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玉杖光泽依旧,放在一个黑漆盘子里,里面衬着一方猩红丝绒,四角缀着流苏,鲜艳美丽,分外夺目。
这人双手托着盘子,神情十分恭谨地走到千面狐卞玉身边,面向真如方丈。
真如老方丈即使再有耐性,也经不起如此的挑逗,他双手禅杖一抡,迈步进身,两臂使出十成劲道,狠劈一招“独镇群魔”,照准千面狐迎头劈去,口中并且叱喝道:“盗杖的恶贼,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这位老方丈动了无名真火,拚命的一招,威势非同小可。
千面狐卞玉咦了一声,说道:“怎么真的打起来了?”
他,人在说话,脚下微微地晃动,不偏不斜,正好挪到那捧着托盘的人身后,那捧托盘的人,不差分毫地闪到千面狐的位置。
这一瞬间的换位,真如老方丈的禅杖已经落到临头,不用说,捧盘子的人,自然要劈个脑浆四溅,更要紧的那光泽夺目的绿玉杖,势必在这一杖之下,劈成粉碎。
周围的人看得清楚,有不少人忍不住脱口惊呼,眼看着这次少林之会,揭开了腥风血雨的序幕,而少林寺的镇山之宝,也从此变成一堆碎砾。
好个真如老方丈,不愧是少林寺的当代掌门,居然就在禅杖将要碰及绿玉杖的一发之隙,陡地一个闷哼,人向后一撤,硬生生地将这一杖千斤劲道,撤了回来,可是,蹭蹬一个倒退,老方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根水磨镔铁禅杖,倒插在水磨青砖地上,深入两尺有余。
千面狐微笑着走到前面,点头说道:“老和尚!你空有高僧之名,对于事理禅机却一点也看不透,你先不要生气,慢慢将逆血纳入正规,听我说两句话。”
他在说话的时候,手上那根金蛇鞭,仍旧是一点也不放松地抵在虞慕琴姑娘的身上,那个捧绿玉杖的人,紧紧地挨在他的身旁。
真如老和尚因为卸劲过猛,岔了一口气,坐在那里运功调气,没有回答。
千面狐接着说道:“你少林寺和我千面狐之间,最主要的也不过是为了这柄绿玉杖,今天我将绿玉杖还给你,完璧无损,所交换的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少林寺退出这个是非圈子,如果你坚持要这点虚面子,非要硬拚到底.这真是不明事理已极!”
秦凌筠在一旁叱道:“无耻的老狐狸,你这点卑劣的存心,真叫人为你羞辱。”
千面狐冷冷睥睨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只管接下去说道:“一个出家人,最忌的杀生害命,你如果执意要在这少林寺的大殿之上,杀个血水横流,尸横遍地,请问你这位高僧高在何处?”
千面狐说到这里,突然一变脸色说道:“少林寺退出这次纠纷,我们之间一了百了,绿玉杖物归原主,我们和其他各派,立即退出寺外。老和尚!一念之差,就可以导致百年遗恨!你可曾仔细想过?”
真如老方丈此时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禅杖柱在手中,沉重地说道:“怪不得你有野心,老衲活了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碰上你这样刁猾无耻的人物!不过老衲要告诉你,卞玉!你死了这条心吧!老衲不能像你,轻诺寡信,老衲不但不能背弃各大门派之间的诺言,而且方才也曾经讲过,绿玉杖是怎样丢失的,如今要怎样拿回来,即使你能无条件的送还,老衲亦未必会接受!”
千面狐听了老方丈如此慷慨而言,居然他击掌道“好”,连说两声:“有志气!有志气!”
真如方丈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缓缓地说道:“卞玉!狐狸是善变的,但是,你有千变万化,老衲有一定之规!来吧!亮兵器!规规矩矩拚个高低死活,除了这个途径,没有第二个办法用来解决绿玉杖的问题!”
千面狐闻言呵呵地笑了一阵,朗声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自然也有成人之美!来吧!请上来动手!”
真如老方丈横着禅杖,一步一步逼上前去。
千面狐点头示意说道:“你去吧!领教领教当前少林最杰出的高手。”
那捧着托盘的人立即躬身应是,托盘一换手,托在左掌之上,右手从腰间一抽,一根青铜蛇鞭,倒提在手中。一横身,迎上去几步,冲着真如老方丈说道:“老秃驴!来吧!咱家陪你耍几招!”
真如老方丈那一股拚命的锐气,不觉为之一挫,嗔目叱道:“卞玉!你这是甚么意思?”
千面狐呵呵笑道:“老和尚!你不要瞧不起我这位老伙计,他是红柳湖的一流高手,你未必就能赢得了他。”
真如老方丈怒叱道:“卞玉!你怎么这般无赖,我只是和你拚个高下,你自己畏缩不前,还有甚么面目叫别人顶替?你若有意如此刁猾,就休怪老衲不按武林规矩行事了!”
千面狐呵呵笑道:“老和尚!你不是说:我有千变万化,你有一定之规吗?现在我这才不过是一个变化,你怎么就乱了章法?堂堂的少林掌门方丈,可不能自食其言啦!”
真如老方丈厉声叱道:“对了!老衲的不变之规,就是要取你的性命。看杖!”水磨镔铁禅杖二次又起,力发一招“犁庭扫穴”,禅杖探出一半,突化半个弧形,扫将过去。
千面狐站在那里微笑依然,一点也不为所动,只听那个捧托盘的人吼道:“老秃驴!咱家在这里!”
身形奇怪,一闪而至,正好迎上真如老方丈那凌厉的一招,特别是首当其冲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左手掌上所托的绿玉杖。
真如老方丈这回有了经验,招式未满即收,跟着口中叱骂道:“真是无耻之徒!”滑步欺身,禅杖宛如乌龙摆尾,反腕回扫,径打这人的下盘。
这人一点也不知道闪让,身形向下一蹲,绿玉杖以“黄鹂觅食”的姿态,迎将上去。
真如老和尚每下一招,心中都有所顾忌,而且劲道都自保留,这样一来,处处掣肘,功力打了很大的折扣。
可是反观对方,他可以毫无忌惮地迎接老方丈的招式,而且,他右手里的青铜蛇鞭,得空就钻,招式刁猾,出手快速,稍不留神,就要伤在他这青铜蛇鞭之下。
在这种情况之下,真如老方丈变得只能处处挨打,不能出手打人的局面,不到十余招,老方丈就渐渐地只有招架的余地了。
千面狐站在一旁呵呵地笑道:“老和尚!不要执迷不悟,你那数十年的英名,得来也颇是不易。现在为止,我方才所讲的话,仍然有效!只要你停下手,点一点头,绿玉杖立即交还给你,这大殿之上,立即就可以恢复祥和。”
真如老和尚本已动了无名,如今再被千面狐如此恶意一激,把那仅有的一点灵智,丧失得净尽,大喝一声:“眼前就是一阵腥风血雨,不杀恶人,哪里有祥和!”
手中禅杖招式一变,老方丈将少林寺一百另八招降魔杖法其中的精华“伏魔九杖”,全力连环施出,顿时这大殿之上,强风大作,响声刺耳,威势顿时不同。
那捧托盘的人也怪叫连声:“老秃驴!好家伙!真干起来了!”
霎时间在那重重的杖影之内,人影已经隐而不见,只是时而传出一两声惊呼的声音。
转眼一连三招过去,突然真如老方丈大喝道:“去吧!”
言犹未了,只听得喀嚓、哗啦一阵乱响,一条人影倒穿而起,口中叫道:“老秃驴真有两下!”
真如老和尚收住禅杖,定睛看时,拿托盘的人,还是好生生地站在那里,而且龇着一丝微笑,狡猾而又得意的意味,充分流露出来。再看看眼前地上,木盘子已经四分五裂,那柄光泽可人的绿玉杖,变成一堆粉末。
真如老方丈呆住了,他柱着禅杖,注视良久,半晌没有讲话。
千面狐突然哈哈大笑,朗声说道:“可惜呀!可惜呀!少林寺的镇山之宝,想不到这样毁在老和尚你的手里。”
真如老方丈长叹一声,高宣佛号,沉声说道:“孽障!你这样刁钻使坏,上天不能容你。”
千面狐呵呵笑道:“老和尚!你这位礼拜三宝,口念弥陀的出家人,上天是不是保佑你呢?”
