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后窗前,轻轻拉开窗门,立即射进一蓬暗淡月华。
寒意颇深的夜风,吹来更浓花香。
举目一看,掩至后窗一半的矮松那面,竟是一座内宅花园。
一勾暗淡的弯月,洒着微弱的光辉,映得小花园内蒙朦胧胧,宛如罩上一层淡淡的雾。
小花园内植满了鲜花,左右各有一座高大的巨石,居中有一池青荷,在青荷的中央,建有一座精美的八角小亭,三座朱漆回桥,分别由不同的方向通至亭上。
蓦然,凌壮志的浑身一战,星目倏然一亮,他发现八角亭雕栏上,倚柱坐着一个纤细人影,正仰首望着浮云掩住的弯月。
那人,显然就是大病初愈的黄飞燕。
凌壮志心中一惊,不由焦急暗呼,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抬头一看,三更已经过了。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飞身纵至池边,沿着回桥,急步向八角亭上奔去。
仰首望月的黄飞燕顿时惊觉有人,首先举袖擦干了香腮上的泪水,转首一看,发现来人竟是神情惶急的凌弟弟,不由呆了。
接着一定神,立即惶急不安地悄声问:“弟弟,这时候你怎的还不睡?”
说话之间,急忙立起身来,一脸关切之色地望着凌壮志。
凌壮志既关心,又气忿,来至近前,也不客气地喝声问:“姊姊为何不说你自己?”
黄飞燕见凌壮志大声发话,毫无顾忌,惊得粉面大变!
她深怕有个侍女们听见,更怕万绿萍就隐身在他的身边,因而机警地看了一眼左右,极为焦急地说:“弟弟,你怎地如此大胆,此地比不得玉山!”
一提玉山,凌壮志的俊面不由一红,加之看了黄飞燕的惊惶神色,想到她是赵府的守寡主母,心中也不禁有些后悔不该来了。
但他关心黄飞燕的身体,不能任由她这么摧残自己,同时,他也自认自己的行为是光明磊落的,因而正色说:“怕什么?”
黄飞燕幽幽地悄声说:“你不怕萍妹妹?”
凌壮志的确心头一震,但他立即想到大湖山客店的一幕,毫不迟疑地说道:“姊姊请放心,萍妹不但是一个懂礼貌顾大体的人,同时她也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妻子,绝不会处处在暗中监视小弟。”
黄飞燕觉得凌壮志说话非常有力,假设万绿萍真的隐形暗中偷窥,闻了这话,也不得不悄悄地离开了。
但想到跛足道对她的警告,她不自觉地深深一叹,黯然摇了摇头。
凌壮志立即宽慰地说:“姊姊不要过分摧残自己,也不要把别人的话一直放在心上!”
黄飞燕一听,立即落下了两滴珠泪,哀怨地说:“弟弟,你必须知道人言可畏呀!”
凌壮志一听,愈加生气,不由秀眉一轩,沉声说:“小弟尊敬姊姊,姊姊爱护小弟,这是顺乎自然的人情……”
黄飞燕黯然的一叹,微红着娇面,幽幽地说:“可是跛足道老前辈,却说这是爱!”
凌壮志立即不服地说:“如果说这是爱,这也是至真、至善、至诚的爱,绝没有逾越规范的私情!”
黄飞燕委屈的说:“可是跛足道老前辈则认为这种至真、至善、至诚的爱,舍却兄姊妹弟之外,在平辈中,都是潜伏在心灵深处的情愫!”
凌壮志听得吃了一惊,不由惊异的“噢”了一声,不自觉的压低声音问:“他老人家还说什么?”
黄飞燕幽幽的说:“他说,这种至真、至善、至诚的爱,在日积月累之下,它会逐渐升华,在两个人的心灵中,终有激昂,澎湃,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
说至此处,声音颤抖,娇面绋红,缓缓地低下头去,继续说:“老前辈说,到了那时,就会逾越规范而不自知了。”
凌壮志紧蹙着秀眉,掌心中涌着汗水,继续沉声说:“他老人家还说什么?”
