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假司马蓝提足了十成功力,缓缓地迈开步伐,一步一步向前走过去。
这时候花厅之上,只听得一声一声戚喀,戚喀的声音,原来那司马蓝每迈一步,水磨青砖铺砌的地上,便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周围的青砖就碎了一大片。
他如此一步一步走到“铁美人”的面前,突然双臂一张,将那“铁美人”一把拥抱入怀,而且浑身上下,贴得非常紧密。
那“铁美人”虽然是铁铸的,但是雕塑得十分神似,栩栩如生,活似一个美人裸体而立,如今被这位司马蓝拥抱入怀,神情又表现的如此穷凶极恶,那情景倒很引人发笑。
但是站在花厅的人,大家都是惊讶恐惧多于讪笑。每个人都睁大着眼睛,看看这奇怪的事情还有什么奇怪的变化。
整个花厅只有千面狐卞玉,脸色凝重,嘴唇紧闭,仿佛他要预见有什么意外不幸事情发生。
这时候花厅里寂静已极,没有一点声音,每个人站在那里,都像是脚上拖了千斤镣,不能移动分毫,手心里都在冒着冷汗。
突然,吱吱吱一阵刺耳的声音,从那“铁美人”里传出来,而且这声音不停地传来,愈来愈响,就像是尖指甲划在玻璃上一样,令人汗毛竖立,随着有一个令人吃惊的现象,那位司马蓝满头汗水淋漓,就像是开了锅的蒸笼一样,热气腾腾。
就这样约莫过了盏热茶的光景,司马蓝霍然松开双臂,人向后面倒退了几步,眼神里透露出疲乏不堪的神情,背上渗透了汗水,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是那样的羽毛不整,精疲力竭。
花厅上人们都在奇怪,为什么司马蓝抱了一阵“铁美人”就变的如此疲备不堪?
只有千面狐卞玉忽然纵声大笑,走上前对司马蓝说道:“老前辈!你将我这尊心爱的铁美人损坏了。”
司马蓝当时也呵呵地笑起来,虽然笑中不难听出一些力乏之意,但是也掩盖不了他那分得意的心情。
千面狐接着说道:“生铁合铸的铁美人,能在老前辈如此一抱之下,扁了一寸有余,老前辈这等功力,足以惊天地而动鬼神,我卞玉今天有幸,能够亲眼看到黄山白云谷的盖世奇功,眼福不浅!”
千面狐这一番话,无疑地是点醒了在场的人,大家仔细一看,舌头伸得几乎缩不回来,原来那铁美人接缝的地方,硬挤出来一块,好好的一个铁美人,果然是扁了一寸有余,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功力?
司马蓝这时侯仿佛已经恢复了精神,他呵呵地道:“那小子就是刀枪不入,老夫也要将他轧成肉饼。看他还那样信口雌黄否……”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那铁美人一阵哗啦哗啦乱响,就在那接头的地方,裂开了一道缝,只听得秦凌筠在里面叫道:“铁美人里面闷热得很,请你们打开可好!”
这几句话语调说得那么悠闲,声音是那么自然,大厅上的人,连千面狐和那位司马蓝在内,都像是大雨淋虾蟆,一齐傻了眼!
秦凌筠又说道:“你们还不打开,我只好自己出来了!”
千面狐正要挥手作势,突然一阵唏里哗啦的声音,那铁美人接缝的地方铁链锁扣,一齐断落,散落一地,铁美人悠然而开,秦凌筠从里面神情自若地走出来。
那位司马蓝蓦地里一声怒吼,人向前面一扑,就如同饿虎扑羊一样,咬牙切齿地向秦凌筠猛扑过来。
秦凌筠一闪身,化作“败絮随风”飘到一旁,含笑说道:“我们三场才比较了一场,就是你要比拳脚,等鉴定了我们这场的胜负再开始,也不算迟,你又何必如此性急!”
秦凌筠人在说话,身子接连飘动,凌空换位,闪避那司马蓝一连三招的攻击。
这时候千面狐突然叫道:“司马老前辈!请你暂停出手,我有话要和他讲!”
司马蓝果然身形一收,怒目而视叱道:“你……?”
千面狐含笑说道:“是我!我要问问他是怎样毁掉‘铁美人’里面那三百六十根铁钉!”
司马蓝这才注意到,那铁美人躯壳里面,那三百六十根雪亮的铁钉,一律齐根断折,而且又平滑无痕,像是用锋利的刀剑削掉的,更奇怪的,那三百六十根铁钉,不见了踪迹,“铁美人”躯壳里面,一根不剩。
司马蓝把眼光转到秦凌筠身上,脱口问道:“你是……”
秦凌筠微笑道:“我没有你那种气功,能够在一口气的时间里,抵住刀剑,这正如方才卞庄主所说的,白云谷炼气功,真是独步当今。但是,我虽然没有学白云谷的炼气功,我却学到了白云谷的另一种功夫。”
那司马蓝没有等他说完,就急急地追问道:“你学到什么?你在白云谷学到什么?”
秦凌筠含笑不答,先从衣衫里面抖了一下,哗啦啦从衣衫里面落下一堆雪亮的断刃,正是“铁美人”里面的那些铁钉。
那司马蓝脸上颜色变了,他瞪着眼睛问道:“你……?你学会了白云谷的飞剑术?”
秦凌筠微笑着向前逼近一步,沉声问道:“现在你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大丈夫做事,敢做就敢当!”
那司马蓝凄厉地一笑,说道:“你以为就这样,我就应该告诉你了么?休想!”
言犹未了,他右手一伸,“通臂神功”右臂突长两尺,朝着秦凌筠抓来。秦凌筠又忘记他的手臂可以长短自如,两只手臂仿佛成了一个手臂,这样突然的一抓,秦凌筠仓促之间躲闪不及,这一把正好抓在胸前,顿时嘶啦一声响,前襟撕了一个大洞。
秦凌筠也吃了一惊,若不是自己胸前穿着那副鲨皮软甲,胸前早已经留下五个血窟窿。
那司马蓝一抓不曾得手,咦了一声,手里抓了那一块衣襟,人在那里发了怔!
秦凌筠这时候厉声说道:“比武规矩既不遵守,我秦凌筠也就不听规矩行事了。”
那司马蓝脸色苍白,一双手捏得吱吱直响。
秦凌筠从身上拔出一把短剑,拔去剑鞘,蓝光闪闪,神剑鱼肠,砭人肌肤,他将短剑握在手里,朗声说道:“我身受司马老前辈救命授艺双重恩德,今天我代他老人家一雪数十年前旧恨,你快拿出兵刃,我要给你一个公平搏斗机会。”
那位司马蓝松下手中的衣襟,握紧拳头,正待说话,忽然,千面狐卞玉叫道:“你们二位且慢!我有话要向二位请教!”
秦凌筠按住宝剑,眼光扫了千面狐一下,口中没有说话。
那司马蓝微微地哼了一声,站在那里没有动。
千面狐微笑道:“你们二位约好了比较三场,以定胜负,如今第一场比较下来,还没有确定谁胜谁负,怎么就要动手第二场呢?”
秦凌筠不屑地笑了一笑问道:“你以为第一场是谁胜谁负?”
千面狐说道:“司马蓝老前辈能够凭借一口真气,使三百六十根铁钉对他毫发无伤,这种功力真是举世罕闻,黄山白云谷的绝技,许之为独步当今,当不为过。”
秦凌筠说道:“那么是我输了这第一场了?”
千面狐笑道:“你能运用高深剑术,利用铁美人关起来那一瞬间,将三百六十根铁钉,削断一根不剩,尤其是难得的,能在那样小的空间里面,将三百六十根铁钉,不带一丝声息,收集在一起,无论剑术与机智,都是冠绝一时。”
秦凌筠说道:“到底谁输谁赢呢?”
千面狐说道:“依我看,你们一老一少,堪称双绝,因此,我对你们二位有一项小小的建议,但愿你们二位冰释前嫌,我千面狐少不得要重整酒席,让你们杯酒言欢,成为一对忘年之交,为武林留下一笔佳话。”
他不等司马蓝张口,就含笑拦着说道:“司马老前辈与这位秦少侠之间,本无任何仇隙。”
他又转向秦凌筠说道:“秦少侠对于司马老前辈,只不过是由于间接地传话有误,算不上仇恨,将来另约时间,一齐到黄山白云谷,自然可以当面对质,弄个一清二白,其实世上同名同姓之人,也不乏其例,万一秦少侠所听的有些微失真之察,岂不是遗憾终生么?”