真如老和尚不再答理他,转过身去,遥对大殿上的佛像,扬尘礼拜,状至虔诚。
飞叉银龙虞鉴突然想到一件事,高声叫道:“老方丈,事有从权应变之时,你不可……”
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真如老方丈人向后面一仰,口中喷血,胸前流红,他已经自震心脉而死。
大殿只有少数少林弟子,目睹掌门落得这般惨状,一齐合掌垂泪,低念佛号,但是他们不愧是少林派的弟子,临危不乱,据守分寸,他们含着泪水,向飞叉银龙合掌问讯,沉痛地说道:“少林遭此不幸,请堡主下令,准许贫僧等为掌门人雪恨报仇!”
说这话的人,都是少林寺四大首座高僧,在少林派中地位极高,功力深厚。
飞叉银龙抱拳拱手说道:“请各位师父先安顿老方丈的后事,此间老朽自来安排。”
那四大高僧走到老方丈尸体之前,抱起尸体,向后殿走去,飞叉银龙虞鉴却在这个时候,昂首向千面狐走去。
千面狐笑道:“虞鉴!我看你还是歇在一边的为妙,我不愿意再看到你那种可怜相。”
飞叉银龙厉声叫道:“千面狐!你休想再拿老朽孙女儿来胁迫我,你这只老狐狸不除,武林寝食难安,我虞鉴今天愿意舍弃孙女儿,也要除去你这个祸根!”
他抖起手中的烂银飞叉,迈步向前,满脸凛然之气,显然是他在痛苦之中,下定了决心。
这时候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也都一齐激动,大家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老堡主能如此公而忘私,我们大家也就应该同心合力,除恶务尽,今天一定要将千面狐除在此地。”
这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场面,当今武林这许多独当一面的领袖人物,在同一个地方,共同举起兵刃,去围攻一个人,这个气势,这个威力,任凭何人也要愕然失色。
千面狐突然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我卞玉居然会引起你们这些自命正派的人物,集体围攻,总算不虚此行。不过像这种打法,你们能不要脸,我却没有这份兴趣!看家伙吧!”
他这一声“看家伙”来得特别突然,大家微微一怔之时,只见他手里金星一闪,竟直飞茅山大先生而去,这样意外的一招,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当时哎呀一声,血光一现,大先生的脖子上穿过一支小金箭。
他还轻松地指着说道:“看样子没有打中咽喉,算他命大,也要将息两个月。大先生!休怪我卞玉下重手,不是你来,今天的局势,就改观了!现在只有走着再说了!”
这时候,各大门派掌门人才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大家一个发喊,向前猛扑过去,刀剑并举,水泄不通。
千面狐呵呵一笑,突然右手一挥,大喝一声:“去你的!”
随声一下轰然雷响,平地卷起一阵浓烟,各大门派掌门人都吃过千面狐的苦头,一见浓烟卷起,大家都慌不迭地后退,而且,已经有人被烟呛得咳嗽不停,涕泗交流。
受伤的大先生微弱地说道:“不妨事的!是他准备逃走的障眼法!”
老方朔立即厉声大喝:“不妨事的!大先生说不妨事的,小心他乘机逃走!”
各大掌门人一听不妨事,立刻各自挥袖拂起劲风,一时大殿之上,呼呼之风大作,片刻之间,那一阵浓烟,被挥退得四下散开,果然不出所料,千面狐和那两个抬轿子的人,以及那个拿托盘的大汉,已经安然地停身在大雄宝殿对面,高达四五丈的院墙上。
他含着得意的笑容,向站在一旁没有动手的秦凌筠说道:“姓秦的小朋友!你到底不愧是个识时务的人,告诉你,如果今天你们稍微有一点能威胁到我的安全,虞慕琴这孩子就会立即死在当场!只有你才是真正关心着虞慕琴的安全,因为你对她有着态多的歉疚!”
秦凌筠暴喝一声,仗剑拧身,扑到院墙之下。
千面狐接着说道:“刚刚说你识时务,现在你就不识时务。你不想想,在这时候,我会让你得到虞慕琴这娃娃么?”
突然,他一变而为厉声说道:“秦凌筠!你如果不想虞慕琴眼前惨死,你现在乖乖地退回去,一个月之内,欢迎你到红柳湖,只要你有这份胆量,只要你有这份能耐,你可以从红柳湖救走虞慕琴。否则,你就少管闲事。”
秦凌筠望着那顶小轿,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激动,正如千面狐所说的,对虞姑娘他有太多的歉疚,他沉重地说道:“好吧!千面狐!今天你挟持着虞姑娘,使我们投鼠忌器,已经够狼狈的了,我们也不为已甚!一个月之内,我一定到红柳湖来,就是你在红柳湖布置成为刀山油锅,我秦凌筠绝不爽约!”
千面狐呵呵大笑说道:“很好!我卞玉从来不对任何人说下约言,今天对你例外,一个月之内我保你虞慕琴毫发无伤,过了时间,我就不保险了!”
他从院墙之上向外一个翻身,墙外传来一阵得意的笑声,渐渐的远去。
少林寺的大雄宝殿之上,霎时间陷入一种出奇的寂静,在场的众人,也说不出是一种羞愧抑或是一种难堪!
在这一阵出奇的寂静之后,大家都默默走开,散了!去了!两个多月的共患难,同生死,如今怀着一种难言的惭愧,悄悄地离开了少林寺。
这些悄悄离去少林的人,心里多少有一种悲哀的念头:“武林的命运是难以想像的了!”
从众人离开之始,飞叉银龙就一直陷入静思之中,一直等到大殿上的人都走光了,他还是呆立在那里。
秦凌筠走上来挽住他的臂,低声说道:“老爷子!我们也走吧!”
飞叉银龙忽然怆然泪下,一语不发,向后殿走去,后殿少林高僧们,正在悲切地商讨掌门人的丧事,飞叉银龙面对着真如老方丈的遗体,恭恭敬敬地作了三个揖。复又一言不发地转身向外走去,他这一程走得很快,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毫无反顾之意。
秦凌筠和神弓鬼掌游金化一直随在两侧,老方朔背着大先生,也匆匆地随在身后,一直到山门之外,停足在一块大岩石上,口中喃喃地说道:“琴儿!爷爷愧无能力,任令你受如此折磨……”
秦凌筠说道:“老爷子!一个月之内,虞姑娘一定可以安然归来。”
飞叉银龙突然向秦凌筠说道:“秦娃娃!你是好孩子,虞慕琴能否获救,已经是次要问题,我们不能任令千面狐如此猖獗下去,武林涂炭,百姓非福!中原四杰老了,孩子!你要勇敢地承当起这份责任!”
他言犹未了,秦凌筠已有手足无措之意,突然,只见上山的路上,出现一条疾驰的人影,一转瞬间,已经逼近十几丈之内,大家都觉得身形好熟……
突然,那人叫道:“老鉴!不许说丧气话,年轻一辈固然要负责任,我们这些老一辈的,还没有老到不能管事的地步,这件事,咱们要管,不能放手!”
秦凌筠和游金化都大喜过望,齐声叫道:“万博老人!万博老前辈!是你!是你老人家!”
不错!来的正是万博老人,只见他满面笑容,神清气爽,步履轻快,和少林寺中被千面狐戏弄的情形,前后判若两人。
秦凌筠发觉到飞叉银龙虞鉴有厌世之意,正在手足无措,也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万博老人的出现真是使他有“大旱之现霓云”的感觉。他当时一个拧身,飞扑而下,和万博老人迎个正着,他激动非常地说道:“老前辈!我们渴望已久,你老人家终于来了。”
万博老人呵呵笑道:“娃娃!你休要着急,天下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也没有打不倒的邪恶。”
飞叉银龙和老方朔也走过来说道:“在少林寺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博老甘心受千面狐的驱使,这其中究竟有着甚么原因?难道千面狐在龙门梅谷暗施的‘蚀骨针’,真的控制住了你这位豪情四海,嫉恶如仇的万博老人么?”
