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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这少年有一双闪烁且尖锐如鹰的眼睛,时时叫他警惕,他肯走,他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那美貌少妇说:「从今日起你叫秦聪吧,秦是家母姓氏,聪敏才能知己知彼。」

  秦聪回忆到这里,吁出一口气。

  在师傅家,吃得好穿得好,而且有老师上门来补习功课。

  他很快爱上那个温柔的小女孩,她有一个美丽但奇怪的名字,她叫金瓶。

  他轻轻说:「每次心中烦闷,想捶胸大叫大闹,听见你温婉的声音,心情随即缓缓平复,不再鼓噪。」

  金瓶转过头来,「但是你从来不说爱我。」

  「师傅只想我们专心学艺。」

  「你有心事从不倾诉。」

  这时,女侍捧进一大盆水果。

  他拈起装饰用的白色兰花,放入嘴里。

  金瓶吃起西瓜来。

  「自从师傅收养我们,真是再也不愁吃喝。」

  「玉露自幼抱回,不会明白饥饿的感觉。」

  「那时,有谁给我一只面包,我真会跟看他走。」

  「师傅待我们不薄,她真有办法,像变魔术一样,生财有道,带大三个孩子。」

  「师傅说,如果我们会读书,她不介意供读。」

  秦聪笑,「谁要读书,那多辛苦。」

  「可是会得读书的人气质总不一样:有点憨厚,懂得思想,出口成章……」

  「今日真高兴,可以与你谈天说地。」

  玉露游泳上来,一件简单赛衣,少女美好身段毕露。

  她看见水果,举案大嚼。

  「师傅叫我们,你俩先过去,我立即沐浴更衣。」

  嗯,她午睡醒了。

  自三年前起,师傅精神有点不济,到了两三点,总得午睡一会。

  他们走上一层楼,一进门就闻见檀香。

  师傅笑说:「今晚有客人来探访我们。」

  「谁?」

  「沈镜华,他托大使来的我们吃饭相聚,面子十足,金瓶,你去一次吧。」

  秦聪一声不响。

  「他跟了来,金瓶,似对你有意思。」

  「师傅,他想在你处挖角。」

  师傅笑,「有这种事-我必不饶那小子,但是我看他追求的意思多一点,女儿养这么大了,没人喜欢,才叫我担心。」

  金瓶只得点点头。

  秦聪这才开口:「这还是你第一次约会,玩得开心点。」

  「穿漂亮些,要什么首饰,在书房盒子里取戴。」

  金瓶见秦聪毫不在意,几乎有点生气。

  她穿一条黑色晚装裙子,配一串金色珠项链,等沈镜华来接。

  他一身深色西装,看见师傅,执弟子礼,双手垂直,差点没半跪下来,真讨好。

  师傅同他说了几句:「令尊好吗?令堂健康可有进展?我这里有一盒补丸,你替我带去问候。」

  他说:「那我带金瓶出去了。」

  「金瓶交给你啦。」

  金瓶取过披肩,走到门口,同玉露说:「小露,把东西还给沈大哥。」

  玉露笑嘻嘻,摊开双手,哗,荷包、护照、手表,不知几时,统统到了玉露手里。

  秦聪在身后嗤一声笑。

  玉露笑嘻嘻,「还失去什么?」

  他一怔,这才伸手去摸颈项,「哎呀」一声,原来他配戴的一只翡翠蝙蝠金饰也已一并落在玉露手中。

  他穿著衬衫戴着领带,谁也看不见他脖子上挂着什么,可是那少女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作弄了他。