黄飞燕流着泪说:“他说,如果姊姊真心爱护你,关切你,希望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奇人,就应该及时离开你,水远不要再见你……”
说至此处,已是泪如雨下,她抽噎着继续说:“当时姊姊坚决否认喜欢你,但是跛足道老前辈却肯定要我回家来静静地想一想……”
凌壮志原本觉得自己光明磊落,对燕姊姊除了尊敬绝对没有一丝私情的心胸,这时听了跛足道对黄飞燕的一番微妙、玄奥的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而不自觉?
因而,目光呆滞地望着一池青荷,缓缓颔首,茫然说:“跛足道老前辈学究渊博,他老人家对我们说的都是深奥的玄理,小弟这时听得也有些糊涂了。”
黄飞燕玉手掩面,流着泪说:“跛足道老前辈还说,我回到家中想一想自然会明白,但我却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因此大病一场,险些不起。”
凌壮志一听大病一场,急忙催促说:“姊姊大病初愈,现在夜已极深,快些回去休息吧!”
黄飞燕轻颔螓首,举袖拭泪,接着幽幽地说:“跛足道老前辈的话,希望弟弟能够参悟出他的道理,姊姊愚昧,这一生恐怕也解不开了。”
说罢,轻拭着眼泪,黯然走上回桥,回身低声问:“明日可否多留一天?”
凌壮志立即婉言说:“小弟必须尽快赶回金陵,一俟事毕,再来看望姊姊。”
黄飞燕幽怨地点点头,黯然转身,缓步走去。
凌壮志立在小亭上,目送黄飞燕的身影,在寒凉的夜风中,朦朦的月华下,消失在青竹掩映的小红门中,才转身飞越花园,进入室内。
掩好后窗,倒身床上,仔细参详跛足道老前辈的话,但想了许久,依然理不出它的玄妙道理,这也许是当局者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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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莺声娇笑,将昏昏入睡的凌壮志惊醒了。
睁眼一看,已是朝阳满窗,急忙翻身下床,只见两个侍女早已恭立门外。
匆匆梳洗完毕,急步走出门外,只见容光焕发的黄飞燕,和娇美如花的大明五嫂,正陪着绿萍、小娟、展伟凤,围着餐桌又说又笑。
凌壮志看得非常不解,仍弄不清黄飞燕为何突然恢复了往日的爽朗欢笑,和昨夜小亭上相较,判若两人。
早餐时,在黄飞燕的娇面上,看不出一丝忧愁,大明五嫂,更不时发出阵阵娇笑,绿萍、小娟、展伟凤也显得十分快乐,只有凌壮志呆了。
他愣愣地望着黄飞燕,又愣愣地看着展伟凤。
大明五嫂中一人,噗嗤一笑,风趣地大声说:“凌弟弟,凤妹妹已将你的小儿子送给燕妹妹了。”
凌壮志听得心头一震,不由脱口一声惊啊。
小娟神秘地看了一眼娇面通红的展伟凤,立即笑着解释说:“不是金陵家中姐姐的生的儿子,是凤姐姐将来生的儿子!”
凌壮志一听,恍然大悟,不由兴奋地连声赞好,继而一顿,急忙改口说:“只要燕姐姐不嫌弃,要几个给几个!”
话声甫落,客厅内立即掀起一片愉快的欢笑,即使一群侍女,也忍不住来个掩口葫芦。
辰时刚过,凌壮志四人,辞过黄飞燕和大明五嫂,怀着愉快的心情,飞马驰出了石门镇,沿着宽大官道,直奔金陵。
凌壮志想到了早餐席上的事,仍忍不住笑着说:“这件事凤姊姊做得最圆满最好。”
展伟凤娇面一红,忍笑嗔声说:“都是大明五嫂出的点子,没得到你的同意,我怎的敢担保一定……”
以下会生儿子的话,尚未出口,已是红飞耳后,羞于启齿了。
凌壮志和绿萍、小娟俱都忍不住愉快地笑了,尤其凌壮志笑得格外得意。
蓦闻展伟凤黯然一叹道:“燕姐姐十六岁以轻功成名,十八岁嫁给了赵永荣,结婚不到两年,二十岁便做了薄命寡妇,如今才二十四岁,要守多少年才守到八十岁!”
