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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们没有权禁锢我。”

  “是你母亲把你送来,令堂健康情况不佳!还要为你操心,你若想早些气死她达到目的,请便。”

  佐明呆住,泪如雨下。

  “说到底,归咎一次交通意外,是,你的确损失惨重,不见一只眼睛与一条腿,蒋小姐,两条路随你走,一任由堕落烂死,二振作站立。”

  佐明用手捣着脸不出声。

  那罗大山忽然轻轻说:“我会尽力帮你。”

  这时,佐明手足抽搐起来。

  “来,我背你去医生处。”

  私人疗养院内设施齐全,护理人员和蔼可亲。

  可以想像费用昂贵。

  佐明由他监管,开始戒酒戒毒。

  他廿四小时跟贴她服务,不离不弃。

  佐明怔怔问他:“你是谁?”

  “罗天山。”高大强壮的他微笑。

  佐明不出声,她觉得他像天使。

  “谁差你来?”

  “我原本在这里工作。”

  “不,谁把我交给你,谁把我的故事告诉你?”

  “你先打理好身体。”

  佐明垂头苦笑,“我还有身体吗?”

  “佐明,不得气馁。”

  从美国运来特别制造的两件义肢,一只用来日常用,可以穿上鞋袜,制作精巧,即使穿短裤也难以分辨真假,另一条毫不掩饰是钛金属制造的弓字形假肢,根据斑豹后腿力学研制,戴上它,佐明可以跑步。

  罗天山说:“我知道你是运动员,你仍可以参与奥运伤者运动会,来,站起来。”

  佐明咬一咬牙,忽然眼中闪出晶光,她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吸一口气,握紧拳头。

  “准备好了没有?”

  佐明点点头,以为罗天山叫她做运动。

  谁知他说:“去到疗养院把母亲接出来。回家去,好好照顾她。”

  佐明神智恢愎了,呵,母亲。

  已有个多月没见过她了,把寡母丢在一角,自己痛快地沉沦,该当何罪。

  “我,我不敢去见她。”

  “你已经戒除不良嗜好,去,家已收拾干净,女佣会帮你们打理家务,你们母女否极泰来。”

  佐明发呆,“你们倒底是谁?”

  罗天山微笑着走出去,替佐明办理出院手续。

  佐明抬起头,忽然看到一杯琥珀色的酒。

  谁,谁把酒放在这里?

  她伸手过去,又缩回来,但鼻子仿佛闻到杯中琥珀色醇酒的香氛。呵,魅由心生。

  她凝视酒杯良久。

  是谁放在这里试探引诱陷害她?

  不,她已经戒除酒瘾,几次三番丑态毕露,半夜嚎叫救命,求罗大山给她一瓶酒,好不容易清醒过来……

  她没有去碰那只酒杯。

  这时,有人敲敲房门。

  佐明抬起头。

  呵,她记得这外型高雅斯文的一男一女,他们是当日把她自家里救出来的那两人。

  “呀─是你们,请问尊姓大名?”

  那位女士微笑,“我是许方宇律师,道是我助手李和。”

  “两位是谁,为什么知道我需要帮助?”

  许律师看着她,又看看桌子上的酒,“真高兴看见你重拾自信自尊。”

  她退去,取过酒杯,轻轻喝一口,“咦,原来是葡萄汁。”

  大家都笑了。

  他们坐下来。

  “佐明,我的当事人叫我来问你,你可愿起诉唐志成。”

  佐明侧着头,“你的常事人是谁?”

  许律师答:“就是那个知道你有需要帮助的人──”

  “由他送我来疗养院,负责全部费用?”

  “正确。”

  “由他派人替我把家居收拾干净,并且派人照顾家母?”

  “是。”

  “他是谁?是唐家的人吗。”

  “不,”许方宇答:“你不必对唐家存有幻想,唐家心中,已经没有你蒋佐明这个人。”

  “啊。”佐明低下头。

  “你可以控告唐志成鲁莽驾驶造成意外导致他人身体严重创伤,要求赔偿。”

  佐明抬起头,“赔偿?”

  “是,我们听说,事发后唐氏曾经交上千万本票,真是笑话。我们将要求赔偿一亿。这可叫他们寝食不安。”

  “唐志成在什么地方?”