  呵,要伤害他也十分容易。

  「喏,还给你。」

  玉露交还那一件碧绿透明的玉器。

  沈镜华不以为忤,笑着接过。

  在车上,金瓶说:「你怎么来了?」

  「想念你。」

  金瓶看着车窗外,「咦,不是前往大使馆吗?」

  「我同他说,我另有计划。」

  「大使也可以呼之来挥之去吗?」

  「如果是你家族推荐的大使,应当没有问题。」

  啊,原来如此。

  「我们去什么地方?」

  「我有话同你说。」

  金瓶笑,「讲不尽绵绵叠叠重重的话。」

  看到街上那样热闹,才知道是泼水节。

  像华人的元宵,其实是年轻男女互相调笑的好时候。

  人一挤,难免也是扒手活动的良机。

  他把她带到一只船上,游艇噗噗地驶往上流,离尘嚣渐远。

  晶莹的月亮在热带树林上像银盘那样大。

  他开口了:「金瓶,让我把你带走。」他声音里有隐忧。

  「为什么?」

  「因为你的缘故,我打探并且得到若干资料,相信我,这些消息都不会刊登在互联网上。」

  金瓶问:「关于我?」

  他不否认,等于承认了。

  女侍斟出美酒。

  金瓶说:「这不是等于揭人私隐吗?」

  沈镜华倒也坦白,「我并非君子,沈氏经营赌业,我不过是赌档老板。」

  「你得到什么结论?」

  「你师傅到处为家,是逃避仇家,对方的铁腕已渐渐收紧,你早走比较聪明。」

  金瓶沉默一会儿。

  「假使消息是真的,我倒不方便即时离开,我是首徒,怎可以师门有难,带头落荒而逃。」

  「说得好。」

  金瓶微笑,「多谢你关心,可是师傅一向只向江湖取物,同人无怨无仇,一不杀人,二不夺爱,她同人没有深仇大恨。」

  沈镜华大奇,「你对师傅一无所知。」

  「所以,」金瓶给他接上去:「别在我面前说她坏话。」

  「金瓶,你对自己的身世也一无所知。」

  「我们都是孤儿。」

  沈镜华脸上露出恻然神色。

  金瓶看看他,「你知道些什么?」

  沈镜华忽然摘下金瓶的珍珠项链,故意摔到地上,又拾起,交回给她,「你是孤儿。」

  金瓶明敏过人,忽然震惊,胃口全失,神色呆滞。

  过片刻,她喝一口酒,轻轻说:「有人挑拨离间,我想上岸。」

  沈镜华说:「谁不想。」

  他叫船往回驶。

  沈镜华轻轻说:「我等你。」

  她不再出声,躺在甲板上,看看天空上一轮明月。

  关于她自己身世的事,她不想问别人,她想从师傅口里知道。

  回到公寓,秦聪在等她。

  「玩得高兴吗,咦?又是灰头灰脑的,那人对你毛手毛脚?」

  「秦聪闭嘴。」

  「那人同你说过什么,你像是动了真气。」

  玉露却说:「师姐,你来看,我口袋里多了这件东西。」

  撕开手,是一卷微型录音带。

  金瓶瞪她一眼,「这也是沈镜华的东西,你自人口袋掏出,为什么不还给人家?」

  「不,沈氏比她厉害,他故意留下这件东西,好由玉露转交给你,说到底,是我们在他袋中扒出来,不是他主动交到我们手中。」

  「这有什么分别?」

  「你要听过内容,你就会明白。」

  「你们第二次中计,先是口袋多了一件东西不觉,这比失去财物更加可怕,应即时退回,继而听了不应该听的对话,更加糟糕。」

  「金瓶,你也该听一听。」

  玉露问:「抑或,你早已知道此事,所以想离开师门?」

  金瓶抬起头来,「请让我静一静。」

  他们各自回房间去。

  金瓶一个人坐到半夜,终于按捺不住,把录音带放进录音机,按下钮键。

  只听得一把平和的女声一这样说:「其苓年少气盛,沉不住气,我也觉得是她过份。」

  声音停了一停,叹口气,又继续:「怎可把人家的幼儿拐走,叫人家伤心苦恼。」

  金瓶听到这里,额上冒出豆大汗珠。

  「一切不过是责怪男方移情别恋,导致他人骨肉分离,且布下巧局,使那孩子毫无记忆,满以为是遭父母遗弃,她又假装好心,去领回这小孩抚养,一门心思,教她做贼。」

  金瓶霍一声在黑暗中站起来。

  「人家父母都是读书人,至今苦苦追寻亲女下落。」

  金瓶只觉天眩地转,她扑倒床上。

  录音到此为止。

  不是真的,金瓶捧着头,这是他人凭空捏造,意图离间她们师徒感情。