那司马蓝忽然呵呵笑道:“我老人家与你千面狐相识很久,什么时候听见你说过这等和平相处的话?这倒是奇迹!”
千面狐很自然地笑道:“二位都是身怀绝技的奇才,如果二虎相争,造成一伤的后果,岂不是一件太可惜之事么?所以,我才来劝二位,冰释前嫌,成为莫逆之交,为武林造成佳话。”
秦凌筠闻言大笑说道:“千面狐!你是真的有这种为人化除仇隙的好心肠么?恐怕你是另有用心吧?何不直截了当说明白,是希望我和这位共同携手合作,为你红柳湖效命呢?”
千面狐当时是有些尴尬,但是立即他就坦然笑道:“红柳湖前途无量,二位能共同为红柳湖一尽助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位司马蓝瞪着眼睛说道:“老狐狸!枉你聪明一世,你却糊涂一时,老夫和这个姓秦的小子之间,是不能并存的,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你老狐狸如果真的要打这个糊涂主意,那就错了!”
按说,这个场面是很难堪的,但是,千面狐含着笑容,一直听着他们讲完之后,停顿了一会,他忽然放声大笑,仰面耸肩笑得十分得意,他这样的笑声,笑得十分突然,使得秦凌筠和那位司马蓝,都注视着他,带着十分惊愕之意。
千面狐笑够了之后,他从容地说道:“多承司马老前辈的夸奖,说我千面狐是聪明一世,我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但是,如果说我千面狐是糊涂一时,那是有失真实的话,老实说,如果我千面狐有一时糊涂,红柳湖就有沉沦的危险,就拿你们今天这件事来说……”
他说到此地,脸上又挂出一丝揶揄的笑容,向着秦凌筠和司马蓝说道:“试想你们二位,一位精谙炼气玄功,武功可以许之为武林独步,另一位是熟知飞剑术,武林少见的少年奇才,像你们这种人,怎么会在我卞玉的控制之下,听命于红柳湖?即使你们之间,没有这一段仇隙,也不会愿意同时留在红柳湖的。如果连这一点我都不清楚,还能谈到红柳湖将来如何如何么?”
秦凌筠冷笑说道:“其实你还应该想到一点,你千面狐和秦凌筠之间,那些仇恨,绝不是方才那一杯酒可以冰释于心的!”
千面狐哈哈笑道:“想到了!我都想到了!但是虽然我都想到了,我还要郑重地告诉你们二位,我没有改变我的初衷,我仍要求你们二位,能够为我红柳湖效力。”
那司马蓝大叫道:“什么?为你红柳湖效力?老狐狸!你忘记我老人家到红柳湖来只是来游玩观光,随时可来,随时可走,如果不是你对我老人家执礼甚恭,你这红柳湖我早就离开了,怎么现在你居然敢说这种话?老狐狸!你疯了!”
秦凌筠冷冷地说道:“老狐狸倒没有疯,他敢说这种话,他一定有所恃!”
那司马蓝说道:“老狐狸!你有什么所恃?你休惹翻我!惹翻了我老人家,你可以想得到后果。”
千面狐笑呵呵地说道:“自然!自然!弄翻了你老人家,我会得到极坏后果的,所以,我早在你老人家来到红柳湖之初,就做好了这件事的准备工作,未雨绸缪,才不会临渴掘井啦!嘿!嘿!”
那司马蓝闻言一惊,皱着眉头问道:“老狐狸!你说什么?”
“像你老前辈这样高的功力,我红柳湖如果能得到这样一位帮手,那真是如虎添翼,但是,我卞玉有自知之明,要请你长期留在此地,那是缘木求鱼,绝不可得的事,所以你老前辈一来之初,我在饮食之中,下了‘归心散’……”
那司马蓝暗自行功搜查,一面问道:“什么叫做归心散?”
千面狐笑道:“管它什么名称,总之是红柳湖的毒药而已,每隔一个对午,就会发作,发作时,万蚁钻心,欲生不得,欲死不能,就这样痛苦七天,才能将心溃烂而死!”
司马蓝已经搜查到腹内果然有异样,当时他还是很沉着地问道:“为什么我老人家从来没有发作过!”
千面狐笑道:“你老前辈每天早上喝那杯香茗,清香扑鼻,那里面就有红柳湖的解药在内,每天一杯,正好可以维持一天不发作,老前辈如果不能接受我卞玉的要求,这一杯香茗,少不得也就从此停止供应了!”
那司马蓝叱道:“你这个老狐狸!像你这样,不分敌友,一概施以心计,不以真心相处,你还能获得谁的相信?”
千面狐笑道:“我不要人相信我,只要是我所需要的人,自然能使他信服于我,比如说你老前辈今天虽然不相信我了,但是,你老人家仍然要听从我千面狐的话行事,这样就够了,又何必分什么敌与友?”
那司马蓝叱道:“你做梦!讨死的东西!”
他向前一扑,隔空就推过来一掌。
那千面狐早就料到有这一着,他顺着司马蓝这一扑,向左侧一掩身,正好藏身在一根大柱子后面,那司马蓝此时想必恨千面狐入骨,形同疯狂,一招不中,旋身迈步,右掌又起,劲风刚刚一出手,只听得那大柱子,一阵嘶嘶之声大作,喷出一股浓烟细雨。
那司马蓝立即收招挫步,闭气停功,但是已经迟了一步,当时他觉得一阵头晕,顿时天旋地转,人随着扑地倒了下去。
千面狐从大柱子后面走出来,一招手叫了一声:“针灸!”
这时候立即有一个人跑上来,手里拿了一根五寸长的银针,当着那司马蓝的后脑海刺下去。
秦凌筠一见大喝道:“慢点下手!”
但是,他的喝声未了,那根银针已经刺进司马蓝的后脑海,拿针的那人,动作非常的快,银针刚刚刺进去,立即又拿出一根细如针线,色作漆黑的东西,从那银针的末端插进去,敢情这银针还是空心的。
这人飞快地插好这两根东西之后,就退回到原处。
千面狐这时候笑嘻嘻地望着秦凌筠说道:“秦少侠!你不必担忧他的生命,他不会死,我还要他为我红柳湖效劳尽力呢!所以我只给他扎了一针迷药,使他功力依旧,本性迷失。如果你秦少侠存心为你那位恩人报仇,将来我一定会成全你的!”
秦凌筠把方才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此刻点点头说道:“千面狐!你不但狡猾如狐,而且是狠毒如蛇虺豺狼。这老儿甘心和你这种人攀交情,如今他自食其果,实有应得,只是你这样做人的方法,如果不会败亡,那真是无有天理!”
千面狐呵呵的笑道:“天理?你和我千面狐讲天理,那岂不是刻舟求剑,缘木求鱼么?如果事实真有天理的话,你这位熟谙飞剑奇术的大家,就不应落在红柳湖,听命于我千面狐了!”
秦凌筠哦了一声,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说道:“你说什么?你说我‘落在红柳湖,听命千面狐’?我看你是不是想错了!我秦凌筠可不像刚才那老头儿,我没有在红柳湖盘桓日久,好让你从容下毒,今天我虽然在你这里吃了几杯酒,但是,有一件事我应该提醒你,秦凌筠虽然不是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却是有百毒不侵之法,你要想利用放毒之法,来对我加以控制,你的主意就大错特错了!”
千面狐背着手,转过身去,慢慢地踱着,并且侧着头,斜着眼,看了秦凌筠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秦少侠!你还记得方才我和司马老前辈所说的话么?如果我千面狐连这点事情都料它不中,我还有这个胆子向天下武林挑战?”
秦凌筠也含笑说道:“你有自知之明那就好,就请你不要再说梦呓。现在你应该知道,我要你为我做什么事!”
千面狐格格地笑道:“秦少侠!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是说,我很明白,你有百毒不侵之身,红柳湖的毒对你没有控制能力,但是,我也应该告诉你,红柳湖除了用毒,还会用谋!”
秦凌筠当时心里一动,知道如此长久拖下去,他孤身一人,对他不利,当时他立即一拔鱼肠短剑,厉声说道:“千面狐!你有什么计谋,也挡不住我秦凌筠这柄宝剑!我劝你识相些,快将虞慕琴姑娘放出来,否则,短剑脱手,只怕你千面狐还没有这种能耐,能抵得住飞剑绕颈,短匕穿胴!”