万博老人始而一怔,但是他立即恍然呵呵大笑说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这只老狐狸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不过这次也是弄巧成拙,恐怕是他所未能始料得到的了!”
秦凌筠吃惊地问道:“少林寺所出现的万博老人,原来是千面狐恶意伪装的?”
万博老人笑道:“岂止于此?他所给我的解药,根本就是假的——此事姑不说它。当时你们对于那个假货难道一点也分辨不出么?”
飞叉银龙摇头说道:“行动举止,无不神似,唯一可辨的就是他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万博老人说道:“千面狐固然易容术可夺造化之妙,对于声音一项,就只怕还无法摹拟得一般无二,所以他那个假货,只好闭口不言了。此其间还有一段令人高兴的事,将来对于清除千面狐,扫荡红柳湖,都有很大的帮助。”
他说到此处又转向秦凌筠问道:“少林之会,想必已经就此风消云散,你们现在何处去?”
秦凌筠说道:“晚辈别后也有许多意外之事,要慢慢禀告,特别是要向方老前辈说明。”
老方朔惊道:“老弟台!你有甚么事要特别告诉我的呢?”
秦凌筠正待说明黄山绝谷司马蓝的事,说明如今有个假的司马蓝在江湖上,遍树仇敌,而真正的司马蓝还在绝谷潜修……
突然万博老人大笑说道:“如此说来,老朽已经明白了,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秦娃娃!你不要讲了,我们先找一个地方歇下来,决定下个步骤的行止。”
一匹枣赤神驹,驮着一位姑娘,满脸风霜,形容憔悴,分明是经过长途跋涉,远渡关山,旅途劳顿,才落得这般模样,而且,姑娘双眉紧锁,时而长吁,分明是有着重重的心事。虽然如此,仍旧掩盖不了她那种玉貌花容,国色天香。
这位姑娘正是在黄山之麓,满心意懒念灰,单骑远走的于小雁姑娘。
她不怨恨秦凌筠,当然也不会怨恨冷雪竹姊姊,因为,她觉得他们都没有错,如果说她有所怨恨的话,她只是怨恨上天太捉弄人。竟有这般巧事,秦凌筠居然就是冷姊姊的表兄,而且,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只有她晓得,这真是上天有意要她于小雁承受这份情感上的苦痛!
当她愤然地一马疾驰离开了黄山之麓以后,她说是“四海飘零”,实际上她也是无处可去,只有抱着一份受创的心灵,随遇而安,慢慢地无目的地四处走着。
这天,她来到河南境内保安驿,已经是晌午时分,她便停下来找到一家客店歇脚打尖。
她招呼店伙,喂好神驹之后,她自己啜着一盏热茶,坐在靠角的一边,慢慢饮着在那里出神。
忽然,店门外面来了一顶蓝色小轿,后面跟着卡几个人,仿佛是保护这顶小轿的,这一行人一直来到店里,吆喝着订了一间上房,将那顶小轿抬到里面去。
因为将轿子抬到房里去,这情形还是很少见到的,所以于小雁姑娘好奇的打量了两眼,她发觉到这些人都是功力很高的好手,连那两个抬轿子的大汉,都有很好的根基,步履稳健,脚不扬尘,抬着一顶小轿,轻松得若无其事。
稍时这些人都来到前面饮茶歇脚,吃饭打尖,其中就有人咕噜着说道:“这么一个臭丫头,还要我们这样宝贝样的保护着!”
接着另一个说道:“你忘了?她是我们少庄主的夫人。虽然还没有成礼,红柳湖谁个不知道。只有你小子是个浑虫!”
这些人说话都是轻言悄语在一起咕噜着,外人很难听到他们在说甚么。可是,这些话却被独处一角的于小雁姑娘,听个清楚明白。
当她听到“红柳湖”三个字之后,不由地心里一动,暗自忖道:“红柳湖?红柳湖不是千面狐的巢穴么?这些人岂不是都是千面狐的爪牙?”
姑娘虽然从秦凌筠那里获得无限的失意,恨与爱是连在一起的,而爱与关切,又是连在一起的。
“红柳湖”这个地方,是秦凌筠关系很重的地方,也是与冷雪竹姑娘有很重的关系,一种发自内心,出乎自然的关切,使她更留神的听下去!
果然,那边又有人咕噜着说道:“既然是少庄主的未过门的夫人,为甚么又要像犯人一样地对待她呢?”
另一个人低声说道:“听说这姑娘她爷爷叫甚么飞叉银龙,在武林中很有点名气,人家可不愿意呀……”
这人话还没有说完,立即就有人叱道:“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在这里胡言乱语说些什么!”
果然这些人都不讲话了,喝茶的喝茶,吃饭的吃饭,没有一点声音。
可是这些话听到于小雁姑娘的耳朵里,大惊失色,几乎要站起来,她心里忍不住想道:“原来这小轿子里面,竟然是虞慕琴姊姊!虽然我没有见过虞家姊姊,但是,我听到冷姊姊说过她,而且据说她曾经救过秦凌筠和雷火神前辈,今天为甚么会变成这种模样?这件事我既然碰上了,可不能不管!”
她当时就要站起来,准备到后面去打碎小轿,救出虞慕琴姑娘,至于前面这十几个人,于姑娘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但是,她刚刚一站起来,心里又突然忖道:“不成!虞家姊姊也是有一身好本领,她岂肯被这些人这样抬着走?久闻红柳湖千面狐是个擅长弄毒的人,想必他在虞家姊姊身上做了手脚,我如果这样贸然去救她出来,却不懂得解毒,岂不是反而害了她?”
她这样一想,不觉踌躇起来,不知应该想个甚么办法,才是万全之策。
正在这时候,外面蹄声纷沓,店门口来了四五匹马,停下来之后,立即从外面进来五个人,为首的是一位四五十岁微见髭须的中年人,后面跟的有老者,也有年轻人。
这些人进来以后,先来的那十几个人,都肃然起立,执礼甚恭。
于小雁姑娘将这些情形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心里忖道:“是了!这一定就是千面狐了!我应该怎么样?是堂而皇之找他明斗?还是另设万全之策?”
于姑娘正在暗想方法,忽然听到那边有人说道:“今天要到黑龙庙歇脚!”
于姑娘忽然心里一动:“我何不如此这般!反正我现在没有事,乘此机会逛逛红柳湖,又何尝不可?”
她这里心意一定,便匆匆算了饭钱,刻意地掩住自己的面孔,避开那些先来的十几个人,走到门外,跨上枣红神驹,向镇外跑去。
从保安驿到黑龙庙,至少也有两百多里地,所幸这一路都是很宽很平的黄沙大道,于姑娘这匹赤火枣红神驹,可正好奋发神威,一路上风驰电掣,在黄昏日落之前,赶到黑龙庙·,可是姑娘止不住心中在想:“他们说今天赶到黑龙庙,他们能赶得到么?”
她想一想,且不管这些,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到达黑龙庙,姑娘将自己这匹赤火枣红神驹,付给一个可靠的店家,又换了一套破旧的衣服,慢慢地踱到街口。此时镇上灯火通明,街上的人比白天还热闹,三三两两,熙熙攘攘。
于小雁姑娘拣了一块空敞的地方,当中一站,抱拳四下作了一圈揖,朗声发话:“常言道得好:人穷当街卖艺,虎瘦拦路伤人。小女子路过贵地,只因为盘缠用尽,寸步难移,只好在此以两手庄稼把式,当众献丑,还请各位帮衬一二。特别是乍到贵地,人地两疏,拜访不周,礼数不到,尚请各位前辈,多多包涵。”
这一段场面话交代过之后,于姑娘就展开身手,打了一套拳。
姑娘已经将自己的功力,收起十之八九,但是,这一路拳打下去,依然花团锦簇,看得人眼花缭乱,拳势出手,虎虎生风。这一路拳打完之后,身式一收,姑娘气不喘,脸不红,有道是: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就凭姑娘这两手,立即博得周围春雷也似的彩声。
尤其是于小雁姑娘虽然衣着破旧,但是,却掩不住她那种绝色天生的容貌,因此围看的人就愈来愈多,不到片刻之间,把个街头,挤得水泄不通。
正在这时候,忽然一阵蹄声震地,一群快马从镇外进来。
街道阻塞,马行有碍,马上的人便叱喝众人让路。
于姑娘眼快,她立即看到正是中午在保安驿打尖的时候所看到的那个中年人。
她立即朗声发话:“古理常言道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小女子流落此间,穷到街头卖艺,承蒙各位抬爱,帮衬个场面,这位马上的大爷,如果不能帮场,还请不要拆台,请尊驾轻放一缰,绕个道儿!高抬一下贵手,小女子就感激不尽了!”
