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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品告辞。回到公寓,一打开门,就知道二晶来过,书报摊了一地,手袋撇在一旁,不过,这次没有飞禽走兽。

  二晶蓬低纷钥头砍隼矗靠在门框上,欲言还休。

  一品纳罕,二晶面孔虚肿,分明哭过来。姐妹俩都很久没有痛哭了,哭泣其实有好处,体内毒素可随眼泪排出,又可纾缓情绪,但是成年人不是说哭就可以哭得出。

  一品缓缓走过去,「来,有事坐下慢慢谈。」

  「给我一杯酒。」

  「你需要一杯热茶才真。」

  一品泡了玫瑰普洱给妹妹。

  二晶喝一口,「好茶,香入心扉,自喉咙暖到胃,从甚么地方得来?」

  一品微笑,自然由卢泳忠带来,她根本不懂喝茶。

  她问妹妹:「记得吗,小时你不开心,半夜常到我小床来,两姐妹一直聊到天蒙蒙亮。」

  「你多累都陪我。」

  「你是我妹妹。」

  「一品,我可有叫你失望?」

  「我一直以你为荣。」

  「少女时瞒德杪柰党鋈ヌ舞你总包庇我。」

  一品笑,「跳舞是乐趣。」

  「可是你一直没学会。」

  「我资质不如你呀,得孵在家读书。」

  「是陪妈妈吧。」

  「一半一半。」

  二晶终于说出心底话:「我与熊在豪,已经决裂了。」

  一品一怔,这个名字,今日听来,好不陌生。对于自己的善忘,一品有点汗颜,她不出声。只听得二晶说:「再拖下去,也不会有更大发展。」一品不由得问:「你期望甚么?」

  「婚姻、家庭、子女。」

  「他未曾准备好,他的心仍在史前爬虫上。」

  二晶黯然笑:「你对他非常了解。」

  「二晶,知难而退,未尝不是好事。」

  「已经投资了那么多下去……」

  「人生有赚有蚀,得到一些,亦失去一些,看得出你已尽了力,甚至跑到河北去陪他几个月,是我,一定感激流涕。」可是不知怎地,熊在豪不卖帐。

  「这种挫折十分折磨人。」但是,会过去的。

  「当初,还得把姐姐一掌推开才取得优先权……」

  一品吓一跳,连忙更正:「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急忙间她找到借口,「我遇到泳忠,觉得他比较适合我,我只想约会泳忠。」

  二晶沉默了。

  「我真是幸运,碰到泳忠那样优秀的伴侣,他为人宽厚大方诚恳,又极富生活情趣,事事以我为先,叫我身心舒畅,可惜因为健康问题,未能实时答允他求婚。」

  二晶看到憬悖骸甘朗伦苊挥惺全十美。」

  「是呀。」一品微笑,「所以人生才有盼望,甚么都有,还有甚么好想。」

  「姐姐真乐观。」

  「那时你小,没有看见母亲的眼泪,那真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得到一点点,我已很满足。」

  「谢谢你的启示。」

  「喂,我是你姐姐。」

  「母亲叫我们明晚带男友回家吃饭。」

  「遵命。」

  「我此刻没有男伴。」二晶沮丧。

  一品笑,「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必然不会叫老妈失望。」

  「只剩二十四小时,哪ㄈフ胰恕!