千面狐呵呵的笑道:“是啊!秦少侠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取得虞慕琴的安全,其实秦少侠你何必为这件事如此横眉竖眼,我早就为你预备好了。既然秦少侠已经亮出兵刃,差点没有撕破面皮,我还能不知趣么?”
秦凌筠哼了一声说道:“你能识趣那就好!”
千面狐昂起头叫道:“你们难道没有听到么?秦少侠请虞姑娘,你们还不赶快请丁大爷将虞姑娘护送出来!”
他这“护送”两个字说得特别加重语气,花厅上那些人,立即轰雷也似的应了一声,稍时就听得轰隆隆,轰隆隆,一阵车轮滚动,从刑房里推出来一个大铁笼子,儿臂粗细的铁栅,里面斜躺着两位年轻姑娘。
秦凌筠一见大感意外,不远得脱口叫道:“怎么?于小雁姑娘也和虞姑娘在一起!”
他这里话还没有说完,那边就听得千面狐纵声大笑,这笑声震的屋上的瓦垄都仿佛吱吱作响。他连笑带说道:“原来于小雁也和你认识,看来与你交情还不错,那就更好了!”
秦凌筠沉声说道:“不错!这位于小雁姑娘是我的友人,现在我要你把她一齐放了,我此时饶你多活几天!”
千面狐突然敛住笑容,冷冷地嘿了两声,说道:“放是要放,但是不是现在……”
秦凌筠叱道:“不是现在?你敢拖延时间?你是不要命?”
千面狐依然说道:“我已经说过,放她们可以,不是现在,那是等你归顺红柳湖之后。”
秦凌筠大怒说道:“千面狐!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你找死!”
千面狐突然一声断喝:“住手!秦凌筠!你回头看看再说!”
秦凌筠回头一看,只见万博老人手里提着一把短剑,锋利的剑刃,正架在虞慕琴和于小雁的身上。他不觉一怔,叫道:“这是什么意思?”
千面狐呵呵冷笑说道:“这是我方才说的,红柳湖除了用毒之外,还会用谋!这就是我的谋,我要用它来控制你,像控制司马蓝一样,乖乖的为我所用,除非你愿意眼看着这两个女孩儿溅血横尸在这花厅之上!”
他说完这几句话之后,那一阵发自内心的大笑,笑声在花厅上不停地回荡着,那分表露无遗的得意与骄傲,使秦凌筠呆了!
秦凌筠一时也分不清这情形是如何转变到这种程度的!
当时情急之下,挺剑直上,口中厉声叱道:“少林寺的故技,亏你有脸还来重施!今天我要叫你尝尝我的利害!”鱼肠短剑耀起一片青芒,宛如雪花盖顶,直落而下。
千面狐从腰间抽出金蛇鞭,护住身体要害,脚下二次旋动,以极快的身法,闪开数尺,一面笑着说道:“秦少侠!如果你不使用飞剑术,红柳湖你占不到便宜的!就连凭我手中这根金蛇鞭,老实说,百招之内,胜负还不知道是属于谁呢?”
秦凌筠呼地一声,收住身形,敛气凝神,封剑以立。
千面狐也停下身来,看着秦凌筠笑道:“怎么?要使用飞剑术了么?只要你这里微有动手之意,那边我的朋友兀鹰丁金江的宝剑,立即就会对穿而过!秦少侠!你如果觉得我卞玉这条命值得抵偿你那两位姑娘,就请你动手!”
秦凌筠忽然此时心里一动,暗自忖道:“我怎么这样的糊涂?怎么忘记了万博老前辈了呢?”
他当时脱口大叫道:“万博老前辈!放开那两个姑娘!这只老狐狸由我来对付他!”
千面狐嘿嘿笑道:“秦少侠?你是真的忘记了呢,还是一时情急,方寸已乱呢?那执剑而立的,是我数十年的老朋友金沙大漠兀鹰丁金江,不是你的万博老前辈!”
他向那万博老人颔首示意说:“金江兄!用你手中的剑,划开这两个女娃娃的衣裳,可是你千万不要伤了她们!只是给这位秦少侠看看你那柄剑,利也不利?看看能不能一剑穿透两个人!”
万博老人含笑说声:“遵命!”
说着话,手中的短剑缓缓地向上抬起,秦凌筠一见果真急了,不觉叫道:“万博老前辈!你……你老人家怎么……”
千面狐嘿嘿地笑得更得意了,他说道:“金江兄!你下手时可要有点怜香惜玉的心情罗!要不然那可就让我们的秦少侠伤心了!”
万博老人笑道:“那是当然!”他说着话,手中短剑突然一落,这时候秦凌筠和千面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你……”
这一声“你”刚一出口,只听得那边喀嚓,喀嚓,短剑就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将儿臂粗细的铁栅,一气削断了七八根,铁笼立即开了一个大缺口。
里面斜躺着两位姑娘,霍然一跳而起,跃出铁笼,双双站在万博老人的身旁,于小雁更在这时从万博老人的手里接过那柄短剑。
秦凌筠这才惊喜无限地跳起来说道:“老前辈!原来你已经……”
千面狐这时候脸色顿成死灰,颤抖着嘴唇,望着万博老人说道:“你……不是丁金江?你是真的万博老人?”
万博老人呵呵大笑说道:“老狐狸!你一生不信天理昭彰,这回你可信人算不如天算了吧!你红柳湖自以为天罗地网如今又将如何?你自以为计谋周密,可以从容玩弄别人于股掌之上,可是现在你还能玩弄人否?你来看看你的金江兄在这里呐!”
他一抬手,从花厅一角,闪出来一个人,和万博老人长得一模一样,所不同的,只是他此刻身上披的是一件玄色紧身衣服,而手里所提的是一根羽毛刀鞭。
千面狐瞠然咋舌,惊惶失措地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位手提羽毛刀鞭,真正西北沙漠兀鹰丁金江呵呵说道:“我早已经说过,你这种以真作假,以假为真的情形,就是你要覆亡的征兆,果然被我言中,我丁金江虽然粗野暴戾,却还真心直肠,你这种阴险小人,我丁金江也不屑与之为伍!”
千面狐站在那里,真的呆住了,他没有想到一着之失,导致满盘皆输,他自问玩了一辈子的手段,结果还是倒在自己所耍弄的手段之下。
但是千面狐的确是不比平常,身陷危境,他还能够保持着一分镇静,就在这样微微一呆的瞬间,突然神色自如,纵声大笑地说道:“不错!我千面狐聪明一世,也难免糊涂一时,误认敌友,所以才让你得逞于一时,其实百密一疏,平常有的事,值不得你们这样神气。即使你们今天有这个能耐,使我千面狐溅血眼前,但是,红柳湖浮庄,机关无数,埋伏千重,看你们可有这分本领,能够毫无所伤地逃出红柳湖?”
这时候于小雁姑娘呸一声说道:“你别做梦了!你以为红柳湖这点机关埋伏,还能让你作垂死的挣扎?我琴姊姊早已经把其中的变化摸透了,还能唬得谁?”
千面狐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她还有这种能耐!我倒有些不信。”
言犹未了,只见他突然一抖双袖,闪电飞出两点流星,直扑虞慕琴姑娘而来。
秦凌筠大喝道:“千面狐!你死到临头,还敢如此……”
那边于小雁姑娘不知何时从身上解下一根丝绦,抖开来竟是一根长鞭,挥出去一绞,正好将那两个闪电飞来的流星,缠个正着。
万博老人突然想起来,大叫:“于姑娘快将它扔走!”
说时迟,那时快,于小雁姑娘的长鞭还没有抖出这两个流星,只听得啪、啪两声,爆九震得屋瓦吱吱作响,随着两声爆炸,花厅上卷起一阵浓烟。
这一阵烟发散得真快,霎时间,就将千面狐遮住。
万博老人心里一动,抢着说道:“小心他逃!”
秦凌筠一听见“逃”字,当时毫不犹豫,右手—扬,鱼肠短剑脱手而出,闪起一阵蓝色光芒,破烟而去。
万博老人虽然号称万博,他对于“飞剑术”还是第一次看到,当时也不觉为之骇然,能够将短剑脱手成光,至少可以在二十几丈之内,斩人首级。
这种飞剑术果然是千面狐的克星,纵然他有浓烟遮盖,相信他也逃不脱这一剑之危!
