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认为,君子都是话不太多的人,不怎么唱高调,所以他说:"刚、毅、木、讷,近仁。"(《论语·子路》)这个人不一定很善言辞,但是他内心非常刚毅、果敢、朴实,这种人可以大受,就是你给他一个大任务,让他去担当承受,那么他会性命相舍给你完成。
但是,这种人是不是就没缺点呢?他也有弱点,"不可小知",就是你别拿小聪明的事情去试探他。我们今天这个社会上有好多事情是需要小聪明的,比如说很多商务往来,有时候跟客户沟通,需要那种伶牙俐齿的人,需要八面玲珑,甚至还要阿谀奉承几句,这些事都属于小聪明,真君子肯定给你干砸了,他就做不了。
但是怎么办呢?也有人会干这个。孔子说,小人可小知而不可大受。也就是说,一些小人也能有用。小人他也有长处,也就是善于言辞,能逢迎,看人脸色啊。他能够把刚才所说的一些事情做得很好,但你别认为他做好这些事就能给他大事做。真正担当大事的人不能是这样过于油滑、见风使舵的人,尽管他有小智,但不可大受。
我们看,"知人"是为了什么?知人就是为了用人。也就是说,知人以后你就能把他摆对地方。
有一句谚语说得好:这个世界上没有废物,所谓废物不过是摆错了地方的财富。人也是一样。你能说某一个人在某个岗位上一定是不称职的吗?关键是你把他摆在什么样的位置上。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由于应用的地方不同,一尺也有显得短的时候,一寸也有显得长的时候。那么,如果将尺和寸应用在合适的地方,是不是刚好都能避开它们的短处而发挥它们的长处?
我们也可以看到,不一定是我们大家认为最高尚、最有智力的人最适合干任何事情,谁也不能百事皆能。
有一个实验很有意思:都用广口玻璃瓶,一个里面放五只蜜蜂,一个里面放五只苍蝇,瓶底冲着光亮方向,瓶口朝着黑暗方向,在那里放着,看它们做什么选择。
蜜蜂的生活环境显然比苍蝇要好很多,它们合作酿蜜,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好像是有逻辑的认知,它们坚持认为出口一定是在光亮处。结果呢?五只蜜蜂都撞死了,因为它们不停往瓶底上飞,飞不出去也要往那儿飞。
什么叫无头苍蝇?瓶子里的苍蝇就是。最后那五只苍蝇都活着飞出去了,因为它们不是非朝着光亮的方向飞不可。它们误打误撞,哪儿能出去就出去了。
这个实验说明什么呢?就是说,我们不能仅以自己的判断来判定所有好的事情都一定得是哪个很高尚、很有智力的人才能完成。"知人",从知道自己到了解他人,都要摆对位置才行。这才是真正的智慧。
智慧终究是要有用的,用在这个世界上去做什么?那取决于我们自己。对此,孔子没有一个很苛刻的、很单一的标准。
孔子说,有些人经过一生的经验修炼而成中庸之道,这种人很好,你可以跟他交往。但是,如果你的朋友里没有这样的人,"不得中行而与之",你没有找见这样的朋友怎么办呢?"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论语·子路》)孔子说,那你就可以和"狂者"、"狷者"交朋友。
什么叫"狂者"?就是凡事特激进的人。什么叫"狷者"?就是凡事很拘谨的人。为什么孔子说你还可以和这两种人交朋友呢?因为狂者有进取心,一意向前,而狷者有所不为,不肯干坏事。
这你就要看,你用朋友去补足你生活中的哪一方面。如果你是一个怯懦的人,你有几个"狂者"的朋友,他们可以激励你。如果你是一个莽撞的人,你有几个"狷者"的朋友,他们可以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在我们看来,"狂者"、"狷者"显然不如"中行者"。中庸之道是完美的,但生活中哪儿有那么多完美啊?哪儿有那么多已经准备好的朋友,准备好的岗位,一切都就着你的生命给你一路鲜花地摆好啊?