  一品内心庆幸,她总算可以对老妈交功课了,多年来交白卷,今日扬眉吐气。

  二晶说:「可惜老妈不太喜欢卢泳忠。」

  一品却不担心,「她会改变观感。」

  二晶看到憬悖「你也是渐渐才接受他的吧。」

  「不,」一品老老实实坦白,「我甫认识他就觉得舒服,我说过,自你们口ú胖道大家觉得他外形稍差。」

  二晶很感动,「也许是因为矫形医生认为外貌根本不重要。」

  「是呀,一把铰剪一支针,缝缝补补化丑为妍,多么容易。」

  姐妹俩都笑了。

  一品回娘家那天,卢泳忠郑重其事,亲自买了菜,带党子,备妥礼物一早到杨家。他的礼物别具心思,考究细致,不单以金钱衡量,其中一双绣梅花的缎子拖鞋叫杨太爱不释手。

  杨太太的话忽然多起来,捧出瓷罐盛档暮谠婺鸷桃给他吃。卢泳忠博学,当然知道这是江浙人用来请女婿的零食,非常高兴。

  有他在,杨宅顿时热闹起来。

  杨太太随便拈一个题目,像怎样处理室内盆栽,卢泳忠便中肯地发表意见,令杨太太谈得舒服。

  还未到吃饭时候,杨太太已觉得对卢泳忠有更改观点必要:这位未来女婿长得丑吗?不见得,将来外孙像他也不差:男孩子以才为貌嘛。

  她对女儿说:「难得是,生意做得相当大,人都不庸俗。」

  一品微笑。

  二晶在七点左右才携伴回娘家。

  依然是她的品味:那年轻人英俊如男明星,健硕高大,学历甚佳,是专业人士。

  条件那样优秀,当然多人争,一下子就被宠坏,熊在豪就是一个例子,可是二晶却不怕。

  那年轻人叫区泰来,虽然英俊,倒也算沉实,很快与杨家其它人熟络。他的工作是室内设计,忽然与卢泳忠谈得十分投契。

  一品悄悄说:「我一直知道你有办法。」

  二晶苦笑,「他带一条大蜥蜴来求诊,我问他可有空吃饭。」

  「蜥蜴?」

  「是他侄子的宠物。」

  「你真不易想象人们对动物有多慈爱。」

  「姐,我开始明白你为何看中卢泳忠。」

  「说来听听。」一品微笑。

  「他这人谦逊有礼,永远把人家放在第一位,心美。」

  一品想一想,「不,他不止这个好处。」

  「叫人妒忌。」

  一品笑吟吟过去坐在卢泳忠身边。

  厨子捧出清淡可口的三菜一汤,吃到最后,白饭不够,由此可知众人是多么捧场,厨子笑不拢嘴。

  卢咏忠剥橘子给一品吃。

  一品先敬母亲,杨太太心想:如果这小子一辈子对一品这样好,甚么都值得。

  晚饭很成功,众人又坐了一会才告辞。

  二晶与男伴去看电影,一品觉得坐在黑暗中没有意思,卢泳忠说:「我情愿聊天。」

  一品自然地把手臂套进他的臂弯ā

  他问一品:「我可过得了伯母那关?」

  「成绩斐然。」

  「我会爱护伯母,她孀居多年,我们需多加补偿。」

  一品不出声。

  等你找到这个人了,人家也找到了你,却因为另外一些顾忌,快乐打了折扣。

  第二天,一品回到诊所工作,照顾了两个病人,趁空档,拨电话给妹妹。

  「昨晚去看甚么电影?」

  二晶坦白说:「我一早回家。」

  「为甚么?」「一出门,区君便叫我介绍生意:『你姐姐、姐夫的家需要装修吗?令堂的厨房、浴室可得翻新了』。」

  「那也无可厚非,淡季,靠熟人介绍生意。」

  「我觉得不是味道,幸亏卢泳忠没向你推销他家出产的成衣。」

  一品笑笑,「你太挑剔。」

  「于是不欢而散。」

  「再另外物色吧。」

  「我有点倦,想带等、五只狗退到一间海边的大屋去隐居,每日与相爱的伴侣散步聊天享受美食。」

  一品忽然问:「可要孩子?」

  「暂时不要,十年后也许。」

  一品说:「届时可得自海边搬回市区,重拾人间缁穑天天接送上学,为孩子成绩稍差大动肝火,与老师及其它家长打交道……」

  「是呀,人生每个阶段不同,各有各乐趣。」

  「一般人都渴望有子女吧。」

  「也有人觉得生育下一代费时失事,地球千疮百孔,已不宜人类居住,生老病死,又诸多苦楚,愈想愈灰心。」

  「可是,至少老妈还有你同我。」

  二晶笑笑,「我们姐妹算是好孩子。」

  「诊所忙吗?」

  「这一阵子比较淡静,到了圣诞前后,又会忙碌起来,首先得恳请家长切勿送小动物当礼物,然后劝小朋友不要把宠物当垃圾扔到街上。」

  「仍是猫狗居多吧。」

  「甚么都有,包括兔子、葵鼠、猴子。」

  「二晶你可有想过驻守动物园。」

  「我只想退到海边的大屋去。」

  她此刻情绪欠佳,当然这样想。看护彭姑拿了一张报纸过来。

  「杨医生,看。」

  一品看到一宗消息:「雅斯兰达化妆品公司委任胡可欣女士出任东南亚研究部经理」,照片中的她精神奕奕。

  彭姑说:「好消息。」

  「是,她重新站了起来。」

  「那人不知有否看到这段新闻,胡小姐这下子总算争回一口气。」

  「不不,」一品说:「她已经不在乎那人想甚么,她现在是为自己。」

  「你肯定?」

  「是,但是她却未曾忘却过去遭遇,想起只有欷。」

  「胡小姐可算脱胎换骨。」

  一品点头,「再世为人,值得庆幸,彭姑,给我送一大篮花去。」

  「一个遭毁容的女子在化妆品公司任职,多么奇怪。」

  「读化工系的她在幕后发展,很有前途。」她们放下了报纸。

  初冬,一品与卢泳忠乘飞机往太平洋另一边度假。在飞机上他俩谈谈笑笑,十分投契。

  一品说:「猜一猜何处是最盛行整容的地方?」卢泳忠:「日本、美国、台湾。」

  「不,是巴西。」一品说。

  卢泳忠意外。

  「是,国民疯狂爱美,女子都希望整得似芭比娃娃,半裸在沙滩穿梭,不理经济不景。」

  卢泳忠微笑,「我也听说爱隆胸的不是身段比较扁平的亚洲妇女,而是北美洲女性。」

  「意外吧,隆胸且是由他们发明呢。」

  卢泳忠问:「一品,如果你替自己整形,会从何处凳郑俊

  一品不假思索地答:「胃。」

  她贯彻始终,不在乎外表。

  「如果替我整,你会做些甚么?」

  一品温柔地看邓,「你十全十美,我无用武之地。」

  「嘘,太大声,别叫旁人听见,人家会吓坏。」

  「谁管别人怎么想。」

  自飞机场到海边的房子,约一小时路程,卢泳忠亲自驾驶。一品在飞机上小睡过片刻,精神不差,沿途静静观赏风光。

  一品问:「你持加国护照?」

  「不,我只是游客,在风景区投资一间物业,如此而已。」

  到达目的地,一品呆住,这不是二晶心目中的海边大屋吗?屋子居高临下,如飞鹰的巢似的,建筑在一个悬崖上,采用许多花岗石与木料,一进门便透过玻璃墙看到整个海洋,白头浪拍向岸边,气势慑人。