万博老人正是如此闪电一掠般地心头思忖,突然,叮当一声响亮,在浓烟中溅起一阵火花,秦凌筠站在那里身子也不禁随着摇晃了几下,他心里也自一惊,不敢怠慢,立即散气收功,蓝芒如电,鱼肠短剑又回到秦凌筠的手上。
万博老人顿脚道:“时机不能错过,今天我们如果不将千面狐除去,又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日!我们快!”
秦凌筠执剑抢上前一步,冲过浓烟,穿过花厅,一直向后面直追去,两个人连过几幢屋宇,迎面竟是一片湖水,再看前面,千面狐站在一间房子的前面,在他的两边,站了四五个黄衣跣足,身材矮胖的喇嘛,那间房屋正冉冉地向那边飘离过去。
千面狐冷笑道:“秦凌筠!酸秀才!你们真行,两个人的力量,将红柳湖闹得天翻地覆,不过这件事没有了结,我们等着瞧吧!”
秦凌筠叱道:“祸根不除,终久非福!千面狐!你想逃到哪里去?”
他一振手腕,鱼肠短剑脱手飞出,只见去势疾如闪电,短剑看去就如同一股青光,飞向千面狐。
就在这一瞬间,只见对面那五个黄衣喇嘛之中,有一个大袖一挥,从袖口里闪出一点金星,正好迎着秦凌筠的飞剑光芒,说时迟,那时快,就如同刚才一样,叮当一声响,溅起一阵火花,那点金星哗地一声,斜飞入水,秦凌筠硬在这时候身子晃了一晃,赶快收功敛气,收回飞剑。
那黄衣喇嘛鼓腹大笑说道:“号称中原剑术高手最难修练的飞剑术,也不过如此,今天没有空,改日佛爷要以十八面紫金飞钹,领教领教你这三脚猫的飞剑术!”
万博老人口中喃喃地道:“怎么他们会来到中原,怎会和千面狐连成一气?”
秦凌筠惊道:“老前辈!他们是谁?你老人家认识么?”
万博老人说道:“西藏密宗的武功,在武林中来讲,真正是独成一派,与众不同,实际上,西藏密宗自己也分成两派,分的名称和分法,都是非常奇怪,一个叫外派,专练硬功夫,这一派的人都是使用一十八只金环,大小不同,使法各异。一个叫内派,专练内功,这一派人使用是一十八面金钹。”
秦凌筠眼看那逐渐离远的房屋,有无限怨恨地说道:“这五个人都是西藏密宗内派的人了!”
万博老人点点头说道:“他们还有一种很自然的区别,外派的多半身材高大,体躯粗胖,而内派的多半是身材矮小,眼前这五个喇嘛,不但是身材矮小,而且都用一十八面金钹,自是内派无疑,不过……”
秦凌筠接着问道:“还有什么疑问么?”
万博老人说道:“西藏密宗内派过去曾和中原武林,有过纠葛,当时的各大门派的高手,将他们赶回西藏,他们去得很狼狈,也败得很惨,因此他们在退出中原之时,曾经发过誓言,将来一定耍练成精纯的武功,重来中原算算老帐,想不到他们会与千面狐勾搭成一气。”
秦凌筠说道:“千面狐为了和武林各大门派为敌,自然去到四塞八荒邀请那些臭味相投的人,助纣为虐!只是晚辈今日感到怀疑,记得黄山白云谷司马蓝老前辈传授晚辈飞剑术时,曾经说过,飞剑术是武艺当中绝顶功夫,一旦练成,便可以无敌,如何……”
万博老人摇头说道:“你不要怀疑,我虽然不懂得飞剑术,但是我可以相信司马蓝的话不会错,你因为限于功力,飞剑威力受到很大的限制,如果等到几十年以后,你的功力猛进,那时候你的飞剑一定可以无敌。”
秦凌筠沉重地低下头来说道:“数十年以后……眼前这场武林劫数又该当如何?”
万博老人也感到十分沉重,微皱着眉头说道:“千面狐一日不死,武林之中一日难安,再加上西藏密宗内派五大高手的助阵,千面狐绝不会就此罢手的!”
万博老人突然心情一振,伸手抓住秦凌筠的手,兴奋的说道:“对了!我想到一个人!方才那位于小雁姑娘,分明是得到高人的传授,对于剑术一道,特别有高深的造诣,刚才在刑房之内,我已经发现她的不寻常,如果不是我的老眼昏花,我看她的功力,不在你之下。”
秦凌筠也立即想起在黄山脚下,于小雁姑娘轻而易举将三个红柳湖的高手折腾得一分不值,那分功力,的确不在他之下,便说道:“于姑娘来自边塞,功力自成一家,在黄山白云谷前,我曾经见过。”
万博老人说道:“如果她在剑术上,能有你相近的功力,如此合两人之力,双剑并发,威力大增,对于西藏密宗内派五大高手,便有了制服之法了。走!我们快去和她说明白!”
千面狐和那五个黄衣喇嘛,携带着昏迷未醒的假司马蓝,已经飘去得远了。他们也不去多看,便匆匆地向原来的花厅走去。
不一会工夫,他们来到花厅,当时不觉大吃一惊,两个人不觉停下脚步,怔在那里,花厅里洒满一地的短箭,也湿遍满地的毒水,而且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人,有的受伤躺在那里,有的被点住穴道,软成一滩不能动,可是,虞慕琴姑娘和于小雁的芳踪杳然不知去向。
秦凌筠就在这样一怔之后,起身就穿过花厅,向前面追去。
万博老人立即叫住他说道:“秦娃娃!你上哪里去?”
秦凌筠说道:“晚辈此行主要是寻找虞慕琴姑娘,老前辈又何尝不是?如今虞姑娘见了面,而又失去踪迹,岂不是徒然空自冒险闯入红柳湖,万一虞姑娘又生危险,那叫我们如何去对虞老爷子说话呢?”
万博老人摇头说道:“虞慕琴这娃娃和于小雁她们两个是不是有危险,我不敢说,但是,我可以说她们走得非常的从容,可见得她们是有打算而去的,你要是这样毫无线索地追下去,你到何处才能追得到她们呢?”
秦凌筠不解地问道:“老前辈何以知道她们是有打算而去的呢?”
万博老人指着右边的一根合抱的柱子上说道:“秦娃娃!你看看那是什么?”
秦凌筠因为当时一心焦急两位姑娘的下落,立意要追赶下去,所以没有注意别的地方,这时候经万博老人如此一指点,他才注意到那根大柱子上,用一支短箭钉住一封书简。
他急忙纵一步上去,取下书简,只见封面上写着:
留奉万博老爷爷和秦大哥,虞慕琴百拜留书。
秦凌筠递上书简说道:“老前辈料事如神,果然她们走了!但是晚辈十分不解,我们如此舍死忘生前来救他们,为何事成之后,她们反而一走了之呢?”
万博老人闭上眼睛说道:“她们一定有难言之隐!秦娃娃!拆开来看看,一定又有新的问题发生。”
秦凌筠心里也动了一下,当时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默默地将书简拆开,只见里面行书带草,写满了一张:
万博老爷爷和秦大哥前来救我,如此身闯虎穴,舍己为人,不是我说简单的感激二字,所能表达心情于万一。但是,我却有非去不可的苦衷,如果将来没有见面机会,万博老爷爷和秦大哥的恩德,只有永记心间。于妹妹和我有相怜之同病,所以我们相偕而去,究竟去往何所!连我们自己也不知晓。
我爷爷那里,请秦大哥代为美言一二,安慰他老人家老景凄凉的心情!我这个不孝的孙女,未能侍奉膝下,有其难言之苦衷。
于妹妹要我专达秦大哥,请他务必前往长白山麓一行,冷姊姊病中寥寂,秦大哥理应前去慰问。
临书匆匆言不尽意,不知所云。
秦凌筠看完了这封书简,正如虞慕琴在书简上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一样“不知所云”,他实在不能了解这两位姑娘,此时此地如此留书而去,到底是为了何事?
秦凌筠抬起头来叫道:“老前辈!这封留书……”
万博老人说道:“这封留书有两个大疑问,其一:她先后两次提到有不得已的苦衷!这究竟是什么苦衷,使她非离开不可?是什么苦衷使她连最敬爱的爷爷都不愿意相见?其二:她和于小雁姑娘按照你的说法,她们只是最近在红柳湖才相识的,为何变得如此相投?乃至于是‘同病相怜’?令人难以揣摩!”
