
夏侯商语气之中带了一些冷峻:“不错。”
这个时候,古莫非早就一摆手,两名健妇便从门前走近,一直来到我的面前,一人按住了我,便想替我除袜。
我挣扎着道:“放开我,你们不能污我清白。”
曹德宝笑道:“你是宁王殿下的妾室,即便因审案被人看了脚去,实属不得已的情况,想来宁王殿下也不会怪责。”
林美人跪在一旁望着,眼里露了隐隐笑意。
乌木齐则叹道:“一双脚而已,你们中原人就是讲究,宁王殿下,如果你不要她了,不如送给本王?”
说话之间,我脚上的绣鞋已被除下,露出了洁白的左脚……
堂上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楚,我的左脚五指俱全,指端更是染了豆蔻的花汁,晶莹如玉,堂上众人皆露出疑色,乌木齐更是看得目不转睛,不由自主的道:“真美。”
而夏侯商则是脸色铁青:“曹大人,你怎么解释?”
我则趁势将脚缩到了裙底,眼中有泪:“王爷,妾身是身不由己的……”
曹德宝脸也露出疑惑,向宁王拱手道:“也许是本官弄错了?”
可倏忽之时,他却忽地向我欺近,掌风忽起,我的裙摆被他拂起,足尖稍微露出,他左手若电,两根手指便捏向了我的脚尖,我来不及反应过来,他便退到了一边,向那两名健妇道:“上前捏一下她的左脚。”
他如此作为,在公堂之上使出,自是有欺侮宁王内眷之嫌,可他出手极快,等众人反应过来,他早已肃立于一边,脸色极为笃定地让那两名女仵作检查我的左脚,所以,夏侯商的斥责以及三位大人的喝责都被堵在了嘴里。
只有乌木齐道:“曹德宝,你什么意思?跟本王抢人是不是?本王先定下的,你居然敢同本王抢?”
对于乌木齐的无理取闹,曹德宝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出。
那两名女仵作却来到我的身边,将我的左脚拉了出来,一名仵作用手捏了捏我的脚尖,便噢了一声,接着,就用手指用力地将我的脚趾往外拉。
而此时,我的脸色却已煞白,在另一名仵作的手里拼命的挣扎,只听呲地一声,足尖部位和左脚脚掌便已分开,露出了那没有脚趾的左脚,如一板平面,美得了无生气。
仵作一松手,我便瘫软了在地。
“宁王殿下,您瞧瞧清楚,这断足的地方,是不是你的龙渊宝剑所伤?”
曹德宝声音虽是恭敬平静,但堂上众人皆听得出,他语气之中的几不可闻的得意之色。
夏侯商淡淡地瞧过来,目光在林美人和我的身上打了一个转,才回过头去,道:“事隔多年,她的伤口已然痊愈,任何锋利的武器都可造成这样的伤口,曹大人直指其为本王的龙渊宝剑所伤,未免太过武断了一些。”
曹德宝弯腰向他行礼,恭声道:“不错,下官的确武断了,所以,下官为免弄错,特地请来了本朝国手冯国栋为此女检查,让他看看,是否为三年前旧伤……”停了停才道,“宁王殿下恐不知,冯国栋早年可是跟着花未尘学过医的,自是辨得出‘五岁便能背诵整本的医经,七岁便能指出药方的错漏之处’的神童来……”
第八十五章你表演如此卖力,为的是谁?
曹德宝语气之中的嘲讽之意任何人听得清楚,我惶恐地抬起头来:“曹大人,妾身的养父为解其女失踪的相思之情,向客人介绍的时候,将妾身当成了他的亲生女儿一般,所以……”
我左脚已然露出,此话说了出来,只让堂上众人以为我黔驴技穷,兀自强辩而已。
所以,曹德宝并不答理我,只望着堂上三位大人,古莫非便道:“传冯国栋上堂。”
接下来,便是冯国栋匆匆地走进来,行礼之后i,按古莫非的要求为我的左脚查看伤势,看完之后,才叹了一口气,望着我的时候,眼中便有了憎恶之色,更夹杂着一丝受骗的愤怒,他向堂上三位大人道:“老夫适才为这名女子检查了左脚,依恢复程度来看,她的左脚,确实伤在两年之前的,可老夫实是判断不出具体伤在何时,受何种兵器所伤,只能给一个大概的时间……”
古莫非道:“这可难办了,如果说足伤,宁王殿下的龙渊宝剑自是办得到,再一般的猎刀也能办到的,花氏,你自己说说,你的脚是怎么伤的?”
我忙伏首道:“大人,妾身的脚,是因照顾爷爷时在林中采药,被毒虫咬伤,因毒性剧烈,久治不愈,家里缺少医药,所以引致左脚发炎溃烂,不得已的情况下,妾身只得让爷爷支起命体,用魔利的菜刀将溃烂的部位斩了下来。”
古莫非冷声道:“那你为何一开始不辩解?”
我声音颤颤:“大人,妾身只是一名妇人,曹大人公然在堂上轻薄妾身,妾身吓坏了,他又将妾身说成他人,妾身实在不明白曹大人想干什么,因为没有反应过来,古大人,请您为妾身做主。”
赵廷义道:“这倒也情有可原,谁曾想到,曹大人会忽然间出手?”
