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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只听得原君说下去:“我不知你可熟悉基督教圣经,马大福音第十七章上记载耶稣改变形象,脸面明亮如日头,衣裳洁白如光,外形壮丽,另俯记,据圣经记载,这是那稣去世三天之后又过了六天发生的事。”

  石丙杰瞠目结舌。

  原医生微笑,“于是有人推测,公元前约三千年,就有高科技成功地将思维自一个人的躯壳里抽离,安放进另一具躯壳中。”

  石丙杰不由得喘息,“深邃的思维,也就是一般人口中的灵魂,曼勒医院的仪器,已可将人的脑电波抽离,随意摆布?”

  “还没有你想像中那般随心所欲,但说不定有一天,人类可以选择以各种不同形态生活在地球上。”

  鬼医,他是鬼医。

  “石医生,你明白整项所谓手术的程序了吧。”

  石丙杰反问:“弄潮明白吗?”

  他们昨天已谈了一个通宵。

  “她充分理解。”

  “手术有否缺点?”

  “曾有人抱怨不复记意外祖母的姓名,你记得吗?”

  这个时候,会议室门打开,许弄潮进来,坐下。

  原君站起,“你们俩谈谈细节,我有点事,失陪。”

  他离开之后,石丙杰与许弄潮很久都没有出声。

  是石丙杰耐不住沉默,先椰榆他说:“还记得我吗?我叫石丙杰。”

  许弄潮叹息一声,“你认为可行不可行?”

  石丙杰说:“手术后,你会成为另外一个人,别人的面孔,别人的指模,别人的身份,还有,那人已是三子之母,孩子们可不理会母亲的灵魂进化抑或退化并定缠住你,还有,那人可能作好犯科,负债累累,你愿意背起他人袍袱?”这些都是重要细节。

  “原医生建议找一个身世清白的人。”

  “谁,哪个新生儿?

  “丙杰,你好像不赞成该项手术,”

  “不,我只想指出,寻找新躯壳,可能遭遇困难。”

  “是,首先,那必需是一具完好的躯壳,第二,我必须喜欢它。”

  石丙杰抽一口冷气,这同女士们选购新衣有什么不同?

  弄潮苦笑“不容易找到呢,简直可遇不可求。”

  石丙杰心一动,“可是传说中的曼勒医院早已有复制人可供医学使用。”

  “基于人道理由,他们已弃置这项实验。”

  石丙杰站起来,“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事,弄潮,这是你与原医生之间的决定了。”

  “不,丙杰,我需要你的意见指引。”

  丙杰苦笑,“我的意见,我的指引,比起原君,好比小学生。”

  弄潮抬头诚恳说:“不,丙杰,我将永远尊重你的意见。”

  石丙杰无言。

  “这件事还要详加考虑。”

  “何必犹疑?”

  “或许我应该告诉你原医生所推荐的两具身体,昨夜他带我到储藏室参观。”

  弄潮早已不知害怕,她的恐惧只是永远不能再做一个正常普通人。

  储藏室空气清新寒冷,有点似北国的深秋。

  原医生轻轻问:“你愿意先看看资料?”

  弄潮颔首。

  照片在电脑屏幕打出来。

  那是一个金发的美貌少女,巧笑情兮。

  弄潮失声,“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意外。”

  既然已经没有不可治愈的疾病,当然只剩意外。

  “什么样的意外?”

  “你不会要知道。”

  弄潮噤声。

  “所有器官均运作良好,年轻、健康、她所需要的,是新的灵魂。”

  “她原先的灵魂呢?”

  “不在讨论范围之内,这具身体事后只需要简易的协助,即可运作。”

  “它现在哪里?”

  “保存在液体氮里,你要不要看一看?”

  “不,对不起,我不喜欢金发儿。”

  “那么,我推荐这一具。”

  弄潮回忆起来,觉得原医生口吻如介绍图书目录,愉快、冷静、有系统。

  萤屏上的照片是一位亚裔少妇,敏感的大眼,一头浓密黑发,看清楚了,那金棕色皮肤又暗示她可能是波利尼西亚人。

  礼貌上弄潮不得不看下去。

  “该名女子生前育有一个女儿,现在已有一岁半。”

  呵,现在做母亲。

  见弄潮久久不出声,原君问:“你觉得抗拒?”

  弄潮颔首,“需要适应。”

  “我明白,你可以回家考虑仔细了才决定。”他笑笑。

  他与弄潮回到沙滩上,游曼曼的手下一见他俩,便向老板报告他们行踪。

  当下许弄潮同石丙杰说:“我见过的两具躯壳,状况都非常好,我有点纳罕,它们的主人为什么弃之不要?”