  “他在罗省,将与刘世礼将军的孙女订婚。”

  这时,罗天山回来了,他静静听他们谈话。

  只见佐明拾起头想了很久,忽然,想通了,脸─露出一个微笑。

  她说:“我好比自鬼门关进出了两次。”

  许律师屏息聆听。

  佐明说:“我若控诉唐家,势必还要与他们纠缠下去,或三两年不等,太不值得了,时间宝贵,我早已忘记这段恩怨,我不能上演基度山恩仇记,我的生命还有其他,我决定向前走,不再回望,不,我不会起诉唐志成,那只是一场不幸意外。”

  许方宇律师意外,半晌,才轻轻说:“过来。”

  佐明缓缓走过去。

  许律师紧紧拥抱她一下。

  佐明微笑,忽然走到罗天山面前,像一个孩子那样,要求他也拥抱她。

  罗天山泪盈于睫,紧紧抱住佐明,把下巴搁在她头顶。

  他真替她庆幸。

  倘若要报仇,余生都得沉沦在仇恨中,旁人怎样爱她呢。

  许律师非常轻松,“太好了,这里没我们的事了,我们走吧,还有其他的人需要照顾呢。”

  这句话立刻钻进佐明耳中,不过她一声不响。

  她追问许律师.“请透露我恩人的名宇。”

  许律师温和地说:“佐明,你性格如此豁达,有什么恩,有什么怨?一切靠你自己重新振作,去,去接母亲回家。”

  罗天山替她挽起行李。

  看到母亲,佐明实在忍不住,蹲在慈母脚下。

  “妈妈,我回来了。”

  蒋太太十分欢欣,“让我看仔细你。”她伸手轻轻抚摸女儿的面孔,“是,你回来了。”

  “妈妈,我没事,我已康复,比从前更扎实。”

  这是真的。

  蒋佐明有一条钛金属制造的大腿。

  佐明回到大学法律系报道,正式入学,她不但重新习泳,而且参加田径赛。

  照说,一个年轻女子少了一条腿,穿短裤露出金属义肢站在运动场上,是何等突兀诡异的情景。

  但是记者这样形容蒋佐明:“不知怎地,伤残的她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英姿飒飒,她彷佛是超现实,科幻小说中那种代表毅力坚强的神人,她的速度惊人,已逼近世界纪录,晨曦中看她练跑,灰紫色云下劲风中的她有难以形容的瑰丽美态……”

  罗天山每一天都在她身边。

  佐明对母亲说:“到今日还汗颜,当日满身污垢,眼泪鼻涕的样子都被他看在眼内。”

  “啊是。”蒋母有点出神。

  接看,电话来了,有人问:“宗曼宁小姐在吗?”

  佐明要呆一刻,才想起母亲的名字正是宗曼宁。

  “你请等一等。”

  故意停一下,然后问:“你是哪一位?”

  “我叫章信怀,是曼宁从前同学。”

  这时,她母亲疑心地过来问:“找谁?”

  佐明眨眨眼,“找你。”

  把电话交回母亲,溜烟跑走。

  “那是佐明?”

  “是,正是她。仍然调皮。”

  “可见已经完全康复。”对方宽慰地笑。

  “七成吧,七成我已经很满意,有时,内心创伤永远滴血。”

  “佐明不是已有男朋友?”

  “是,罗天山真是一个有肩膀的男子。”

  “那多好,佐明需要真正爱护了解她的人。”

  “可怜的佐明。”

  佐明却不这么想。

  代表出赛伤者奥运会时她说:“假使那件事不能杀死你,那么,你会更加强壮。”

  她用力结好鞋带。

  她自澳洲悉尼取得三面金牌回来。

  蒋佐明现职教练,学生家长轮队要求取录。

  她觉得自己生活得比从前充实。

  之后,她约见过许方宇律师。

  “许律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人是谁了,我希望能够当面向她道谢。”

  许律师茫然,“谁?”

  佐明说:“那个赠我义肢,助我戒毒的人。”

  许律师看向窗外,“佐明,你看,阳光何等美丽,站街上深呼吸已是最佳享受,你说是不是。”

  “真的不允透露?”

  “佐明,你的气色好极了。”

  佐明知道许律师守口如瓶,永远不会泄露秘密。

  “请告诉那位先生,我会生活得很好,那样,希望是报答了他。”

  许律师点点头。

  “呵,对,佐明这段新闻你看一看。”

  是美国罗省的中文报章,刊登著一段消息:“殷商唐志成及名人之后刘世礼将军孙女结婚之喜。”

  唐志成胖了一点,样子略钝,新娘个子小小。仿佛没有自己的名字,一辈子唤作刘世礼之孙,真是福气。

  唐老太太一定最高兴。

  佐明一声不响,放下了报纸。

  许律师故意问:“感受如何?”