看来,曹德宝的所做所为犯了众怒,他虽是孤注一掷,但审案的确是堂上坐着的三位大人,竹帘后的人尚且只叫小黄门出来略加指示,而曹德宝却直接动上了手,的确让三位大人有些脸面无存的,而我们的一问一答,想必也在众人心底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这曹德宝卖力的表演,到底为了谁?
曹德宝忙向堂上行礼:“诸位大人,下官并不是想插手此案,只是下官既为皇上办事,理当竭尽全力,使屑小不能趁隙……”
古莫非摆手笑道:“曹大人,咱们并非责怪你什么,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不知曹大人还有什么证据?”
曹德宝叹息了一声,向冯国栋道:“将你上次在宁王府为这名女子治病所得结果如实向诸位大人,王爷禀告吧。”
冯国栋恭身道:“诸位大人,王爷,上次江妃娘娘省亲,在宁王府内住了几日,下官也随侍于左右,因此女有几声寒咳,宁王殿下便叫下官为她诊治,却没有想到她的脉象极之奇怪,不像寒咳之症,反倒像身受重伤,心肺俱损之症,下官感觉奇怪,但此女却暗中递了消息给下官,说她是花未尘之孙女,下官想着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因此帮她瞒了下去,今日应曹大人所求前来作证,才感觉极为不妥,想这花氏,虽出生于猎户,可平日里也就在锅灶之间打转,哪会有身受重伤的机会?她身上的伤,可是极重的内伤,当属武功高强之辈所为,她没有被当场打死,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如今她体内已经察觉不出一点内功来,但依下官所见,她原来应该有内功护体的,且此等内功极为高强,所以,下官一位,她绝不是什么花凝昔!想那花凝昔,那被收养的养女,虽是非常聪明,可下官从未听说过她会武功的!”
我此时便大声地道:“妾身的武功,是养父所教,身上受的伤,也因那日君家村大祸与人动手之时受的,冯国栋,你与爷爷有师生之谊,就这样报答爷爷的吗?”
冯国栋听了这番话,又望了望林美人,神色便有些疑惑了:“下官只在花氏少时见过她一面,那时她已有八岁左右了,想来那位花氏不是这位嫡生的林姑娘,所以,下官实在分辨不出来这位林姑娘是谁?”
林美人激动无比:“小女的确五岁能背医经,七岁能指出药方错漏之处,冯大人,我才是真正的花氏啊……”
堂上众人自是没有人去管她是不是真正的花氏,反将目光全望向了我,想必人人在心底皆想,如果她是草石公主,她先去了太子府上,再由太子转送给宁王,参与银铠制作,太子在比武之中受伤,这些事串成一串,每个人心底都会想:宁王到底想做什么?他到底有没有将落日霞处死?
冯国栋退下之后,堂上出现了一片沉默诸人将目光转向我,又转向了宁王,终于,赵廷义拱手道:“宁王殿下,虽有冯御医作证,但我等尚需反复求证才好,不知殿下有何解释?”
宁王声音有些疲惫:“三位大人,本王所述,皆为事实,这花凝昔是皇兄送至本王府内的,至于她的真实身份是谁,本王确是弄不大清楚。”
陈涵义道:“王爷就没有一点儿感觉她似曾相似?”
宁王苦笑:“陈大人说的是那草石公主?她整日以面纱遮面,就算在草原之上,也从未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本王追她千里,直至她横剑自刎,本王都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又谈何来的似曾相似?”
所有证据皆已列出,但样样都不能证实我是那草石公主,只能让众人心底产生巨大的怀疑,可我知道,曹德宝之流对付的并不是我,而是宁王,所以他不会在此事之上纠缠,而是要提出更有利的证据证明以求一举击倒宁王,我想,自宁王阴差阳错地被皇太后算计娶了两位权官之女之后,太子……便整晚睡不着觉了吧?这次的受伤,终于让他倾全力出手。
所以,曹德宝微微一笑,向堂上三人拱手道:“三位大人,下官可否传唤另一位证人?”
古莫非向另两位大人望了望,见另两位大人默不作声,只得道:“可以。”
坐在堂上的,变成了观审之人,站在堂下的,反而成了主审,想来这三位心底也不大舒服。
第八十六章不可思议的证人
他的不客气,让诸位皆有些惊讶,乌木齐更是抬眼望了他一眼,咕噜道:“陛下也真奇怪,何不选了这曹大人为主审?”
堂上三人离他离得近,自然人人都听清了,三位脸上的神色便有些讪讪的,不排除三人心底想着曹德宝既然出头,便让他出个饱,反正这案也不要审,现成的替死鬼不要白不要,可真让人一口道出,却是人人脸上无光。
一阵脚步声,凌乱嘈杂,夹杂着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堂内全市审案老手,自是人人听得出来,这证人却是被铁链锁着拖了上来的,个个脸上不由露出异色,心想莫非这证人是武功高强的江湖大盗不成?