  石丙杰感喟,“有些人活一世,等于我们活两世,这叫做再世为人,也有些人,脱胎换骨,判若两人,昨日种种,等于已死。

  弄潮不响,陷入沉思中。

  石丙杰轻轻说:“我只有三天假期,也许,你愿意独自留下来。”

  弄潮儿茫然抬起头来,“嗯?”她没有听清楚。

  他俩明显有了距离。

  石丙杰只得说:“你一定会找到理想的新身体。”

  他离开了医院的会议室,回到房中,设法把这宗不可思议的手术写成简单的报告。

  他无法依照医学报告程序清楚按修理书写,只能用笔记形式摘录。

  幸不辱命,总算在混乱情况底下完成记录,传真出去给孔令杰博士收看。

  然后一个人漫步到附近的沙滩去。

  他看到了曼曼。

  客观地,维持一个距离看她,曼曼真是风景:鲜红色紧身泳衣,一方彩色大丝中充当沙龙系在腰间,正款摆臀围,与几个青年共跳土风舞。

  她似乎是开心的,远远也看到了石丙杰,只向她摇摇手,没有过来缠住他。

  土人用椰壳盛着酒递给她,她喝完又喝,在晚霞中,舞个不停。

  多好,两个女孩子都找到了归宿,而石丙杰,他决定明早回家。

  他沿着小路返回室内。

  那夜下大雨,玻璃天窗上如淌瀑布,石丙杰惊醒,耳畔听见悉悉声,以为是雨声,却是师傅与他通讯。

  他起身,看到孔教授兴奋的回音:“在曼勒医院,没有不可能的事!”

  石丙杰留意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生命可以永远延续,生生世世还魂。”

  石丙杰不大肯定这一点,脑电波强度有限,也许不能无限次转接到别处。

  雨下得更大了。

  “等你回来我们再继续详谈。”石丙杰走近窗户,没料到这样的恶劣天气下居然还有人不寝。

  站在廊下赏雨的人正是原君与许弄潮。

  偷窥不是他的习惯,石丙杰迅速放下窗帘,他写了一张简单的告别书,放在桌上。

  胡乱睡一觉,第二天,就出发到飞机场。

  到得实在太早,他坐在贵宾厅看小说,那是本劣得不能再劣的推理小说:“结构松散、拖泥带水、毫无布局,不见主题,情节矛盾、描述错误、视点错误、没有伏笔,无理可推,越读越气,石丙杰把书咚一声扔进垃圾桶。

  百般无聊,就在此时,耳畔听见有人问:“为什么不等我?”

  抬起头,看见许弄潮站在他面前。

  石丙杰一时疑幻疑真,许久才镇静下来,惊喜交集,讲了一句废话,“你来了。”

  “我们本来是同一日的飞机,你忘了?”

  “我以为你有意思多逗留几日。”石丙杰清清喉咙。

  “原医生告诉我你有私事要办,故此早些出发。”

  原君倒是好心,石丙杰那封短短告别书其实写得有点赌气,人家器量大,不同他计较。

  在原君面前,石丙杰各方面都活脱脱是个小学生,他太息一声。

  弄潮看他一眼,“你的私事,看样子都辨妥了吧。”

  石丙杰只得颔首。

  弄潮目光斜斜望向另一角。

  石丙杰顿起疑窦,一抬头,果然,曼曼没有令他失望。她准时出现在候机室那一边。

  她有人陪着,而且这一次并非示威性质,只见她与男伴十分投入,而那人,正是上次陪她出席医院慈善舞会那一个,他们无暇留意旁人行动,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方身上。

  石丙杰听得弄潮说:“她长得真美。”言下有点啼嘘。

  是的,石丙杰承认,早些年,还算得上年轻的他,被曼曼吸引,也是因为好色,曼曼赏心悦目的外型体态,叫他恋慕不已。

  “看样子你真的同她说清楚了。”弄潮似觉得安慰。

  没有,他们之间不必多言,现在曼曼已知道他才是失败者,不再对他表示兴趣,故此自动放弃。

  他没有再提到原君,输不要紧,不能输得太难看。

  弄潮需要时间想清楚,他也要。

  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对爱玛说:“我想念你到极点。”

  爱玛退开一步观察打量他,“我相信你,发生什么事?度假无毕,不但没有精神焕发,反而面黑如墨。”

  “太多不如意的事。”石丙杰倒沙发上接过爱玛斟上的酒。“那是对生活期望过高的必然后果。”“看我,爱玛,营营役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工作烦且忙,又毫无成就感,再活一百年,也没有意思。”

  爱玛凝视他,“我知道,你同许小姐有拗撬。”

  爱玛一向料事如神。

  “我能帮你吗?

  “对手神通广大,神俊非凡,一百个我同你,都毫无作用。”

  “他是谁,”爱玛惊异:“是不是人类?”

