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奇宇的看法和想法也不致相同。他以为罗湘是失陷在罗家大宅之内,而非追敌外出被人掠倒或弄走的。
然而,若陷在大宅之内,找不到活人,必须找到尸体才对。尺八无情有丰富的情感,为朋友真正能做到两肋插刀的境界,他怎能不管?
晚上,他以超绝的轻功,在大宅中任何一个角落中查探,他也看到了住在豪华客屋中的冯九,以及住在另一院中的冯九二徒吕超。
他对冯九的印象不好也不坏,对吕超的印象却不大好,以为此人的神态有点邪气。
他注意过小金雀、及马夫靳二和花匠夏耘等。回去稍躺一下,约四更初再次上了屋面。星河耿耿,夜凉如水,大多数屋中灯火已熄。罗家如未出事,四兄弟安全存在,不出数十年,子孙繁衍下去,这大宅就住不下了。
但照目前这情况看来,大家必须要寸步不离守住罗沣,即使不再出岔子,孤独一支,人丁越来越单薄了……
就在这时,萧奇宇忽然发现一条黑影,一掠七八丈,似乎不敢离屋面太高,而来鼓楼上。
老太太说道:“派出的人刚回来不久,没有头绪……”
屋中沉默了很久,冯九说道:“亲家,我总以为老大不会出事,说不定去追贼寇在那里耽搁下来……”
这话虽然是安慰的成份居多,自己人却都希望事实果真如此,厨房特别为冯九临时做了五道菜,老夫人和孙继志及老四等人陪着小酌,冯九说道:“我这次是专程为亲家来贺寿的,尚有急事待办,待我稍为料理一下,必然兼程赶回,协助调查老大失踪的事。”
老太太本以为他会多住几天,因为据孙继志暗示,庆寿唱戏请的戏班子,份子也很杂,所以寿诞之日,更要加倍小心。
如今冯九刚到,屁股还没有坐熟,就声明有急事待办,看来这个倚靠和帮手也落了空。
冯九的二徒吕超的目光,一直未离开冯爱君,而冯爱君却尽可能回避着他那炙人的视线。守夜的人看到,十分机警地,两三个起落,没于另一院落中。
萧奇宇看出了此人似乎穿着较浅色的衣衫,未穿衣装靠,但小腿上似乎有倒赶千层浪裹腿。
他立刻也小心翼翼地掩蔽身形,跟了过来。
他估计这人影就没于此院落之中。他伏在映壁上的藤萝花蔓之中望去,这才看出,此处竟是二少奶奶冯爱君的住处。
也就在这时,正屋中灯火一亮,有了轻微的人声,影壁上人影一晃,已贴在正屋出廊出厦的斗拱之上了。
“这是什么时候,你来干什么?”这显然是冯爱君带有责备的声音。
“师妹,我们可是好久没有在一起了……这滋味,古人只创造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字句,这如何能概括得了情人们的相思呢……”
“师兄……你老实点……”
“师妹……怎么忽然正经起来了?以前你……”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作了人家的媳妇,就不能不小心,不能走错一步,要不,在这种大家庭之中,每个人一口唾沫也能把我淹死的……。”
“得了吧!二少奶奶,你这不过是借口,想当年,咱们有多亲呢,有时半夜溜出来,到兵器库中去幽会……”
“不要说了!那是年轻不懂事,师兄你快走吧!现在罗家出了几次事,戒备森严,万一你被人看到,偷偷摸摸地到我这儿来……”
“怕什么?大不了离开罗家,师父也不会主张你在此守一辈子的。”
“那是以后的事,我既然还在罗家,就要守罗家的家规!”
“师妹,告诉你,我是乘兴而来,非尝一点甜头绝不回去。”
“办不到!”
“怎么?师妹变心啦!莫非另外有了户头,这几年根本没闲着……?”
“你的嘴干净点好不好?”