秦凌筠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说道:“晚辈上次失陷红柳湖,是多亏虞姑娘相救,那时候她如果要离开红柳湖,是可以和我同行的,但是她没有……”
万博老人伸手拦住他再说下去,摇摇头说道:“不要任意猜测,既然是难言的苦衷,我们就不应该猜测才是!走吧!我们即刻闯出红柳湖,天黑了就增加了麻烦,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两个人展开身形,似流星赶月般,冲出浮庄!
在口外的原野上,孤零零的一个人,骑着一匹马,蓝天白云的尽头,衬托出隐隐青山,附近青纱帐渐起,一片青青,风来时一阵沙沙之声,就像是骤雨打芭蕉,别有一种萧杀意味。
此情此景,秦凌筠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单、寂寞和那浓厚的乡愁。
他记得万博老人在红柳湖和他分手时特别交代着说是:“跑一趟远程,去到长白山看看冷姑娘,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看此事八成是由冷姑娘而起,即使不是,你去看看她,也可以知道其中梗概。如果一切顺利,说不定在最近期内,我也要到长白山一行。”
秦凌筠摇摇头,想不出一个道理来,他在马上呆呆地道:“我与于小雁姑娘素昧平生,她……怎么……怎么会是由冷……雪竹而起?这是无来由的事嘛?至于虞妹妹,与雪竹也是彼此少见,关连更少,怎么会她们三人有连带关系呢?难道万博老前辈另有发现,他故意未作说明,要让我去猜测么?”
孤单寂寞的旅程,再加上满怀纳闷,使得秦凌筠这次长白之行,充满了沉闷疲倦的感觉,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是人在不愉快的时候,精神也会随着不振。
这天,骄阳高顶,秦凌筠懒懒地纵着坐骑,向着那远远在望的山峦走去。
突然,远远的一骑,带起一股沙尘滚滚而来。在这样辽阔而又寂寞的原野上,能有这样滚滚而来的气氛,也会给人带来一种亲切与兴奋!
秦凌筠当时也一夹胯下坐骑,纵马向前跑过去。
两匹飞快的马,如此相对疾驰,不消片刻时间,双方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秦凌筠看到对方是一个劲装中年汉子,背上斜背着一柄长剑,右手带着丝缰,左臂垂着,分明是受了伤,但是,此人骑术甚精,虽然是一只手受了伤,仍然将一匹马骑策得有如风驰电掣一般。
秦凌筠一见此人受伤,忍不住勒住马匹,扬臂高呼:“朋友!”
那人一见有人招呼他,立即一收马缰,将那奔驰中快马,只勒得双扬前蹄,唏律律一声长嘶。马停下之后,那人沉脸问道:“尊驾何人?拦住在下有何指教?”
秦凌筠指着他的左手臂说道:“朋友!你的左臂受了创伤,如果不及早治疗,只怕是有残废的危险!”
那人脸上毫无表情地说道:“多谢你的关注!在下自己知道。只是目前没有时间顾到这些,尊驾如果没有旁的话要问,咱还要兼程赶路,不能多作耽搁,请了!”不等到秦凌筠说话,便一夹马腹,向前冲了过去。
秦凌筠见此人身受重伤,依然是行色匆匆,感到纳闷,心里暗自忖道:“万博老前辈曾经说到?长白山区一带,颇为平静,不似中原武林,终朝砍砍杀杀,为什么我今天刚一进入长白山区,就看到有人受伤奔驰?这分明是互相拼斗的结果,难道近年来,长白山区情形有变化么?”
秦凌筠正如此纳闷沉思,突然,身后蹄声又起,他急忙回过身来看时,原来刚才过去那人又奔将回来,马跑得很快,转眼来到秦凌筠的眼前,没有等到秦凌筠向他打招呼,那人沉着脸色问道:“请问尊驾来到长白山区,有何贵干?”
秦凌筠当时便说道:“听尊驾口气,莫非就是这长白山区附近的人氏?如此说来正巧,在下远从关内千里迢迢前来,访问一位武林人物,正是不知从何找起,尊驾人地俱熟时,可否为在下指点迷津?”
那人沉声问道:“你找谁?”
秦凌筠说道:“在下特地前来探访长白山麓于家庄的于庄主!尊驾可晓得此人否?”
那人显然震动了一下,接着也没有回答秦凌筠的话,只是追问道:“你和于庄主有什么关系?你找于庄主有什么事?”
秦凌筠当时一顿,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论关系他根本与于家庄没有任何一烹关系,甚至于他还不知道于庄主是个何许样人?因为他只是从于小雁姑娘的口中,知道冷雪竹是住在长白山麓的于家庄,所以,他只有来找于家庄的于庄主了!
至于说是为了什么事,他也不便说出来是来看望冷姑娘的。于是,他怔在那里,一时答不上话来。
那人瞪着眼睛看到秦凌筠如此一怔,突然放声大笑,但是这笑声中,含着有几分凄厉的意味。
蓦地笑声一落,他人也从马背上一飘而下,一点也看不出他的左臂受了重伤,他人一落地之后,右手反腕一探,呛啷一声响,眼看青芒乱闪,一柄三尺八寸的青锋,横在手中,缓缓地向秦凌筠走过来。
秦凌筠发觉到情形不对,不觉诧异地问道:“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他们同路人,你当我是傻子?要不然你从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做什么?既然冤家路窄碰上了,我就饶不了你。看剑吧!”
身形一晃,脚下一个滑劲,十分灵巧地溜到秦凌筠的身边,贴近马腹位置,长剑一探,刺出一招“老龙探珠”,剑招虽不凌厉,却是快速十分。
秦凌筠咦了一声,一带偏缰,猛将马带到三尺开外,刚刚闪开这一剑,立即从马背上飘身下地,讶然问道:“我与尊驾萍水相逢,远近无怨无仇,为何如此拔剑就刺?”
那人冷笑道:“只怪你撒谎找错了人!我在于家庄数十年,哪里见过你这样一个人?你还诡辩些什么?接招!”
长剑二次又起,震腕旋身,青锋似砍又削,斜斜地劈出一招“断情断义”,攻向秦凌筠的下盘。
这一招攻得十分刁钻,只要秦凌筠稍一闪避,长剑立即就可演出一招顺势的“把火烧天”,因为是顺势,所以,很不容易躲闪!
但是,秦凌筠一听对方竟是于家庄的人,一时倒是意外的大喜,这种情形之下,他当然不肯出手接招了,当时他使了一个神妙的旋回法,让开了对方一招,复又火速地回到那人身旁,说道:“朋友!你听我说,我们算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既然你是于家庄的人,就请你带领在下,前去拜见于庄主。”
那人冷呵呵地笑道:“你休想骗过我!你们都是一伙前来的!骗得了谁?”
他似乎不再多讲话了,长剑一轮,唰!唰!唰!……一连攻出四五招,不仅出招凌厉,而且落点很狠毒,恨不得一剑就将秦凌筠刺个对穿过,或者是将他劈成两半。
秦凌筠不肯出手,只是在剑光闪闪的剑幕之中,闪躲腾挪,同时他心里也忖道:“看他的身份,不过是于家庄的管家之流,凭他断了一只左臂,居然还能将一柄剑,使到如此地步,这于家庄的武功,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想到这里,突然心里又想到一件事:“他左臂受伤,分明是庄上出了什么事,同时他口口声声说我是什么一伙的同路人,这分明是说于家庄受到外力的侵袭,我怎么能够在这里尽耽误时间呢?”
他心里一急,稍一分神,那人立即趁隙一招“割袍断义”,青锋掠过一丝凉风,扑向秦凌筠的项下而来。
秦凌筠当时已经闪让无及,只好人向后一仰,随手拔出鱼肠短剑,向上一撩,口中同时喝道:“住手!我有话讲!”
就在说话声中,叮当呛啷啷,一阵金铁交呜,溅出一阵火花,那人脚下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八步,才勉力将身形稳住。
秦凌筠收起自己的短剑,又从地上捡起一截断剑,慢慢走向那人,说道:“抱歉得很!因为你方才那一招,出手太快,我一时分神,无法躲闪,所以伤了你的剑。现在我要告诉你,在下姓秦与于庄主虽然素昧平生,但是,我来到此间,绝无恶意,我是于小雁姑娘指点我前来口外,有要事与于庄主面商,请你千万不要生疑。”
那人握着手中的断剑,瞪大着眼睛望着秦凌筠,忽然说道:“尊驾你就是秦凌筠秦相公么?”