  一品「呵」地一声。

  「还喜欢吗?」

  一品点头。

  「夏天可看到鲸鱼成群回归。」

  她坐在白色大沙发ǎ凝视海洋,她真幸运,无意之中实践了二晶的理想。

  卢泳忠斟一杯普洱茶给她。

  「不好意思,我自己来。」

  他答:「这几天由我服侍你,我洗熨煮件件皆能。」

  一品不由得笑出来。

  他蹲在她身边,「一品,我想过了,已在商场打滚二十载,营营役役,蝼蚁竞血,为甚么呢?不如让我们到这ㄍ诵荩大家结业享乐。」

  一品握住他的手,笑意盈盈,「躲懒。」

  「是,你我能吃多少,穿多少,再做下去徒然浪费生命,从前不认识你,不得不做工消遣,现在有了你作伴,我再不想操劳。」

  「我对你原来有负面影响。」

  「屋子地窖ǖ木谱愎晃颐呛榷十年。」

  「的确是世外桃源。」

  他俩坐在沙发看太阳落山,卢泳忠点燃炉火,带一品参观主卧室。

  「房间太大,有无小一点的?」

  「那么,你睡客房吧。」客房也拥有私人露台,比较细小温暖。

  「我给你做碗粥。」卢泳忠说。

  一品点点头,她淋过浴到厨房去看卢君煮食,真没想到他家有糖心皮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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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写的吧,字靖战!

  「一品,瞒不过你的法眼。」

  「泳忠你多才多艺。」

  不知怎地,她觉得疲倦,在大梳化上睡盗恕B泳忠捧出鸡粥来,看到一品已经入睡,连忙取出羽绒被替她盖上。自己一人觉得无聊,用长途电话与公司联络过,又不想独自回房,扯来一条毡子,索性睡在梳化附近的地上。

  第二天,一品醒来,觉得全屋明亮,以为太阳出来,是一个大晴天。

  定睛一看,原来下雪了,落了一夜,积雪已有盈尺,白澄澄,映进玻璃墙,使人误为是日光,此刻天上扯絮拉棉,鹅毛般大雪纷飞,一品看得呆了。

  生长在南国的她虽然见过雪,也曾与同学在球场打过雪仗,可是这样专心一致赏雪,还是第一次。她自梳化坐起来,踢到一件东西,低头一看,这才发觉地上是卢泳忠,他睡得香甜,不知道头上挨了一脚。

  一品凝视他,为蹬闼,他在地上过了一夜,这个怪人,抑或,是个深情的人。

  她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卢泳忠醒来,微笑,忽然紧紧拉住一品,把她扯到怀中抱住。

  一品轻轻说:「下大雪了。」

  「冷吗?」

  「炉火未熄,很暖。」

  「睡得可好?」

  「十分香甜,梦ú恢身是客。」

  「一品,你是这ǖ呐主人。」

  一品感喟,「不,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不过暂来这世界寄居而已。」

  「太多愁善感了。」

  一品不语,只是紧紧拥抱他。

  「精神还好的话,我们稍后外出赏雪,或者,可以到地下室暖水池游泳。」

  「嘘。」

  他俩并肩看底锨嗌天空撒下飞絮。

  稍后,一品穿厚厚冬衣与卢泳忠下山吃午餐,附近一间法国饭店的侍者一见他们便迎上来,「卢先生你好,呵,太太终于来了。」

  一品有点意外,但并无否认。

  饭后在游客区闲荡,到古玩店看旧瓷器银器,老板娘问:「你俩是游客?」

  卢泳忠答:「我们年年到此度假。」

  一品不喜积聚身外物,一件也没买。自古玩店出来,雪已经停了。只见大路旁停狄涣净粕校车,大群六七八岁的小孩一拥而上,喧哗地在老师带领下登车。一品站住脚凝视他们一张张苹果似的面孔,痴恋地听他们清脆的笑语声。

  卢泳忠也微笑,「真讨厌,那样嘈吵。」

  扰攘了一会儿,老师点清了人头,校车总算关上门驶走。一品犹自依依不舍。

  「最难做的是小学∈Γ不知怎么〉没嵴獍嘈『铩!

  一品不语,拉住卢泳忠的手离去。

  泳忠还在继续话题:「你会有耐心〕耸表吗?你会对他们读故事吗?你会陪他们荡秋千?找保母做,没意思,自己做,又不知能否胜任。」

  一品一直没出声。她愿意事事亲手做,半夜带敌苊ㄑ燮鸫擦饺次在所不计,女性天赋有这种恒心毅力,不过,一品心灵愿意,肉体却软弱,未能配合。

  一品身边整天都响岛⒆用窃迫赴懔链嗟男ι。

  下午同母亲通过电话,杨太太说:「住在泳忠的度假屋?呵,已经同居了,亲友知道会怎么想。」

  一品不加否认,「我们没有太多亲友。」

  「玩得高兴点。」

  「是,妈妈。」

  傍晚,他们计画去滑雪。

  「我可以∧恪!

  「不,容易伤和气。」

  「那么,找个×贰!