于小雁姑娘刚一说完这些话,那马上的中年人突然咦了一声,立即从马背上跳下来,挤到圈子里,眼光炯炯地盯着于姑娘。
于姑娘也觉得这个眼神特别,犀利非常,仿佛要将人看透似的!差不多的人,被他这样一看,怕不看得毛骨悚然!但是,于姑娘早有成竹在胸,她含笑像男人一样的拱着手说道:“请问这位大爷,莫非有何指教么?”
这中年人噢了一声,眼光一变,脸上也绽着笑容说道:“姑娘像貌不凡,气质不俗,为何流落街头卖艺?”
于小雁姑娘摇摇头,故意黯然地说道:“大爷此言差矣!有道是:一生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我自己在数月以前,又何尝能想得到在街头卖艺?”
她说到此处,忽又苦笑说道:“今天一宿,明日三餐,都还没有着落,我还要向各位帮场子的乡亲,请求周济,无法和大爷多谈!大爷能下马前来帮个人场,已经感激不尽!”
只见她一抱拳,转身便向地上拾钱去了。
那中年人忽然叫道:“姑娘!你且慢收钱,我有一句话,想冒昧地请教一下。”
于小雁姑娘站起身来,认真地说道:“大爷有何指教?”
那中年人点头说道:“我家住南疆,此去路途遥远,同行的儿媳老病,乏人照料。姑娘如果愿意,我请你沿途照料我那儿媳,到了舍下之后,姑娘愿意,当然更好,如果不愿久留,我少不得备足盘缠,让姑娘返回家园。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于小雁一听,心里止不住叫道:“好啊!居然被我料中了。”
她心里那一份喜悦,流露出一份真切的兴奋,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嗫嚅地说道:“那敢情好!只是你这样帮助我,叫我如何感激才好?”
那中年人呵呵笑道:“用不着感激!你好好地照料我那生病的儿媳,就算是感激了我!咱们做事干脆,说走就走,你还有甚么人?”
于小雁姑娘故作黯然地说道:“三个月以前高堂老母去世,只剩下我一个人,要不然也不致于流落如此田地!”
那中年人点点头说道:“你没有牵连更好!我们现在就走吧!”
他回过身去,招招手,立即有人牵过一匹空鞍马,他叫于小雁姑娘上马,于姑娘忍不住对那地上数十枚钱,留下不舍的一瞥,然后来到马旁,一跃而登。
中年人看在眼里,暗自点头。
于小雁姑娘问道:“大爷!萍水相逢,承蒙你如此仗义援手,还没有请教尊姓!”
中年人笑了一笑,他回头四下看看,周围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因为没有热闹可看,也都渐渐地散了。他也上了马,催动坐骑,慢慢地走着,口中说道:“以后你和他们一样,称我庄主!我姓卞。”
于小雁一听,果然是千面狐卞玉,她几乎笑出声来,没有想到当时的灵机一动,居然就这样顺利地合着心意,完全符合她自己所想的计谋。
也就因为太顺利了,于小雁姑娘又禁不住心里起了狐疑:“为什么会这样顺利?莫非千面狐已经看出我的心意?久闻这只老狐狸狡猾无比,会不会是他将计就计,所设下的陷阱?”
转而一念:“不会的!我于小雁不是个有名的人物,他认不出我的身分,而且他也想不到我会用这个方法来接近他。”
她正在思潮起伏,心意不定,突然听到千面狐在前面叫道:“你叫什么名字?”
于小雁连忙据实以告,千面狐嗯了一声,接着说道:“你方才在发甚么呆?心里在想些甚么?”
于小雁姑娘心里一惊,连忙说道:“我觉得这好像是在做梦,幸运来得太突然了。”
千面狐哦了一声,微微地点点头,便不再问话了。
于小雁姑娘此刻的心里,才真正地提高了警觉:“这只老狐狸果然名不虚传,真厉害!他不知什么时候看了我一眼,居然就看出我有心事。看情形,往后我要小心才是。”
一路没有说话,来到一个客店门前停下来,漱洗茶饭之后,千面狐对于小雁姑娘说道:“今天你很累了,且到西厢房去歇息,明天你再去照料少庄主的夫人!”
于小雁应了一声“是”,规规矩矩地独自一人走到西厢房,在经过天井的时候,她看到上房有一顶蓝色小轿子,心里想道:“虞家姊姊究竟是什么情形,明天就可以知道了!”
走进房里,她的确也有些疲乏,坐在床上默念一回今后可能遭遇的情形,想了一些预防的方法,最后她自己认为:“只要不露出自己真正的功力,千面狐就不会找出我的底细!”想罢安心上床,坐在那里调息一回,才宽衣睡去。
约莫在二更天气,房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于小雁姑娘警觉极高,立即惊醒,但是,她躺在床上没有动,阖着眼睛,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门被推开以后,停了约有半晌工夫,才从门外走进一个人,走得极为缓慢,而且没有一点脚步声音。
于姑娘虽然阖着眼睛,却将来人看得清清楚楚,白面微须,两眼如星,分明就是千面狐卞玉。
于姑娘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闪电想道:“他来做什么?是发觉我是假装的么?我该怎么办?……”
正是她这样踌躇未决之际,千面狐已经走到床座,于姑娘觉得不能再装佯不醒了,万一有甚么变化,连应变的余地都没有。
她霍然一个翻身,仿佛是刚刚惊醒,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厉声叱道:“什么人?”
她左手拉着盖被,掩住身体,右手翻腕拍出一掌,当然这一掌只拍出她的两成掌力。
千面狐一伸手将姑娘的手腕抓住,低沉地说道:“是我!”
于小雁哦了一声,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喘息地说道:“原来是庄主!”
但是,旋即她一正脸色,抽回手说道:“庄主深夜到此,有何要事见示?莫不是少庄主夫人病情有了变化么?”
千面狐没有松手,仍然是抓住姑娘的手腕,含有几分笑意说道:“你不要惊惶,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于小雁姑娘心中松了一口气,暗自忖道:“原来你不是怀疑我,而是想打歪主意,这就好办了!”
她坐正身子,正色严声说道:“庄主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待我起来点灯再说,深夜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于小雁虽然身落江湖,却是自幼身受家教,自知人言可畏,请庄主尊重!”她说着话,便扭着手腕,挣扎着要下床来点灯。
千面狐突然手下一紧,低沉而又严厉地说道:“你是什么人?照实说!”
于小雁心里一惊,但是,她故作讶然地说道:“于小雁自幼生长在白山黑水的关外,是一个大户人家,只因家父早年亡故,家道逐渐沦落。年前和母亲携带一部分家当,南下中原,一则陪母亲散心,再则也见识见识中原的风土人物,开开眼界!没有想到母亲不服水土,途中病故,以至流落江湖。庄主你半夜深更,就是为问这个问题而来的么?”
千面狐没有理会她,只是沉声问道:“你的武艺是跟什么人练的?”
于小雁说道:“我的双亲在关外也是颇有名气的武林人士,家学渊源,我自幼就随着父母习艺。”
千面狐嗯了一声,手一松,说道:“你起来点上灯!”
