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七四年。
大都会。
石丙杰在梦中惊醒。
附在他足踝上的警示器呜呜作响,小小红色灯号一明一灭,表示有人紧急找他。
疲累的他,深夜被骤然吵醒,实在不是滋味,这个时刻,红灯看上去益发似一只小妖的眼睛。
石丙杰当然知道什么人找他。
他按下通话器,小小萤幕马上亮起,他看到对方,对方自然也看见了他。
与他对话的是一个俏丽的女子,身穿白色制服,焦急他说:“天,石医生,你还在家里,请迅速赶至急症室,发生严重意外。”
石丙杰已习惯这类紧急任务,当下对那位当值看护说:“马上到。”
他在那十分之一秒醒来赶出门去。
街道十分宁静,市立医院急症室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严重意外天天都有,但是,这次显然牵涉到许多幼童,统统焦头烂额,或坐或站,大声号哭。
石丙杰,最看不得孩子吃苦,一见这种惨状,大大恻然,边换制服边问:“发生什么事?”
“一间孤儿院发生火警。”看护帮他戴上橡皮手套。
石丙杰太息,“我的伤者在哪里?”
“石医生,请跟我来。”
石丙杰走进手术室,看见他的师傅孔教授已比他先到,立刻知道这件事严重。
“丙杰,你到了,请过来。”孔教授指指手术床上的伤者。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全身被手术布覆盖,布上透出斑斑血迹。
她有一张小巧端正的脸庞,此刻一丝血色也无,双目紧闭,整个头顶拢在仪器之下,维生器的各种管子搭往她的头部。
石丙杰看向仪器萤幕,一愕,“她的心跳呢,她已没有心跳脉膊。”
孔教授不悦,“如有心跳与脉膊,找我同你来干什么?”
石丙杰心中暗暗叫声苦,伸手掀开伤者身上那幅布,视线一下接触到她的身躯,不禁退后一步。
石丙杰自命见识多广,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可是这次也大吃一惊,一颗心突突剧跳,连忙把布重新盖上。
在场几名护士全部失色,身不由主,别转面孔。
石丙杰额角冒出汗来,“她已经没有身体。”
孔教授答:“是。”
“怎么会伤得这样厉害?”
孔教授叹叹气,“石丙杰,我要你救这名女子。”
“教授,她已经死亡。”
“她活着,她的脑部活动正常。”
“那是超卓仪器所制造的幻象。”
“石丙杰,我们必须救这个女子,你且跟我来。”
石丙杰与看护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个疯狂教授又有什么怪主意。
石丙杰脱下橡皮手套,跟老师到他的办公室,两位警员一见到孔教授便站起来。
“请坐,我想石医生看看刚才的新闻片断。”
警员非常合作,取出微型摄录音机,交给石丙杰,并且解说:“这是电视台在孤儿院火警现场拍摄到的情形。”
萤幕十分小,只有十公分乘七公分左右,却非常清晰,片子一开头就已经火光融融,人声嘈杂,消防员正用化学泡沫灌救,这是典型火灾现场。
石丙杰喃喃说:“救人的科技永恒落后。”
消防员这时已自建筑物内救出受惊哭泣尖叫的孩童,石丙杰紧紧皱住眉头。
忽然之间,他看到一个女子的面孔在二楼窗户出现,他认得这张脸,她便是那个伤者。
大概一个小时之前,她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只见她一手夹着一个才岁多大的小孩,高声呼叫,消防员架上云梯,把小孩自她手中接过,示意她也一起紧急疏散。
谁知那女子不予理睬,一头钻进火场,再出现的时候,腋下又是两名孩子,这次,她的头发已经焦曲。
消防员大声吆喝,有两个更因穿着防火装备,纵身入屋,协助营救。
在场电视台记者的旁白进入歇斯底里状态:“看!看!这是典型舍身救人的例子,灾难造就英雄,天晓得还有多少孩子困身在灾场,我们向那女子致敬--”
说时迟那时快,那女子又再出现,这次抱出三名孩子,前后一共九名孩童因她得救。
画面上的她已经精疲力尽,刚扶住消防员的手臂想逃出灾场,只见一道闪光,那女子抬起头,凝望天空,像是知道大限已届,咀角忽然露出一丝微笑。接着爆炸声传来,女子的身躯在该刹那化为软绵绵一团血污,接着她被爆炸气流连带木屑碎玻璃一起推出窗外,让救护人员接住。
记者沙哑的声音惨叫:“完了,完了——”
影片在这时候中断。
石丙杰闭上酸涩的双眼。
过了很久很久,他听得孔教授说:“谢谢两位警官,你们可以走了。”
石丙杰坐下来。
孔教授问:“我们应不应该救她?”