万绿萍首先敛笑,叹息地说:“燕姊姊实在太苦命,太可怜了。”
凌壮志心中一阵伤感,俊面上的笑容尽逝。
小娟蛾眉一蹙,突然看了凌壮志一眼,迷惑地说:“上次谈起燕姊姊的时候,凌哥哥说燕姊姊已经三十多岁了嘛!”
展伟凤望着凌壮志,十分惊异地问:“你听谁说的?”
凌壮志俊面一红,久久才讪讪地说:“小弟是因为赵府的家丁和侍女都呼她主母,所以才猜想,燕姊姊的年龄大概有三十岁了。”
展伟凤噗嗤一笑,风趣地说:“当主母的一定要三十多岁才有资格?”
凌壮志顿时语塞,俊面更红,但绿萍、小娟、展伟凤却笑得更清脆,更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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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马不停蹄,庞然雄伟的金陵城,在烛天的灯光中,透出数座高耸半空的巍峨城楼。
凌壮志神彩奕奕,星目闪辉,俊面上不时掠过一丝兴奋急切的笑意。
他幻想着爱妻宫紫云大腹便便的体态,同时也幻想着小夫妻别后的惊喜、快慰和甜蜜!
展伟凤坐在飞奔的马上,蹙眉望着金陵城的阴影,他的心,像夜空一样深沉,像马奔的蹄声一样乱……
她虽然没见过宫紫云,但却久闻宫紫云的美艳和武功,她唯一担心的是如何和这位雍容高贵,武功高绝的妹妹融合相处。
小娟的心情,有忧有喜,她非常高兴见到云姐姐,她也担心母亲黛凤女侠尚未由恒山回来。
万绿萍心情兴奋,娇靥生辉,她不但期望看看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的家,更急切地想看到自己的老娘铁钩婆。
太平盛世中的金陵,富丽豪华,旖旎奢糜,街上笙歌不夜,秦淮河畔,画航连云,更是骚人雅士们探胜留芳的消魂去处。
这时,华灯初上,行人熙攘,尚未到达西关大街,便听到街上喧嚣的人声,和笙弦歌唱。
凌壮志四人策马急行,俱都无心看一眼街上热闹的夜景,凌壮志一马在前,急拨马头,直奔后街。
进入了后街,俱是官宦住宅,宛如进入另一个境界,除了偶而通过的马匹车轿外,一切是宁静的。
两街俱是堂皇的门楼,俱都悬着漆有红字的大纱灯,三五个男仆,静静地坐在门下,低声交谈着。
蓦然小娟举手指着前面一座高大门楼,兴奋地说:“那就是了!”
展伟凤和绿萍循着指向看,只见前面一座五级高阶的黑漆大门楼,粉墙灰瓦,石狮守门左右各有两排拴马椿。
两人都有些看呆了,门楼下的两盏大纱灯上,一面用朱漆写着凌,一面写着天心堂,她们一定认为那是那位公卿御史的府第。
打量间已到门前,凌壮志当先跳下马来,即对展伟凤三人兴奋地笑着说:“到家了,下来吧!”
展伟凤三人娇笑应好,同时飘身跃下马来。
这时正坐在门下低声聊天的男仆一见凌壮志,顿时想起老管家凌富交代的事,于是,慌得飞步迎出来,同时欢声说:“少爷回来了!”
凌壮志回身一看,发现两个男仆俱是陌生面孔,知是他走后雇用的,但他毫不迟疑地吩咐说:“你快把马拉到后面刷洗,它们已两天没有充分休息了。”
两个男仆分别拉着马匹,同时恭声应是。
凌壮志虽然急切地希望奔进内宅去,但看了绿萍、小娟、展伟凤,俱都翘首上看,左顾右盼,因而不便急急催促,也趁机看了一眼门前。
门阶石狮,俱都打扫得一尘不染,两扇黑漆大门,也擦拭得和两个金光闪闪的兽环一般的亮。
门上过年时张贴的春联仍极鲜明,上联是忠厚传家久,下联是诗书绩世长,横批是万象更新,笔力浑厚中隐透秀气。
万绿萍也写得一笔好字,举目一看,即对拉马的男仆笑着问:“这对春联是谁写的?”