可等四个衙役拥着中间两位一大一小的犯人进门时,却人人大吃一惊,宁王更是倏地从座位上站起,利声道:“曹德宝,你欺本王太甚!”
铁链逶迤,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噪音,屋内的灯光朦胧之下,四名身穿黑色打底土黄滚边的衙役手扶描金腰刀,神色冷冷,可中间那位女子,却是神色凄惶,纱裙扫地,玉镯从腕上滑下,轻轻敲着冰冷的铁链,如漆染的长发从额前掉下一缕,在如玉的面颊滑动;那个小小的女孩,脸上却有泪痕,一双眼睛如鹿般的惊慌,过大的铁链套在她的纤手之上,让人几乎以为那铁链会脱了出来。
梅夫人和媚月,他们果将她们带了来。
看来,他们如以往一样,一点疏漏之处都不愿意留下。
夏侯商冷冷地道:“曹德宝,你擅入王府,将本王的内眷捉拿,眼里还有没有本王,还有没有皇家!”
曹德宝扑通一声跪下,先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到时候,额头已然青肿,他抬头道:“宁王殿下,并非下官不将王爷放在眼里,实在是滋事体大,下官为了王府安危,朝廷安危,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请容下官将前情一一道出,再请王爷治下官带人擅闯之罪,下官愿领其罪,毫无怨言!”
夏侯商气得冷笑起来:“好一个忠心为主的奴才,既如此,本王便依法律,当庭杖杀了你,你当毫无怨言!”
曹德宝额头冒出了冷汗,看来他不是不怕的,但一切皆已规划好,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定是想得明白,他的靠山如果倒了,宁王不会放过他,可他可曾想到,夏侯商在西疆之时,曾怒斩数十名贪墨武将,其中就包括了他的远房舅舅,这样的人,如受侮辱,杀了再说,也是有的。
话未落音,夏侯商已身形一转,取到了两边刑架上放置的一杆粗棍,举棍就向曹德宝打去,夏侯商在西疆因战神之名闻名天下,曹德宝虽为连弩营统领,但其名声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再加上夏侯商的特殊身份,他哪敢还手,只得连滚带爬地勉强避过了这一杖。
事情发生得太快,堂上三位大员犹自半张着嘴巴望着,忘了叫人拦着了……当然,是不是故意不叫人,这谁也弄不清楚。
乌木齐则看得兴致勃勃:“横扫千军,曹大人,你得懒驴打滚才能避得过!长虹饮宴……曹大人,您得四脚趴地才能勉强避过;噢……曹大人,曹大人,您别往我这边躲啊,您存心害我是不是?本王身上的伤才好了个七七八八呢!”
原来,那曹德宝急中生智,见无处可躲,居然兜着乌木齐的步辇打起圈来,如此一来,夏侯商为了不伤及无辜,下手多了些顾及,让曹德宝避过了好几杖。
可也打了好几杖到曹德宝的背上,下手极重,眼见曹德宝的嘴角都见血了。
从夏侯商取杖,打人,曹德宝绕着乌木齐躲逃,不过冲杯茶的时间,直至此时,帘后有人冷声道:“商儿,还不住手!”
三位大人则离了案席,张开双手,拦在两人中间,“王爷,您消消气……”
“曹大人受到教训了。”
“是啊,审案之后,王爷怎么处置他都行……”
曹德宝伏在地上喘着气道:“王爷,下官有罪,您等下官把话说完啊!”
他如此一说,自是引得人人怀疑,夏侯商莫不是故意以怒火为掩,行灭口之实?
夏侯商目光冷冷地一扫,曹德宝再不敢多言。
帘后之人道:“商儿,容他将话说完。”
古莫非小心翼翼地上前,拿过了他手里的粗棍,道:“王爷,您坐下,消消气,等案子审完了,您再请旨治他的罪!”
如此一说,曹德宝脸色逾白,脸上却是掠过一闪而过的狠利,看来,他也明白,今日若是扳不倒宁王,那日后,他也没有好果子吃了。
各人就座之后,曹德宝这才从乌木齐的步辇后爬起身走了出来,乌木齐好心地道:“曹大人,其实本王也想扶你一把的,只可惜,本王自己也受重伤……”
曹德宝闷不做声,在堂前跪下,面色惨然,道:“宁王殿下,三位大人,下官知道你们或许认为下官以下犯上,罪不可恕,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当下官得知这两位女子的身份之后,的确想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思及王府的安危,下官实在不能不管,况且下官在西疆属王爷统领,怎么能看着他蒙在鼓里?……”
三位大人在堂上坐着,脸色虽是平静,可眼中都有些波澜未定,古莫非叹道:“既然如此,曹大人,您便将前因后果讲清楚,老臣想宁王是讲理之人,不会怪责于你的。”
古莫非想是看出来了,夏侯商在堂前动手,表面上气愤难平,可并未开口要求释放那两名女子,古莫非才敢如此下了定论。
曹德宝站起身来,身体摇晃了两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这才道:“请容下官向诸位介绍,这两名女子的真实身份……”他指着梅夫人道,“这一位,是废相李士元的嫡孙女儿,名叫李沐非,而这一位,则是蔡志和的亲生女儿,名叫蔡菁……”
“什么?曹大人,你可查清楚了?”古莫非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被赵廷义轻轻地拉了拉衣角,这才坐下。
“下官也希望这不是真的,但下官确是查得清楚明白,而且,这两位已然认了!”他一招手,就有护卫拿来画了押的供纸,递给了古莫非。
宁王冷声道:“你对她们动了私刑?”