  有商有量,真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卢泳忠讲得出做得到,果然负责洗熨煮,做得又快又妥,自干衣机取出整箩衣服,逐件分类折好。

  他会是那种在公司签完千万合约回家来扮牛马给孩子骑的男人。

  打档屏没处找。

  一品想,一回去就宣布婚讯。

  婚后可以将工作量减半,尽量抽空陪伴对方,或是,照卢泳忠所说:完全退休。

  可是,杨一品不知道,上天另有安排。

  那天晚上,她自梦中惊醒,感觉上像是有一只手插进了她的胸膛,硬生生要把她的胃扯出来,她疼得整张脸冒出冷汗,四肢完全无力。

  接担有不知甚么要从喉头要大量涌出,她怕弄污床褥,只得挣扎起来,蹒跚走向浴室。

  已经来不及了。

  完全不受控制,吐了一地,她蹲下来喘息,头脑十分清醒,唉,一品想,身不由己就是这个意思,丑态毕露,幸亏卢泳忠会照单全收。

  果然,灯一亮,他自邻房过来,「一品,我听到声响,甚么事?」

  他看到蹲在浴室的一品,吓一跳,但沉档厝±匆徽耪弊庸住她,「我立刻送你去医院。」一品犹自怔怔地,「为甚么去医院?」

  泳忠已经抱起她奔向大门。

  这时,一品才看到身上、手上都是血。她茫然地抬起头,没有说甚么,只叹了一口气。

  这时她神志还很清醒,她看到卢泳忠落泪。他一边用电话通知医院急症室,一边请相熟医生同步赶到。然后,一品觉得无限疲倦,她很乐意地放松一切,堕入昏迷。

  醒来的时候,一品听见耳边有人说:「她本人也是医生。」

  一品有点高兴,噫,又回到这世界来,又得吃苦了。

  「病人得实时开始电疗程序。」

  「也许,她情愿回去接受治疗。」

  「那么事不宜迟。」

  一品张开嘴,「泳忠、泳忠。」

  「她醒了。」

  「一品,」卢泳忠探头过来,「我在这ā!

  一品心酸,将面孔埋在他双手ǎ「送我回家。」

  「北美洲有很好的医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照顾你。」

  一品摇头,「你的时间宝贵,不应用来看守病人。」

  「我可以找黎医生过来诊治你。」

  「不!」一品相当坚决,我不想连累任何人。」

  卢泳忠点头,「那好,我追随你回去。」

  当值医生微笑,感喟地说:「恋人。」

  第二天,他们就告别半山的大屋回家。这是一品生平最难捱的旅程,她不想记得细节,把精神抽离,尽说些不相干的事。

  「少年时想过做作家,后来,听说收入很不稳定。」

  「也有极富有的写作人。」

  「我没有把握做得那样好,只知很普通的医生也可以维持生计。」

  「所以艺术可贵。」

  「上星期赛尚的一幅《苹果》,拍卖价是六千多万美金。」

  也亏他俩想得出那么多题材,一直絮絮细语。黎医生在飞机场接她,一言不发,将她拥在怀中。

  一品呜咽。

  她立即开始严竣的治疗过程。接捣⑸的事,如果要一一细细描述,那真是没有意思。一品大部分时间都觉得疲倦,一日可以睡足十多小时,但是分段休息,不能离家,活动三两小时后便累得像被人拳打脚踢一顿,忙不迭倒床上。

  可能是她多心,渐渐发觉被褥有一股腐气,连忙等艘惶旎灰淮伪坏ィ又开荡盎睡觉。

  二晶来探访她时抱怨房间似冰箱。

  穿翟硕衣的一品笑骂,没有关窗的意思。

  床头堆满了书报杂志,以及各式各样的音乐盒子。

  「泳忠送来?」

  「是,给我解闷。」

  「他真是没话说。」

  「的确是我生命中的一朵玫瑰花。」二晶:「没有变心?」

  一品笑吟吟,「你看,你这张乌鸦嘴。」

  「医生怎么说?」

  一品答:「我与泳忠约好,离开医务所之后,不谈病情。」

  二晶点头,「完全正确,而且,我肯定你会康复。」

  「谢谢你。」

  「卢泳忠天天来?」

  「来陪我吃晚饭,然后借我书房办公,十时左右回家。」

  「天天如是?」

  一品笑,「你又有甚么意见?」

  「现在我发觉了,一个人的内在美的确很重要,一品,你在这段日子最需要他。」

  一品想一想,「我在任何时间都需要他。」

  二晶说:「我还以为这种对白在现实生活中已经失传,所以爱情小说才会畅销。」

  一品说:「对,有一件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二晶吓一跳,「拜托你,有事请讲,千万不要以这种形式开头。」