拉马男仆立即躬身回答说:“是我家少夫人!”
绿萍、小娟、展伟凤三人的目光同时一亮,不由齐声说:“真没想到云姊姊尚写得一手好字!”
凌壮志也是一惊,但他也不好意思说不知,却得意地说:“她还抚得一手好琴呢!”
展伟凤三人俱都不自觉地吃惊说:“真的呀!”
说话之间,迳自走进门楼!
穿过屏门即是庭院,已燃满了明亮纱灯……
展伟凤和绿萍、小娟正新奇地打量着花厅内,蓦然传来一阵强而有力的婴儿啼声。
大家听得一愣,万绿萍脱口一声欢呼:“云姊姊生了!”
欢呼声中,四人同时向花厅扑去。
就在这时,花厅内人影一闪,蓝布大褂黑长裙,鸡皮老脸小眼睛的铁钩婆,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迎了出来。
铁钩婆一见凌壮志四人,不由惊喜地骂着说:“你们这些鬼东西,怎地现在才回来?”
万绿萍兴奋地呼了声妈,飞身扑了过去。
由于过度地激动,凌壮志已忘了向铁钩婆行礼,只见他两手兴奋地分开包着婴儿的小缎被,惊喜地望着里面的白胖婴儿。
说也奇怪,正在蹄哭的婴儿,看见凌壮志突然笑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得像一对小星星。
万绿萍立即兴奋地问:“是云姊姊生的吗?”
铁钩婆小眼一瞪,忍着慈祥的欢笑,骂声说:“不是宫丫头生的,老娘会这么卖力地抱他?”
绿萍、小娟、展伟凤和闻声围过来的侍女仆妇们都笑了。
铁钩婆得意地笑着说:“这个小东西呀,长大了又是一个害人精!”
展伟凤不由笑着说:“是位千金?”
铁钩婆一听立即沉着脸,忍笑不屑地说:“哪个要千金,我们这个是万金!”
凌壮志一听是儿子,顿时喜得心花怒放,不由抬起头来,愣愣地笑着问:“生了多久了?”
铁钩婆一听,立即埋怨说:“你们也不早回来一天,昨天才为小家伙庆祝过满月!”
凌壮志心里一惊,不由惊异地说:“那不是九个月就生了吗?”
铁钩婆一听,立即笑骂着说:“你这个傻瓜,七活八不活,九个月生的像秤铊嘛!”
话声甫落,全厅再度掀起一阵欢笑。
就在这时,蓦闻一个仆妇急声说:“老夫人和少夫人来了。”
凌壮志四人一闻老夫人,乍然之间,俱都愣了。
厅上突然一静,一阵轻微悦耳的环佩叮叮声,迳由厅后清晰传来。
凌壮志一闻这阵极熟悉的环佩声,心中一喜,星目突然一亮,正待飞身扑去,立在翠屏风两侧的侍女仆妇们,已经躬身行礼了。
紧接着是国色天香,环佩叮当,紫衣紫裙,绝艳无双的宫紫云,微微挽扶着雍容脱俗,一身黛绿衣裙的黛凤女侠。
凌壮志一见,恍然大悟,原来中年的师母已变成了老夫人了,心中一喜,急忙仆伏在地,叩首恭声说:“志儿叩请师母金安。”
小娟早已欢呼一声,飞身扑了过去。
万绿萍、展伟凤也并肩下拜,恭声请安。
黛凤女侠亲切地做了一个扶起的手势,同时慈祥地笑着说:“你们都辛苦了,快请起来!”
说罢,一双凤目特地盯着立起的展伟凤,祥和地问:“这位可是展姑娘?”