第八十七章两女带来的是怎么样的震惊
众人往堂中两女仔细望去,果见两女脸色苍白,手腕微露**,有掩饰不了的伤痕。
曹德宝听宁王出声,却是缩了缩头,苦笑道:“王爷,下官也是逼不得已。”
乌木齐轻声叹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台上三位大人则互望了一眼,都没有插言,只专心地看着手上的供词,显然大家对曹德宝的评价皆与乌木齐相同。
宁王问过那句话之后,便端正了身子坐着,再无别的言语,但只看他冷冰冰的侧面,众人皆知,往后,曹德宝的日子不好过了。
可三位大人看清手上的供词之后,脸色却渐渐地严肃起来,三人对望一眼,又交头接耳几句,古莫非便亲自拿了供词,走进了竹帘之后。
不用人多说,堂上便沉静下来,众人端正了面孔坐着,得意的不敢露出些微的得色,连乌木齐脸上都露出沉思之色。
而跪在堂下的我和林美人,自然更是老老实实地跪着,自宁王取棍杖击曹德宝开始,林美人的目光就随着他的身影而动,眼内流露出有些伤感,又有些羡慕的神色,看开,林美人对宁王倒真是不能忘怀了。
竹帘之后传来喁喁细语之声,无人听得清在讲什么,隔了一会儿,却有两名小黄门一左一右地站在竹帘边,拉起了黄穗的拉绳,将竹帘揭了起来,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坐在帘后的人,要亲自审案了。
三位大人忙跪下行礼,乌木齐在身边护卫的服侍之下也勉强离了步辇行礼,其它侍卫和衙役满满地跪了一屋。
早有宫人过来急急地搬了案台到侧边,重安排了位置,永乐帝坐在龙椅之上,皇太后坐于凤椅,天颜凤额,给整个大厅倏地增加了几分富贵惶惶之气。
各人落座之后,永乐帝道:“曹卿家,你所呈上的供词,朕与皇太后皆看过,只确证属实?”
曹德宝恭声道:“陛下,下官经过多方查找证实,可用全家性命担保,上面所述句句属实,无半点虚言!”
永乐帝倏地站起身来,在台阶之上踱了两步,冷冷地望向夏侯商:“宁王,你老实告诉朕,这两个女子,她们的身份是不是当真如曹大人所说?”
夏侯商忙跪下道:“父皇,儿臣只是不忍心,她们毕竟是官宦之后……”
“好一个不忍心!只是不忍心那便好了!”永乐帝忽地将手上拿着的供纸劈头劈脸地向夏侯商丢了过去,“你自己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你就这么想要这个江山!”
此话一出,夏侯商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父皇,你说什么?”
“李相因何灭族?想必你清楚,皆因他藏下南岭金矿,囤积财富,三年之内暗地练兵一万,与南人勾结,你倒好,朕要你去抄李士元的家,你获知他金矿的出处,却私自扣下,你意欲何为?你将西疆君家军的残部藏于青岭之中,让他们日夜操练,意欲何为?你收留蔡志和的嫡孙女儿,取得她手里的君家布阵之图,又意欲何为?”
三个夹着雷霆之怒的“意欲何为”扑头盖脸地向夏侯商击了过来,一时间让他神色怔怔的,不知如何辩解,抬头看清了自己父皇眼里浓如墨一般的疑色,才倏地明白,他的父皇,已经疑他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
“不,父皇,儿臣并无他意,李士元的金矿早已消耗殆尽,儿臣已据实承告,何来瞒下金矿之说?”
永乐帝冷冷地道:“那么,乾元年间那批军粮的银钱是从何而来?”
夏侯商道:“那时儿臣……儿臣将父皇给儿臣的一些赏赐抵押了,筹得的……”
永乐帝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脸上厌色更甚:“朕赐给你的赏赐?身为你的父皇,朕尚不记得赐了你一些什么东西?你到何处抵押这些赏赐?”
夏侯商哑口无言,永乐帝说得没错,皇家的赏赐,有谁敢收?
但我却知道,这实是真的,皇家的赏赐,本国之人不能收,但国外之人却能收的。那一年,国受大灾,蝗虫遍地,谷米欠收,押送军粮的队伍被饥民围住,押粮的军官一时心软,将米粮分了小半出来赈灾,可却惹得成千上万的灾民围住哄抢米粮,失了军粮,那时抄家灭族的大事,可因宁王做主,十日之内补齐了军粮,才将此事压了下去。
此事发生之时,我本着此人的把柄如果不捉那便没有机会捉了的精神,派小七仔细调查过,才发现他将皇帝的赏赐尽数取了出来,交给西域的商人托卖赊得银钱,三夜之间从附近富户之中以高价买得所有的囤粮,才让这次的大祸悄无声息地平息了下去。
我想,他之所以犹豫吞吐,只怕是因为赏赐之中有大半是永乐帝赏给江妃的吧?
