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时正,老师霍∈诖虻缁敖行阉:「一品,医院束手无策,请你帮忙。」
「言重了。」
「一个纺织厂女工,头发卷入机器,扯脱头皮,急救后现已脱离危险阶段,可是我手下无人有把握重整她面孔,你得立刻来一次。」
「现在?」
「给你二十分钟。」
一品笑,「遵命。」
又是一宗严重工伤,穷人多吃苦头,是不争事实。
到了医院,进入会议室,看到∈诩笆十名医学生。
伤者的照片打出来,一品嗯一声。
她听到学生们倒抽冷气的声音,他们议论纷纷:「整块头皮连眉毛耳朵扯脱,可怕!」
「这可怎么缝回?」
一品立刻指出几个要点,包括瘀血积聚及毛发重生问题。
「意外几时发生?」
「晚上十时夜班时分。」
「伤者几岁?」
「二十二。」
年轻是优势,不论是心灵或是肉体创伤,痊愈都比较迅速。一品接底鞒黾赶罱ㄒ椋得到同意后,她在上午十时走进手术室。伤者母亲在休息室饮泣,一品轻轻把手按在她肩膀上。
「别怕!她会无恙。」
「医生——」可怜的母亲泣不成声。
「我保证她容貌会同从前一样。」
这是十分大胆的承担。
手术冗长复杂,许多部分需用显微眼镜帮助,进行到一半,一品已经觉得胃部不适,尽量压抑,不去理会,接担她额角冒出汗珠。
看护发觉,「杨医生,你不舒服?」
「我没事。」
她坚持到手术完成。
走出手术室,她取止痛剂吞服,并且与当值医生商谈伤者后期治疗细节。
一抬头,发觉已是下午五时。
一品前所未有地疲倦,只想回家淋浴休息。
在车ǎ诊所电话追道础
看护说:「杨医生,一位金太太说与你有约。」
「金太太?」
「是,在她家喝下午茶。」
啊!对,又忘得一乾二净。
一品立刻把车子调头,向金宅驶去。
金太太来开门时看到一品筋疲力尽的面孔,觉得不忍,「没关系,看护已同我说是临时一宗工伤把你叫去救命,下次再约好了。」
「金太太你宽宏大量。」
「反正来了,坐下喝碗鸡汤补一补。」
一品连忙点点头。
「你妈知道女儿这样辛劳,可不知怎样心痛呢!」
一品只笑不语。
金氏鸡汤中有生姜,肠胃非常受用,一品回过气来。
她轻轻问:「那人已经走了?」
「是呀。」金太太无奈,「从三点坐到五点,不见你出现,十分失望地告辞。」
一品有点惆怅。
金先生安慰:「不要紧,下次再约。」
小贝洛午睡醒来,一品与她玩了一会儿。
金太太说:「一般幼儿园不愿取录她。」
这是意料中事,甚么有∥蘩啵幼儿略为迟钝,已遭淘汰。
「我又不想她进特殊学校,贝洛脑筋并无问题。」
「耐心一点,必定可以找到理想学校。」
「也只能这样。」
「太太,留前斗后,路途遥远,杨医生,我们一早已有心理准备。」
一品刚想告辞,忽然有人敲门,金先生去应,只听得他说:「你忘了甚么?快进来拿。」
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形在黄昏的门口出现。
金太太意外的欣喜:「在豪,你回来了。」「大小姐买的糕点最考究可口。」
「她孝顺母亲,不好的不拿上来。」
「大小姐,听说姚以莉由你整容,做过那些部位?」
一品坐下来,取过织针,做了几下,错漏百出,伯母们笑,「你是大国手,怎么会做这个。」
都生疏了。
杨太太苦恼:「她还有个妹妹,成日只与动物打交道,专门收养流浪猫狗。」
「你福气好,两个女儿都是医生,几生修到。」
一品走到露台,喃喃自语:几生修到,前世不修。
看见隔壁有个保母耐心蹲滴挂恍『⒆樱幼儿只得一点点大,坐在小兆由希她是医生,眼尖,一眼便看出毛病来。
那小孩每只手只有四只手指,无拇指,将来连笔管都握不住。
杨太太走近问女儿:「看甚么?」
「妈,你认识那家人否?」
杨太太沿蹬儿的手往旁边看,「呵,是孙家。」
「叫那孩子来看我,他该做手术了。」
「你别多管闲事,人家已经有医生。」
「不要拖延,愈早做愈好。」