展伟凤微垂螓首,再度一福,恭声回答说:“正是凤儿!”
雍容华贵的宫紫云,早已注意眉似远山,面似芙蓉的展伟凤,这时急步向前,盈盈下拜,同时欢声说:“小妹宫紫云,拜见凤姊姊!”
展伟凤一见,宛如茫茫大海中攀上一艘大船,一颗飘逸的心顿时镇定下来,于是慌忙回拜,同时双手相扶,激动地说:“妹妹分娩不久,千万不要劳累!”
如此一说,宫紫云艳美无双的娇靥上,立时飞上两片红云,趁立起之势,不由深情地觑目瞟了一眼一直绽着朱唇傻笑的凌弟弟。
一俟宫紫云立起,小娟、绿萍,又齐向云姊姊见礼,接着仆妇侍女,又拜见少夫人和未来的三位主母。
花厅上,喜气洋溢,笑声不绝。
凌壮志趁众人欢叙时,仔细偷看爱妻宫紫云,他发现爱妻分娩后,娇躯丰满,较之怀孕前,更美更动人了。
展伟凤细看宫紫云,不但身段优美,艳丽倾城,仅那份雍容华贵的气质,即是一群小姊妹所不及的。
尤其,那双寒潭秋水般的眸子,是她最美丽,最动人之处。
众人叙礼已罢,依席落座,仆妇侍女们分别送上果点香茶,一个清秀标致的乳娘,也把婴儿由铁钩婆怀里抱走了。
凌壮志兴奋地看了一眼抱走的小家伙,根本还不觉得自己已经做了父亲,但他的内心却对爱妻怀着无限的感激。
因为凌氏门中自此有后,香烟有了接续,宫紫云应该是凌门的大功臣。
他看了娇颜含笑的宫紫云一眼,但却面向黛凤女侠,欠身恭声问道:“请问师母,小东西满月那天,不知可曾起了名字?”
黛凤女侠立即祥和地笑着说:“听说你和云儿早已决定了名字,生男叫承萍,生女叫亚绿……”
凌壮志未待女侠说完,立即恭声应了个是,同时含笑瞟了一眼宫紫云。
万绿萍内心十分高兴,但却天真地笑着说:“这个名字好吗?不太好吧!”
铁钩婆不知底细,立即瞪着小眼,沉声说:“承萍怎不好,我老婆子就赞成这个名字。”
万绿萍满心里高兴,但不得不推辞谦虚,没想到老妈妈却一点儿也不客气,羞红着娇靥,正待说老妈妈几句,黛凤女侠和宫紫云已齐声笑着说:“我们也喜欢这个名字。”
展伟凤和叶小娟也似有所悟地同声说:“我们也喜欢这个名字。”
铁钩婆望着爱女,小眼一瞪,愈加理直气壮地说:“怎么样?须知好名字人人喜欢哩!”
万绿萍见老妈妈那份得理不让人的神气劲,只气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众人一见,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了。
铁钩婆见大家都赞好,唯独女儿反对,眨眨小眼,愣了一愣,顿时恍然大悟,正待说什么,群侍女已将晚筵送来了。
众人重新落座,一面饮酒,一面由小娟、绿萍、展伟凤分别述说去天山金霞宫的经过。
凌壮志悬念着黛凤女侠前去恒山,会见飞花女侠的结果,因而一俟小娟三人说完,立即迫不及待地问:“师母前去恒山,可曾见到宫师母?”
宫紫云一听,立即黯然地低下了头。
黛凤女侠看了宫紫云一眼,强自笑说:“你宫师母很好,她听说云儿怀了孕,特地催我早些赶回来照顾。”
说此一顿,特别含笑望了一眼铁钩婆,继续笑着说:“我急急赶回来,家里早已有了万婆婆。”
铁钩婆眯着小眼,得意地笑了一笑!