当然,这个把柄我终没有出手捉,皆因连小七都生出了同情心,我尤记得小七说过的一句话:“他这个皇子,当得真是……”
他们果然准备得齐全,这个祸果然嫁得好!
永乐帝语气中略有些心痛:“那朕再问你,青岭中君家军的残部,又是怎么回事?”
夏侯商恐已从永乐帝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对自己的极不信任,语气便疏离起来,很有些不卑不亢的意味在里面:“父皇,君家军的残部不过两三百人而已,全都是身有残疾不能动武之人,他们并没获罪,聚在一起,也不过耕田打猎,聊以度日而已,至于进入青岭,只为避世,何来日夜练兵之说!”
夏侯商的态度更惹得永乐帝大为光火,眼中神色更增了几分阴冷:“君家的布阵图呢?一个小小的七转玲珑阵由身无武功的人施展,便困住了一个武功不错的婢女,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此图!”
夏侯商面无表情,眼神之中更流露出无比的失望之色,他自是知道,永乐帝已经疑他甚深,他的辩解,永乐帝却是一丝也不相信,他伏首磕了一个头,语气极为平静:“父皇,儿臣实是不知。”
他怎么会知道呢?自墨子寒将蔡菁送到我的身边之时,那些人便不下了天罗地网。
第八十八章如此证据,你竟不知?
“好一个不知,那你看看这些供词,一是你的内眷所写,一是青岭地方官所述,还有,便是这婢女所写,是不是句句属实!”
夏侯商一张张地将地上的纸捡了起来,脸上原是恢复了几分血色的,可每捡一张,脸上神色便白一分,到了最后,竟白得如纸一般。
“父皇,儿臣实是看不出这些能证明什么!”他实是极为痛心的,并非因为这些供纸上有什么确切的证据,而是因为,这些供词之上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的不轨之心,想来他心底已然痛及,这样的供词,居然就让一个做父亲的,怀疑自己到了如此的地步。
永乐帝气极反笑:“那好,你再看看这些……”
他拿起案几上几张纸,再丢到他的面前,夏侯商捡了起来,一一看去,脸上居然恢复了一些血色,他道:“原来如此!”
“朕原想着你看了先前的那些,会跟朕说一次实话的,哪里想到,你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夏侯商抬起头来:“父皇,儿臣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了后面审问的证词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
永乐帝原是站在台阶之上的,此时便坐了下来,冷冷地道:“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夏侯商道:“梅姬的证词,只承认了她祖父原有金矿一座,由儿臣带人封存的时候,李士元确是单独与儿臣见过面,不过是想让儿臣保他后代一命,却因那金矿半夜有矿车出入,有人守住金矿不准其它人进入,可由此便推断儿臣瞒下那金矿,儿臣不服,那些人实不是儿臣所派,至于蔡菁,她领间的玉佩确是蔡志和所赠,可这玉佩儿臣实不知怎么到了儿臣的书房之中,玉佩断裂处所藏的阵图,儿臣更是不知,如此重要之物,儿臣怎么让人这样轻易搜到?至于青岭……”
永乐帝打断他的话,语气竟然平静下来:“或许你以为,无人胆敢搜查你的王府!”
夏侯商以粗棍击打曹德宝,终于让永乐帝疑上添疑!
夏侯商被他一打岔,听了他这句话,只抬头望了他一眼,确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永乐帝转过了头,从案台伤拿起一个茶杯,轻饮了一口,道:“你不是还有青岭未辩吗?说吧!”
他那句“未辩”却早将一切下了定论。
你之罪行,朕早已心如明镜,让你辩,不过是为求个明白而已。
夏侯商再行一礼,语气平静如昔,但每个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心灰意冷之意:“青岭山谷之中,哪来的万军操练,铁匠锻剑?儿臣实不知!”
“好个不知,证据确凿,你居然胆敢一推三不知!”永乐帝道,“好,你既是朕的儿子,朕自会让你看个明白,朕还没老糊涂!”
永乐帝对曹德宝道:“曹爱卿,你来问话。”
曹德宝向永乐帝行礼之后,走至乌木齐身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又向乌木齐行了一礼,这才道:“乌木齐王子,您与我超此次会晤,带来无数草原特产,铁器玉皿将满了近百辆大车,西疆特产奶酪干肉根式装了十几车,王子对天朝的敬意,我天朝自然铭记于心,因而王子将多余的物品在中原以物换物,换取我国的瓷器丝绸,奇珍特产,陛下更是大加鼓励,更让工部派人聚齐了京师大商家让王子尽情挑选,可王子对物品甚为挑剔,虽选了不少这些大商家的产品,却也自行与其他商人进行了不少交易……”
乌木齐挑了挑眉:“曹大人,本王不能如此吗?”
曹德宝忙道:“当然能,当然能,不过,下官可否多问一句,您带来的那五袋钨金矿石,是否在身毒商团换了十瓶三十年以上的百花酿?”