于小雁匆匆披上外衣,找着火种,将灯点亮。千面狐站在那里一双眼睛,亮棱棱地盯在于小雁的身上。
此时的于小雁云鬓蓬松,萝衣半掩,灯下看去,越发有一种动人的姿态。
于小雁看到千面狐那双贼亮的眼睛,不由地心里发毛,心里忖道:“万一这只老狐狸兽性大发,我将如何对付?如果认真动手,相信这老狐狸还不是对手,枕边包裹里只要宝剑一出鞘,就要叫他流血五步。但是,这样一来,一切计划就要作废了!我如果不认真还手,万一老狐狸不可理喻……那……”
她正在想得浑身出汗,突然,千面狐上前一步,一伸手,搭住于姑娘的肩头,轻轻一带,于小雁便跌进他的怀里,没等到于小雁挣扎,千面狐已经将于小雁拥在怀里!
于小雁又羞又急涨得满脸通红,急着说道:“庄主!请你放尊重些!你这是做什么?”
任凭于小雁如何挣扎,如何说话,千面狐就是置之不理,只是紧紧地拥着,一双眼睛含着几分狡猾笑意,盯在于小雁的脸上。
于小雁此时真地已经急了,喝道:“庄主!请你放手!你要是再不放手?……”
千面狐忽然脸上笑容顿收,沉声问道:“你要怎么样?”
于小雁乘着口风说道:“我就要死在你面前!”
千面狐突然又呵呵大笑说道:“我看你是怎么样死在我面前?”
说着话,他的手,就朝于小雁的衣扣摸去,准备解开她的衣衫,在这样千钧一发之际,于小雁放弃她自己的原来计划,提了一口气,正准备反身一个猛击将千面狐击倒当场,没想到她刚一提气,千面狐突然又呵呵笑将起来!左手一松,右掌朝她肩上拍去……
千面狐如此一伸右掌,拍了一下于小雁姑娘的肩头,笑着说道:“你受惊了!”
于小雁姑娘此时倒真的有些意外和愕然,呐呐地问道:“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千面狐笑而不答,看了于小雁半晌,才说道:“你的天赋极好,可惜早年功力下得不够。这次好好看护少夫人,到了红柳湖,传你些绝顶武艺,相信比你那‘颇有名气’的父母,要高明一些!不过,我是非常奇怪,瞧你的眼神,分明是内功很有基础,可是事实上……”
千面狐停住了话头,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好好的安睡!明天你就要照料少庄主夫人上路。此去红柳湖,还是有一段很远的路程,知道么?”
说着话,他点点头,迳自走出房门去了。夜还是这样的平静,连前面客房里传来的鼾声,也听得清清楚楚。
于小雁站在房里,望着那半掩的房门,呆了半晌,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她这时候才真正地觉察出千面狐的确是一个够厉害的人物,每句话,每个举动,都是含有极深的心计。
就拿方才来说,他用一种对女人施暴的行为,逼出对方的真相,幸亏于小雁迟出手一瞬,否则,正好中了千面狐的诡计,露出于小雁的真相。
但是,在一阵紧张之后,于姑娘又忍不住自己得意地微笑起来!她心里想道:“任凭你千面狐如何厉害,这次你总算失算一着!”
她掩上房门,熄了油灯,宽心地躺上床,毫无挂念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开始,于小雁便紧跟在那顶小轿旁边,照料着轿中的虞慕琴姑娘。
她对于这件事,有许多不解之处。她看到虞姑娘是那么年轻,那么娇美,既然是中原四杰飞叉银龙的孙女儿,为什么会落身于红柳湖?同时,她更不解,看千面狐对虞慕琴姑娘是十分重视,否则也不会派个专人来照管她,但是为什么要用点穴的方法,来制服姑娘?
于小雁反正已经拿正主意,混进红柳湖,这疑团等着到了红柳湖,再慢慢地来打听。
在一路之上,虞慕琴姑娘也经常被拍开穴道,饮用茶水,只有于小雁知道,在这些茶水之中,都放置有上好的参汤,就这样维持着姑娘的体力。
虞姑娘在清醒的时候,也看到在一旁小心侍候的于小雁,但是,除了那冷冷的一瞥,从没有和于小雁说过一句话,从那冷冷地一瞥当中,可以看出虞姑娘对红柳湖的人,有着多少怨愤和痛恨!
路上没有多耽搁,几天光景,这一行人穿越了几千里的路程,到达了红柳湖。
生长在白山黑水的于小雁姑娘,很少见到红柳湖这样的风光,现在正是柳枝吐芽,一片嫩黄,摇曳在水色之中,真是别有一番情调。
尤其是到了浮庄之后,于小雁姑娘更要惊叹这水上城廓,真是鬼斧神工,她忍不住要叹息:“这么一个好地方,竟被千面狐这种人糟蹋了!”
到达浮庄之后,她随着那顶蓝色小轿,到达一间很讲究的房子里,虞姑娘被从轿子里抬出来,放到一张床上,千面狐也走了进来,拍开了虞姑娘的穴道。
虞慕琴姑娘一个翻身坐起来,厉声叱道:“千面狐!你究竟打算将我怎么办?”
千面狐微笑道:“我已经在你被捕之前就告诉过你,按照你盗窃机密,背叛本庄的罪名来处理,那是惨不堪言的……”
虞慕琴冷笑道:“告诉你,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威胁到我!即使是千刀万剐,我不会皱一皱眉头。”
千面狐微笑道:“不会的!因为你毕竟曾经做过我的儿媳,我不会按律来处置你。再一方面,你的爷爷最近就要来红柳湖,至少我应该让你和他见一面,你说是不是?”
一提到“爷爷”这两个字,虞慕琴就像迎头一记重棒,人立即摇摇欲坠,软弱地坐了下去。乏力地问道:“你说我爷爷他老人家要来?”
千面狐笑道:“我犯不上和你说假话,不过他来的结果,究竟对你来说是凶是吉,还要看他的意思。到时候,你还应该让他识识时务,犯不上你爷儿俩都在红柳湖……”
下面的话没有说完,千面狐只笑了一笑,便转过身去,对于小雁点点头,说道:“好好服侍少庄主夫人!留心她不要寻短见……”
虞慕琴突然接过来说道:“我寻短见?哈!哈!哈!现在千般磨折,万种侮辱,我都会忍受,不到那一天,我才不会寻短见呢!”
千面狐依然是笑了一笑,没有接话,只是仍然对于小雁说道:“有任何问题,只要敲房门上的红色铁马,自然就会有人来替你解决。”
他说完这几句话,便自走出去,只见他的后脚刚刚跨出房门,就听得“砰”地一震,房门关得紧密无缝。
这时候房里只剩下于小雁和虞慕琴两个人,于小雁先将房门的四周,细细地打量一遍,看去这房子布置得非常堂皇,实际上,这就是一间牢狱!
房门是紧闭着的,一个窗子也是用铁柱子作成栏栅,要想离开这间房子,看来是十分困难!
于小雁姑娘慢慢地走过去,低低地叫了一声:“虞姑娘!”
虞慕琴突然一扬右手,闪电样地掴了于小雁一个大耳刮子,只打得于小雁眼冒金星,身体摇晃,仓促之间,这一掌可给于小雁吃了苦头。于小雁摸摸嘴角的流血,按捺不住喝道:“虞姑娘!你休要看错了人,我是……”
于小雁一时气愤之下,她是准备说“我是来救你的”,但是没有等到她说完,虞慕琴立即接着叱骂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你是红柳湖的爪牙罢了!凡是红柳湖的人,都是一丘之貉,绝好不了,你给我滚远些,少在这里讨人厌!”
于小雁被她这样一骂,真有些啼笑皆非,摸着脸,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突然这时候房门霍然而开,千面狐笑呵呵地从房外走进来,他指着虞慕琴说道:“你这就是不识好歹了!我特意请她来陪伴照料你,怎么你反而这样打人?”
她转身又对于小雁说道:“方才我忘记嘱咐你一句,论武功,你是打不过她的,所以你要多忍耐,好在你们都是姑娘们,相信慢慢就会处得很好的!”
他说完话,又带上门去了!
于小雁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心里暗暗叫险!忖道:“敢情方才他在门外听得清楚,如果我说出真情,岂不是前功尽弃么?”