秦凌筠讶然问道:“在下正是秦凌筠,尊驾怎么知道我的姓名?”
那人丢下手中断剑,深深地点了点头说道:“真是对不起!我真没有想到你就是秦相公。在下于得森,是于家庄的大管事的,因为我们小雁姑娘离开庄上之时,我曾经听到她和那位朱夫人,提到你的名字,我们庄主也曾经先后提到你的名字,所以我能记得。秦相公!所说你是小雁姑娘指点你来的,我们小雁姑娘她现在哪里?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秦凌筠说道:“于小雁姑娘因为……咦!于大管家!你怎么啦?为什么颜色这样难看呢?你是受了内伤?是怎么受了……”
他的话还没有问完,于得森摇晃着身子,吃力地说道:“秦相公!今天于家庄突然来了三四个喇嘛和一个老头,他们找庄主,庄主不在庄上,后来我就……”
一个咕咚,人向地上一栽,口中喷出一堆紫血,脸色惨白如纸,立即昏了过去。
秦凌筠大吃一惊,抢上前去,一把扶住于得森,只感觉到他手脚冰冷,再解开衣襟一看,胸口隐隐地露出一块紫色瘀血手印。原来于得森他不仅左臂受了伤,而且内腑也受了内伤。
想必刚才于得森是凭着一口气,乘马奔出,去向庄主报讯,半路上和秦凌筠相遇,又用力动了几招,越发增加了伤势,等到他知道来人竟是秦凌筠的时候,将那点警戒之心撤除,人立即倒在地上。
秦凌筠这几个月以来,也见得多了,所以他倒没有慌张,从身上取出一粒疗伤丸药,塞到于得森的口中,度他一口真气,双手稍加推拿,将丸药顺流到腹内,然后点闭他的穴道,扶起来放在马背上,秦凌筠自己也跨上马匹,向前面赶路。
因为于得森话没有说清,就倒在地上,他不知道庄上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只能推想于家庄一定是有了意外,而且庄里主人不在,群龙无首,他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一桩事,当时几乎使他跳起来:“冷雪竹……她正在于家庄,会不会有危险?对了!来人既然有胆量捋于家庄的虎须,必定不是等闲人物,万一雪竹她……”
他想着不由地身上出了一阵冷汗,当时便催动坐骑,向前疾驰,但是他这样刚跑不久,扑通一声,本来放在另一匹马背上的于得森,如此马一奔跑,又从马背上,摔掉下来。
秦凌筠自然不能撇下来不管,他只有停下坐骑,下来将于得森抱起来,再放到马背上,但是,光是这样横放着是不行的,只是稍一颠簸,又自然会摔下来。
这才真是愈急愈忙,愈是赶时间,愈是麻烦多!他想了一下,便从自己身上解下一条丝带子,撕成两条,结在一起,便将于得森捆绑在马鞍子上,他心里在想:“这样跑起来,就再也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他感觉到自己这个设想,还真不错,当时便催动坐骑,一直朝着那远远的山峦跑去。
这一阵他跑得很快,于得森也没有再摔到地上来。他站在马踏镫上向前看看,仍甲是一片草原,看不见有村庄人烟。
时间是这样一点一点地过去,秦凌筠的心里愈来愈是着急,他忍不住在想:“万一错过时间,于家庄已经出了意外,那岂不是令人抱憾终生么?”
他心里愈是这样想,人也愈着急,胯下的坐骑,也愈是催得急。
他这匹马,当初挑选时候,确是化了不少时间,特选了这匹很能跑的脚力,如今在这样一催之下,只跑得头尾几乎为一线,真是追风赶月、闪电流星!
正是秦凌筠跑得正急的时候,他忽然看到眼前十几丈远的地方,仿佛有人影在高梁地里动了一下,当时他因为赶路要紧,也没有多作理会。
一转眼间,他跑到那地方,突然眼前有飞绳一闪,秦凌筠暗叫一声:“不好,中伏了!”
无奈胯下坐骑跑得太快,他已经没有办法能停下坐骑,只好从马背点足而起,平空冲天拔起三丈多高。
正在他如此飞身拔起,振臂腾空的时候,只听咕咚咚一阵山摇地动一般,随着一阵马嘶,那匹飞奔的快马,已经被绊马绳绊倒,而且一转眼的工夫,四只脚已经被绳索活套拴得死死的,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秦凌筠正在心急如焚之际,恨不得早一步赶到于家庄,探望一下于家庄的下落,没有想到半路上又遭受到这样意外,当时也无法细想,只把那一股无名之火,撩拨得腾腾而起。趁着下落的身形,半空中一声厉喝,双掌一扬,因势利导,朝着那两旁,猛推一掌,口中喝道:“恶贼滚出来吧!”
他这样凌空发掌,劲道不纯,掌风下去,勉强达到他的三成功力。虽然如此,只见那高粱应掌披靡,倒了一大片,高梁地刚刚跳起两个人,又立即随着倒下去,哇哇两声,吐出两滩鲜血。
秦凌筠指着骂道:“下回把功夫学够了再出门做坏事,像你们这样脓包,做个贼还不够格!”
他骂了两声之后,没有时间再去理会他们,伸手过去,捏断捆马的绳索,拉马起来,刚要跳上马背,忽然想起来,驮着于得森的那马匹,不知到哪里去了。
他急得从地下,跳到马上四下里张望,口中叫道:“奇怪!马呢?”
言犹未了,突然身后高粱地里一阵响,忽地出现了三个人,四匹马,另一匹马正是驮着于得森的那一匹。
秦凌筠急忙带转马头,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们……怎么将我这匹马偷过你们那边去呢?”
在那三个人当中,是一位五十多岁花白胡须的老者,穿着一身蓝绸衫,手里拿着一根白铜旱烟袋,满脸挂着怒容,沉着声音说道:“老朽从来不愿意张口骂人,现在我要借用你的话,回送你自己,你回去将功夫练够了,再出来做坏事,像你这样脓包,连做坏事都还不够格!”
秦凌筠一怔说道:“你骂我?”
那老者说道:“我不是骂人,而是叫你将这两句话收回去,像你这样任意伤人,任何事都不问青红皂白,还会做出好事来么?”
这话说得很重,秦凌筠不觉涨红了脸说道:“你要将事情弄清楚!这两个人无缘无故将我的坐骑绊倒,若不是我,换过旁人,至少要摔个头破血流,像这种人还不应该给以应得惩罚?”
那老者摇头说道:“你为何只说别人,不说自己的短处?如果你没有做出坏事,他们会这样对你下手么?年青人!我看你面貌不错,气质极佳,为何与那些坏人同流合污?老朽为你感到十分可惜!”
秦凌筠原以为这些人一出现,一定是一场拼斗,没有料到这个老者,只是责侮他,而没有动手的意思!不觉心中有了奇怪之意,但是,他又想起自己应该立即赶到于家庄去,不应该在这里耽搁时间。
他一想起于家庄,便停留下住,当时也沉声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和你辩论这些,谁是谁非,日后你自然会知道。现在请你将马和人都还给我,我要赶路!”
那老者看了一下捆在马背上的于得森,沉下脸色说道:“这人为什么要还给你?你是拿他去作邀功的礼物么?你这样做也太下作了!”
秦凌筠一听“邀功”二字,不觉大怒,厉声叱道:“你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与于庄主虽然不曾见过面,我相信他是一位长者,何况我此来并非对他有所冀求,你这邀功二字,是从何而起?你既然对我的人格如此的侮辱,我对你也就不能客气!”
说着话,一催马冲将过来,挥拳就打,不过他毕竟看对方是一位年老的长者,拳招出手,临时又转向击那老者的马首。
老者两边站的人,一声怒叱,双双冲过来,夹击秦凌筠。
就在这样一发千钧,即刻就要掀起一场拼斗的时候,突然听到那老者喝道:“你们都住手!”
这一声断喝,不仅是充满了威严,而且充满了震撼力量,使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怔。
大家为之一顿,就在这样一顿的瞬间,那老者朗声说道:“那位年青朋友!你尊姓大名,你找于庄主有何事相告?”
秦凌筠没有想到这样一位文弱的老者,居然有这么深的功力,也感到有些奇怪,当时停下手,说道:“在下秦凌筠……”
那老者突然呵呵大笑说道:“意外!意外!这才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
秦凌筠急忙问道:“敢问老丈是?……”
那老者笑道:“老朽于凡,自从小女去后终朝盼望,想不到今天你居然只身来此!可惜于家庄现在正有急难,我们无暇在此详述!先赶到庄上去,解除了麻烦,咱们再谈吧!”