  这沈镜华太过工心计了,头一个要叫她们好看的便是他。

  这种人还往往假装是你的朋友。

  金瓶倒在床上,蜷缩成胎儿姿势,紧握着拳头。

  半晌,有人推门进来。

  金瓶知道那是秦聪。

  她呜咽一声,秦聪一声不响紧紧拥抱她,只有他懂得安慰她,过了很久,他轻轻问她:「你自己可有一点点怀疑?」

  金瓶摇摇头。

  「怎样自家里出来,完全没有记忆?」

  金瓶答:「像前世的事,一点也不记得。」

  「你看,若不足这沈镜华对你一见钟情,用尽全力打探你的身世,这些事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他一片胡言。」

  秦聪不出声。

  「他心怀叵测。」

  秦聪轻轻税:「我了解你,金瓶,你会彻查这件事。」

  「你会帮我?」

  他却摇摇头,「你要我打入美国国防部电脑,我随时奉陪,这件事我却难为左右袒。」

  金瓶惨笑。

  「你离去之意一定更炽了。」

  玉露进房来,挂在金瓶肩上,「师姐别走。」

  「我走了这一切都是你的了。」

  「我不要你那份。」

  「别忘了师兄。」

  「喂,」秦聪抗议,「我不是货,怎可私相授受。」

  「这录音带子怎办,依我看,一把火烧掉倒好。」

  「不,」金瓶说:「退回去。」

  「他可以检验出来,已播放过几次。」

  「秦聪,你做些手脚。」

  「这我办得到。」

  片刻他回来说:「东西已派人送回他住所去了。」

  他们也有眼线,也知道这人踪迹。

  秦聪轻轻说:「没有找到确实证据之前,不要中计。」

  这已是最大关怀。

  天渐渐亮了。

  露台上千万朵紫藤一起开放,香气随晨曦蒸上天空,香气扑鼻,抚平金瓶心灵。

  女佣进来说:「师傅叫你。」

  金瓶轻轻走进她的书房。

  师傅这样说:「明日我放假去,这里交给你,可以放心吗?」

  「交给秦聪吧,我想返回学校读书。」

  「你老是同我拗撬。」

  「师傅,我累,想放假。」

  「我还没累呢。」

  「师傅好功力。」

  「你走了谁看住他们两个。」

  「不如大家休息一段时候:东家有事、暂停营业。」

  师傅嗤一声笑,「对,度假返来,在报上刊登启示:『王氏扒手集团今日开始恢复营运,旧雨新知,速来接洽』。」

  金瓶深觉好笑,但是她笑不出来。

  师傅挥挥手,「女大不中留。」

  她的举止与平时丝毫没有异样,作为师傅,她从来没有打骂过徒弟,秦聪那样倔强,也对她心服口服。

  「沈镜华家在伦敦有百多年历史。」

  金瓶点头,「唐人街是一个令人深思的地方。」

  「他们白人客气时叫我们唐人,无礼时叫我们清人,始终不大了解我们朝代转变,物是人非。」师傅停一停,「不过,能在唐人街立足,也并非简单的事。」

  金瓶纳罕,「师傅,你想说什么?」

  「他差家长写了一封信给我,措词诚恳,希望我接纳他对你的追求。」

  金瓶呵一声,「他追求我,需双方家长同意。」

  「人家有规矩。」

  金瓶点头,「相比之下,我的确是野人。」

  「金瓶,沈家极之富裕,也尚算低调守法,在那边得到尊重,是一头好人家。」

  「师傅说的是。」

  「话讲到此为止了,如果对工作厌倦,结婚也是很好的选择。

  金瓶见师傅心情好,她似顺口地问:「师傅可有考虑过结婚?」

  「我?」她笑笑。

  「可曾有钟情的对象?」

  她把脸微微抬起,看着窗外,隔了很久,才答:「我爱的人不爱我,人家爱我,我又不爱他。」

  金瓶打了一个哆嗦。

  「统统是错爱。」

  金瓶垂下头。

  「你心底喜欢的是秦聪吧。」

  金瓶摇摇头,「喜欢一个有正当稳定职业的男子,朝九晚五,周末剪草陪孩子打球游泳。」

  师傅笑,「闷死你。」

  「不会,我肯定会欣赏尊重他。」

  师傅叹一口气,「那你得向他隐瞒你整个前半生。」

  金瓶不出声。

  「你记得聊斋故事中那个自画中走下来帮穷书生处理家务及织布赚钱的仙女吗,大抵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愿意忘记过去,从头来过。」