黛凤女侠突然神色一黯,继续说:“三月二十三,是你师父的诞辰生日,你宫师母决定为你师父在佛前诵经四十九天……”
话未说完,凌壮志的双目中突然涌满了泪水,戚声说:“三月二十三日正是恩师真气枯竭而逝的一天,也正是志儿下山的一天。”
黛凤女侠不愿这悲戚的气氛笼罩到席宴间来,因而继续说:“我们深怕你们不能如期回来,所以今天老凌富去定了一些纸钱,预备那天到郊外,面向九华山遥祭一番……”
凌壮志立即毅然说:“不,志儿在离开恩师灵墓时,曾跪在恩师的灵前宣誓,志儿一俟报完师仇,找到师母和娟姊姊,便即返回九华山紫芝崖,告慰恩师在天之灵,现在,距离二十三日尚有八天,前去九华山,时间足足有余。”
黛凤女侠也久想跪在亡夫的墓前痛哭忏悔,因而颔首说:“这样更好,我们就决定明天起程。”
话声甫落,街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男仆们的惊恐吆喝,接着是一阵杂乱的哈哈怪笑。
凌壮志等人一听,双目俱都精光发亮,纷纷离座,急步向街门迎去。
铁钩婆一听那阵杂乱的怪笑,断定来的不是一人,因而瞪着一双小眼,肯定地笑着说:
“一定是那几个老怪物都来了!”
话声甫落,跟着那阵怪笑,六七个蓬头散发,咧嘴龇牙,高低不等的老叫花迳由屏门内涌了进来。
凌壮志等人定眼一看,七个衣衫不整,胖瘦不一,令你分不出僧道俗丐的七个油泥满脸的人,正是武林出了名的难惹人物四大怪杰和丐帮三老。
七个人虽然杂乱无章,显得有些慌慌张张,但绝没有一个人超越丐帮失踪二十年的老帮主丹眼神杖。
丹眼神杖简长老已换了一件十分陈旧,但仅有两个补丁的宽大灰长衫,红光满面,挂着祥笑,一人当先走在前面。
跛足道、矮脚翁、邋遢和尚、穷书生以及手拿打狗棒的柳、马两位长老,紧紧跟在简长老身后。
这些人一见了面,依序见礼,彼此寒喧,有的呼干爹,有的呼师伯,有的呼前辈,有的大叫老虔婆,嘻嘻哈哈,彼此招呼,一座宁静的庭院,顿时乱成一片。
立在厅廊上观看的仆妇侍女,何曾见过这等蓬头油脸,怪声笑骂的老叫花子,因而俱都看呆了。
大头矮脚翁首先看了一眼风华绝世的宫紫云,接着大声嚷着说:“怎么样?在齐云山玉露峰,我大头一看宫丫头的腰身就不像,你们看,还是我大头有眼光…”
宫紫云知道这位怪老的说话含意,因而羞得娇靥绋红,急忙垂首退至铁钩婆身俊。
铁钩婆小眼一瞪,笑骂着说:“你大头真是个睁着两眼的大瞎子,告诉你,我的小外孙都已度过满月了。”
如此一说,跛足道和穷书生等人,乍然间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俱都惊异地愣住了。
大头矮脚翁一听“我的小外孙”,大眼不由瞄了万绿萍的小腹,迷惑地望着铁钩婆,吃惊地问:“老妈妈,你是说我的干女儿也生了个……”
话未说完,众人都哄然笑了,万绿萍只气得娇靥通红,跺着脚直呼:“干爹,真是的!”
正待众人神情愉快,哈哈欢笑之际,蓦闻花厅上突然响起一片娇呼惊叫。
众人听得一愣,急忙遁声一看,只见立在花厅上的几个侍女,俱都吓得粉面苍白,正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定眼再往下看,一直未发现的邋遢和尚,不知何时趁众人欢叙之际,飞身进入花厅正坐在桌边,大吃大喝起来。
黛凤女侠高雅地一笑,急忙肃容说:“诸位如此晚才到,想必早已饿了,快请厅上坐!”