杨太太说:「医学昌明,一切可以矫正,你外婆说,从前乡下人的兔唇、裂颚、胎痣……得那样过一辈子。」
「与众不同是很痛苦的。」
「你明白就好。」
「伯母她们呢?」
「散会回家去了。」
「我还有事。」
「又赶往何处?」
一品笑,「帮女明星脱痣。」
她去看那重伤女工。
病人仍然昏睡,满头绷带,可是已无大碍。
她母亲坐在床沿低头不语。
一品想到自己的母亲,蹲下,双手去握紧那个母亲的手。
那忧虑的母亲抬起头来,看见医生,怯怯地招呼。
「会痊愈吗?」
「一定会。」
「可以工作吗?」
「同平常人一样。」
那母亲似乎放心了。
一品这才回诊所替女明星脱痣。
姚以莉说:「医生,那天晚上谢谢你。」
一品轻轻说:「甚么晚上,这颗痣需缝上三针,会有一点痛。」
「是,医生。」
不愉快的事愈快忘记愈好。
手术二十分钟完成。
忽然之间姚以莉说:「我有-这样的姐姐就好了。」
一品一怔,微笑:「我与妹妹都不大有空见面。」
姚以莉穿上衣服离去。然后,岑美兰来了,小女孩笑容满面,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做人。
一品说:「让我看看你。」
岑太太满意到极点,「杨医生妙手回春。」
美兰转了一个圈「我可以穿泳衣了,小号刚刚好。」
确实有人不愿意做大胸脯女郎。
傍晚,案头私人电话响。
「那么今晚还在诊所?」
是王申坡的声音。
一品立刻怪自己疏忽,竟忘记更改电话号码。
她马上说:「我有病人在这ǎ不方便说话。」
挂了线,拔出插头,实时写字条提醒看护换号码。
不为甚么,只是不想再听到那人的声音。
她锁上诊所离去。
停车场已空无一人,一品缓缓将车驶出。
事业有成绩,应该很充实才是,但是一品甚觉寂寥。
回到家中,看到桌子上有一只大礼盒,谁送来?
她拆开一看,是一件黑色薄丝像衬裙似的晚装,还附有一张字条:「杨医生,也该出去跳舞,以莉敬上」。
一品忍不住笑,那个鬼灵精。
不,即使有男伴,她也不会穿这样肉感的衣裳。
第二天一早,有师妹来看她。
一品热烈欢迎,「李本领,甚么风把你吹来,请坐。」
「师姐还记得我的名字。」
「你不必客气,有甚么事吗?」
「∈谒的阌姓馓浊嵝图す馐质醯丁!
她出示图样,外形像一只小型机械臂。
「是,十分应用。」
「师姐,可否借我一用,我出差到云南省,需要先进工具。」
「是那个义工团吗?」
「正是。」
「本领,你拿去吧,无限期借用兼维修。」
「师姐-」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的药品供应可有问题?」
「已一一解决。」
一品点头,「几时出发?」
「下月初,还有时间准备细节。」
「真佩服你们。」
「师姐有空可以跟我们上去考察测。」
一品心动。
「我告辞了,还有些装备需办。」
「一路顺风。」
师妹走了以后,一品有感而发:「多伟大。」
看护笑笑,「不一定要吃苦才能对社会有功用,在商业都会中,股票经纪与无国界医生同样有用。」
一品笑,「谢谢你。」
这名老看护真是一个宝。
稍后,胡可欣来覆诊。胡可欣用了特殊化妆品,皮肤看上去正常得多。
一品替她检查,「嗯,进度理想。」
她频频对医生说:「昨夜,我又到他家楼下去守候。」
一品一怔,「这是为甚么呢?」
「仇恨。」
「那如判你自己死刑,永不超生。」
「我守了半夜,等到他回家,可是,驾车的人却是另外一个女子,打扮冶艳,与他态度亲昵。」
一品愕然,这倒是个意外。
「医生,我忽然明白了!」胡可欣扬扬手,「立刻把车开走,以后都不会在附近出现。」
一品很替她高兴,这叫做顿悟。
「原来即使彼时不失去,此刻也会失去,你明白吗,医生?」
一品点点头,「我全懂。」
「这样说来,我何必再受皮肉之苦,医生,手术到此为止。」
一品笑吟吟,「不!」她按住病人的手,「这才是做手术的好时候,为了自己将来,漂漂亮亮做人。」