这次石丙杰答:“应该。”
“让我们动手吧。”
石丙杰抬起头来,“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姓名身份在这种时候还重要吗?”
孔教授说得对。
“石丙杰,这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手术,你已是本院享有盛誉的截肢接肢重生专家。”
“可是教授,没有一次会像这次这么彻底。”
“这是你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但这也许不是伤者的意愿。”
“像她那样勇敢的人,当知道生命比外型重要。”
“我们在说的并非一截肢体。”
“石丙杰,我孔令杰怎么会收了一个像你这般婆妈的弟子,有话直说好了,她的身体已经一无用处。我们只想你保留她的头部!”
石丙杰默然。
“你做过比这更糟的手术,病人只剩一副脑——”
“自从那次手术以来,我们一直都受卫道人士攻击。”
“咄,悠悠人口,说尽管随人说个够,但求无愧我心。”
他们却不是上帝,手术成功的比率,只有百分之十。
“通知机械义肢部同事明天一早开会,”孔令杰打一个呵欠,预备休息。
石丙杰的睡意尽消,再也不想休息。
他回到病房,问值夜看护:“孩子们情况如何?”
“万幸,全是皮外伤,只有数名需要留医。”
“一共有几个孤儿?”
“二十八名。”
“女伤者是谁,可是院内职员?”
“我们开头也以为她是职员,但是据一位保母说,她只是名过路人。”
石丙杰一怔。
看护说下去:“当时保母发觉二楼起火,慌忙间奔出屋外求救,截住那女子驶过的车子,女子连忙代为通知警方,接着便扑进灾场……以下的事你已知道。”
“她的身分查明没有?”
“警方已取去指纹,相信很快便有分晓。”
石丙杰万分感慨,“呵,原来是陌路相逢。”
“是呀,纯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是英雄。”
更加难得。
“去替我准备仪器,我想与她脑电波接触。”
“是,石医生。”
石丙杰重新戴上口罩手套,换过干净袍子,到隔离病房坐下。
看护已把仪器接上。
石丙杰急促在纽键上按动,电脑萤幕上出现他的问话:我们能否与你接触,我们能否与你接触?
萤幕上空白一片,没有答复。
石丙杰有点失望。
这时候,通话器响起来。
看护把它接通,是警务人员,“我们要求与主诊医生通话。”
“我是石丙杰医生。”
“石医生,女伤者身分已经查明,她姓许,名许弄潮是本市理工学院建筑系讲师。”
萤幕上立刻打出许弄潮的简历,看护马上用打印机记录下来。
他们向警员道谢,看护把资料交到医生手中。石丙杰连忙按动纽键,“许弄潮,许弄潮,请与我们接触。”
仍然没有答复,看护低声感唱:“才廿四岁呢,有一个如此动听的名字:弄潮,弄潮儿,唉。”
石丙杰心一动,不住呼召:“弄潮儿,弄潮儿。请答复我们。”他加强了电波能量。
看护忽然之间低嚷:“有了!”
萤幕上出现微弱、烦燥、不安的电波。
石丙杰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珠。
仪器将波光翻译为英语,电脑迅速打出:“孩子们,救救孩子们。”
石丙杰连忙说:“他们全部获救,他们安全,谢谢你。”
“……”
“弄潮儿,弄潮儿,你觉得怎么样,你能继续谈话吗?”
“我很疲倦,我在哪里?”
石丙杰看一看病人,只见她一动不动,躺病床上。
他正在操作一部与人梦境与下意识接触的机器。
“你在医院急救室内,我是你的医生石丙杰,请你用心听着,许弄潮,你身受重伤,我们要征得你的同意,替你动一项大手术,以便保留你的生命。”
“呵,受伤了。”语气十分感慨。
萤幕上电波激动地跳跃,像是回忆到可怕的一幕。
“我自朋友生日会返来,途经孤儿院……我不后悔,每个人都会那样做,我伤在何处?”
石丙杰难以启齿,过片刻,才告诉她:“我要为你截取败坏肢体,接上机械义肢。”
伤者受到极大震荡,电波颤抖不已。
看护不忍看下去,退至一角。
过许久许久,她才问:“我身躯哪一部分?”
石丙杰仰天长叹,他一向认为做医生最痛苦的是这个时刻,但终于忍心地答:“全部。”
一片死寂。
然后病人反问:“医生,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绝对是认真的,请你准备好,我马上把这次手术的概约资料输送给你了解一下。”
石丙杰把医院准备好的手术图解文字磁碟插进仪器,让她接收。
他用手捧住脑袋。
磁碟在十秒钟内已完成任务。
看护已把仪器接上。
石丙杰急促在纽键上按动,电脑萤幕上出现他的问话:我们能否与你接触,我们能否与你接触?
