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观想起了林芬芳,辫子垂到腰下的林芬芳
嫁给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生下一男一女,然后开始发胖了,一年比一年胖,林芬芳就剪掉了辫子,留起了齐耳短发。
许三观看着她的脖子变短了,肩膀变粗了,看着她的腰变得看不清楚了,看着她手指上的肉如何鼓出来……他还是把最好的蚕茧往她那里送,一直送到现在。
现在的林芬芳经常提着篮子走在街上,她的篮子里有时候放着油盐酱醋;有时候放着买来的蔬菜,在蔬菜的上面偶尔会出现一块很肥的猪肉,或者一、两条已经死去的鲢鱼;当她的篮子里放着准备清洗的衣服时,她就会向河边走去,她另一只手里总是要拿着一只小木凳,她的身体大重了,她在河边蹲下去时两条腿会哆嗦起来,所以她要坐在河边,脱掉自己的鞋,自己的袜子,将裤管卷起来,把两只胖脚丫伸到河水里,这一切都完成以后,她才能从篮子里取出衣服在河水里清洗起来。
林芬芳提着篮子走在街上,因为身体的肥胖,她每走一步都要摇晃一下,在街上走得最慢的人都会超过她。她笑呵呵地走在别人的后面,街上的人都知道她是谁,都知道她是丝厂的林芬芳,那个城里最胖的女人,那个就是不吃饭不吃菜,光是喝水都会长肉的女人,他们都知道这个一走上街就笑呵呵的女人叫林芬芳。
许玉兰经常在清晨买菜的时候见到林芬芳,见到她提着篮子一个一个菜摊子走过去,和卖菜的一个一个地去讨价还价,然后馒吞吞地蹲下去;一棵一棵地去挑选着青菜、白菜、芹菜什么的。许玉兰经常对一乐、二乐、三乐说:
“你们知道丝厂的林芬芳吗?她做一身衣服要剪两个人的布料。”
林芬芳也知道许玉兰,知道她是许三观的女人,知道她给许三观生了三个儿子,她生了三个儿子以后一点都没有发胖,只是肚子稍稍有些鼓出来。她和卖菜的说话时声音十分响亮,她首先在声音上把他们匝下去,然后再在价格上把他们压下去。她买菜的时候不像别人那样几个人挤在一起,一棵一棵地去挑选,而是把所有的菜都抱进自己的篮子,接着将她不要的菜再一棵一棵地扔出来,她从来不和别人共同挑选,她只让别人去挑选她不要的那些菜。林芬芳经常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蹲在那里衣服绷紧后显示出的腰部,她的腰一点都没有粗起来、她的两只手飞快地在篮子里进进出出,她眼睛同时还向别处张望。
林芬芳对许三观说:
“我认识你的女人,我知道她叫许玉兰,她是甫塘街上炸油条的油条西施,她给你生了三个儿子,她还是长得像姑娘一样,不像我,都胖成这样了。你的女人又漂亮又能干,手脚又麻利,她买菜的时候……我没有见过像她这么霸道的女人……”
许三观对林芬芳说:“她是一个泼妇,她一不高兴就要坐到门槛上又哭又叫,她还让我做了九年的乌龟……”
林芬芳听了这话咯咯地笑了起来,许三观看着林芬芳继续说:
“我现在想起来就后悔,我当初要是娶了你,我就不会做乌龟了……林芬芳,你什么都比许玉兰好,就是你的名字也要比许玉兰这个名字好听,写出来也好看。你说话时的声音软绵绵的,那个许玉兰整天都是又喊又叫,晚上睡觉时还打呼噜。你一回家就把门关上了,家里的事你从来不到外面去说,那么多年下来,我没听你说过你家男人怎么不好,我家的那个许玉兰只要有三天没有坐到门槛上哭哭叫叫,她就会难受,比一个月没有拉屎还要难受……这些都不说了,最要命的是她让我做了九年的乌龟,我自己还不知道已经做了九年的乌龟了,要不是一乐越长越像那个狗日的何小勇,我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了……”
林芬芳看到许三观说得满头大汗,就把手里的扇子移过去给他扇起了风,林芬芳对他说:
“你家的许五兰长得比我漂亮……”
“长得也没有你漂亮,”许三观说,“你从前比她漂亮。”
“从前我是很漂亮的,现在我长胖了,现在我比不上许王兰。”
许三观这时候问林芬芳:“我当初要是娶你的话,你会不会嫁给我?”