“师妹,你不能这么狠心,我老远跟师父来此,为的就是和你亲近亲近,似乎师父也知道咱们的事,睁一眼闭一眼装没看到,你怎么如此狠心呢?我记得师父不久前说过一句话,你是不会永远在罗家的。”
“我留不留在罗家,和你也不一定有什么关联。”
“嘿!师妹似乎要根本抹煞咱们过去那一段了。”
“我只能说过去是少不更事,一个人不能永远错下去,你如果真能为我想想,就该立刻回去。”
“我当然也为你想,照你过去那么热情,长久寡居,你一定也十分寂寞难耐,我来此等于是为了你,老实说我并非好色,而是多情。”
冯爱君轻晒了一声,说道:“多情者必好色,而好色者未必尽属多情;红颜者必薄命,而薄命者未必尽属红颜;能诗者必好酒,而好酒者也未必尽属能诗。二师兄,我求求你,为了我也为了你,更为了家父,你必须立刻离开这儿。”
“如果得不到你我就不走了呢?”
“二师兄,那恐怕对你我都不利,受害的不仅是我一个人。”
“这话怎么说?”
“一旦把事弄糟,也许你会说出年轻时候的事来,如我矢口否认,说是你胡说的,由于我丈夫已不在了,就没有人来证明这一点……”
吕超一怔,说道:“师妹,如果事情到了那种地步,你还能在罗家待下去?”
“我固然不可能再留在罗家,而你也必被逐出门墙,为了一时冲动,这划得来吗?”
吕超软硬兼施,到口的肥鹅还是未吃到,的确是出乎意料的,这位寡居数年的师妹在他的心目中,真正是“风味无殊麟脯,色香倍胜鹅黄”。垂涎八尺,仍是一场空,心实不甘,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心不甘情不愿的自床上站起来,悻悻地说道:“师妹,罗资是怎么死的?”
冯爱君这女人本就有点肃杀的韵致,此刻面罩严霜,一字字地说道:“你说他是怎么死的?”她盛怒时几乎能在她的神色中听到兵刃撞击之声。
“好好……就算我多嘴……今夜的事算我天真,这成了吧!我走了……”
“本该如此,以后见了面才好搭讪……。”
吕超败兴而去,可知他有多么懊丧。
冯爱君独个儿坐在床上发了一会楞,最后哼了一声,上床躺下。
萧奇宇可以说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人和月亮一样,都有其光明的一面,也有其黑暗的一面。本来这种事发生在年轻的师兄妹之间,也不可苛责,而冯爱君目前能懂守未亡人的身份洁身自好,坚拒师兄的引诱,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
现在他又来到冯九住的院落,竟然无人,想了一下,又来到罗建行第四进东跨院之内,立即听出沈江陵的口音,说道:“冯师弟,不是我说你,财货是身外之物,你目前所拥有的,五辈子也花不完,我估计不比罗师兄的家当逊色,也该知足了。”
“我是知足了呀!”
“那你此来沾屁股就要走,是什么紧三火四的事情呀?我估计又是你的兵器铺子的事儿。”
“二师兄,老实说,无论什么事一旦插上腿就拔不出来,我已经在这一行建下了基础,不能随便甩手不管呐!”
“可以选几个可靠的门人去管哪!”
“不成,不成,他们没有经验,扛不起来。”
“你似乎成为天下第一巨富,至少也要成为本门第一巨富吧!”
“差得远哩!据说裴蒂派专人在东北经营参货及皮货,颇有积蓄,而罗师兄据说有………”
“有什么?老三,对师兄也吞吞吐吐地不说实话吗?”
“二师兄,这是罗师兄自己半开玩笑说的,说是他有座金山在地窖之中,已逾万斤。这是十年前说的,照这几年罗家的收入累积起来毫估一下,那金山应有三万斤以上了吧!”
沈江陵笑笑说道:“大师兄也许是一句玩笑话,你也当了真。”
“我也是在说笑话呀!不过,最有钱的还是大师兄……”
“但也有人说你富可敌国。”
“二师兄,那是谣传,一个铁匠出身的人,就算有几文又能如何?”
“放心,我沈江陵过惯了清贫的生活,不会向你伸手借钱的。你这位冶金闻名于世的铁匠,可就不同了啊!”
冯九话题一变说道:“二师兄,大师兄何时回来?”
“如果顺利,不会超过两个月,他已去了将近一个月了。”
“可惜我的俗事太多,咱们师兄弟不能好好聚聚。”
“事在人为,你如果非要整天想那黄白之物不可,那你就永远也无清闲之日了……。”
“二师兄,我真羡慕你,孑然一身,高兴去那里就去那里,我可不成,几十家兵器铺子,那么多的人要吃饭,开销可大哩!”
沈江陵说道:“师弟,以你看,罗湘之失踪是怎么回事?”