萤幕上空白一片,没有答复。
石丙杰有点失望。
这时候,通话器响起来。
看护把它接通,是警务人员,“我们要求与主诊医生通话。”
“我是石丙杰医生。”
“石医生,女伤者身分已经查明,她姓许,名许弄潮是本市理工学院建筑系讲师。”
萤幕上立刻打出许弄潮的简历,看护马上用打印机记录下来。
他们向警员道谢,看护把资料交到医生手中。石丙杰连忙按动纽键,“许弄潮,许弄潮,请与我们接触。”
仍然没有答复,看护低声感唱:“才廿四岁呢,有一个如此动听的名字:弄潮,弄潮儿,唉。”
石丙杰心一动,不住呼召:“弄潮儿,弄潮儿。请答复我们。”他加强了电波能量。
看护忽然之间低嚷:“有了!”
萤幕上出现微弱、烦燥、不安的电波。
石丙杰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珠。
仪器将波光翻译为英语,电脑迅速打出:“孩子们,救救孩子们。”
石丙杰连忙说:“他们全部获救,他们安全,谢谢你。”
“……”
“弄潮儿,弄潮儿,你觉得怎么样,你能继续谈话吗?”
“我很疲倦,我在哪里?”
石丙杰看一看病人,只见她一动不动,躺病床上。
他正在操作一部与人梦境与下意识接触的机器。
“你在医院急救室内,我是你的医生石丙杰,请你用心听着,许弄潮,你身受重伤,我们要征得你的同意,替你动一项大手术,以便保留你的生命。”
“呵,受伤了。”语气十分感慨。
萤幕上电波激动地跳跃,像是回忆到可怕的一幕。
“我自朋友生日会返来,途经孤儿院……我不后悔,每个人都会那样做,我伤在何处?”
石丙杰难以启齿,过片刻,才告诉她:“我要为你截取败坏肢体,接上机械义肢。”
伤者受到极大震荡,电波颤抖不已。
看护不忍看下去,退至一角。
过许久许久,她才问:“我身躯哪一部分?”
石丙杰仰天长叹,他一向认为做医生最痛苦的是这个时刻,但终于忍心地答:“全部。”
一片死寂。
然后病人反问:“医生,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绝对是认真的,请你准备好,我马上把这次手术的概约资料输送给你了解一下。”
石丙杰把医院准备好的手术图解文字磁碟插进仪器,让她接收。
他用手捧住脑袋。
磁碟在十秒钟内已完成任务。
萤光幕上毫无反应。
“弄潮,弄潮儿,你是一个英勇的人,请接受事实,请面对现实。”
答复来了:“我选择死亡。”
石丙杰心都凉了,“不要冲动,切勿灰心,信任我们,这个手术本院已做过多次,生命诚宝贵,否则你不会扑进灾场,拯救孩童——”
已经没有答复,电波完全静止。
石丙杰掩住脸。
看护用手按住医生的肩膀。
石丙杰太息,他不是好医生,从头开始,他的情绪太过激动,在病人身上动辄用上真情,一个优秀的医生应该像一把雷射手术刀,冷酷、准确、攻效超卓,手术刀毋须爱上切割的皮肉。
石丙杰疲倦的说:“如果她再拒绝一次,我们只得关掉维生器。”
“也许会有转机,石医生,你先请回去休息。”
“无论如何,准备好机器手术助理三号与四号,把情况通知孔教授。”
“是,石医生。”
石丙杰心力交瘁。走到停车场,才发觉天色已经大亮。
他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这时汽车喇叭尖锐地响起来,吓得石丙杰整个人弹跳一下,使本来心情欠佳和他转身怒目相视,他听得一连串银铃似笑声,这并没有使他紧皱的双眉稍微松懈。
坐在鲜红色开蓬名贵古董跑车内的是他的女朋友游曼曼,她啧啧连声:“你的双眉是一个解不开的结,永远为他人生死烦恼,石丙杰,你忘记今早我们约定齐去弄潮,怎么,打算爽约?”
石丙杰,一听到弄潮两个字,更加苦涩。
过半晌他才能说:“曼曼,我累极了,只想休息。”
游曼曼哼一声,“冷落我才是你的专业。”
“成年人应当体谅对方,我工作性质如此,无可奈何,曼蔓,你曾说过,你钦佩我的专业,请你包涵我的不周。”
游曼曼软化,真的,男友要是成日价游荡,不务正业,她也吃不消,“让我送你回家。”
车程中石丙杰一言不发。
曼曼性情骄纵,自幼被父母宠坏,对他,真算情有独钟,已经够温驯体贴,否则也不会进展到谈论婚嫁。
可是不知凭地,每次在最疲倦的时候见到曼曼,石丙杰总有累上加累的感觉。
这一定是他不对,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回到公寓,他便夸张地打个呵欠,暗示曼曼即时离去。
曼曼勉强笑一笑,作最后努力:“你不想紧紧拥抱我,深深吻我?”