  「我的诊所已经出让。」

  「甚么,那是你多年的基业。」

  「我知道,可是现阶段我已不能工作。」

  「你舍得?」

  「人生每一阶段都得有所取舍,母亲最爱读的书是《红楼梦》,可是生下你我之后再也没有时间精力心情重读,又有甚么办法。」

  「这同看一本闲书不同。」

  「由泳忠介绍,有一位美国加州返来的女医生愿意买下诊所仪器,我已征得彭姑同意,连她一并出让。」

  「甚么了?」二晶骇笑。

  「明早办移交手续,你可来参观。」

  「就这样,杨一品医生决定歇业?」

  「健康恢复后,我会开始新工作。」

  二晶只得点头。

  「母亲那边-」

  「就现在才发觉有必要蒙蔽一个人是多么容易,以前我们不是怀疑,怎么丈夫在外边有了女人,孩子都生下了,妻子尚胡涂不觉,原来一点也不难。」一品放下心来。

  「下月老妈将乘轮船环游世界,一去整月,更加不用担心她。」

  一品问:「同甚么人去?」

  「一班老姐妹,一共八个人。」

  「全无伴?」一品有点感触。

  「乐得轻松,也许在船上会有不一样的际遇。」

  这时,电话已经哗啦哗啦打进来找二晶。她赶等ジ霸迹一品微笑看邓霁鋈焕肴ィ恍若昨日,少女二晶在房-簧贤碜巴党鋈ヌ舞,靠一品缠住母亲说话,或是找东西。

  时间过得实在太快。

  母亲究竟是知道,抑或不知?总有一日,一品会问个明白。第二天,二晶抵达诊所时,一品还没到,只见卢泳忠坐岛瓤Х龋他立刻起来招呼二晶,「二妹,你来了,早。」

  「姐姐呢?」

  「已在途中,十分钟就到。」

  彭姑听见声音出来,双眼红红,「真不舍得。」

  二晶连忙安慰:「彭姑,退休在家,无所事事,更加无聊,跟新医生工作,一切不变,岂非更好。」

  彭姑说:「不知这位卜加怡医生可难相处。」

  「你们一定会合得来。」

  卢泳忠在一旁说:「听说卜加怡很随和。」

  二晶转过头来,「她是你的朋友?」

  「不,是我表兄朋友的未婚妻,本来在比华利山执业,因未婚夫调职到东南亚,她也跟了来,还特别考到本市执照。」

  二晶点点头。

  有人推开门,一品来了,穿套灰紫色便服,戴低色帽子,精神相当好,旁人不知内情,还真看不出有甚么异样。

  「卜医生未到?」

  「尚余五分钟才到十点。」

  彭姑最担心,不住看得趴凇J点过一分左右,诊所外有人推门进来,只听得彭姑说:「诊所今日休息。」

  那女客却笑道:「我是卜加怡医生,约了杨医生。」

  大家都吃一惊,谁也没见过卜医生,都没心理准备她会长得像一个超级模特儿:长发、红唇、玲珑身段、娇俏神情。

  她一走进诊所便笑说:「这位一定是杨医生了。」四个人都目定口呆地看挡芳逾,一时作不得声。

  还是一品先开口:「卜医生,请坐,真没想到天下有这样漂亮的医生。」

  卜加怡连忙谦道:「不不,医生不靠相貌,我没想到杨医生这样清丽才真。」

  彭姑见卜医生果然随和,先放心了,笑说:「两位医生都可当活招牌。」

  卜医生转过头去,「这一位一定是彭姑。」

  彭姑自嘲:「以老卖老,就是我喇。」

  大家都笑了。谈起公事,两位漂亮的医生都不含糊,细节全不放过。

  趁空档,二晶轻轻同卢泳忠笑说:「是你的阴谋吧。」

  「怎么说?」

  「以后,一品可二十四小时陪伴你。」

  「的确是我梦想,先让她养好身子才说吧。」

  「女性在事业与家庭间总得有所取舍,男子则不同,可勇往直前。」

  「但男子有必须成功的压力。」

  二晶笑了,「你是好男人,才会那样想,万中无一,一品有福气。」卢泳忠大奇:「做男人,还有其它选择吗?」

  「你不知最好。」

  半晌,两位矫形医生自办公室出来,一品说:「卜医生,你可以去律师处签字了。」

  二晶依依不舍,不知多少美女在这间诊所进出过,今日易主,她们也一定伤感。一品对卜医生说:「本市女性爱美,你一定可以大展鸿图。」

  卜加怡忽然这样说:「杨医生,请恕我冒昧,有一只新药,叫宾佛莱士,没有传统药物不良反应。」

  一品微笑,「已经在用,多谢关怀。」

  卜加怡点点头,「那我先走一步。」彭姑送新东主出去。

  二晶说:「从未见过这样艳丽的医生。」

  一品笑:「这两个字用来形容她十分适切。」

  「真难得,长得那样好,读书时不知有多少旁骛,可是坚持修炼至毕业,绝不容易。」

  卢泳忠笑:「据说到了今日,走在街上,仍有星探上前问:小姐你愿意做模特儿吗?」

  一品盯住他,「你怎么知道?」

  「我─」

  「谁告诉你,你们详细谈过,抑或,是你道听涂说?」

  卢泳忠软弱地说:「救命。」

  一品睁大眼睛,「别人的事,你为何这样清楚?」

  卢泳忠举起双手,「投降,投降。」二晶摇头,「真叫人吃不消。」

  结束多年心血经营的医务所还这样高兴,由此可知一品已经得到更好的,人的天性便是这样凉薄,只要拿更好的来换,一定舍得。

  一品坐下来,「唉,忽然累了。」

  彭姑回来说:「卜医生明日便刊登广告启业,免费咨询。」

  「哗,那么会做生意,一定客似云来。」

  彭姑笑:「美国帮一切实事求是,她一日起码可以做十对双眼皮。」

  「嘘,彭姑,别透露老板的业务秘密。」

  「是是是。」

  一品说:「我们走吧,彭姑还有许多事要做。」

  他们一出诊所,彭姑已经轻轻摘下杨一品医生的招牌,一品真是好汉,头也不回地离去。

  二晶说:「你真勇,只看将来,不恋过去。」

  谁知一品却说:「我只想抓紧健康,其它一切可弃。」

  卢泳忠在一旁提醒她:「健康与卢泳忠,缺一不可。」