乌木齐道:“贵国不准许从事武器交易,可没有讲不准许从事矿石交易,况且这钨金矿在我国的作用不过是添于茶具里面,使茶具更为坚硬耐用而已。”
一问一答之间,大堂内极为安静,连人的喘息之声都微弱了不少,自永乐帝开始问话之时,皇太后便坐于上首,只微闭了眼睛坐于凤椅之上,脸色平静,仿若置身于御花园中,淡看晓风明月。
而夏侯商跪于地上,脸上却是没了表情,腰身虽挺得壁纸,宽幅的衫袖垂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衣缀穗垂,背影上带了几分萧索之气。
至于林美人,跪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偶尔悄悄抬起头来,目光望向夏侯商之时,却略带了些哀伤。
至于堂中手脚上戴了镣铐的梅夫人与蔡菁,跪在地上,更是不发一言,蔡菁紧紧地挨着梅夫人,靠在她的身上,身体微微发颤,梅夫人则时不时以手抚摸她的肩膀,这才让她略为安定。
我目光一转,将众人的神色大略打量得清清楚楚,便又垂目思量,看来诸事发展尽如我料,其细节之处略有不同,但亦相差不远矣。
只听曹德宝一笑:“乌木齐王子说笑了,贵国钨金矿产于烬山深处,出而带着一股热意,添于茶具之中,自是能让茶具冬天都能保持一整日的暖意,可如果添于刀刃,却更是让那刃尖吹毛断发,贵国与我国交战,胜少输多,唯一一次大胜,不就是在勾刺箭上添了此等钨金,让上一次我国身着银铠的轻骑军死伤殆尽吗?”
乌木齐慢吞吞地道:“曹大人可不明白,那可是过去的历史,就连本王身上,如今也没有了锻了钨金的勾刺箭了,全射在了这次的夜宴之上,我国与贵国已为友邦,所以,父王下令,钨金从此只用于民生用具,不用于其它。”
他这话自然没有人相信的,谁知道他所说的民居用品包不包括切肉的刀?那切肉的刀以后会不会用来杀人?
所以曹德宝没跟他在这件事上牵扯,只赞道:“乌木齐王子品性高洁,贵国更是讲信用,下官自是佩服,可是如果钨金流了出去,被歹人用于非民生用具之上,可就是乌木齐王子失查了。”
被他皮笑肉不笑的称赞,乌木齐却是毫没有不好意思之感,脸上神情倒真的高洁起来,皱着眉头道:“不会吧?本王特意挑选身毒人作交易,为的就是不给贵国惹麻烦,反正那身毒人在贵国只停留几日,本王还怕贵国以后出了柄能吹毛断发的利刃,一不小心将某位权臣杀了,找不着凶手了,便赖在本王身上……”
第八十九章不是欲加之罪!
说到最后,乌木济的目光斜斜地望了过去,如不经意之间,将曹德宝上下打量了一翻,被他这么一打量,曹德宝额上的青筋就暴了几丝出来,他自是明白,这“某位权臣”讲的自然就是自己。
永乐帝不耐烦地道:“曹卿家,将你的发现尽数道出便是。”
曹德宝恭身道:“是,皇上,自知道青岭官衙来报,其深山之中藏有流匪的时候,臣便领旨前往调查,可等臣让熟悉山路的猎人带了臣进下山谷之后,却发现那些人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屋宇连绵成片,粮食尽被带走,臣不死心,便叫兵士一寸一寸地搜查,终于让臣在一个极大的地下室搜到了尚未完工开刃的长剑数百把,而锻炉边隙之处,更有残余的钨金矿石,臣让兵部司库取库中存的钨金矿详加细查,却是与乌木齐王子此次上贡的茶具中所用钨金完全相同。”
他述说此话之时,将青岭谷内一应环境细节描述得清清楚楚,当永乐帝听到谷内屋宇连绵之时,眼眸之中就有几分冷厉,而当听到数百支长剑之时,望向夏候商的目光,便如鹰隼一般了,听到钨金在锻炉旁找到,便嘿嘿两声冷笑:“竖子!”
听到这话,夏候商脸上更是如同浇上了石膏面具,苍白而没有一丝生气。
忽地,永乐帝却是失声笑了起来:“身毒商团,不错,朕怎么忘了,那一晚,有人给朕演了一场好戏。”
我万想不到,永乐帝竟然想到了此处,他竟在怀疑当晚那批刺客是夏候商所派。
父子相疑到如此地步,显然并非一朝一夕而成,,这夏侯商怕是天底下最寂寞的人吧?祖母的欺骗,虽上好心的,但也是欺骗,父皇的疑意,兄长的暗藏的敌意,处于如此的环境之中,他却是好端端地长大了,这也是奇迹一件。
青岭之中有连绵的屋宇,阔大的地下室,这些都不能一朝一夕建成,人虽已走,但一派人前往,便会查得一清二楚。
这一项证据,的确比其它两项来得更为确凿,其它两样尚可任人栽赃,但此一项,如何栽赃?而既然此项证据确凿了,其他两项,自然也是真的了。
牵涉到了西夷王族的货物售卖,自然让人联想起其中关联,想到小处,无非是贪墨敛财,可如今一切证据,自然让人联想到泼天大罪,勾结外族,谋朝篡位!