此处碰见于凡于庄主,这真是叫做“无巧不成书”了!
长白山麓于家庄,正处在危机四伏之中。
在庄院围墙之外,站着一个矮小精瘦的老头,颔下有几茎白须,头上满头白发,一双小眼睛光棱四射,穿着一身灰朴朴的长衫,左肩露着一截金光闪闪的把柄,龇露着满嘴亮森森的白牙。
在他的身后,站了四个身材高大黄衣喇嘛,手臂上都勒着许多金光闪闪的金环。
矮瘦的老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抬起头来朗声说道:“叫你们庄主出来!不要那样贪生怕死,于家庄在这关外,也是鼎鼎有名的地方,不要留下污名!”
这时候!围墙栅门缓缓地开了,从栅门里走出来一位中年汉子,在他的身后跟随了有十几个年轻力壮的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着一柄长剑。
这中年汉子走到栅门之外站定,正色朗声道:“我家庄主外出未归,已经说明再三,尊驾不但不信,反而恶言伤人。只因为本庄素来不与武林中任何人结怨,故而再三忍耐,尊驾如此恶言相向,令人欲忍无方!”
那灰衣老头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道:“既然你们欲忍无方,就应该早出头露面才是,为何要这样一直龟缩不前?”
那中年汉子正色说道:“在下活了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像尊驾这样的人!毫无教养,不谙礼数!请问尊驾,尊姓大名?
要见我家主人所为何事?说得明白而且确是有事,在下自然会派人去请庄主回庄接见!如果仅是如此一味歪缠,就休怪于家庄的人气量不够!”
那灰衣老头冷呵呵地笑道:“充其量你只不过是个看守庄院的奴才罢了!你能见过多少高人?你又能知道多少世事?”
他说着话,从背上取下耀目的兵刃,弯如眉月,长约三尺,在刃口的地方有七个参差排列的小孔。在手上晃了一下说道:“你能认识这东西否?”
那中年汉子确没见过这种兵刃,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那老头得意地笑道:“连兵刃都不认识,还站在这里算什么?你就是愿意找死,我还未必有这分兴趣,去!去!去叫你们的庄主出来,就说咱们还有一笔老帐要算一算!”
那中年汉子仍然是强忍住一股冤气,摇头说道:“我敢相信,你一定找错了人!我们庄主自幼生长在关外,从来不曾进关,在这关外之地,我们庄主急公好义,对于武林同道,尤其是仁义以待,不会与任何人结下梁子,我说尊驾一定是找错了人!”
那矮瘦老头突然大喝说道:“你在罗嗦什么?叫你们庄主出来,如果你再这样罗哩罗嗦,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快去!就说我灰狼丁八特地远道而来,找他算一算旧帐!”
那中年汉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仿佛他对于“灰狼丁八”这个名字,还没有听说过。既然人家亮出字号想必是真的有事情,但是,他想到自己职责所在,庄主不在,这场事少不得要接下来。当时他点点头说道:“在下姓张,你丁八爷有什么事,不妨先向在下说明,庄主不在庄上,有什么事在下尚可以效劳!”
灰狼丁八一睁那双小眼睛,厉声说道:“好可恶的奴才!你算得了什么东西?云佛爷替我赏他一环!”
他这里言犹未了,在他身后,左边一个胖大和尚,挺着肚子呵呵狂笑上前两步,只见他一伸右臂,一个抖动,顿时闪起一圈耀眼的金光,带着呼啸之声,直扑那中年汉子而来。
那中年汉子也识得厉害,一见来势太过快速,劲道不同,哪里还敢大意?当时反而不敢擅自闪动,双足向下一沉,站稳了桩步,右手长剑一横,震腕横推,朝着那飞来的金光迎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长剑刚刚如此一迎,只听得叮当一声极其清脆的响声,火星四溅,他的右手虎口疼痛如裂,刚刚暗叫一声:“不好!”
立即有一个坚硬的东西,正好撞在右肩头,那股力量之猛,使他立足不住,一个翻身倒在地上,随着口内一甜,哇地一口鲜血,直涌上来,随即昏晕人事不知。
那胖和尚呵呵地笑着,挺着肚子,一摇一晃地走到这大汉的身边,若无其事地看了一卞,伸于从地上拾起一个饭碗大小的金环,用手摩擦着,转身向回走来。
站在木栅门两旁的十余大汉,一齐发喊,执剑追来,叫道:“贼和尚!你打伤了人,还这样目中无人,看你有多少门道!”
这十几个人,手下功夫不弱,如此一发喊,分作两边,向当中夹击而来,十几柄长剑,化作十几条出海蛟龙,疯狂地向当中冲来。胖和尚随手将那只金环向右臂上一套,左手从衣襟里面一抄,叮当哗啦一阵乱响,三个巨大的金环,随手而出,两手一分,左单右双,正要迎将上去!
突然听到那灰狼丁八嘿嘿地笑道:“云佛爷!请你让开,这几个小辈,让我来打发,今天我非要逼他们的庄主出来不可。”
那胖和尚呵呵大笑,三环一并右手,右手一掀黄袍,扑地一旋,风沙顿起,人像是一朵黄云,冲天飘起,拔出这十几个人围攻夹击的场面。
就在这一瞬间,灰狼丁八嘿嘿直笑,冷冷地叫道:“扔下你们的兵刃吧!你们这些傻奴才!”
他这样一叫,那十几个执剑猛冲的汉子,倒是十分听话似的,呛啷啷手中的长剑先后都扔到地上,每个人的右臂,都松懈地垂着,仿佛是脱了骨臼。
灰狼丁八用手上那柄七星夺命狼牙刺,指着那十几个人说道:“你们现在都中了我的‘阎王芒’,只要两个时辰,便要毒发无救而死!你们要活也很容易,马上叫你们庄主出来,让我灰狼丁八算清老帐,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得到一份解药。”
那十几个人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果然每个人的手臂上,有一个小小的红痣,上面钉了一根又细又短的金色的刺。
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想透,这么一根小小的刺,竟然使得一条右臂失去知觉,麻木不仁,不能活动。
灰狼丁八厉颜喝道:“如果你们错过两个时辰,到时候毒发而死,就不要怪我灰狼丁八心狠手辣不给你们解药!”
那十几个人有人抬起头来说道:“庄主外出了!”
灰狼丁八喝道:“去找!要尽快地去找!”
那大汉说道:“庄主很少外出,所以外出也无定处,我们无处可找!”
灰狼丁八喝道:“你胡说!……”
他这一声叱喝尚未落声,突然从庄子里面,有人应声说道:“他说的都是真话,你与于庄主有任何仇恨,可以等庄主回来,不必如此专找一些下人施威!有失你一位武林高手的风度!”
这几句话不仅是说得铿锵有声,而且声声有如黄莺出谷,悦耳已极,灰狼丁八和那四个黄衣喇嘛当时都不觉为之一怔,大家眼光都转向木栅门里望去!
从木栅门里,缓缓地走出来一位白衣姑娘,纤瘦苍白,但是,又空前绝色,令人奇怪的,这位姑娘左手臂,仿佛自手肘以下,空空洞洞地没有东西,如果她的手臂真是断了,那真是一大煞风景的事,这样的绝色姑娘,有这种残缺,那只有说是天嫉的结果。
那白衣姑娘来到庄外站定之后,面向着灰狼丁八说道:“将解药拿出来,给他们解毒!”
灰狼丁八怔了一会呵呵大笑道:“姑娘!我还没有被人这样指使过,要解药未尝不可,但是要说好话,你不要忘记,你现在是向我求解药!”
他把“向我求解药”这几个字,说得特别重!
这位白衣姑娘正是在于家庄养病的冷雪竹姑娘,她当时也冷冷地笑了一下,说道:“亏你灰狼丁八还自称是个叫字号的人物!居然对这些庄丁下手,就是将他们全都杀死,又算得了是哪门子英雄?叫你拿解药,算是给你遮羞,你以为我会求你么?”
姑娘说到此处,神情不屑地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如果是我中了灰狼丁八的毒刺,你送给我解药我都不要,将你制服在当场,从你身上取出解药自己敷用!”
灰狼丁八一摸自己的胡须,一拍大腿说道:“好!你说的真够种,解药咱们给,不过,我倒要领教领教你的手下功夫,看看你可是口手一致!”