她停了一会,擦去嘴角上的血,低声下气地说道:“虞姑娘!你有千仇万恨,与我们这做下人的有何关连?我也不过是奉命前来侍候姑娘,姑娘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于小雁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缓缓地走上前去,突然,一伸手兰花指一弹,一缕劲风,打到虞慕琴的穴道,虞姑娘当时身体一麻,暂时口不能言。
于小雁站在身旁,运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说道:“虞姊姊!请你原谅我!因为我有话要和你说明,我怕你误会,泄露出风声,不得不冒昧出手!虞姊姊!我首先要告诉你,我不是红柳湖的人!我是半路上设法混进来的,这中间说来话长,只要虞姊姊相信我,我们慢慢地来谈!”
这一招功力使虞慕琴怔住了,她脱口问道:“你是……”
于小雁立即伸手唇边,指指房外摇头示意!
虞慕琴这才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你要我怎么能相信你?”
于小雁点点头悄声说道:“我姓于,和虞姊姊的虞不同,我是干钩于,我叫于小雁,家住长白山麓,我用什么方法证明我的话是真的呢?我提二个人,你一定会知道,她叫冷雪竹!”
虞慕琴浑身一抖,垂着眼睛说道:“不错!我知道她!这位冷姑娘是她毁了我的一生!”
于小雁大惊问道:“什么?冷姊姊她?……”
虞慕琴苦笑道:“对不起!是我说错了,应该说是我自己毁了我自己的一生,与这位冷姊姊无关!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她现在何处?”
于小雁说道:“冷姊姊她现在长白山麓,住在我的家里,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冷姊姊她现在已经成了残废的人,她断了一个手臂。”
虞慕琴啊了一声,又慌不迭的用手俺住自己的嘴,她睁着那一对惊惶的眼睛,半晌才说出话来问道:“于家姊姊……”
于小雁摆手说道:“我比你年小,叫我的名字小雁才好!”
虞慕琴接着问道:“小雁妹妹!那冷……冷姊姊,她怎么断了一只臂呢?是怎么断的?是和别人拚斗受伤而断臂的么?那……秦凌筠秦哥哥呢?他难道没有保护她么?”
于小雁摇摇头说道:“冷姊姊断臂的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地告诉你。不过,虞家姊姊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相信我了呢?”
虞慕琴姑娘沉忖了一会说道:“这件事我很难相信,不过,我也无所谓相信不相信,即使你是红柳湖那只老狐狸故意叫你来的,又能将我怎样?死尚且不怕,还有甚么事能威胁到我?”
突然,她又凝神对于小雁问道:“你究竟要来做什么?”
于小雁说道:“我要来救你脱离红柳湖。”
虞慕琴姑娘冷冷地说道:“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目前不想离开这里。”
于小雁惊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你想留在这种罪恶的地方呢?”
虞慕琴不为所动,依然是冷冷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红柳湖?”
于小雁姑娘点点头,停了一会,说道:“我知道!你是不相信我!其实这也难怪,你身陷虎穴,而我们彼此之间又毫不相识,你当然不能这样遽然地相信我。虞家姊姊!请你给我时间,我把我的来龙去脉说明白之后,我们再说其他。”
虞慕琴姑娘非常冷漠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你不必为我多费心神,因为我根本就不打算离开红柳湖!”
于小雁听她这样一说,比她方才挨那一耳光还要令她吃惊,不觉脱口说道:“你不想离开红柳湖?那为什么?”
虞慕琴姑娘说道:“你方才不也听到我说么?现在我不会寻死,更不会离开这里,因为……唉!和你讲这些也是多余的!”
于小雁不觉有些着急说道:“虞家姊姊!你不离开这里,你知道有多少人为你着急?我虽然没有见过虞爷爷,我可以想得到,他老人家是急到如何地步。”
于小雁转面恳声说道:“虞家姊姊!相信我!只要我们合作,一定可以安然地离开红柳湖,老实说,若论功力,千面狐还不足为惧……”
虞慕琴冷冷地拦住她说下去,脸上露着一丝冷漠的笑容,直截了当地说道:“够了!你说这些已经足够了!要是在几个月以前,我早就相信你,和你一道走了!不过,现在你所说的这些,已经不够动人。”
于小雁急道:“原来你还不相信我?”
虞慕琴说道:“我过去相信过很多人,但是很多人都没有使我能相信下去!在数月以前,我相信一个人,和他一起逃走,结果我受到更多的苦难!”
于小雁抢着说道:“虞家姊姊!这次不同,我是真心的!”
虞慕琴说道:“是的!这次你已经与上次不同,比上次更高明!告诉你!红柳湖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再有任何一件事,能使我相信!”
于小雁站在那里,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也说不上来是失望,抑或是生气?是后悔?抑或是同情?
不过,她对于这次事情遭受到虞慕琴的反对和仇视,是她所没有想到的,如今她已经陷身红柳湖,是继续留在此地,相机救出虞慕琴,或者是就此离开而去,她踌躇拿不定主意,她深深地感觉到:“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正是于小雁不知道如何才能说服虞慕琴,使她相信而愿意合作的时候,突然,房门呀然而开,门口站定两个人,对于小雁很恭谨地说道:“庄主有请于姑娘!”
虞慕琴突然冷笑着向于小雁说道:“你知道他们二位是甚么人吗?”
于小雁茫然地摇摇头。
虞慕琴依然冷笑说道:“你不知道我可知道,他们是红柳湖浮庄左右两总管,想不到你这位使女侍婢,能劳动红柳湖的总管传话,倒是一件罕有的事!”
于小雁顿了一下,叹道:“疑心为一切误会的根源!少庄主夫人!你多疑了!”
当着这两个人的面,她不方便多讲什么,只是匆匆地跟着这两个传话的人,穿堂过廊,来到一间大客厅里,千面狐正背着手,含着微笑站在那里,那笑容使人看来有一份诡谲的意味。
于小雁刚一来到客厅,千面狐就含笑一摆手,说道:“于姑娘!请坐!”
于小雁愕了一下,立即说道:“庄主为何如此客气?名分有关,我不敢当庄主如此相待!”
千面狐呵呵笑道:“我已经说过,你的天资过人,我带你到红柳湖来,并不是要你做侍奉人的使女,这与什么名分有关?何况今天我还有话和你说,自然是坐下来好说话!”
于小雁心里想道:“你要捣什么鬼?任凭你如何,相信你查不出我的根底。”
她当时便说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于小雁告坐!”
千面狐停了一会,忽然说道:“我这个人说话做事,都讲究一个痛快,咱们都不必绕圈子说话,我要从今天起,收你作为我的门人,传授你的各种武功。”
于小雁倒是很意外,立即说道:“庄主如此垂青,只恐奴才不堪教育,有失庄主期望之深!”
千面狐笑道:“我的眼光不会看错人,三五年以后你一定是武林中一位独步当今的女中英雄,巾帼豪杰!不过……”
他说到此处,突然脸色一沉,十分严肃地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明了红柳湖上的一切秘密,包括一切的明桩暗卡,一切的机关暗器,一切的毒物,乃至一切不传的秘笈武功,如果你对红柳湖有一点不忠实的行为,红柳湖岂不是一切都被人了如指掌么?”
于小雁一听他这样一说,心里着实一喜,暗自忖道:“好嘛!我来的意思,只不过是想伺机救出虞家姊姊,倒没有想到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要将红柳湖上的一切秘密,都了如指掌,这样一来,将来等他们那些人大破红柳湖的时候,只要我随便指点,岂不是得心应手,红柳湖垂手可破么?这真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当时也表现得很认真的说道:“庄主难道对我还不相信么?我这样孤身一人,蒙庄主收容……”
千面狐摆手说道:“你不要说了!我如果不相信你,又何必将你带到红柳湖来呢?又何必跟你说这些话呢?自然我是相信你的!但是,在红柳湖有二项规定,那就是:新来的人,一定要有一项忠诚的保证。”
于小雁连忙说道:“我孤零一人在此地,要到何处取得保证?”