更何况,对此一切,夏侯商却是没办法辩驳的。那山谷之中的确有连绵的屋宇,已存在了许多年。
“你还有何话可说?”永乐帝望着堂内跪着的皇子,眼中憎恶之色,一闪而过,我虽离得远,却也感觉到了那如刀锋一般的目光,想起以前他们相处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动,永乐帝不喜欢他这位皇子,并非其它缘故,却是从骨子里的不喜欢。
“儿臣……儿臣……”夏候商声音之中竟然夹了些许哽咽之意,终道:“儿臣无话可说。”
说完,便伏地行了大礼。
永乐帝便侧过身子向皇太后道:“母后,朕生出如此逆子,真是有负母后厚望,朕却不知如何处置才好,请母后示下。”
堂内激烈的辩论争斗,这番下场,那番才上场,皇太后却坐于凤椅之上,半闭了眼睛,仿若未见,听到永乐帝开口询问,才微微睁开了眼,伸手从身边的嬷嬷手里接过茶来,饮了一口,先不回答皇帝的话,反而对那嬷嬷道:“素洁,你泡茶的功夫越见好了,这茶具的取得也好,放了两个时辰竟不变凉,想是那乌木齐的上贡之一吧?”
永乐帝原是怒火冲天的,心中更是憋了一肚子对皇太后的气,前几日皇太后才做主赐婚给夏候商,其偏爱之心昭然若揭,他肯定在对自己的母后腹诽:您看看,这就是您最喜爱的孙儿,朕生了三个皇儿,您就是最喜欢他!看看他做了什么好事!
可他心中的怒气要皇太后在意才发得出来的,皇太后压根儿不理他,他的气势便泄了几分,等皇太后慢条斯理地将那盏茶吃完了,他的气势又泄了几分,不为其它,这皇太后喝茶的声音恁大了一点,厅中十分地安静,只听得到墙壁之上油灯之中偶尔有鲸油燃烧的发出的灯芯噼啪之声,再来就是皇太后她老人家喝茶的声音了。
贵人喝茶,还是有讲究的,特别是名门望族讲究更多,如果是一般贵妇,喝茶发出如此大声,那贵妇恐会羞人寻地洞钻了进去,可皇太后是何人?她要如此喝茶,有谁人敢胆说其不雅?听闻皇太后年青之时,也是一名如玉美人,看来临到老了,便肆意妄为起来……甚合我心啊,早几年,我等粗人,喝茶如果没有响声,那是会被人笑没有男子气概的。
好不容易等她喝完了茶,永乐帝趁隙再问一句,“母后,您看?”
皇太后便站起身来,掩手打了一个呵欠:“今儿哀家累了,夜宵还没吃呢,明儿接着来审。”
此话一出,众人大失所望,曹德宝更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之色,嘴唇蠕动,想动口劝说,恐是记起了自己的身份,终是没有出声。
如此充足的证据,激起了皇帝对宁王的厌恶,可万万想不到,到了皇太后那里,却是一点涟漪也没有。
可皇太后却是成精了的人,并不直接和皇帝发生冲突,先缓上一缓,再做其它打算,接下来的这个晚上,想必他们会很忙很忙。
永乐帝怔了怔,刚想说:“母后……”
皇太后一瞪眼:“怎么,皇帝,要不你自己拿主意?”
永乐帝一愕,忙道:“母后,那这些相关人等……?”
“叫他们在此留宿一宿,谁也不许走,谁走了谁就心里有鬼,派人给哀家看死了,饭菜叫衙门里的人做了,衣服一晚上不换没有问题吧?”
永乐帝道:“那太子……?”
“太子?有御医看着,宫女儿伺候着,一晚上都挨不下去?”皇太后说完,又打了个呵欠:“皇帝,陪哀家回宫,明早再来!”
永乐帝是一名孝子,与皇太后虽政见多有不同,但却是至孝之极的,见皇太后真的脸上全是疲色,再多的借口也找不出来,只得道:“那朕随母后回宫。”
第九十章反转,就在下一章
我暗暗一笑,任衙役吆喝着将我们往院后的单间小房子里赶,为免串供,自是不会将人关在一起,而此时的衙门,在皇太后轻描淡写的吩咐之中,想必已然严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截断了内外的联系,皇太后才能调动人马详加细查。
只要她查找,自有人将某些消息以不同的方式传入她的耳内,而这些消息,却是早早布好,只等着此翻查证。
更何况,外面尚有那人在。
我想起那一年,那名被人用铁链穿透了琵琶骨的少年,被人扶到我的面前,我问他:“你真的愿意如此?”
他眼内的蓄着的,俱是热烈而冷酷的恨意:“我愿意,只要能为那一百几十口人命讨回个公道。”
他推着铁链逶迤而去,额前漆黑的头发扫过微微上挑的凤眼,即便满脸污秽,也遮不住他的容颜的清俊秀美。
可惜的是,当年我布置如此之多,却还是赶不及他们迫不及待地动手,即便杜青山内依就有西夷铁骑残留。
有时候我想,我是不是太过心软,如果听从家父所说的道理,西夷未定,便不会兔走狗烹,君家将的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可那时的我,终究太过年少气盛,以为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看不得每一次西夷铁骑踏入关内,无辜百姓血肉横飞,所以,终于一战灭了所有祸端根源,舍铁木被我割断喉咙之前,曾发散冠落,狂笑道:“君辗玉,本王的死期只比你早了一点,本王率手下在冥府等着你!”