「杨医生,你真好。」
「修复皮肤之后,一样需努力工作,一样得付清所有帐单,生活并无两样,别说我不警告你。」
胡可欣笑了。
「接档囊淮危做眼眶部分,那是我强项。」
病人与医生紧紧握手。
她走了之后,一品问看护:「你会不会跑到旧男友家附近去守候?」
看护反问:「等甚么?」
一品笑:「一听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咄,他在我家附近出现我都要报警哩。」
「好,自爱。」
「你呢?医生。」
「我哪有空。」
「对了,医生,你房内电话已经改妥。」
「谢谢你。」
看护看狄黄罚「你在吃甚么药?」
「胃气。」
「找专科看看。」
「都市哪个人不胃痛。」
「反正你天天去医院,顺道看一看,我替你约叶医生。」
「也好。」
「稍后会有人来把激光手术刀装箱,去年订下新的那副可要下星期才送来。」
「没问题。」
「下午没有病人,你可自由活动。」
一品跑去看二晶。
那只玳瑁老猫已被主人接走。
重伤的流浪狗却仍然留医。
二晶感慨,「一条狗也有好命歹命。」
一品过去把-抱在怀中,「叫甚么名字?」
「幸运,我已收养。」
「妈知道了一定有意见。」二晶咭咭笑。
「妈妈心事最多。」
「下个月我要到美国开会,顺便学习新技术。」
「迟早可以整个身躯换过,那项将他人断肢重续手术,简直是换头先兆。」
一品也笑了。
「姐,我想主动约会一个人。」
「呵,是老猫的主人?」
「正是。」
「事不宜迟,无谓踌躇,迟者向隅。」
「多谢指。可是,怎么开口呢?」
「你好吗?我刚路过书店,看见有关老猫饮食的小册子,买了一本,你几时方便过来取。」
「对,我怎么没想到。」
「老猫的肠胃不好,需定期注射维他命,还有,我们收容了一只同-一模一样的小玳瑁,你不妨来瞧瞧。」
「会不会太明显?」
一品摊摊手。
「追求根本不是一件含蓄的事。」
二晶笑。
「喜欢他甚么?」
「我与你不同,你是属灵的人,第一讲精神交流,我喜欢他的宽肩膀。」
一品不语。
即使是姐妹,有些问题非常私人,也不方便谈到。
她放下幸运狗,刚想对妹妹倾诉心事。
忽然有一个紧急电话找二晶。
「一只受伤黑熊?有,我们有足够设施,马上送来?没问题。」
「真刺激,」同事们争相来告:「怎么会有黑熊出没,生态大变,把野生动物赶至绝路。」
这个急症室,比人类医院还忙。
没多久,奄奄一息的大黑熊被抬进来,二晶立刻替-戴上口罩兼注射麻醉剂。
「怎么样受的伤?」
「被村民追赶到树顶,不幸摔至地上。」
一品不忍再看下去,回家休息。
金太太电话追道矗「一品,过来吃饭。」
「我──」
「我叫在豪来接你。」
「怎好意思叫他来来去去。」
「是他建议约你,我特地做了鸭汁云吞。」
「金太太将来回美可以开餐馆。」
「先治愈了贝洛再说。」
「我──」
「三十分钟后在豪会上来按铃。」
家长式专制有时真可爱。
一品淋浴梳洗。
这种时分最难穿衣,对秋冬天衣服已经厌透,可是春装还薄,怕冷,只得加一条羊毛披肩。
才换好衣服已经有人来按铃,她胡乱抹些口红就去开门。熊在豪站在门口,穿白衬衫卡其裤的他十分俊朗,叫一品精神一振。
「告诉我。」一品说:「本市有甚么史前动物供你参考。」
「我不久将往甘肃省,当地科学家发现了最完整的翼龙化石。」
「呵!原来不会久留在本市。」
「是,故此对约会你有所保留。」
算是个负责任的人。
「来,先吃了这顿再说。」
上车时他礼貌地扶一扶一品肩膀,大手接触到她的皮肤,她忽然依恋,希望那只手再留片刻,毫不讳言她的皮肤有点饥渴。
多久没有被紧紧拥在怀中,记忆中彷佛全没异性轻轻抚摸过她的面孔。
一品叹口气,这都是人类原始的渴望。
熊在豪说:「看那晚霞。」
整个天空被分割成三种颜色,开始是鱼肚白、浅蓝与橙黄,太阳渐渐下山,又转成蛋青浅紫与暗红。」
美景当前,但一品只希望他温暖的大手会再次搭到她的肩膀上。