石丙杰摇头,“那都需要身体能量。”
曼曼只得自己下台,“好,我呆会儿再来。”
“我十点半就得回医院开会。”
曼曼僵着脸,耸耸肩:“好好好,我不勉强你。”
她走了。
石丙杰又觉一丝内疚,斟一杯酒,浸到一缸热水里,又不是那么累了,他心一跳,莫非是找藉口来逃避曼曼?
走了也有三年了,开头,他喜欢她天真、活泼、娇俏,过些日子,发现她习蛮、任性、幼稚,但是已经种下感情。总觉得即使是游曼曼,也得长大,又拖了一年,游家家长已经发话,很多时候,都会问及婚期。
曼曼父亲游说馨在本市百货业颇有点来头,连带平时说话也非常权威,叫人喝茶也似发号施令,石丙杰至今尚未习惯。
想到这里,石丙杰闭上眼睛,酒杯当一声掉地下,他睡着了,这头婚事肯定有催眠作用。
即使如此,开会也没有迟到。
他有个好听的绰号,叫永远准时的石丙杰,一个人连自己的时间都控制不好,还想做什么大事?许多不守时的人,非不能也,乃不为也,不过是想骗取他人时间,欺侮人。机械义肢部的总工程师支持这项手术。
他再三说:“以往失败的例子与本院技术无关,乃因病人意志消沉,自动放弃生存本能。”
孔令杰教授问门生:“病人还没有答应让我们动手?”
石丙杰摇摇头。
“说服她。”
石丙杰啼笑皆非,师傅越老越蛮,一声令下,谁敢不从,再难的题目也得为他办到。
就在这个时候,通话器响:“急紧消息要知会石丙杰医生。”
石丙杰按下键钮,“请说。”
“病人许弄潮已答应做手术。”
在场所有人欢呼起来,石丙杰要尽快赶到救护室,匆忙间掀翻了椅子。
他跑到急症室门口,看护迎出来,告诉他,“这个年轻人等了许久,他想见许弄潮。”
“他是谁,亲人?”
“他是病人的未婚夫。”
“现在不是时候,叫他在手术后再来。”
看护有点不忍,但命令是命令,医院里谁都知道孔与石两师徒其实一个脾气。
病人仍然昏迷,病房温度已降至零度,防止腐败加速。
石丙杰仍以同样渠道与病人交谈。
“医生……”
“我明白你的心情,换一个角度想,也许不知多少人会羡慕你得到一具金刚不坏之身。”
“医生真会说笑。”语气苦涩。
石丙杰也频频苦笑,事到如今,哭也无用,只得笑。
电波忽然转弱,呈小小连续波浪状。
看护看医生一眼,“病人在哭泣。”
石丙杰转过头去看许弄潮,只见她眼角沁出泪水。
看护轻轻替她试干。
“手术在一小时后开始。”石丙杰告诉她。
“医生……”她踌躇不安。
“是的,我会一直在身边。”
“尊姓大名。”
“我叫石丙杰。”
“你曾多次做过这种手术?”
石丙杰飞快向她解释:“人类的躯壳其实是生命结构中最脆弱一环,过去不知多少精敏的灵魂因肉体器官败坏被迫拖累或牺牲,直到世纪初才发明换肢法,并进步改良到今日地步,请不必犹疑,我们会尽力使你的生命得以延续。”
她沉默一会儿,“石医生你说得对,况且我尚有什么损失?”
医生又说:“高明的手术还需你意志力配合,方有痊愈希望,你要支持下去,”
病人同意。
“手术之前,我们俩人同样需要休息,以便一会儿同心合力打仗。”
石丙杰关掉仪器,站起来对看护说:“安排我进休息箱。”
他们到休息室,走近似茧一般的透明休息箱,他打开罩子,躺进去,“六十分钟。”
看护替他合上罩盖,按下纽,走开。
石丙杰鼻端闻到愉快清新的空气,恍如置身瀑布旁一个温带花园,他合上双目,身子仿佛轻轻飘起,一直荡向一道乳白色光柱,悠悠上升……他快活地睡着了。
醒来时精力弃沛活力十足,不过在这里睡觉是要付出代价的,许多医生睡得上了瘾,一如前头人吸麻醉剂,欲罢不能。
好心看护打开盖子,提醒他:“石医生,记得回去补一觉。”
休息箱内的气体透支他原有的体力,如果不补回去,三两次超支就可以使他崩溃。
师傅孔令杰已在手术室等他,三号与四号手术机械手臂亦侍候在旁。
手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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