  “你且莫管闲事。”

  “比游性女士更可怕?”爱玛忍不住提到它最厌恶的人。

  “那人简直可畏可敬可怕。”

  “我替你去放一缸热水沐浴。”爱玛自有安抚主人良方。

  石丙杰浸在暖水里时孔令杰不敲门就闯进浴间。

  他还对徒弟说:“不要理我,快告诉我,许弄潮打算几时做这项实验,我非在场不可。”

  石丙杰还来不及回答,教授已经抢着说:“人的办事能力确有高下吧,你看,老原他这些年来不但跑天下,谈恋爱,且一半时间醉薰薰,还干出这等大事来,难为我同你,全心全力致力工作,一本正经,成绩仿佛还不如他,但是,我决不气馁。”他挥舞着拳头。

  不气馁绝对是项成就,石丙杰就做不到,他把面孔埋入水中。

  “不过,要找一具理想的新身,并非易事吧,尤其是女性,他们对外形要求苛刻,相信弄潮不会例外。”

  石丙杰却说:“无所不能的原氏不会令她失望。”

  这时浴室门又破推开,出现的赫然是许弄潮,石丙杰不由得怪叫起来。

  弄潮急急解释:“爱玛说你们都在里边,我还以为……谁知……唉,这个爱玛。”她匆匆退出浴室。

  石丙杰伸手拉到浴袍穿上,大声呻吟。

  孔令杰讶异,“丙杰,没想到你这般狷介,清白之身体发肤,何惧示人?”

  “那你干吗还穿着衣服?不如裸体操作。”石丙杰大叫。

  孔令杰呆一呆,说:“哦,原来你今天心情欠佳。”

  每个人都发觉了。

  石丙杰穿戴整齐走到书房,刚巧听到孔令杰与许弄潮的对话。

  教授说:“原君已把新身的基本准则告诉我,他的意见是,在本地找,比较容易一点。”

  弄潮则苦笑,“这使我想起中国人传说中找替身的故事。”

  丙杰一怔,她的譬喻打得真好。

  弄潮说下去:“教授,试想想事情多难堪,你叫我怎么办,一张张病床去探访,对病人殷殷垂询:“你好吗?你要死了吗,我用得着你的身体,请借我一用……”

  教授表示同情:“我深切了解到你的尴尬之处,况且也不是那么多人的身体适合你,男性的完全没有可能,中年与老年的女性相信也不适合你,卖相不佳的,对你不公平,选择范围其实相当狭窄。”

  弄潮笑得弯腰。

  石丙杰在一旁不由得侧然。

  教授一口气说下去:“有损伤的身体也不行,要同种同族同年龄,身份差不多的才适合。”

  弄潮叹口气,“还是做回自己算了,做生不如做熟。”

  教授搔着头皮。

  弄潮的声音转柔,“况且石医生给我的新身,也委实不错。”

  毫无疑问,这是石丙杰回来听到的最悦耳的一句话,他精神为之一振。

  弄潮说:“这件事暂时先搁下来慢慢再说吧。”

  “可是原医生在等你消息。”

  弄潮无奈,“只得由他等了。”

  石丙杰抬起一条眉毛,说得真好,由得他等,对。

  教授说:“没想到科技虽然进步,机缘仍然控制命运。”

  “我愿意等。”

  “弄潮,你明天到我处来,替你检查身体。”

  “教授,我也要走了,麻烦请送我一程。”

  “丙杰——”教授递眼色。

  石丙杰连忙笑笑说:“我来送客。”

  车上,两人先是沉默。

  后来弄潮问:“最近忙什么?”

  “我想开始调查自己的身世。”

  弄潮动容:“呵。”

  “一个人总不能让身世成迷。”

  “假如放得下,倒是无所谓,放不下,还是设法查个水落石出的好。”

  弄潮讲得对。

  “可需要帮忙?”她自动奉献时间精力。

  “你哪里有空。”

  “我才闲呢,”弄潮苦笑,“下了课无所事事。”

  丙杰看她一眼,他不想她因感恩而图报,他是医生,她是病人,他俩之间,无恩可言,做得再多再好,也是职责所在,她毋须有任何歉意。

  “这样私人的事,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早一百年都已经不再流行以身相许这种游戏,况且,许弄潮只得一具机械身躯。

  感情必须不含任何附加条件才算可贵。

  “我一直在医院,有什么事,找我。”

  一踏进医院门口他就恢复正常,名下工作假使不赶出来就不能算一天,石丙杰百分百忘我,私事全部丢脑后,谜样身世爱情,统统忘得一干二净

  看护比他更起劲,追上来,“石医生,请到急症室。“石丙杰踏进急症室的时候,只见一个年轻女子躺在担架上,当直医生正宣布:“病人脑部缺氧死亡。”

  他走近担架。

  那实在还是一个孩子,十多岁,面容姣好,双眸半开半闭,纤巧的嘴角不知恁地居然浅浅含笑。

  “什么事?”石丙杰问。

  “注射过量麻醉剂。”当值医生简单地回答。

  石丙杰心一动,“她的器官完好?”