千面狐继续说道:“这项保证因人而异,越是重要的人物,这项保证越重要,以你来说,只要举行过拜师大典之后,你的地位和我儿子卞璞,完全相同,因此你是红柳湖上最重要的人物,是需要一项很重要的保证!”
于小雁问道:“方才我向庄主陈述过,像我这种情形,可否免除这种保证?”
千面狐摇头说道:“这项规定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
于小雁为难地说道:“我在此地身无长物,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更没有任何贵重的东西!既然不能免除这项规定,看来还是我无福分在红柳湖投师习艺了。”
千面狐微笑说道:“你错了!红柳湖的保证,既不是要值钱的东西,也不是贵重的物品,而是需要你表现一下勇气和决心,就可以了!”
于小雁一听,心里想到:“这勇气和决心要怎么表现才能算数?”
她正是猜疑不定,忽然听到千面狐叫道:“来人!将虞慕琴带到这里来!”
于小雁突然一惊,为什么千面狐要将虞慕琴姑娘带到这里来呢?难道……
大厅外面响起一阵暴雷也似的应诺之声,不消多少时间,虞慕琴姑娘被带了上来。带上来的情形,十分令人吃惊,浑身上下都是绳子捆绑着,只剩下一双腿还可以活动。
虞慕琴被带到大厅之上,她一眼瞥见于小雁坐在上面,不由地冷笑两声,站在那里昂然不理。
千面狐此时正色问道:“虞慕琴!红柳湖待你不薄,我爱惜你很有些才华,将你许配给我的儿子,谁知道你以少庄主夫人之尊,专做吃里扒外之事,而且三番两次携带重要东西逃去,你究竟是什么存心?”
虞慕琴姑娘啐了一口痰,骂道:“你这只不知羞耻的老狐狸!还亏你说得出来红柳湖待我不薄,告诉你,我生不能将你碎尸万段,死也要化作厉鬼追索你的性命!”
千面狐一点也不为所动,说道:“按照红柳湖的规矩,像你这种行为,应该处蛇刑!”
他说到此地,忽然转过头来向于小雁说道:“于姑娘!你大概还不知道甚么是蛇刑吧!这是我红柳湖一种比较重的刑罚,专对那些吃里扒外的人而设置的!”
他招呼着:“将蛇刑抬上来,让于姑娘见识见识!”
于小雁一见虞慕琴姑娘被捆上大厅,心里就暗叫不好!她暗自急得不得了!她正在想:该怎样来动手救她?
不过,于姑娘有一个原则,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准备露出真面目,因为她认为能打进红柳湖内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所以,只要不伤及虞姑娘性命她都忍耐。
但是,最使于小雁姑娘心里不安的,不是千面狐那些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是虞慕琴姑娘那一双令人心悸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仇恨、愤怒、卑视和切齿的敌意,而这一双眼神,却一直紧紧地盯在于姑娘身上。
大厅下面蛇刑抬上来了,那是两个大口袋,外面看不见里面的东西,但是可以看到口袋里面蠕蠕而动的情形,虽然看不到袋内的蛇,但是,仅凭想象,就会令人股栗欲坠,毛骨悚然。
千面狐指着那口袋说道:“这两个口袋,都是特制的两层皮口袋,里层装着有一百条无毒的蛇,但是,这些蛇虽然无毒,却是每一条都饿得饥火中烧,受蛇刑的人,放到皮口袋的外层,那里面的蛇,就一条一条从特制的孔里,钻到外层来,慢慢地咬噬人的身体,因为这些蛇都是无毒的,不容易致人于死命,所以一个受蛇刑的人,经常熬上四五天,还不会死去,这也是常有的事。”
于小雁哪里听说过这种可怕的刑罚?早已把脸吓变了色,口中连忙说道:“那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千面狐微笑说道:“蛇刑在红柳湖还不是最厉害的刑罚,还有更厉害的,这都是用来对付那些冒充蒙混,吃里扒外的人,如果不厉害一些,我这红柳湖的规矩如何维持?”
于小雁听在耳里,心中一阵七上八下,听那千面狐说话的语气,似是无心,又像是有意。
于姑娘心里说道:“除非千面狐他会未卜先知,否则他断然不会知道我的出身。”
她心中虽然提高了警觉,却仍然相当平静,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千面狐说道:“虞慕琴虽吃里扒外,但是,她毕竟是我的儿媳,对她不能不额外施恩。”
于小雁姑娘当时禁不住脱口问道:“如此说来,庄主你是免了虞姑娘的罪了!”
千面狐说道:“不错!我免了她的蛇刑,不过按照红柳湖的规矩,蛇刑免除是天大的恩典,按照规定,这时候就应该给她一个痛快,快刀过颈,让她痛痛快快地死。”
于小雁急道:“你……庄主!原来你还是不能饶她?”
千面狐说道:“你不是听到我方才说么,这是红柳湖的规矩,也是我对她额外的恩典……”
他忽然一回头,盯着于小雁问道:“什么?你是有意为虞慕琴讲情么?”
于小雁怔了一会摇摇头说道:“我是何许人?有什么面子能在庄主面前讲情?如果不是庄主救助,到现在我也只不过是在江湖上流浪的人而已,直到如今,如果不是庄主特别照顾,我也不过是一个使女侍婢而已,这种执法整纪,我怎么能多讲一句话?”
千面狐嗯了一声,笑了一笑。
于小雁又接着说道:“不过,如果容许我说一句话,我以为,虞姑娘既然是少庄主夫人,而且庄主也看在这个关系上,作了额外施恩的举动,何不多开放一分恩典?”
千面狐哦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连死罪干脆都免了?”
于小雁姑娘说道:“虞姑娘是红柳湖上的人,于小雁只不过是一个未拜师的门人而已,自古道是:疏不间亲,我不敢多说话,还要请庄主裁夺!”
千面狐闻言呵呵大笑说道:“好个疏不间亲!就凭你这句话,我今天饶了虞慕琴这条命。”
于小雁倒是认真地站了起来,对千面狐行了一个礼说道:“谢谢庄主赏给这分面子!”
千面狐笑道:“你的应对机智,高人一等,真是少见的人才。不过,这件事还没有完了,而且还要你来作一个结束。”
于小雁愕然不解问道:“与我还有关系么?”
千面狐点头说道:“与你有关系,常言道得好: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他昂头叫道:“拿刺刑来!”
于小雁心中正在怀疑:“什么叫做刺刑?”只见大厅下面跑上来一个人,手里捧着一块长约三尺,宽约五寸的皮条,在皮条的另一端,上面钉了近百个银亮的倒刺,于小雁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
千面狐拿到手之后,立即递到于小雁的手里,朗声说道:“你拿这东西,去打虞慕琴五十下!”
于小雁错愕半晌,复又急忙问道:“要我去打她?那是为什么?”
千面狐点点头说道:“不错!就是要你去打她,用那有刺的那一端,去打她五十下。”
于小雁几乎叫起来,天啦!那近百枚雪亮的倒刺,在虞慕琴身上打五十下,那不是体无完肤,遍体鳞伤么?
于小雁直着眼睛愣在那里,千面狐正色说道:“去!去!打她五十下,这就是我们所需要你给我们的保证,这就是你应该表现给我们看的决心和勇气!”
于小雁立即有一种被戏弄的愤怒,霍然站起来,但是,她一眼看到千面狐的表情,是十分严肃,没有一点恶作剧的意思,她仍然忍不住叫道:“这是没有来由的事!我与虞姑娘不但没有仇恨,而且我和她已经有这么多天的相处,一路上虽然我们没有谈什么,但是,我对她已经有了深厚的情感,我怎么可以下这种毒手,特别是无缘无故的!”
千面狐说道:“对!这在你来说,是无缘无故的,也就因为是无缘无故的,才是给你一种测验,看看你能不能接受我的指使,看看你有没有这分决心和勇气。”
于小雁叫道:“不!我不能!”
千面狐说道:“你一定要能够,因为我要你这分保证!如果你没有这分保证,红柳湖不能收你这个门人。”
于小雁霍然叫道:“够了!我不稀罕做这种门人!”
千面狐纵声大笑道:“你已经迟了!现在你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赶快上前与我打!”