冯九不假思索地说道:“罗湘是一家之主,敌人要瓦解罗家,一定要把他摸走,摸走他比摸走老夫人更重要。因为老大一失踪,老夫人心力交瘁,罗家就等于失去了所有的支柱……”
沈江陵点点头,的确,罗老大一失踪,这个家失去了实际的领导人,尾大不掉,就趋于瘫痪了。”
冯九被送出东跨院,萧奇宇才离开。直到他眼见冯九回屋熄了灯,才到别处巡视。
当他来到马厩附近一排砖屋后面,突然听到“吱呀”一声,接着是一片沉寂。这声音分明是久不开的门乍开开下,门轴发出的声音。
萧奇宇伏在马厩顶上电目四扫,一直看不出任何动静,但他却相信,这声音来得怪异,显然是有人弄出这声音后,屏息不动伏在那儿。
但不久,他看到对面那排砖屋内有人影晃动。于是在另一刹那,他已伏在这砖屋的天窗上了。
罗家大宅中的屋宇,都无天窗设备,唯有这排砖屋有,显得十分特别。
这砖屋共三间,一明两暗,伏在天窗上,就嗅到浓烈的酒气,而且善饮的人只要嗅一两次,就可以确定,这儿的藏酒至少有五六种以上,且有陈年佳酿。
所谓陈年,应指封存十年以上者。
两个人其一为吴大舌头,另一人不用问也能猜出,那就是“蛇皮”韩七了。
这两个人对罗家忠心耿耿,每有敌人来犯,必然奋不顾身,和敌人玩命。当然,他们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调皮捣蛋的事儿,必有他们的份儿。
喝酒,他们都不是海量,可以说是尿罐子摆在酒瓮一起——不是装酒的家伙。却就是好饮几杯,而且经常到藏酒的酒库来偷好酒。
酒库一明两暗,两个暗间内都是封藏多年的名酒,有花雕、绍兴和已封存了二十年的女儿红。这一缸女儿红是罗家千金罗衣香过五周岁生日装缸封存的,要在她出嫁之日开封飨客的。
可是她已过了花信还未出嫁,所以这个两人合抱粗的一大缸女儿红已有二十一年了,老夫人说过,不管女儿何时出嫁,到了足二十年就开缸待客,但迄今未开。
这工夫“蛇皮”韩七在开左边内间门上的锁,吴大舌头说道:“韩七,他娘的,你要干啥?”
“老吴,这几天你有没有嗅到奇特的酒香?”
“有是有,你到底要干啥?”
“你姐!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以为这必是那缸将近二十一年的女儿红的味道,我真奇怪,这一缸酒,有两次散发出浓烈的香味……”
“两……两次?”
“是啊!一次是这几天,你姐!我几乎在梦中都能嗅到。另一次是数年前,大概是二少爷和三少爷失踪那段时间,我也嗅到浓烈的陈年女儿红酒味。”
“这两天嗅到酒味的人不少,至于几年前有浓烈酒味,我可就不记得了……”
“咔”地一声,“蛇皮”韩七居然用一根铁丝把锁桶开了,小心翼翼地抽下锁,扳下铁扣,轻轻地推开门。
门一开那酒气更浓烈了。只见大瓮小罐罗列在木架上,地上一角,是个二人合抱有余的巨缸。缸口只有一层桑皮纸,还涂了一层火漆。
韩七低声说道:“老吴,我以为偷喝了此酒,就算被老夫人下令责打五十板子也划得来,你说呢?”
“娘的!五十板子是小灾难,这个人可丢不起呀!”
“嚓”地一声,韩七燃了火摺子照着架上的名酒,真是宇内名酒无一不备,除了绍兴、花雕、太雕之外,贵州茅台、四川的大曲、陕西的凤翔酒、北平的莲花白、山西的汾酒及江苏的宿迁酒等等,简直目不暇给。
至于最好的二锡头和绿豆烧,也只有放在外间的资格。
韩,吴二人“咕嘟咕嘟”猛吞唾沫,吴大舌头说道:“快把火熄了!”
韩七熄了火摺子,说道:“老吴,你喝过茅台没有?”
“没……没有,你喝过?”
“有一次老爷子要我来取茅台一壶,我就趁机喝了几口,你猜老爷子事后对我说什么来?”
“莫非剩下的要偿给你?”