  “不予置评,无可奉告。”

  “你不祝福他们?”

  佐明嗤一声笑,“他们亲友盈千上万,何需我祝福。”

  许律师称赞:“不卑不亢,很好。”

  佐明忽然想起,前些时许律师曾说:“……还要去照顾别人”这话,她不出声。

  这时,许律师的手提电话响了。

  “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

  她与佐明拥抱道别。

  佐明随后也离开咖啡座。

  许律师还得去照顾其他人。

  会不会,那人也像她这样,际遇变迁,沉沦至谷底,眼见失救,可是,天无绝人之路,被他遇见恩人?

  佐明按捺不住,走到报馆广告部去刊登启事。

  “你最近是否忽然走运?”她这样写。

  佐明觉得措辞彷佛不大妥当,想半日,又认为这样或者可以吸引更多注意。

  “是否有不愿透露姓名的贵人在你最危急之际拉你一把?你可是深感纳罕?我与你有同样命运,欲知详情,请电六六七三五。”

  佐明把文稿交上。

  有人做了好事不想别人知道,有人做了坏事也不想别人知道,这位隐名的先生肯定是前者。

  像那些捐赠器官的善心人,完全不表露身份,无偿地奉献慈爱。

  广告一连刊登了三天,每日佐明都略为修改字句,希望有同样遭遇的人前来相认。

  可是半个月过上了,音讯全无。

  佐明开始怀疑她是唯一的受益人。

  蒋太太说:“问天山,天山一定知道。”

  “我曾经问过他。他不想说。”

  蒋太太微笑:“现在不一样了。”

  对,一言提醒佐明,现在他们已经开始的会,他不会再推塘她。

  那天下午,她又问了他一次。

  这吹罗天山很坦白,他说:“由许律师安排你入院,院方派我照顾你。我就知道这么多。”

  “许律师可有提到他人名字?”

  “完全没有。”

  “嗯。”

  “佐明,长辈想做无名氏。你去拆穿他,好像不礼貌。”

  佐明不服气,“你怎么知道他是长辈?”

  罗天山笑,“若是年轻人,怎么有这样的能力。”

  这是真的。

  “你猜他是老先生,抑或老太太?”

  他举起双手,“我不知道。”

  “他真细心。”

  “细心的是许律师,她才是执行人。”

  性明点点头,“真惆怅,不能当面道谢。”

  罗天山笑,“你想又跪又拜?”

  “我心甘情愿那样做。”

  “也许,人家就是怕那个场面。”

  佐明也笑。

  罗天山忽然想起来,“伯母呢,这阵子比较少见她。”

  佐明压低了声音说:“她最近行动有点古怪,时时不在家,神情有点恍惚。”

  罗天山喊出来:“啊。”

  “你也那样想?”

  罗天山连忙否认,“我什么也没说过。”

  佐明颓然,“她一定是瞒着我偷偷结伴上赌场。”

  罗天山笑出来。

  “咦,你笑什么?”

  天山握着佐明的手,“你真可爱,不不,佐明,你放心,我相信伯母并没有沾染不良嗜好,我觉得她好似找到感情寄托。”

  佐明要把这番话翻译成为白话.“呵,你指她已有男朋友。”

  天山点点头。

  佐明十分吃惊,“这样一把年纪了,”她在客厅不安地踱步,“只怕会堕入人家陷井,”她又急躁地叹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么会这样愚蠢。”顿足。

  罗天山讶异说:“佐明,我不敢相信你会讲出这样的话来,何等自私狭窄,伯母正当盛年,为什么不可以结交异性朋友?”

  “早些时又还好些,现在真怕她惹人耻笑。”懊恼之极。

  “早些?早些她要照顾你,是你自己说的,十足岁了妈妈还帮你刷牙穿衣,管接管送,教功课煮膳食,嘿!”

  佐明不服,“我无私心,我只怕她受骗。”

  说着,委屈地落下泪来。

  罗天山说:“你怕失去她。”

  佐明还要嘴硬,“不,我巴不得她快乐。”

  “那么,千万不要阻止她。”

  “快五十岁了,都更年期了,还结交男朋友。”

  天山说:“是,好死了,女儿已经成年独立不需要她了,她还活着干什么?”