他说到这里,突然又一声断喝:“把虞慕琴的衣服脱光,于小雁与我过去打!”
立即就有两个人走上前去,解开虞慕琴的绳索,要脱她的衣裳。
于小雁突然叱喝一声,一步跃上前,举手一挥,那两个大汉跌跌爬爬摔开一两丈远。
她怒目叱道:“你们不可以这样无礼!”
千面狐这时候突然一阵嘿嘿地笑声,笑得是那么样的得意!笑得于小雁一阵毛骨悚然!
千面狐指着于小雁笑道:“怎么?你还没有拜师,就敢背叛我么?”
于小雁这时候已经有些明白,千面狐一定是已经明白她的来意,她仍然保持着一分冷静沉声说道:“我不是背叛,而是感到奇怪与不平。庄主是武林成名人物,为何能做出这种不高明的事?对付一个姑娘,岂可用这种手段?所以,我才出手阻拦。衡情量理,庄主以为方才的行为,是否应该阻拦?”
千面狐笑道:“如果虞慕琴换成了别人,你也这样的关心她么?不会吧!不但不会如此关心她,恐怕你也就不会到红柳湖来,是吧?”
于小雁大惊说道:“你是说?……”
千面狐抚掌大笑说道:“我是说,你这样乳臭未干的丫头,居然敢在我千面狐面前掉枪花!这简直就是夫子面前卖文,大江岸边卖水。”
于小雁霍然一退,紧靠在虞慕琴的身边,伸手一探腰间,千面狐立即笑道:“你摸迟了!你那柄很好的宝剑,连同包袱,放在房里,不在身边。”
于小雁忽然说道:“就凭赤手空掌,看看你千面狐可能招架得了?”
千面狐突然一正面容,厉声喝道:“于小雁!你赶快说,是什么人指使你来的?你的名字到底叫做什么?你和虞慕琴有什么关系?快说!”
于小雁理也不理他,她随手一摸,虞慕琴姑娘身上的绳索,全都变成一截一截的脱落了,可是虞姑娘仍然软瘫在地上站不起来,分明是被点了软穴。
于小雁哼了一下,只手一挟,就把虞慕琴挟在胁下,大踏步向大厅外面走去。
千面狐呵呵大笑,道:“丫头!你来到红柳湖,还想这样随便走出去么?”
于小雁到底年轻,只知道凭自己功力,一定可以闯出红柳湖的浮庄,她哪里想到这座浮庄是布满了明桩暗卡,到处都是机关埋伏,像她这样毫无所知的人,怎么能够走出红柳湖?等到千面狐这样自负而又得意的一说,她才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她停了一下,霍然反身,朝着千面狐走去。
突然这时候挟在她胁下的虞慕琴姑娘说话了,她低声地叫道:“于家妹妹!你解开我的穴道,红柳湖上的机关埋伏我都知道,我和你一齐向外闯!”
于小雁啊了一声,非常高兴地说道:“虞姊姊!你现在相信我了么?刚才在大厅之上,你的眼神好令人可怕啊!我知道你不仅是对我不相信,而且有更大的误会。”
虞慕琴姑娘黯然地说道:“于家妹妹!你哪里知道,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在红柳湖我受过太多的骗,使我对一切好意,都发生一种怀疑,于妹妹!我对不起你……”
于小雁连忙说道:“虞姊姊!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先走出去…”
她伸手刚刚拍开虞慕琴身上的穴道,突然,她惊觉地站起来,向四周一看,只见四面站定四个大汉,手里各拿着一根青铜蛇鞭,虎视眈眈,注视着于小雁。
千面狐呵呵地笑道:“丫头!我知道你的武艺很不错,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有多高的功力,现在让红柳湖四位教头考验一下,想不到你居然能瞒过我的眼睛,就凭这一点,我应该饶你一条命。你放手去斗吧!”
于小雁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低声对虞幕琴说道:“虞姊姊!你在这里不要管他,待我打退这四个人,我们走路!”
虞慕琴姑娘伸手拉住于小雁的衣袖,关切地说道:“于妹妹!这四个人都是红柳湖的高手,你要小心才是!”
于小雁姑娘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自有道理!”
这时候那四个手执青铜蛇鞭的大汉,其中一个迈步上前,青铜蛇鞭一交左手,右手一伸,疾推一式“推山赶岳”,正朝着于小雁当胸印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个大汉如此简简单单,平平易易的一招“推山赶岳”,明眼人一看这架式,就知道这中间含有变化,如果对方硬接,他真力一送,变成大力掌式,硬较上了劲道。如果对方一让掌式变化,立即抢个机先,源源出来。
于小雁冷哼了一声,理也不理,只等到那大汉掌式落实,印到面前的时候,她突然左掌一翻,闪电般直迎上去。
这样闪电翻掌直迎的掌法,有个名堂叫做“迅雷掌”,是大力掌法当中属于“小天星掌”一类的功夫。
那大汉一见于姑娘如此飞快地翻出一掌,而且掌心内凹,五指紧并,他心里一惊,知道碰到硬手了。他掌式已发,无法收回,只有咬牙再加真力,拼命向前送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地一声,如同击到败絮之上,两个人手掌对个正着,手掌贴着手掌,站在那里没有动。
过了约莫一口气的工夫,那大汉腿一软,像倒了半截黑塔一样,倒了下来,随着一张嘴,吐出来的不是血,而是一块一块的血块!人在那里直翻眼,只剩下一点游丝气息,眼看着就要撒手黄泉。
千面狐当时脸上颜色一变,眼珠不停地乱转,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那三个大汉齐声暴吼,各抡青铜蛇鞭,齐扑上前,三条鞭就如三条择人而噬的蛇向于小雁扑来。
于小雁怒叱一声,向前一迈步,徒手穿身而上,独迎上去。
这三个大汉的青铜蛇鞭果然不同凡响,尤其是三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真个是风雨不透。
可是于小雁在这三条青铜蛇鞭当中,宛如蛱蝶穿花,左右飞舞,那疾风骤雨的青铜鞭,却沾不了她的衣角。
突然,千面狐一声断喝:“住手!”
可是就在他这样一声断喝的同时,扑通、扑通、扑通、三个执鞭大汉,倒了一双半,躺在地下不能动,于小雁却是没事一样,气度悠闲地站在那里。
虞慕琴姑娘刚刚拉住于小雁的手,叫得一声:“于妹妹!你……”
千面狐突然呵呵一阵大笑说道:“我千面狐打了一辈子的雁,没有想到让这只小雁啄瞎了眼睛!我只晓得你是欺骗我的,没有想到你竟欺骗我这样深。好好!就凭你方才露了这一手,我今天也要放你一马,不置你于死地,只要你归顺我红柳湖,一切都可以原谅。”
于小雁冷笑道:“千面狐!你说这些话也不觉得难为情么?你凭什么来说这些?”
她昂然回身,牵着虞姑娘的手说道:“虞姊姊!我们走!”
千面狐冷冷地一笑道:“你以为凭你方才那两手,就可以走出红柳湖么?那你也太小看红柳湖了!”
他言犹未了,只听见喀嚓一声,这座大厅突然分裂为二,于小雁和虞慕琴所站的一头,忽然脱了浮庄,像是一个小平台浮在湖面上,向红柳湖当中飞快地漂过去,漂到周围都是水的湖中间就缓缓地停了下来不动了。
这时候千面狐叫道:“丫头!你仔细想一想,是愿意死,还是愿意活?”
于小雁回身向虞慕琴问道:“姊姊!这是怎么回事?”
虞慕琴叹口气说道:“红柳湖浮庄据说是千面狐所设计的,随时可以分裂开,像我们这种情形,说不定下面就是一间水底囚室,只要他将水门一开,我们都会沉下去。”
于小雁急道:“有方法可以离开么?”
虞慕琴颓然摇摇头。
那边,千面狐远远地叫道:“我给你二天的时间,让你慢慢地想,三天以后,生与死就由你选择了!”
于小雁站在那方圆不到两丈的浮木上,翘首云天,一时感慨万千,不知道应该从何处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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