“哼!老爷子说:韩七,茅台的滋味如何?”
“这……老爷子似乎知道你的老毛病,猜透你必然偷喝过。”
“老吴,告诉你吧!宇内名酒我都偷喝过,但是尝来品去,还属贵州回沙茅台好,酒一入口,如啜秋露,一股暖流沁达心脾,真是入嘴不辣而甘,进喉不燥而润,更无酒气上头的毛病……。”
“娘!娘的!你还会转文?”
“我会转什么文,还不是听老爷子说多了记住的?”
“韩七,你今夜进这内间,想偷那一种酒?”
“老实说,虽然茅台最馋人,这一次我想品尝一下二十年之久的女儿红。”
“可是这个大缸是用桑皮纸封好,好像还涂了一层火漆,咱们一开封,马上就会被看出来的。”
韩七“嚓”地一声又燃着了火摺子,在巨缸边沿上照了一匝,“噫”了一声。说道:“老吴,这缸似乎被人家开过封。”
“娘的!除了你我,谁有这个胆子?”
“老吴,你来看,封存了近二十年的大缸,有没有被开过,一看便知,你看……你看!这边沿上的灰尘都没有了!”
“果然被开过,会是谁呢?韩七,这可好,要是压根儿没开过封,我还不敢动它,既然有人先尝了鲜,咱们就是喝个十斤八斤,在这一缸酒来说,也不会少半寸的。”
“老吴,这就难怪,这两天我一直嗅到浓烈的酒气。显然就是此缸被人开过泄出的味道。不过,我又不想动这一大缸酒了。”
“娘的!这又是为了啥?”
“老吴,这缸口太大,再一次开封,绝对无法把缸口封得好的,会被人一眼就看出开过封的。”
“娘的!什么酒你都偷过,今天晚上却又缩头缩尾地,真是他娘的捧着卵子过河——小心过了火哩!”
“老吴,不管你怎么说,咱们今天晚上只偷茅台和北平海淀的莲花白,在白酒来说,还是这两种较好些,来,动手。”
吴大舌头自架上搬下一罐茅台,和一罐莲花白,每倒了一壶,弄好放回原处锁上门走了。
这两个小人物,萧奇宇不便苛责,倒觉得有点可笑。又各处巡视一匝,返回屋中。
他一探头,屋中无灯,却知屋中有人,甚至还知道是一年轻女人。若非年轻女人,身上不会那么香。
“是那一位?”他停在内间门外。
“怎么?萧大国手不敢进来?”
“原来是三少奶奶,这么晚了,三少夫人不怕蜚短流长吗?”
“蜚短流长当然很讨厌,如果有其代价,也在所不惜……”
“什么代价?”
“能交上您这位大国手的朋友……”
“这太不敢当了!三少夫人,快请回吧!目前罗宅戒备森严,而且还来了高人,万一……”
“所谓高人,也不过是虚名浪得,真正名符其实的,恐怕只有萧大夫一人了!”
萧奇宇心头一震,也立刻惊觉,府内戒备如此森严,她不会武功,是怎么进来的?
“三少夫人,恕我失敬了……”
“此话怎说?萧大夫对我一向必恭必敬,何出此言?”
“少夫人明明是位高人,先不说别的,能在罗家一住数年,而仍被所有的人当作不会武功者,其高明之处在此。”
“噢!萧大夫以为我是高手?”咯咯笑了一阵,又说道:“如你把我当作高手,还不敢进来吗?”
的确,此刻已不必回避了。他掀帘而入,三少夫人坐在窗边椅上。两人互视了一会,萧奇宇说道:“三少夫人,可以回答在下三个问题?”
“试试看,我不敢保证。”
“第一,三少夫人对罗沅的失踪有何看法,可曾悲伤逾恒过?”
“罗沅已经死了!这已不容置疑。至于说我是否悲伤逾恒过?老实说,悲伤是有,逾恒则未必,也不可能。”
萧奇宇面色一沉道:“罗老三是你的丈夫,你……”
她摇摇手低声说道:“假如你的妻子将来不是司马环翠,而是另一个没有情感基础的女子,你对她的死去会悲伤逾恒吗?”
心头一震,萧奇宇退了半步,说道:“三少夫人,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放心,我是个有心人,但绝不是罗家的仇人和敌人。只可惜那奸人太阴太险,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找什么答案?”