  二晶说:「我吃不消你俩,我自己叫车,不用送我。」

  「二妹,你去甚么地方,我还想替你介绍男朋友。」二晶摆摆手走了。

  回到家,一品伸一个懒腰,「如释重负。」

  「真没想到你会愿意自前线退下。」

  「以后懒散在家会迅速发胖。」

  「不会,你看伯母就知道了。」

  「她整天忙个不停,二十四小时约会。」

  「你没有肥胖的心态。」一品笑,「呵,长脂肪是因为态度欠佳?」

  卢泳忠表情慎重起来,「一品,病情得以控制,我想举行简单婚礼。」

  一品看邓,搔搔头。

  「一品,为何狷介?」

  「目前多好,全无必要形式化,请勿再为难我,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提这件事。」

  卢泳忠无奈。

  「试想想,一个病人怎么会有精力应付婚姻压力。」

  「我可没有给你压力。」

  「婚姻制度本身具极大压力。」

  「一品,你喜欢怎样就怎样。」

  他走了以后,公寓ㄖ皇R黄芬桓鋈耍她的五官还是挂了下来,一脸落寞。幸亏鲁律师打电话来,「一品,嘉怡已完成手续,你有一张银行本票在我处。」

  「请代我捐给慈善机关。」

  「一品,我劝你三个月后才决定款子去向,留蛋身也是好的。」

  一品默然。

  「你活下来的成数甚高,届时没有生活费,还靠男人不成。」鲁律师说得甚为诙谐。

  这黑色幽默有道理。

  「我暂时替你保管,存到银行收一两钱利息也好。」

  「谢谢你,阿鲁。」

  「不客气一品,养好身子再说。」

  那么多朋友关怀她,一品觉得幸运。接凳钳∈诶次屎颍骸敢黄罚张妹已经回乡去,她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她说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糖果及小说。」

  一品微笑。

  「你盛年退休,我少了一个生力军,顿失右臂。」

  「∈谀阊灾亍!

  「我说的都是真的,新派矫型医生,谁还会愿意免费为贫苦大众服务,除斑脱痣已年入千万。」

  「一定有比我更好的。」

  「我正在金睛火眼那样挑选接班人。」

  一品放下电话,靠在梳化上,噫,我们对待每一天,都得像张妹看待糖纸一样,珍而重之。她整个人舒坦了。卢泳忠没让她闲担「一品,你先睡一觉,我晚饭时候有节目找你。」

  他们两个人,真不知道是谁陪了谁。

  那边厢,二晶回到娘家,看到众伯母阿姨散会告辞,知道母亲又为一品举行家庭祈祷会。

  她过去握住母亲的手。杨太太问:「医生怎么说?」

  二晶答:「万幸病情又控制住,全靠新药,早十年八载,早已失去她。」

  杨太太落下泪来。二晶叹口气,「几次三番,我一颗心似掉落冰窖ǎ半夜惊醒,惶怖痛哭。」

  「她不知道我俩感受吧,我日日心如刀割,寝食难安。」

  二晶摇头,「病人如果还需担心家人感受,那真如雪上加霜。」

  「所以她不想我知,我便装作不知。」

  「也真难为你,妈妈。」

  杨太太问:「她一直以为我不知情?」

  二晶微笑,「我们演技好,还有,她已无暇注意细节。」

  「可怜的一品。」

  杨太太掩脸哭泣。

  「被一品看到你这种情形,一定心如刀割。」

  「泳忠也这么说。」

  二晶说:「卢泳忠这个人像天使。」

  杨太太露出一丝笑,「无论将来如何,今日他已经够好。」

  「许多人一见女友有病痛,立刻丢下另寻新欢,泳忠算是难得。」

  杨太太说:「我真感激泳忠。」

  二晶说:「难为他每个星期来向你做详细汇报。」杨太太点头。

  二晶说:「缘分就是时间上的配合,卢泳忠这个人早三年出现,一品一定失诸交臂。」她站起来。

  杨太太问:「你还要回诊所?」

  「也想学一品退休,时间归为己用,只是学会一门工夫,不做,又觉浪费。」

  杨太太说:「诊所已来过电话追你。」二晶呵一声,拎起外套匆匆离去。

  一品在家刚淋完浴,卢泳忠就上来了。「咦,又洗澡?」

  一品微笑,「喂,别管头管脚。」

  「一天洗三次会皮肤干燥,无谓洁癖就此养成。」

  「天天多管一点,不久我就成为你名下的无知少妇。」

  「我不理你,行吗,你都不懂照顾自己。」

  一品有点感动,故说实话,「我怕病人身上有特殊气息。」

  「没有的事,是市内空气欠佳吧,不如搬到郊外住。」真是,以前因方便上班,不得不住闹市,现在可自由了。

  泳忠说:「我有一幢平房在近郊,唉,你一定觉得庸俗!我不是特爱炒地皮,不过是项投资,糟,愈描愈黑,那地方还过得去,你可以看看。」

  一品笑了。这,就是他较早时说的节目吧,他一早已经想她搬家。

  一品说:「好,你带我去看看。」

  不会也是在悬崖上吧,一品猜对一半,全世界理想住宅都在山上,景观比较宽敞,这次看到的,是平静的南中国海。

  「挑选很久,才决定买这ǎ空气比较干爽,又近邻居,附近有一个市场。」

  真是休养的好地方,卢泳忠都为她设想到了。她轻轻坐在白色软皮的梳化上。

  「怎么样?」一品说:「真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如此周到,浴室连肥皂毛巾都置妥……」

  「只要你高兴,一品。」他握住她的手。

  「你也坐下,我有话同你说。」

  「呵,我先斟杯茶喝。」

  泳忠无论到甚么地方,都不忘做一壶好茶。他一时说漏了嘴:「伯母也想你搬到郊外。」幸亏一品没有听出来,他立刻改变话题,「室内装修我托朱亨玛公司代理,看上去可是还大方?」