身体发出强烈的要求信号,不是理智可以控制。
一路上她很沉默。
「为甚么不说话?」
只怕分心一开口,就压抑不住了。
「工作仍然繁重?」
「已经习惯。」
他朝她笑笑,车子来个急转弯。
一品身子一侧,几乎碰到他的肩膀。
有一-那她很想趁势靠上去,占点便宜,但终于没有,她靠在座垫上,闭上眼睛。
内心有一丝凄惶,这种感觉,以前只出现过一次,大学毕业那年,校方举行舞会,就她一个人没有舞伴,那晚,她也同样彷徨。
她到附近酒馆去喝啤酒,碰到一班反对庸俗旧习包括舞会的师弟妹,一起喝到天亮。
早已忘记这件事,不知为甚么,忽然又想了起来,还有,远嫁的同学逸菱,她早晚已在北国落脚了吧,冰天雪地,炉火融融,对牢相爱的男子,世界其实不过只得那一点大。
「到了。」
一品睁开眼睛。
「来,」他拉起她的手,「贝洛在等我们。」
那夜,金先生向他们透露,公司有意将他调回美国。
「人生聚散无常。」他因此感慨。
金太太说:「可是在每个城市我们都有好朋友。」
金先生承认:「我们很幸运,结识到许多高尚善良的朋友。」
他俩照例逗留到颇晚才告辞,像怕一旦离开,以后不知几时才能见面似的。
终于连贝洛都睡盗耍他俩才走。夜凉似水,她拉一拉披肩,鼓起勇气问:「为甚么不直接拨电话给我?」
「怕你拒绝。」
一品说:「我很乐意应邀。」
他想握住她的手,伸出手,可是又缩回去。
他尴尬地说:「我已忘记第一次约会该怎么做。」
一品笑了,「专家认为不可接吻。」
「的确是忠告。」他也笑。
「可以握手吗?」
「应该没问题。」
他终于握住她的手。
他诧异地说:「你的手那么小,怎么握手术刀。」
一品想说:手指纤细,缝起针来,十分灵活,比大手方便得多。
她没说出来,如此良辰美景,讲手术室ㄊ虑椋未免大煞风景。
「明早可需诊症?」
一品点点头。
「送你回家休息吧。」
一品讪笑自己贪欢,不愿与他分手。
她终于由他送回家。
过两日,姚以莉来覆诊,一品向她求
「怎样向异性表示好感?」
姚以莉何等伶俐,一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忍敌Γ一本正经地答:「用身体语言。」
一品说:「愿闻其详。」
「穿得漂亮一点,刻意打扮,对方立刻明白你有好感,放松四肢,时时微笑,用欣赏的眼光凝视他,略为靠近他身体。」
一品不住点头。
姚以莉觉得好笑,真没想到才华出众、容貌秀丽的杨医生在这方面如小学生。
她一定对那人有特别好感,否则,不会如此慎重。
果然,她说:「我想有一个好的开始,不想关系演变成兄弟姐妹那样。」
「那就要突出性别啊。」
「是否不可再穿衬衫长裤?」
「不不,看你怎么穿,杨医生,请站起来。」
姚以莉把一品的白衬衫领子翻起,解开两颗纽扣,卷起短袖到腋下,衫脚塞返裤头,拉紧皮带,然后,取出一管深紫口红,替一品抹上,再用不知甚么,在她眼角点一点。
然后,把她推到镜前,「看。」
连一品自己都吓一跳。
「美人。」
原来眼角是一点金粉,每次眨眼,都似闪一闪。
「杨医生,内衣愈多透明纱愈好,挑粉红色,要不,杏色,即使外头穿牛仔裤、矿工衫,内衣也要绮丽。
一品犹疑,「这,不是卖弄色相?」
「当然是,」以莉笑,「这是原始的彼此吸引。」
一品低下头。「对一个医生来说,不容易妥协吧,肉体躺在手术室,逐部分解剖,色相何存。」
「以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你是不屑卖弄色相,所以,把肤浅的男人全赶到我们这种女人身边来,呵,学问害事。」姚以莉讪笑。
一品说:「师傅,有无比较高级的男人,重内心不看外表?」
以莉笑哈哈,反问:「他是不是男人呢。」
一品颓然。
以莉诧异,「杨医生,你长得那么好看,为甚么没有自信?」
一品不语。
「是否曾经失恋?」
「还没有这种资格。」
「可怜的杨医生。」
一品感喟:「肉体的需要,真叫我们尴尬。」