“害死老二和老三的人。”
“你是说……你嫁到罗家不是为了爱罗沅?”
“尺八无情,如果在你未结识司马环翠之前,猛古丁地要她嫁给你,你们也许能慢慢建立情感,总不如先建立情感再结合来得好吧?”
“你对在下的事知道的如此之多……”
“我对吴大舌头及韩七那种小人物的事知道得不会太多,其理自明!”
“多谢!请问你的真正身份是……”
“我叫裴茵茵,会点武功,不怎么高明,之所以自称不会武功,无非是避免班门弄斧,巫门鬼歌之识……”
心中一动,萧奇宇说道:“姑娘姓裴,和本宅罗老爷子的同门师妹‘梅花三弄”裴蒂可能……”
“我也不必瞒你,也没有必要瞒你,她是我的姑姑……”
尺八无情证明了这一点,对这女人不能不下戒心,说道:“由此看来,当初嫁娶之时,罗家并不知道你是裴蒂的侄女……”
“不错。”
“由此也可初步证明,你嫁到罗家必然另有居心。”
“没有,我是听姑姑说,罗家子弟都各有专长,在一个年轻姑娘来说,既无知心的人,就较易接受长辈的建议。”
“在下以为,裴蒂要你嫁到罗家,或另有企图。”
你不必转弯抹角地怀疑我姑姑,她是个心地十分善良的女人。当初罗健行负心娶了罗老夫人,我姑姑就矢志不嫁。这些年来,你可听说我姑姑有过任何桃色传闻?”
“的确没有。可是你说你姑姑对罗宅没有企图,为什么派人来击鼓捣乱,又派司马钦来放火?”
“怎知那人是二徒司马钦?”
“在武林中使火器而有名者,舍司马钦还有谁?”
“那是林枫,是我姑姑的三徒。”
“那还不是一样?反正是裴蒂之徒。”
“关于这件事,我也正在调查,据我所知,我姑姑因婚姻受挫曾一度练功走火,如今已见好转,深入大荒采药去了。她绝不会遣徒来此害人的。”
“这就怪了!难道林枫是自动来的?他不怕师父责罚?再说,依我估计,来击鼓者,不是她的大徒‘玉带飘香’冷傲菊,必是二徒司马钦。”
“那是大徒冷傲菊。”
“可见你知道他们来过,甚至早有默契。”
“不,我只是在他们潜入本宅时暗中看到的。由于我嫁到罗家,他们并不清楚,所以我不愿插手,甚至也不愿和他们见面。”
“那么当年裴蒂为何要你嫁给罗沅,总有目的吧?”
“的确有。”
“在下不便与闻?”
“不,而是言之过早有害无利。”
“要说裴蒂要你嫁到罗家是善意而非恶意,其谁能信?”
“你暂时不信,并无大碍。”
“你是说我终会相信?”
她肯定地点点头,萧奇宇冷冷地说道:“裴姑娘,你对罗老大的失踪……”
“你似乎以为我有某种‘嫌疑’……”
“裴姑娘,你如果冷静地设身处地为别人想想,就会以为这揣测并不为过。”
她淡淡地笑笑,那种成熟地、丰腴的韵致,对于一个近乎中年人的情欲来说,具有相当程度的企发和挑逗性,说道:“咱们聊点别的吧!”
“目前实在找不到比此事更严肃的问题了。”
“如果我说有呢?”
他微微摇头,她站起来款款走近,只距一步左右,说道:“如果我说出一件绝对比此事更严肃的事来,请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好!”他发现自己答应得太快,而她也显得愉快而笃定,不免有点自悔孟浪。
“这条件你不后悔?”
“裴姑娘,要我的能力所及为原则,不可强人所难!”
“当然,就是象你这种的君子也应该可以做得到而不伤大雅。”
“好,就这么办。”
裴茵茵说道:“你刚刚去了何处?”
“去过很多地方,如罗老爷子的院落,贵客的院落以及马厩附近等等……”
“你何不说去过你的好友“快刀沈’的院落?”
“原来这件事也瞒不住你……你是说今夜我所看到的事,你都看到了?”
“你以为你看到了,而我没有看到的是什么?”
“这……有件事不便揭人之短,不说也罢!”
“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个揭人之短的人?”
“你既然不知道也就算了!”