  佐明恼羞成怒,“罗天山你信不信我把你撵出去。”

  罗天山投降,“那人是谁?”

  “她的老同学。”

  “那很好呀,接受这件事,佐明。不要难为伯母。”

  佐明怔怔回忆母女一起度过凄苦但温馨的岁月,低下了头,哭泣不停。

  佐明紧紧拥抱他,铁人流泪,真是意外。

  过几日,佐明与那位章信怀先生见了面。

  他欠欠腰向佐明自我介绍:“我是曼密宁的师兄,当年她读历史,我修地理,感情很好,后来……失散一段时间,最近才重聚。”

  佐明可一点也不含蓄:“为何失去联络?”

  章先生无奈,“当年美国宾夕维尼亚大学给我一个奖学金,我是穷学生,不能带着曼宁走。”

  “啊。”

  “两年后听说曼宁已结婚生子。”

  “你呢?”

  “我的前妻是意裔美籍人士。”

  “可有孩子?”

  “没有。”

  这时,佐明的母亲诧异地说:“你问得太多了,真没礼貌。”

  “不,”章先生却说:“我愿意回答。”

  “结婚多久?”

  “两年,生活实在清苦,我到新加坡大学任教,当年算是开荒牛,工作时间长,天气炎热,她忍受不住离乡别井之苦,要求离婚,到澳洲发展,自此失去音讯。”

  “之后呢?”

  “佐明,你像审问犯人。”

  “她的确在念法律。”

  连佐明都觉得章先生好涵养工夫。

  “后来再也没有遇上合适的人。”

  “可是,人海茫茫,你与母亲是怎样又遇上的?”

  章信怀也有点大惑不解,“是一位许律师通知我,曼宁患病,住院已有一段时间。”

  “又是许律师!”

  “是,我也觉得奇怪。这位许律师是什么人?她为什么知道我对曼宁依然念念不忘?”

  “你对她真的不能忘怀?”

  “越来越想念,我赶往医院一看,原来曼宁同当年一模一样,一点也没变。”他宽慰地笑,“佐明,我想征得你同意,我打算向你母亲求婚。”

  佐明问:“你会带她去星埠?”

  他点点头。

  “我呢?”佐明顿感彷徨。

  “你可以来探望我们,也可以考虑与我们同住。”

  “妈妈戴心脏起搏器……”

  “那边医疗设施都很好。”

  佐明转过头去,“妈妈——”声音已经哽咽,忽然大声号啕起来。

  终于失去妈妈了。

  不过。是一次愉快的失落。

  她一生加起来也没有哭得那么多,眼泡肿起,心里却觉痛快快,眼泪洗涤体内毒素,冲出体外,乾乾净净,蒋佐明可以重新挺起胸膛做人。

  她终于听到了她在等待的电话。

  对方也是年轻女子,声音有点迟疑,“我看到你在报上刊登的启事,我也是一名受幸运之神眷顾的人。”

  佐明把握机会,争取她的信心。

  她俩约了地方见面。

  佐明想,原来,那位先生所帮助的,全是有需要的单身年轻女子。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共同点。

  蒋佐明用了一日一夜讲完她的故事。

  佐明没想到对方是一位写作人,单身母亲,带着一个幼儿生活。

  每一个单身母亲背后都是一个曲折的故事:曾经深爱一个人,对他有憧憬,并且认为可以养育下一代,结果又剩下妇孺独自过活……

  蒋佐明与王广田十分投契。

  广田神情秀怯,活脱似个文人,她说话带着犹疑,不大肯定,明显地欠缺信心。

  已经这样出名了,仍然小心翼翼。

  这是正确的,切莫一点点成绩,便挺胸凸肚,自招灭亡。

  一早,阿顺回来工作,看见她们还坐着那里说话。没换过衣服,可见她俩通宵不寐。

  这时,佐明却揉了揉眼睛,“困极了。”

  “请到房间睡一会。”

  “不好意思,我回家去休息。”

  “我们还没有讲完话。”广田非常喜欢这个新朋友。

  佐明拍拍她肩膀,“那我不客气了。”