  「泳忠,」一品开口:「两次,在死门关上兜了圈子回来,改变了我整个人生观。」

  泳忠大喜点头,「那当然,许多人不再追逐名利,会过狄恢痔皴5纳活。」

  一品很高兴,「泳忠,你最了解我。」

  卢泳忠微笑,「终于答允我的求婚了。」

  一品讶异,「求婚,嗄?」

  泳忠见她意外地睁大双眼,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你想说甚么?」

  「泳忠,我终于知道我想做甚么了。」

  泳忠惶恐地问:「不是结婚吗?」

  一品笑,「当然不是,泳忠,我的师妹是国际红十字会无国界医生成员,多次邀请我参加他们的队伍,无奈我凡心未尽,终日在红尘打滚,恋恋不已,现在我觉得已经准备好——」

  听到这ǎ卢泳忠惨叫一声:「不,不!」

  「泳忠,泳忠,别搞笑。」

  他用双手捧低罚额角冒汗,啊,比女朋友另觅新欢更惨的事是女朋友心怀宏志,他呻吟起来。

  「泳忠,你坐下。」

  「你身体不好,怎可乱走?」

  「人家自有安排,我会在固定的诊所诊症。」

  「不,你不适宜接近疫症区。」

  「不是到疫症区,只是担任一所普通诊所的主诊医生。」

  「我不能接受。」

  「我以为你想我开心。」

  「我以为经过这次病,你已驯服。」

  「泳忠,生活中发生的事,如果合乎理想,是我们福气,如不,当作经验。」

  卢泳忠脱下外套,他的背脊已被汗水湿透。他斟出半杯拔兰地,一饮而尽。他颓然坐下,「留不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一听这般文艺的腔调,一品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卢泳忠呆呆地看邓,「至少,」他自嘲地说:「我时时使你笑。」

  「是,泳忠,你给我许多好时光,我永志不忘。」

  「去甚么地方,去多久?」

  「贵州山区,我愿意奉献一年时间。」

  卢泳忠的心又活起来,「只一年?」

  「可以等吗?」

  「当然可以,」他喘定,「我甚至可以来陪你。」

  一品微笑:「你财雄势厚,甚么做不到,我们有事求你哩!」「甚么事?」

  「乡村诊所将主理妇产及儿科,少了一具数码超声波扫描仪,盼望善长仁翁捐赠。」

  「呵,是在下荣幸,包我身上。」

  「那么,诊所就叫『泳忠医务所』吧。」

  「也罢,你告诉我,总经费是多少,我设法去筹就是。」

  一品微笑,「泳忠,我以你为荣。」

  卢泳忠感喟:「有一位中年朋友说,子女变阿飞固然可怕,更令他寝食难安的是子女太有志向,像跑到马达加斯加去研究利马猿之类。」

  一品又笑。

  「公司一位经理的女儿念地质学,才五-一-高,体重九十五磅,却天天钻隧道与彪形大汉打交道,地道工程又危险,叫父母担忧至头发白。」

  一品大力拍他的肩膊,「你放心,我会无恙。」

  「你的心意已定?」

  一品点点头,「泳忠,多谢你,被爱的感觉的确美好。」

  「能够爱你,我也够快乐。」

  「那种感觉我一辈子不会遗忘。」

  「喂喂喂,你不过去一年,我仍有希望,我会时时提醒你我爱你。」

  一品松下一口气。总算把心事说清楚,没想到泳忠接受得那样好。

  「几时出发?」

  「还得正式办申请手续,怎可贸贸然跑人家地方,竖个牌子就医人,一定要通过批准。」

  「那地方是否偏僻?」

  「吉普车可以驶至,乡村近茶园,从前英国人时时出没,不但寻找好茶,也发现了玫瑰花。」

  「我得好好研究这个地方,立刻找参考书来详细阅读。」

  一品笑。

  「你打算深夜起身诊症?」

  「当然有这可能。」

  「体力可以胜任吗?」

  「《圣经》说:你日子如何,力气也如何。」

  卢泳忠黯然,怪心痛,「可恨我不能绑住你在这ā!

  「泳忠,我这种牛命,是不会单单逛时装店赴宴会出点无谓风头就满足,总得出力出汗,才叫做了事,晚上才睡得稳。」

  「我明白。」他十分委屈。

  一品亦觉遗憾,「抱歉,我从来不是依人的小鸟。」

  泳忠说:「一品你是我的倩女。」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一品走到露台,许多女子会拿一条左腿加一只右臂来换取这间住宅,但不是杨一品。她自己也有能力赚取象样的屋子,她爱一个人,不附带任何条件,纯因为她真正爱那个人。

  接狄欢稳兆樱杨一品通过有关机构申请到内地行医,李本领最雀跃,提供许多宝贵意见,「品姐,仪器愈多愈好,还有,药物必须齐备,请等司枘迹我同周炎将过来帮你启业。」一品点头。