跛足道人哈哈一笑,风趣地说:“我们从洞庭湖坐船驶来,直达下关,晕船晕得早已饱了,只有秃头一个人的胃口还好。”
说话之时,众人齐步登阶。
凌壮志和绿萍、小娟、展伟凤四人一听,才知道跛足道等人都去了太子庙,他们由洞庭湖出湖口,沿江而下,日夜不停,自是比他们乘马快得多!
众人进入花厅,邋遢和尚只得笑哈哈地起来重新入座。
侍女们纷纷忙着为长老七人满酒送菜,但他们看了这些武林怪杰的衣着神色,手脚都忍不住打哆嗉。
邋遢和尚望着宫紫云,龇牙一笑,说:“丫头,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把你的小东西抱出来,让这些佛爷道爷花子爷们看一看,是像你宫丫头,还是像混蛋小子?”
话声甫落,铁钩婆瞪着小眼,反对说:“那怎么可以,你们这些怪爷爷都是蟆蛤老鼠黑烟贼,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把我们承萍吓坏了,那还了得?”
跛足道人等人,见铁钩婆把他们说得一分钱不值,俱都忍不住哈哈笑,只笑得声震厅瓦,灯火摇曳,仆妇们侍女们俱都惊得变颜变色。
丹眼神杖简长老首先一笑,也风趣地说:“我们这些大头,长毛,黑花脸最好还是不要看,小公子精灵过人,万一吓哭了,你们这些爷爷的油脸上也不好看!”
说罢,众人再度愉快的笑了。
万绿萍一直想着秦香苓落发为尼的事,因而,一俟众人敛笑,立即望着跛足道人,有些不高兴的问:“老前辈为何允许秦姑娘去清风庵落发?”
跛足道和邋遢和尚两人一听,面色突然一变,脱口一声轻“啊”,不由楞楞的同时沉声问:“你们怎的知道?”
说话之间,两人四道惊异目光,同时看了一眼神色黯然的凌壮志和小娟。
小娟急忙解释说:“我们三月初一那天,游过黄鹤楼,去清风庵求签,在随喜时,无意间发现了已经祝发的秦姑娘……”
说着,即将那天向悟梵师太要求与秦香苓会面的事,扼要的说了一逼。
穷书生和大头矮脚翁,都是见过秦香苓的人,因而也齐声埋怨跛足道和邋遢和尚两人不该答应这件事。
邋遢和尚神色黔然默默的饮酒,这位一向游戏风尘,嘻笑人间的怪杰,似乎也为心爱的干女儿落发而伤感。
跛足道黯然一叹,说:“这件事,我和秃头一直不赞成,秦老夫人一生烧香拜佛,觉得女儿既然落得如此悲惨结果,坚持要女儿落发为尼,也许能求得解脱。”
邋遢和尚放下酒杯,也黯然说:“苓丫头的命苦,早在她拜跛足道为师认我秃头为干爹的时候就注定了。”
黛凤女侠,立即不解的问:“为什么?”
邋遢和尚戚然一笑说:“你们想,拜老道为师父,认和尚为干爹,身为干女儿女弟子的能不继承我和跛足道人的衣钵去当尼姑吗?”
话虽然说的风趣,但却充满了悲伤意味,因而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些戚然难过。
黛凤女侠也颇有感触的黯然一叹说:“人人都说遁入空门,虔诚拜佛,把身心都献给菩萨,便可忘却了一切烦恼,可是,我这次前去恒山凌霄庵去拜望我那苦命的玫姊姊,二十年不见她的发眉都白了,可见忘却忧苦,抛弃情愁,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话未说完,宫紫云早已轻垂螓首,珠泪偷弹,凌壮志也星目旋泪,神色戚然。
大头矮脚翁见席间气氛太苦闷了,立即嚷着说:“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谈啦,现在还是由老大谈正经的吧!”
简长老立即点头含笑,连声应喏。
凌壮志和宫紫云不知简长老有什么事,因而同时惊异地抬起头来。
简长老肃穆地说:“老花子由大湖客栈转回太子庙,接到黄山弟子们的报告,据说小侠当初在黄山莲花谷交给恶道乌鹤的那本黄皮书,并不是昔年四大恶魔同着的武功录。”
凌壮志并不感到惊异,仅不解的问:“这件事外间怎知道?”