灰狼丁八的话刚刚说完,忽然有两个喇嘛,向这边飞驰过来,呜哩哇啦说了几句话,那灰狼丁八突然脸色一变,说道:“这些人既然说谎,个个死有余辜,他们分明知道庄主的去处,为何假说不知道?”
冷姑娘正色说道:“你怎么可以证明他们知道庄主的下落?”
灰狼丁八说道:“方才有人奔出庄外,分明通风报讯,如果说不知道你们庄主的去处,岂不是骗人?”
冷姑娘连忙问道:“人呢?”
灰狼丁八说道:“已经跑了!不过,他中了重手法,谅他也跑不多远。”
冷雪竹姑娘这时候才长叹说道:“看来你这只漏网的毒狼,还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有心放你一条生路,不愿意看到于家庄惹来腥风血雨,想不到你一再相逼,我只能说是你已经恶贯满盈,才该当如此!”
灰狼丁八咦了一声说道:“女娃娃!给你三分客气,你就拿着当福气?我看你长得不错,虽然我年老无欲,倒也不愿意辣手摧花,想不到你就胡说八道,你在说些什么?”
冷姑娘说道:“灰狼丁八!你这次来找于庄主,其中原因只有我晓得,甚而至于连于庄主本人都无法弄清楚,所以我才生化解之心,趁着于庄主不在庄上,将此事化于无形,也就算了!谁能想到你毒辣成性……”
灰狼丁八一声暴叱:“住口,一个小女娃娃,乳臭未干,你能知道什么?”
冷雪竹说道:“毒八狼当年在巧手书生龙玉泉剑下八丧其七,你丁八一人逃生,还不珍惜剑下余生,偏偏还要惹事生非,你不敢找龙老前辈,却找到于家庄上来……”
灰狼丁八喝道:“那龙玉泉当年中毒,早已死去,我到何处找他?这于凡和龙玉泉是同胞手足,我不知道这个秘密则已,知道了自然要来算老帐!”
冷姑娘说道:“谁说龙老前辈死了?”
灰狼丁八倒是一惊,立即反问道:“谁说他没有死?”
灰狼丁八突然呵呵冷笑说道:“女娃娃!你不要拿这个方法来解目前之危!龙玉泉当年中了毒八狼的毒器不止一处,他绝活不了!万一他还活在人间,等我收拾了于凡,再去找他也不迟!”
冷姑娘说道:“所以我说你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心开脱你,减少一分冤孽,你空活这把年纪,却没有一点眼色。”
灰狼丁八笑呵呵地说道:“女娃娃!我灰狼丁八不是吓大的!你是什么人的门下?你与于凡有什么关系?”
冷姑娘说道:“我寄居在于家庄,与于庄主情同父女!所以这件事我不能不管!至于你问我是什么人的门下?刚才你亮出兵刃来叫字号,我少不得也请你先看看这个!”
她右手一伸,掌心托着一颗银色弹丸,只见她屈指一按,唰地一声,弹出一线银丝,竟是一柄颤巍巍的又细又长的宝宝剑。
那两个胖大喇嘛是识货的!一看之下,怪叫连声说道:“好剑!好剑!”
灰狼丁八当时脸上微微一变,立即敞着嗓门,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我道是谁?敢情你是飞侠女的徒弟!”
他说完这句话,立即脸色一沉,接着厉声叱道:“你是飞侠女的徒弟又怎样?我要你寅时死,你就等不到卯时。”
冷姑娘将银丝柳叶剑握在手里,平静地问道:“现在你要我何时死呢?”
灰狼丁八突然龇牙嗷嗷大笑说道,“我要你死时,自然我会告诉你。现在我要问你,龙玉泉和于凡的关系,你是怎么知道的?那龙玉泉现在何处?”
冷姑娘说道:“我劝你休在此地打听,珍惜你早年剑下余生,退隐江湖,落个逍遥自在。如果你一味执迷不悟,吃亏是你自己!”
灰狼丁八一双小眼睛骨碌碌地一转,忽然又放缓了语气说道:“女娃娃!其实此处与你无干,我丁八前来报仇,常言道得好:血债血偿。龙玉泉当年在峨嵋,剑伤我七位同门兄长,如今我找不到龙玉泉,而找到他的同胞兄弟,即使按照江湖的规矩,我丁八前来讨这笔者债,也是在情在理。女娃娃!你凭空插这一脚,又算什么?”
冷雪竹姑娘点点头,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收回银丝柳叶剑,说道:“很好!只要你愿意和我讲道理,那就好办了!现在我可以就你所说的话,回答你三点。
第一,龙玉泉老前辈确在人间,至于现在何处,你既然要寻仇,就应该由你自己去寻找!
第二,龙玉泉老前辈既在人间,你就不应该迁怒,这些恩恩怨怨,不找本人岂不是失去重大的意义?何况于庄主自是姓于,姓龙的杀了你们的人,你找姓于的报仇,这个道理讲到哪里都讲不通的!”
灰狼丁八呵呵笑道:“巧言狡辩!你且说说看,这第三点尚有什么重大的理由?”
冷姑娘说道:“第三点,说来你休要见怪,老实说你们毒八琅危害江湖,同道侧目,人人可以得而诛之,龙老前辈独上峨嵋,单身一人,独斗你们八狼,无论是武功、豪气,都是令人钦敬,他剑劈七狼,只是代天行道、除暴安良罢了,有什么仇恨可言?你剑下逃生,就应该面壁忏悔才对,事隔许多年,居然还出来找人报仇,道理何在?”
灰狼丁八站在那里脸都气变了色,大喝一声:“贱丫头!你好一张利口!今天就是飞侠女自己出面,我丁八也要杀她一个血肉成浆,拿命来吧!贱丫头!”
灰狼丁八一顺手中的七星夺命狼牙刺,向前就冲。
方才那个胖大喇嘛笑嘻嘻地抢上前一步,说道:“丁施主!让给咱家吧!”
灰狼丁八见好就收,停了下来,沉声对他说道:“云佛爷!你要小心!这丫头不可轻视!”
这个名叫木云的喇嘛贼忒忒地笑道:“咱家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娘们!丁施主!咱家凡心动啦!”
他一面说话,一面向冷姑娘这边走过来,口中咕咕哝哝地说着:“小娘们!咱家来啦!佛爷喜欢你!来!来!跟佛爷回西藏……”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到冷雪竹姑娘怒叱:“贼秃!佛门的败类!你找死!”
话音一落,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木云喇嘛心里一惊,脚下随之一顿,手中的金环向上一掠。
但是,就在他这样一掠之际,突然觉得右边脸颊一凉,他暗叫不好,人向后面一闪,伸手一摸,右边耳朵已经不知去向,连带着右脸腮上,削掉一大片肉。
他这一下可暴跳如雷,伸手撕开黄袍,取出一个瓶子,倒出一把白粉末,随手按到伤口上,顿时就止住了流血。
这时候,这个木云喇嘛的眼睛都红了,口里叽哩哇啦骂个不停,形同疯狂,他将黄袍掀到一边,裸着上身,随着将两只手臂一抖,哗啦啦,一阵乱响,两只手臂上,一边套着九只金环,被他这样一抖,一齐抖到手肘以下。
木云喇嘛虽然咆哮如雷,却也不敢轻自上前,这时候,他站在那里,指着冷雪竹姑娘,用汉语骂道:“小娘们!今天你休想逃出佛爷的手!”
说着话,他双臂一抖,嘶!嘶!嘶!……一阵乱响,破空之声随之大作,眼前金光乱闪,一连飞出四只金环,朝着冷姑娘打来。
西藏密宗外派韵金环绝技,的确是非同小可,四只金环仿佛挟雷霆万钧之势,呼啸而来,而且分从四面,分途夹击,闻风知劲,就可以知道每一枚金环的力道,都在数百斤左右,只要中了一枚,无不骨折肉绽。
其厉害尚不止于此,金环外面带有四只尖角,都有锐利的尖刃,金环的内圈,却是一圈极薄极利的刀片,这样的金环,加上旋转的威势,若想用刀剑来遮挡阻拦,谈何容易?
冷雪竹姑娘是识货的行家,她当时功行劲达,力透剑身,脚下一屈,仰身半作盘旋,手中银丝柳叶剑化作飞舞银虹,只一闪动间,接连听到当、当、当、当四下声响,接着一声“哎哟”,庄门外面倒下一条人影!随着一阵震天价地呵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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