  李本领忽然有点歉意,「品姐,那处没有热水管,要用大铜壶烧开水,我会派人照顾你生活起居。」

  「没问题,你行我也行。」

  「嗳,品姐,宿舍亦无空气调节。」

  「我自己带把小风扇好了。」「夏季天气炎热,清晨醒来会在草席上留一个身形汗印。」

  「我明白该处并非五星级酒店。」

  「品姐真好。」

  一品微笑,「真是捱不住的话,我亦不会死撑,我会打退堂鼓。」

  「可喜的是风景真好,花香处处,是一种精神鼓励。」

  一品点点头。

  本领:「乡民淳朴忠直,对医生敬若神明,品姐,我虚荣心特强,我都不愿重出都市执业。」

  「你还有周炎陪你,当然乐不思蜀。」

  本领甜咪咪的笑,「周炎已与家人重修旧好,我们已见过对方父母。」

  「真替你高兴。」

  「我们约好,明年我将陪他完成建筑系。」

  黎归晖医生同一品这样说:「乡村医生你倒可以胜任,乡民身体扎壮,没有大病痛。」

  「你不反对我去?」

  「会对你健康有益,我们这种人,闲在家享清福真不惯。」一品笑。

  「别太吃力,每隔两个月,再忙也要到我处检查。」

  「我知道。」

  「一品,你生在都市,不知怎地,性情却亲近大自然,闹市的玩意儿从来不吸引你。」

  「说得我太好了。」

  「真的,这些年来,从未见你穿名牌戴首饰去舞会搓麻将炒股票,回乡可能使你宾至如归。」

  一品也笑。她买了一批立体图书一大堆糖果以及小件塑料玩具,预备招待小病人。卢泳忠随行,他差些要雇挑夫,十多件行李,包括音响设备电器用品,想得到就带道矗随行还有两名助手,携带星电话以及手提电脑,浩浩荡荡出发。

  一品看了直摇头笑。他们生意人有办法,即刻联络到相熟朋友,得到许多方便,包括实时多搭一条电线通往医生宿舍。这些,都叫李本领骇笑。

  乡民已为医生宿舍粉刷过,地方相当整洁,床上有一张新蚊帐,卢泳忠连忙叫人安装冷气,搬进小冰箱。

  本领喜道:「品姐,这冰箱搬到诊所去储藏针药才好。」一品还没说话,卢泳忠急急答:「我另外买一只给诊所,你品姐需要喝冰水。」大家都笑了。

  推开窗户,看到郁苍苍山景,空气ǔ渎茶玫香味。不知哪个乡民找来一串鞭炮,燃放起来,劈啪声告诉村民,医生来了,以后再不用长途跋涉到城看病。一品觉得心内鼓鼓的,有说不出的高兴满足。卢泳忠本来皱得纪罚看到一品开心,他也展开笑容。

  第一个病人是患红眼睛的老人,同医生诉苦,说到从前的岁月,抱怨媳妇不孝顺,一搽抗生素眼药膏,已经说舒服。

  泳忠微笑:「简直大才小用嘛。」

  一品认真答:「不,每个病人都有焦虑,医生能够帮到他们,已经完成任务。」

  「一品,我怀疑你是圣人托世,真受不了。」

  「真乏味可是。」

  「人太精刮太时髦时,这种乏味成为独特性格。」三天过后,各类仪器已经安装妥当,本领与周炎告辞。卢泳忠水土不服,皮肤敏感,发起风疹来,连一品都束手无策。泳忠痕痒难当,「快给我擦类固醇药膏。」

  「你不如回都会去吧,山区的气候不适应你。」

  「也罢,反正我时时可来看你。」

  卢泳忠告辞,他那十箱行李都归一品享用,病人来诊症的时候可以听到柴可夫斯基的钢琴协奏曲。

  清晨,有乡民携孕妇来求诊,那少妇腹大便便,低声说:「医生,真疼痛,好象快生了。」

  一品立刻披上白袍替她检查。「呀,是双胞胎,两个都是男孩。」

  那丈夫笑咧了嘴,「医生真是赛神仙。」

  「不,你看扫描,两个男婴,这是他们心脏。」

  孕妇呆视,忽然喜极而泣。

  「别担心,有我照顾你。」

  那天上午,一品担任接生,两个胖胖婴儿来到世上,真厉害,各重七磅,稍后,初生儿的祖母送来一大碗红鸡蛋,一品嘱母婴稍后前来检查。

  病人自早到晚络绎不绝,有些小毛病已缠绵了好几年,叫他们十分困惑,其实很易诊治,一剂特效药即可见功。如此辛劳,一品反而觉得神清气朗。

  诊所ㄓ幸徽抛雷樱每天上午总有乡民自动送来鲜花水果,像供奉神明似,献给医生。邻村的人闻风而来,有时背岛⒆硬叫姓个上午,一品总留他们吃点东西才走。诊所设备仍然不足,一品尽量争取。

  泳忠皮肤敏感痊愈,又来探访一品,可是不出三日,又大块叠小块地大发特发,「我已经注射过抗敏感针。」他抱怨。一名村民看不过眼,拿了一包草药来,同一品说:「医生,拿这包药煎成一碗,倒热水淋浴有效。」

  一品尽管一试,一洗之后,泳忠的风疹渐渐平复。泳忠说:「嘿!土方有土方的好处。」

  他一好便活泼,随迪缑癫刹枞ィ又研究玫瑰种类,殊不寂寞。一个时时喊闷的人大抵是个闷人。杨一品与卢泳忠都不闷。

  一日下午,有一个少女在诊所徘徊了好久。一品留意到,伸手招她来,「你等人?」她摇摇头。

  「你有病?」

  她嗫嗫答:「是我妹妹,她十岁,人人笑她是猪孩。」

  一品大奇,「她有甚么问题?」

  「医生,你肯看她,她脸上有一块巴掌大胎记……」

  一品笑,「这是我最拿手的手术。」

  少女喜极而泣,「我马上带妹妹来。」

  那小女孩有双乌溜溜大眼睛,可是双颊长荡蠛诎撸斑上且长出毛来,的确异相。

  「医生──」少女尚有忧虑。一品微笑,「你这样爱妹妹,妹妹一定医得好。」

  一品知道分三次用激光治疗,必可褪掉色素。一品轻轻对小病人说:「相信杨医生,杨医生有本事,保证你要多美丽,就多美丽。」说过之后,她笑起来,病人也笑起来。

  一品完全觉得她找到了归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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