林芬芳看着许三观咯咯地笑,她说:
“我想不起来了。”
许三观说:“怎么会想不起来?”。林芬芳说:“是想不起来了,都十年过去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林芬芳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许三观坐在床前的椅子里,林芬芳邓位戴眼睛的丈夫在墙上镜框里看着他们。这时候的林芬芳摔断了右腿,她是在河边石阶上沿倒的,她刚刚把清洗干净的衣服放进篮子里,站起来才跨出去了一步,她的左脚踩在了一块西瓜皮上,她还来不及喊叫就摔倒了,摔断了右腿。
许三观这天上午推着蚕茧来到车间里,没有看到林芬芳,他就在林芬芳的缫丝机旁站了一会儿.然后在车间里转了一圈,和另外几个缫丝女工推推打打了一阵子,他还是没有看到林芬芳,他以为林芬芳上厕所去了,他就说:
“林芬芳是不是掉进厕所里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她们说:“林芬芳怎么会掉进厕所里去?她那么胖,她的屁股都放不进去,我们才会掉进去呢。”
许三观说:“那她去哪里了?”
她们说:“你没有看到她的缫丝机都关掉了?她摔断了腿,她腿上绑着石膏躺在家里,她左脚踩在西瓜皮上,摔断的倒是右脚,这是她自己说的,我们都去看过她了,你什么时候也去看望她?”
许三观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今天就去看望她。”
下午的时候,许三观坐在了林芬芳床前的椅子里,林芬芳穿着红红绿绿的诉权躺在床上,她千里本着一把扇子给自己扇着风,她的右腿上了绷带,左腿光溜溜地放在草席上,她看到许三观进来了,就拉过来一条毯子,把两条腿都盖住。
许三观看着她肥胖的身体躺在床上,身上的肉像是倒塌的房屋一样铺在了床上,尤其是她硕大的胸脯,滑向两侧时都超过了肩膀。毯子盖住了她的腿,她的腿又透过毯子向许三观显示肥硕的线条。许三观问林芬芳:
“是哪条腿断了?”
林芬芳指指自己的右腿,“这条腿。”
许三观把手放在她的右腿上说:“这条右腿?”
林芬芳点了点头,许三观的手在她腿上捏了一下说:
“我捏到绷带了。”
许三观的手放在了林芬芳的腿上,放了一会儿;许三观说:
“你腿上在出汗。”
林芬芳微微地笑着,许三观说:
“你益着毯子太热了。”
说着许三观揭开了林芬芳腿上的毯子,他看到了林芬芳的两条腿,一条被绷带裹着;另一条光溜溜地伸在那里,许三观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粗的腿,腿上的粉白的肉铺展在草席上,由于肉大多,又涌向两端,林芬芳的腿看上去扁扁的两大片,它们从一条又红又绿的短裤权里伸出来,让许三观看得气喘吁吁,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林芬芳,看到林芬芳还是微笑着,他就咧着嘴笑着说:
“想不到你的腿会这么又嫩又白,比肥猪肉还要白。”
林芬芳说:“许玉兰也很白很嫩的。”
许三观说:“许玉兰的脸和你的脸差不多白,她身上就不如你白了。”
然后许三观的手在林芬芳的膝盖上捏了捏,问她:
“是这里吗?”
林芬芳说:“在膝盖下面一点。”
许三观在她膝盖下面一点的地方捏了捏,“这里疼吗?”
“有点疼。”
“就是这里断了骨头?”
“还要下去一点。”
“那就是这里了。”
“对了,这里很疼。”
然后,许三观的手回到了林芬芳的膝盖上捏了捏,问林芬芳:
“这里疼吗?”
林芬芳说:“不疼。”
许三观的手移到膝盖上面捏了捏,“这里呢?”“不疼。”
许三观看着林芬芳的大腿从裤衩里出来的地方,他的手在那里捏了捏,他问林芬芳:
“大腿根疼不疼?”
林芬芳说:“大腿根不疼。”
林芬芳话音未落,许三观霍地站了起来,他的双手扑向了林芬芳丰硕的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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