“我不是暗示过,凡是你今夜看到的我都看到了吗?”
“那你就直说吧!你都看到了什么?”
“假如我只说包括你认为不便揭人之短那件事,你会不会以为我在诈你,根本未看到那件事?”
“你可真会转弯抹角套人家的语锋。”
“那我只好露那么一点点,留点口德了:小师妹落花无意,二师兄流水有情,虽然他们以前曾经……”
“佩服!也足见姑娘身手了得,当时在下居然不知身边另外有人窥伺。”
“尺八无情的轻功,当今之世能超越的,不能说绝对没有,可还没听说过。在当时,你以为绝不会有别人觊觎,我才会不被发现,是不是这样的?”
“总之,裴姑娘十分高明。”
“还是话归正题,谈谈我们打赌的事吧!你在酒库见过吴,韩二人偷酒,对不?”
“对。”
“自他们二人的言谈之中,你有没有听出什么可疑之点来?”
“这……”萧奇宇此刻真要好好地应付了,不能输给这个身份神秘,敌友仍然难分的女人。
他是个记忆超人,心思细巧而灵敏的人,瞬间把当时吴,韩二人的交谈回溯了两三遍。突然灵光一显,说道:“我只说出几个字,你就该知道我猜得离不离谱了吧!”
“对!”
“大酒缸……”
她点点头说道:“太笼统了点吧?”
“两次大酒缸泄出浓烈的酒味,几乎都是罗家三个少爷失踪的时候……”
“了不起!真不愧为八绝书生。须知在武林中要得到至高的声誉和评价,除了身手之外,机智是十分重要的。”
“你是说……那大酒缸之内……泡着三个……”
她微微点头,说道:“你说这件事严不严肃?”
他不能不肯定地点点头。
“那么你答应我的条件是否应该马上还债?”
“慢着,我当时听到二人交谈也曾略触灵机,但这毕竟只是揣测,以为杀了人泡在大酒缸内既不会有味道,而且在罗衣香未出嫁之前也不会开封,即使她要出嫁,也有充裕的时间处理那三具尸体。可是,你怎知确为三具尸体在内,见过?”
“对!见过两具。”
“也就是说,老大之失踪,你只是猜想也在大酒缸内?”
“对,韩七说得很明白,老二和老三失踪那几天,宅内有浓烈的女儿红酒味,如今老大失踪,又有浓烈酒味。这不就可以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了吗?”
“高明,的确如此,可是,你有没有想到,我很怀疑你……”
“怀疑我是凶手?”
“世上不是有许多贼喊捉贼的事吗?”
她笑笑,说道:“我看在早就心仪你尺八无情的份上,原谅你的近似侮辱的言词,现在不该还赌债了吗?”
“没见到尸体能算你赢了吗?”
“现在就去看如何?”
这工夫已是四更未了。就连打更的恐怕也都睡了。
两人进入酒库内间,由萧奇宇小心地弄开巨缸口凹进去的沟槽的绳子,揭开有火漆的桑皮纸。以他们的目力,已隐隐看到了三具尸体的头脸。是仰卧半弯着身子,面部瞧上蜷在巨缸之内的。
显然放进尸体时,把酒倒掉了不少,反之必然会满出来。”
酒是微红的,人泡在缸中,仍可看出惨白的肌肤。
下面还有一个人的眼睛微睁,吓得裴茵茵急忙扭过头去不敢看了。
事实上,这酒的味道固然浓烈,可是味道已不纯了。萧奇宇对于这凶手之毒之狠,非常震惊,罗家大宅之中居然潜伏了这样一头野兽。
“怎么样?没错吧?”
“你真行,你是何时知道的?”
“也不久!”
“那你为何隐而不告发?要说你的身份不可疑,谁能相信呢?”
“现在你已知道,罗家之兄弟已死,也见到了尸体,可是你知道是谁杀的吗?”
“不……不知道。”
“这不结了!这案子不是那么容易查的。”
“有一点我仍然不得不怀疑你,你怎么知道尸体在巨缸中?”
“这怀疑甚为合理,我不怪你。但我既然不信是我姑姑那边派人来掳走或杀死了老二和老三,那么他们之失踪,必是发生在本宅之中,而尸体也可能没有弄出去。”
“这一点合乎逻辑。”
“而我,恰巧又是个善饮的人,对于女儿红尤其内行,前后相隔数年,两次泄出大量陈年女儿红酒味,非但怀疑酒味的来源,也怀疑味道变了质。前此不久,深夜心血来潮,来此一看,发现这巨缸封口被动过,就益发相信自己的猜测,于是我打开一看……。”
“这么说你是先知先觉了!”