简长老继续说:“因而恶道的三个弟子,在收尸时曾在乌鹤的怀里发现了这本黄皮书,所以才传出这个消息!”
凌壮志并不重视地说:“天下群豪无人不恨乌鹤,即使知道是假,也是无伤大雅的事。”
穷书生立即正色说:“可是一些贪婪之徒,妄想学成绝世武功之辈,却在积极暗踩你在九华山学艺时的洞府……”
话未说完,凌壮志的面色大变,宫紫云、叶小娟,俱都关心父亲的灵墓,因而只惊得花容失色,神情发呆。
黛凤女侠不由焦急地说:“这该怎么办?”
简长老肃容说:“这件事我和柳、马二弟商议的结果,一面派出大批精干弟子伪装成樵夫猎户,潜伏在九华山区,一面暗中散布谎言,说凌小侠师仇已报,要在叶大侠灵墓附近,守灵一年……”
黛凤女侠立即感激地说:“简当家的,这要多谢谢你了!”
简、柳、马,三位长老同时肃容说:“女侠不要如此说,凌小侠对本帮恩高比天,这些小事辱蒙女侠致谢,徒增老花子汗颜……”
柳长老接着歉然说:“那天在黄山莲花谷,是我花子一时疏忽,虽然已将恶道的鹤氅掀开,但没有去搜恶道的怀……”
邋遢和尚接口沉声说:“最主要的原因是当时混小子的去向不知,我秃头也以为那本黄皮书,已被混蛋小子拣起来了。”
凌壮志立即懊悔地说:“这件事是我疏忽了,因为当时一心想着娟妹的安危下落。”
简长老继续说:“当时这个谣言传出后,的确收到一时之效,但不久,江湖上就传说凌小侠已赴天山救展姑娘的消息了。”
展伟凤不安地看了一眼凌壮志和宫紫云,面向简长老,恭声问:“请问简老前辈,现在那些人怎样了?”
简长老霜眉一蹙,心疑地说:“据潜伏在九华山区的弟子回报,近来前去游山玩水的武林豪客,的确不少,至于他们是否都是为了四大恶魔手着的秘笈而去,当然不敢断言,因为时值暮春三月,正是寻幽探胜的季节,但这些人中却有不少人有反常现象……”
凌壮志立即不安地问:“不知他们怎样的反常?”
大头矮脚翁接口爽快地说:“这很简单,正常的人神情悠闲,反常的人隐透紧张,别人都游览胜迹,进庙烧香,他们却鬼鬼祟祟,躲躲藏藏。”
马长老也接口说:“最令人可疑的是别人登高望远,他们却专找深渊飞崖…”
凌壮志一听飞崖,再也坐不住了,不由望着黛凤女侠,焦急地说:“师母,我们就今夜动身吧!”
黛凤女侠知道四大恶魔的武功录仍放在亡夫叶天良的尸身上,自是更为焦急,因而立即颔首说:“既然情势如此急迫,我们就今夜启程吧!”
跛足道不由急声说:“你们原本决定去哪里?”
黛凤女侠即将预定在三月二十三日遥祭亡夫叶天良,后由凌壮志决定前去九华山灵前奠祭的事说了出来。
简长老立即赞同地说:“既然如此决定,事不宜迟,愈早动身愈好!”
说罢,转首又对马长老催促说:“三弟,你辛苦一趟,速去金陵舵上,要他们即刻备七匹快马来,我们在西关街口外等候。”
马长老急忙起身,应了声是,匆匆走出厅外。
就在这时,白发苍苍,精神奕奕的老凌富也由街上回来了。
老凌富听说小主人回来了,自是万分高兴,这时看了花厅上乱糟糟的一大堆老叫化子,不由愣了。
黛凤女侠一见,立即催促说:“老凌富,香烛纸马和僧道都不必订了,快去通知马厩备马……”
老凌富见黛凤女侠等人个个神色慌急,乍然间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因而愣了一下,应了声是,转身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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