  讲了一宵话,耗尽了精力,不喜欢说话的人不知道说话需要多大力气。

  佐明看见寝室一片象牙白,异常朴素整洁,简约主义,一点多余的摆设都没有,非常欣赏。

  她盖上薄毯子,悄悄入睡。

  广田听过故事,感慨万千,原先,她以为自己最惨,最苦,最不堪,听了蒋佐明的过去,才知道应当庆幸四肢健全。

  她不敢抱怨半句。

  这时,保母进来说:“绵绵有热度,量过是101,为安全计,总得看一趟医生,无论什么疫症,开头总是发烧咳嗽,像感冒一般。”

  “我陪着一起去。”

  保母去唤司机。

  广田吩咐阿顺:“客人醒了,请好好招呼。”

  她披上外套出去。

  蒋佐明不知睡了多久。

  梦中,她看见自己的左腿又长了回来,可以命令它做许多事。

  她又梦见自己结婚,对象是罗天山,可是拨开头纱,看见的却是唐某人,她惊骇地叫出来。

  最后,看见母亲同她说.“本来,我只想把你抚养成人,已经满足,不料做了一次心脏手术,在病榻上忽然不甘心,反正要死,不如放肆一点做人。”

  母亲做得很对。

  佐明缓缓醒来。

  她忽然听见有人在身边同她说话,佐明背着门睡,一时看不见说话的是谁。

  那男子说:“是不舒服吗,这么晚还没有起来。”

  听了两句,佐明知道对方误会她是广田。

  她咳嗽一声。

  他却不察觉,站在门口,一直说下去:“很多人不知道,写字其实同抬铁一样累。”

  他是谁?声音有点熟。

  “广田,我想过了,我们结婚吧。”

  佐明吓了一跳,这个误会可大了,她非得立刻表明身份不可。

  她立刻自床上坐起,回过头来。

  照说,对方应该立刻发觉她不是王广田,可是门边站着的年轻人却低着头,烧红了耳朵,紧张地看着鞋面,他没有抬起头来。

  他低低说下去:“已不能想像生活中没有你,我愿意一生照顾你同绵绵。”

  佐明十分感动,她认出这个人了。

  这个英伟的年轻男子是许方宇律师的助手,他叫李和。

  佐明真代广田高兴。

  这时,她不得再次大声咳嗽一声。

  李和纳罕,今日广田的喉咙怎么了?

  他抬起头来,看到另一个女子坐在床沿看住他微微笑。

  啊,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窘得目瞪口呆,已无暇辨认对方是什么人,半晌,回过神来,一言不发,拔足奔出房去。

  佐明忍不住掩住嘴笑。

  阿顺捧着早餐进来,正好看见李和落荒而逃,奇问:“李先生又到什么地方去?”

  这时广田与孩子也回来了。

  “什么事这样好笑?”

  佐明说:“广田,你家里又静又舒服。”

  “是因为没有男人的缘故吧?男人非得制造音响不可。”

  阿顺放下食物与报纸出去了。

  佐明又咳嗽一声,“刚才,人人误会我是你。”

  “谁?”广田诧异。

  “李和。”

  广田不悦,“他走进我寝室来?”

  “不不,”佐明没想到她这样拘谨,“他站在门外,一步没踏进来,所以才看错人。”

  “啊,”区田脸色缓和下来,“他说些什么?可是英文版乏人问津?”

  “不,他向你求婚。”

  广田一听,愣住,缓缓低下头。

  这时,保母进来,“来,妈妈喂你服药。”

  广田连忙把绵绵搂怀中服侍女儿吃了药,忽然怔怔落下泪来。

  保母连忙安慰:“医生说是感冒,吃两天药就好,不用担心。”

  她抱著幼儿出去。

  佐明轻轻问:“广田,为什么流泪,可以告诉我吗?”

  广田用手掩著脸,“我不想重蹈覆辙。”

  “他是另外一个人。”

  “我对目的生活心满意足,我有收入,可以支付所有帐单,我有工作寄托精神,我只想好好把绵绵带大成人。”

  佐明微微笑,“你听上去像我母亲。”

  “我的确是一名母亲。”

  “为什么看得自己那么紧。”

  “因为过去太过淫荡。”

  佐明笑出来,哪有女子会用这种字眼形容自己,再过份也不过推搪憧憬爱情,爱得轰烈之类。

  “结过次婚,也不算得什么。”

  “一次已经足够。”

  “或者,伤痕仍未恢复,你需要多点时间。”

  广田感动,“你对我容忍了解,比姐妹还好。”

  “你有姐妹吗?”

  “只得表姐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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