  医生答:“相当心藏及肺部均受到极大破坏,请看她手臂上密麻针孔。

  许弄潮才不要这样的躯壳。

  急症室门推门,一位中年妇人呆呆地走进来。

  “你是死者母亲?”

  那妇人抬起头来,大惑不解,轻轻的问医生:“她为何自暴自弃,缘何轻生?”

  那个医生头痛欲裂,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那女孩的笑意似乎更浓,你嘲弄母亲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

  石丙杰退出急症室,马上接到游胤馨找他的讯息。

  “丙杰,可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他一定有要紧事。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我有二十分钟午餐时间。”

  “我与车子在门口等候你。”

  “一言为定。”

  游胤馨比石丙杰早到。

  石丙杰同其他现代人一样,不怕对手凶狠,最怕有人对他好,游氏夫妇最使他难堪之处,便是从头到尾,都那么尊重善待他。

  他上了游氏的座驾。

  游胤馨仍然用那种司机位与客位用隔声玻璃间开的大房车。

  他先与石丙杰寒暄一悉,然后任由司机在市内兜圈子,过一刻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汽车已进步到用太阳能及蓄电池开动,大大减低空气污染。”

  石丙杰只得小心翼翼地答:“是”

  游氏忽然大惑不解地问:“为什么孩子们仍然反叛?”

  石丙杰不语,游翁只得一个孩子,她是曼曼。

  “有没有药物手术可以根治不听话的子女?”他突发奇想。

  石丙杰陪笑,不着边际他说:“孩子长大后总会有不听话的一天。”

  “丙杰,你也不听我的话,可是你走的道路正确光明,不消大人担心。

  “曼曼也不是小人了。”

  “曼曼要结婚。”

  石丙杰一怔,啊,这么快。

  “我不喜欢她的对象。”游胤馨说了一个名字。

  石丙杰没有概念,他不知此人是谁。

  石丙杰芜尔,游翁忽略了一个事实,他毋须指爱上未来女婿,他们只需互相尊重已经足够。

  “那人是城内著名的拆白党,有犯罪纪录,无业,受他欺侮敲诈的女性不计其数,丙杰,你能否劝劝曼曼?”

  劝她不要结婚?“恐怕不能,这件事连父母都不便干涉?”

  游胤馨绝望而伤心,“那我只得杀掉那厮。”

  石丙杰连忙按住他,“或许你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机会,你会不会给机会一条鳄鱼?”他非常愤慨。

  “曼曼会保护自己。”石丙杰尽量往好处想。

  “自小我便给她最好的教育,物质应有尽有,两夫妻又不是不肯留在她身边,思前想后,并无半点犯错,为何她要惩罚我们?

  这口吻太熟悉了,呵,是,适才急症室里那位母亲,也问过同样可怜的问题。

  石丙杰说:“我不保证什么,但是我会见一见曼曼。”

  游胤馨叹口气:“谢谢你,丙杰。”

  “她不会听我的。”

  “可是,或许有一线希望。”

  石丙杰只有苦笑。

  车子又兜回医院门口,石丙杰下了车。

  让曼曼结一次婚也是好的,父母有财有势,她不会吃什么苦,偿了心愿,发觉不对路,立刻回头是岸,到了家,又是游大小姐,什么都没发生过,嫁或不嫁,几时嫁,嫁多久,嫁什么人,都不重要。

  游胤馨事事要求完美,把女儿婚事看太严重了。

  即使曼曼嫁的是石丙杰,也一样照她自己旨意办事。

  工作岗位还是全世界最惬意的地方,他需要工作证明自己,病人更需要他。

  忙至深夜,筋疲力尽,更无力气胡思乱想。

  他走到地库资料室去,身边带着两罐冰冻啤酒。

  资料员认得他,向他取过职员证,让电脑验过真实无误,放他进内室,他坐在庞大资料库内,不知如何开始,心手汗湿。

  终于他问电脑:“欲查二0四六年本院胚胎培育记录。”

  电脑:“请证明身份。”

  石丙杰只得把职员证拿出来。

  电脑:“请列姓名、姓别、出生年月日。”

  石丙杰身后传来孔令杰声音:“你已经搜查过这份资料了。

  石丙杰无奈地转过身子,“是,我只是不死心。”

  “社会越是进步,便越发尊重私隐权,当年我们只登记过男女双方姓名以及取到他们的签名式。”

  石丙杰叹口气,“他们始终没有回来接我出院。”

  “你自己不会走出医院?”孔令杰很诙谐。

  “我情愿他们将我抱在怀内出院。”

  “现在”?”

  石丙杰说:“当然不是现在。”

  电脑打印机印出他所要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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