他之所言,差点就成了事实,君家将的九族宗亲,想必依旧在地府与之相斗吧?
太子原是个将一切都盘算清楚之人,如果是平日的他,必今不显山露水的一步步将宁王赶尽杀绝,但他这一次的连番受挫,先是两位贵女被许以宁王为侧妃,接着便是自己身上关键部位的伤痛,让他急痛欲狂,终于失却了平日的冷静自持,失了方寸,为将宁王一举击倒,他终于将手里所有筹码会数放出。
因为,太医想必已然将他的伤尽实道出,一个将没有子嗣的皇子,怎有资格当太子?虽然这消息没有传出,虽然他会以手段阻止这消息传出,但最终,纸却包不了火!
一个人一旦要失去所有,必将拉了那位让其失去所有的人同下地狱,这个人,他支以为,便是宁王。
所以,他才会如此疯狂。
只不过可惜,他遇上的,是皇太后!
他这个嫡孙儿,却没有我这个外人清婪皇太后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子,他所做的一切,只会让皇太后认为:凡表面证据太过充足,毫无破绽的,则必有人故意为之!
一个辅佐先皇多年的谋略高手,怎会被这样表象迷惑?
所以,物若过之,则必反已。
只要她往下查了,那么真相将会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阳光照透窗棂,青石板地砖铺上一层薄如轻雾的浅黄,被阳光照着的灰尘细白晶莹,鳞鳞而光,即便是加了铁索的室内,在剥落红漆的椅凳之处,也隐隐透出了富贵之气。
但这不是皇宫,是刑审之处,窗外传来的不是宫女们的轻轻脚步之声,而是兵甲相击的金属相磕,铁链拖在青石板地砖之上的哗哗之声,让人牙根发酸,终于,门外传来开锁之声,两名女衙役端了食水进门,见我坐在了桌边,脸上微露了些诧异之色,其中一人便道:“姑娘梳洗用饭之后准备准备,一柱香之后准备开堂了。”
我点头应了,坐于桌前进饭,那两名女衙役便开打了房门,一左一右地守住,等我匆匆地进了饭食,略洗了一把脸,便被两名衙役带着,送入了停在门口的一顶小轿,一恍眼之间,我看见梅夫人和媚月从院子里出来,弯腰上了小轿,由两人抬着,向月洞门走去。
“看什么,还不赶快上轿?”
只觉背后被人一推,我便入了轿门,还未坐定,轿子便抬了起来,往前行去。
轿子左拐右拐坐了不一会儿,便停下了,下轿的地方,不是昨晚的大堂,却是一个更小的院子,与别处不同,四四方方的院墙全是由厚硬的麻石制成,房子依旧雕梁画栋,却高了许多,屋脊之上,有飞阁飘出,隐隐可见里面箭刃反光,这里的防守比昨天的大堂处严了许多。
进了大堂,里面的结构与昨晚差不了多少,却全是极厚重的麻石制成,凤椅龙座已然安置好,珠帘之后却没有人,古、赵、陈三位大人坐在南首的的长案之上,梅夫人和媚月身上依旧有镣铐加身。
我一进门,便跪在了右侧的石柱边。
又隔了一会儿,夏候商才进门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感觉他朝我望了一眼,可等我向他望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他目不斜视地走到他的座位坐下,并没有望我。
昨天他虽被永乐帝如此猜忌审问,但并未最后定论,因而三位大人依旧向他行了礼,才坐下了。
正如皇太后所说,昨天审案的相关人员,一个都不许离开府衙,三位大人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同理,夏候商身上也依旧是昨天的那袭青衫。
隔了好一会儿,才有小黄门唱诺:“皇太后,皇上驾到。”
又是一阵忙乱的行礼,礼毕之后,两位贵人坐在了上首,连侍候皇太后的,都只留下了那位几十年都随侍其左右的尚宫素洁,昨日的衙役更是全被调走,换上了内廷侍卫。
至于乌木齐,自然没有再被请了来作证。
我想,如果不出所料,他们已然意识到,今天将要揭开的,是一个不能露一丝儿风出去的大秘密吧!
至于堂上几位疑犯,如果查清了事实,只怕是没有命能离开这里了。
当然,也包括我。
厅堂之内烛光摇曳,将兵器架的影子投在墙上,未闻声音,先感杀机重重。
永乐帝神色有些疲倦,回头向皇太后道:“母后,今天的审案,您看……?”
皇太后咳了一声:“依哀家看,还是请三位大人继续主持吧。”
三位大人于是又离座谢恩领旨,案审这才重又开始。
古莫非咳了一声,左手拿了惊堂木拍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有请太子。”
他左右两位大人同时调转目光朝他望,又同时将脸扭转过去,脸色虽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如此动作,却显得他们二人的内心是极为震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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