“不,我到罗家比你早,你才来了几天,就有此发现,且也隐隐猜到酒缸两次泄出浓烈酒味,非比寻常,严格地说,你比我还要机警,现在,你说怎么办?”
萧奇宇略一凝思,说道:“如果你真的没问题,应该好好再封起来,故作不知,我们再暗中查那真凶!”
“对对对!大国手,还是你设想周到。”
这工夫两人再仔细地把巨缸封起来。裴茵茵不停地低声絮絮叨叨地不知说了些什么?萧奇宇说道:“你在念经?”
“不是,我在暗暗祷告,请他们三兄弟先屈尊些时候,不久就会为他们报仇雪恨的。”
然后两人又返回萧奇宇屋中,她说道:“八绝,咱们的赌,你是承不承认?”
“这……这是什么话?你说吧!”
她不假思索,说道:“抱我一下,如此而已。”
“这……怎么成?你是罗家的媳妇,我……我又是罗健行师弟的朋友,论辈,我比你高一辈,这……”
“怎么?耍赖皮?你和沈江陵不过是朋友,始终也没扯上亲属或辈份,我们更谈不上辈份。至于我是罗家的媳妇,名义确是如此,但是天后才知道,我还是清白女儿之身,而我也始终没爱过罗沅,而且此番事了,我也要离开罗家。我不离开,公婆也会逼我离开,事实上我要是早想离开也有现成的藉口……”
“是什么借口?”
“我是‘梅花三弄’裴蒂的侄女,这一点够不够?试问我要走,本宅中人是不是求之不得了?”
“这……的确。”
“我之所以不走,就是要查清此案,为姑姑洗清冤枉。据暗中传言,昔年一把火把老夫人的双目弄瞎,是姑姑放的。我以为这太不公平了!”
“果真如此,你的行为是可敬的,但是,由于姑姑的门下迭次来此捣乱,这很难说服我,使我以为你和你姑姑是绝对清白的。”
“好好好!你不信,我现在也不能马上使你相信,但我们的赌和这个不相干对不?”
“这……这个赌太荒唐,恕我不能……”
“八绝书生,我说过,我是因为崇拜你,心仪已久才会如此低三下四地作此要求,其实没有别的企图。你要是赖皮,我就不离开这儿,明天一早有人来此送饭,我在屋中大声说话。”
“你这是坑人,这行为非淑女所当为。”
“食言而肥是君子所当为吗?况且,我还可以帮你暗查此案。”
“这件事总是不妥……”
“人说尺八无情,八绝书生如何豪放,不拘小节,看来却是个拘泥的迂人。居然不懂‘以风流为道学,寓教化为诙谐’的旨趣。”
“裴姑娘,我是人,不是你想象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半仙。”
“在我心目中,你已经可以随心所欲不规矩了!”
自嘲地一笑,说道:“本是淮南旧鸡犬,不随仙去留人间……”
一个投怀送抱,很自然地,他抱了她一下。丰腴胴体,柔若无骨,怒耸而富弹性的双峰,在他的胸前造成麻酥酥的沉醉感。一种脂粉和处子身上所有的混合幽香,即使调合天下所有的名酒,也无此醇美……。
这一抱在他们不过是一瞬,却也是他们心底的永恒,她不会忘,他也永不会忘,至少,他每一想起此举时,曾感觉对不起漓江之畔的司马环翠。
她立刻挣开说道:“为办此案……我会随时和你连络……加倍注意老四的安全……”
“你是说小金雀……”
“不,这个小女子,我已把她列为可疑人物之一,我会另外派人,我走了……”室内香气氤氲,人儿已杳。
萧奇宇怔怔地站了盏茶工夫之久,才长长地吁了口气,他可算是对情负责的人了。但今夜之事,到底该责备他自己抑是对方?
他喃喃地道:“少年须有老成之识见,老人须有少年之襟怀。唯我老浪子,称老嫌嫩,称少嫌老,不老也不少,又当如何……”
不管怎么样,想想刚才的事,也自感对不起司马环翠。尽管也不全是他的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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