真正的智慧,就是不管遇到什么人,你都能够看到他生命中的优点,跟自己形成互补,而你自己生命中的那些优点"能使枉者直",能够使那些原本不太好的人有所改变。可以说,这是大智慧。
那么,这样的智慧由何而来呢?孔子还是教过我们一些方法的。他说,人的智慧是可以学来的。实际上,有好多人不学,只是在那儿一个劲地困惑,普通老百姓就是这样。
孔子说:"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论语·述而》)他说,有那种自己没有多少知识,没有大智慧,却凭空臆测的人,反正我不做这样的事情。
孔子接着说:"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论语·述而》)他说,我无非就是多去听,听见好的我就跟着去学;我多去见,见到好的我就记下来。这样,我就能够不断地长进了,尽管这样的智慧是次一等的智慧。
为什么孔子说这是次一等的智慧?因为他认为人的智慧的得来,其实有四个等级。第一等叫"生而知之者",生来就有智慧。第二等就是"学而知之者",通过学习来了解智慧。第三等是"困而学之"的人,就是遭遇困惑了,有麻烦才临时应急想学。最次一等就是"困而不学",就是已经遭遇困境还不学,那你当然只能认命了。孔子通过多听多见来学习,显然是第二等人。
这四个层次听起来容易划分,但是大家最容易质疑的就是第一个层次:谁是"生而知之者",谁生来就装着满肚子的智慧?
所谓"生而知之者",是指那种悟性特别好的人。如果说"学而知之者"是看见了什么就能够举一反一,而"生而知之者"就是凭着他的悟性可以举一反三,很多事情他无师自通,可以联系起来想,这个层次就很高了。但是,这种人很难见到。孔子是博学的人,但他也不承认自己是"生而知之者",他只是"学而知之者"。
今天是个知识爆炸的时代,知识固然很重要,但是比知识更重要的是智慧,比智慧更重要的是经验。而且,在经验里面,悟性是最重要的一点。
也就是说,怎样提升我们的经验,让它能够切实合用,能够在我们的生命体系里提供一种别人不能替代的智慧,这就要靠我们自己的悟性的酝酿和提高才行。要想达到这么高的一个层次,怎么办?
说起来也简单,就是要把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东西联系起来看。
1979年12月,美国气象学家洛仑兹在华盛顿美国科学促进会的演讲中提出一个著名的观点:一只蝴蝶在巴西振动翅膀,有可能在美国得克萨斯州引来一场龙卷风。这就是后来大家所说的蝴蝶振翅效应。
为什么蝴蝶振翅能够引起那么遥远的龙卷风呢?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事物都息息相关,凡事之间都有着微妙的联系。如果看不到这些联系,那就是你的悟性不足。
如果我们的悟性够高,我们的经验有时候就能够教会我们找出最简单的方法,让一些复杂的问题迎刃而解。
我记得建国初期有一个事迹介绍,很有意思。当时某研究所拿到一台苏联产机器,结构非常复杂。人们想要研究它,然而拆开机器后所有工程师都傻眼了。原来,机器里面有将近一百根管子,盘根错节,这一端有那么多管子的入口,那一端有那么多管子的出口,但中间管子跟管子是怎么连接的,谁都不知道。
大家一看,觉得不能接着拆了。所有的工程师对这台机器绞尽脑汁,但就是不知道它的结构。
这时候,研究所一个看门的老人过来了,他只用了两样东西,就把这件事解决了。
哪两样?一个是他自己手里握着的大烟斗,另一个是他拿在手上随时在传达室小黑板上记事的粉笔。他过来后就吸足了一口烟,随便找一根管子,吐进烟去,然后看见那边有一根管子冒出烟来,他就在这头写了个"1",在那头也写了个"1"。他又吸一大口烟,再朝一根管子吐进去,又一根管子冒出烟来,他在这头写上"2",那头写上"2"。这样做下去,最后他就把这些管子的对应关系都弄清楚了。
老人解决了问题,凭的是什么?当然不是学来的知识。其实,这是在经验基础上加上悟性才能够产生的一个实用的方法。什么是大智慧?这样的悟性就是。
知识是可能产生智慧的基础,但知识未必直接导致智慧。
真正有智慧的人,虽然从外在因素来说是可以学的,但内心必须要有自己的酝酿。那么,什么是自己内心的酝酿呢?
我们先来看看孔子的境界。孔子能够做到的境界非常难得,叫做"子绝四",也就是他把四样毛病在他这儿基本做到杜绝了。哪四样呢?叫做:"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论语·子罕》)
什么意思?第一是"毋意",意是主观臆断,就是一件事情摆在那儿,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拍脑袋一想就说它是怎么回事。这样的事孔子基本上不做。
第二是"毋必",也就是说他没有抱一种必然的期待,说一件事情必须按照我的思路去走,必然有个什么结果。
第三是"毋固",也就是说不固执己见,要真正尊重这个事情的规律,尊重它的变化,然后去找它的客观走向,而不是固执于心。
第四是最难的,就是"毋我"。最后能够让自己达到一个浑然忘我的境界,然后去真正完成对客观事物的判断。这容易吗?非常不容易。
其实,人要想真正达到大智慧,最后都是要叩问内心的,就是自己的心灵智慧能够达到什么样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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