以莉不以为然,「上帝赐我们肉身,就是要叫我们好好享受,否则,人类只存一束计算机波,又有甚么意思。」
「以莉,你真有趣。」
「男人也那么说。」她笑吟吟。
「这同透明内衣有甚么关系呢?」
「他们首先注意的,是若隐若现的诱惑。」
「我当然尊重你的意见。」
姚以莉说:「不过,我们是两路人,杨医生,你不屑走这种路线。」
「不不……」
一品已经辞穷。
姚以莉走了,一品吩咐看护彭姑办事。
彭姑一看眼皮上有金粉的医生,吓得连忙说:「杨医生,维持真我。」
一品坐下来叹口气。
「别听姚以莉胡说。」
「不,她予我很好的忠告。」
一品抹掉眼上化妆,扣回钮扣。
「她是靠卖相吃饭的女人,你靠才学,犹如云泥。」
「不可以那样说。」
「是,我的思想古老,社会上不学无术的少女,都视姚以莉为偶像。」
「说对了。」
「但我可不愿女儿像她,不过是个玩物。」
一品若有所悟,「也许,是她玩世呢。」
看护没好气,「叶医生在等你呢。」
叶医生看到一品时笑说:「终于捱出胃病来。」
「可不是。」
「我则做到皮松肉松,我们互相帮忙,几时你替我拉一拉脸皮。」
一品看仔细行家的脸,「暂时修理一下眼角即可。」
「贵诊所抽出来的脂肪一桶桶,是否当工业废料那样扔掉?」
一品已听出叶医生不太尊重她的行业。
「你的收入是行内之冠,有不少行家都打算转行做矫形医生,脱痣除斑,非常好赚。」语气酸溜溜。一品本来已脱下外套,她又穿上它,取起手袋,「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个重要约会,对不起,浪费阁下宝贵时间,费用我一定照付,再见。」
天下又不只是这个专科,话不投机半句多。
一品头也不回地离去。
回到自己诊所,她叫看护另外替她找医生。
看护问:「你不看男医生?」
「为免尴尬,还是女医生好。」
看护摇头,「偏见。」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进来,「我是高芝琳小姐介绍来。」
「请坐。」
「我求杨医生两件事,一:治秃顶,二:除眼袋,我并非爱美,公司裁员,我被解雇,因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四十八岁苍老,我找不到工作,面试时都嫌我老。」
一品点头。
男人也是人,亦怕未老先衰,事关生计,比女士们纯爱美更值得同情。
一品向他解释:「秃发重生尚未有根治之方,可是你头顶秃斑并不大,我可以尝试将头皮拉拢缝合,两边头发汇合,等于消除秃顶。」
她让他看图解。
中年人不住道谢。
「每一项手术,都得郑重看待,均有存在危险,请勿掉以轻心。」
「是是,杨医生。」
一品微笑,「希望可以帮到你。」
他约好时间做这两项手术。
看护说:「找不到工作,也许只是经济大气候影响。」
「他想添增点信心。」
「那么,应一并把肚腩上救生圈也拿掉。」
「你劝他呀。」
「有朋友问我,抽出来的脂肪是否像猪油,我说不,似鸡油般黄澄澄。」
「愈说愈不雅。」
「这是真的。」
「许多真事都说不得。」
稍后,一个妙龄女子来求诊。
她有点忸怩,「我姓骆。」
一品鼓励她:「有甚么事,慢慢说。」
「不是我,是家母。」
「啊,她想改造甚么部位?」
「她已经五十三岁了。」
一品笑笑,年轻人老觉得五十已是人生极限,如不入定,罪不可恕。
「家父于一年前要求离婚,她一直郁郁不乐,祸不单行,最近又验出乳癌,需要尽快切除,她不肯接受手术。」
「嗯,是怕失去身材吧。」
「都五十岁了,又没有丈夫,怕甚么?可是,她像固执的小孩,说情愿死。」
一品说:「你应替她设想,她不愿失去一样又一样。」「医生,我何尝不想做一个全世界最体贴的女儿,除了为母亲迪耄不必再做其它事,可惜我本身是一名寡妇,需全职工作支撑家庭,又有一对七岁大孪生儿,忙得焦头烂额。我也需要有人替我迪肓ā!
一品点头,「我明白,可否让我与她谈话。」
「最好不过,医生,唉,都五十多岁了,外婆阶级,全无智能。」
「她在家?」
「不,在车ú豢仙侠础!
「我去见她。」
五十三岁的骆太太比她女儿漂亮,但形容憔悴,她在停车场等。
一品伸出手,「我是杨医生,手术后我可负责替你重整胸位,不必担心,请到我诊所喝杯咖啡,让我慢慢解释。」
那骆太太怔怔落下泪来。
五十岁的女人行将就木,不好算人,不但异性那样想,同性也一样。
一品温言劝慰。
傍晚,她回娘家拿些文件,进门不见母亲。
佣人说:「太太在天台同朋友聊天。」
一品找上天台去,只见母亲与好友吴女士说话。
一品不去打扰,本想轻轻走回屋内,可是正吹南风,她两人的密语送入她耳中。
母亲:「……也曾经约会。」
吴女士说:「这是对的,解解闷。」
一品听见,却凳迪乓惶,没想到母亲还有约会。
「真难,我不想约会五六十岁老头,暮气沉沉,皮松肉松。」
「男人不懂保养。」
「可是约会四十余岁的男人,又觉自卑。」
「唔。」
一品双眼睁得如铜铃大,不相信双耳。
母亲议论男人?可怕,五十多岁了,还未心如止水,太丢人现眼喇。
「男人愈老,愈是想找个小的。」
「我们何尝不是。」
「老真可怕。」
「老人彷佛不是人,七情六欲都不许拥有。」
一品恻然。
她一张嘴会说骆小姐,却不会说自己,她同情骆太太,却不同情自己母亲。
「当心有人看中你的钱。」
「这也是找不到男朋友的原因,我俩手腕的确不够疏爽。」
「你我有甚么资格送一百万跑车、六十万金表。」
「寡母婆棺材本,省敌┗ā!
她们两人苦笑起来。
一品低低罚轻轻走下楼去。
倘若是父亲,一品会鼓励他续弦,但这个是母亲,一品只怕她会吃亏。
半晌,杨太太下来,神情并无异样。
一品忍不住轻轻说:「妈妈,你有心事,不妨对我说。」
杨太太微笑,「真的?」「是,我会比谁都了解。」
「那么,听母亲的话,早点结婚组织家庭。」
一品一怔,不由得笑出来,姜是老的辣,一下手势把话题重拨到女儿肩上。
「母亲尚未到做外婆年纪。」
「你呢,你不想做妈妈?」
「责任太大。」
「说得也是,不过,总不能因此退缩。」
「妈,记得我小时候有多笨?背了一年乘数表都不会,得花三百元一小时请补习老师回来!
杨太太微笑,「我忘记了。」
「二晶一直比我聪明,她从不叫你烦恼。」
「怎么不烦,叫我硬低菲そ步庑灾识的就是十二岁的她。」
一品笑出来。
「现代母亲甚么不要做?身兼数职,男人、女人、佣人、医生、看护、老师,都是我一人,身兼七职不止。」
「谢谢你母亲。」
「这是我责任,有甚么好谢。」
「所以,谁还敢做母亲。」
「一品,说来说去,无法打动你。」
又谈了一会儿,她才取了文件离开娘家。
知道永远可以回娘家真是一种安慰,她与二晶的媸也贾猛她们少女时期一模一样,甚至连喜爱的明星照片都还贴在门后。
这当然是母亲体贴,但父亲生前是个成功的小生意人,功不可没,家境一直不差。
在车里,一品接到教授电话。
「一品,你对这个病例一定有兴趣。」
一品笑,「我且来看看。」
∈谒迪氯ィ骸刚饪隙ㄊ窍畛过十二小时的大手术,需要你意见。」
「不用我操刀?」
「不好时时剥夺你宝贵时间。」
到了医院,一品没见到病人,只看到一连串素描映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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