  说到这里,师傅轻轻打一个呵欠,吸烟时间到了。

  金瓶轻轻退出书房。

  秦聪在她身后,「今日心情如何?」

  「师傅劝我早日寻找归宿呢。」

  「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归宿。」

  「说得好极了。」

  「师傅叫我们一起到美国西雅图列门市去。」

  金瓶扬起一条眉毛,「列门市什么都没有,只有微软——」她住了口。

  「金瓶你真聪敏,正是到微软去取物。」

  「微软最贵重资产是人脑,呵,终于要我们去取人首级了。」

  秦聪笑,「不不不。」

  「谁叫我们去?他的对头晶盈,还是爪哇?」

  「猜也猜不到:富不与官斗。」

  「啊。」

  「要掀他的绝密会议记录,寻找垄断资料。」

  「既是绝密,为什么还要记录?」

  「成功带来自满,继而狂妄大意,以为经已一统天下,唯我独尊。」

  「你在影射师傅。」金瓶拍手笑。

  秦聪瞪她一眼,「嘘,这种玩笑说不得。」

  金瓶说:「我不去,你与玉露出手已绰绰有余。」

  「你不是想放假-我打算在那宁静的小城租公寓住下来,到他们那里应征一份工作,听说女生在科技小镇特别有出路,你不愁寂寞。」

  金瓶踌躇。

  「好机会,一举数得。」

  「做完这一件我就退休。」

  「闲时你可以滑雪或学习驾驶小型飞机,还有,做陶瓷逛博物馆,走远一点,有黄石公园及大峡谷,都是你喜欢的名胜。」

  「你说得像蜜月一般。」

  「像以往一般,只准胜不准败,雇主虽然是联邦密探,可是功劳全归他们,过错全属于这批雇佣兵。」

  所有的雇佣兵其实都听差办事,后台老板孔武有力,不过一旦出事,谁也不会认头,身份卑贱。

  「一起去,」秦聪央求。「这件差使是一块蛋糕。」

  金瓶终于点头。

  秦聪欢呼一声,「我立即去制造假文凭申请工作。」

  「做一间名校。」

  「伦大帝国学院计算机科可好?」

  「索性做麻省理工。」

  中间落墨,加拿大滑铁卢大学够出名,又是邻国,合用之至。

  一致通过。

  下午,金瓶与玉露到市集买水果,跟着坐在街边档摊吃海鲜,正在剥虾,有人轻轻坐过来。

  玉露先笑看称呼:「沈大哥。」

  金瓶轻轻揶揄:「你不用巡场?」

  沈镜华好涵养,「现在都交给伙计做了。」

  他只穿一件白线衫,露出硕健的胸膛。

  这一代不单是女性讲究身段,男生何尝不注重身材,沈氏今日展露本钱。

  他叫了一瓶啤酒,另外加一砷蟹黄炒舨。

  「越对身体无益,越是好吃。」

  天气热,不久大家脸上都泛起汗光,金瓶本来就晶莹的脸看上去更加亮丽。

  沈镜华凝视她。

  玉露笑问:「沈大哥认不清师姐?」

  金瓶微笑,「幸亏今早把脸洗干净了。」

  玉露说:「我知道你们有话要说,我去买甜品,随后把水果带回家,自由活动。」

  金瓶叮嘱:「不准淘气。」

  玉露笑着走开。

  金瓶轻轻说:「你看见那班嘈吵的美国游客没有,就快遭殃。」

  「我亦最讨厌将硬币掷向当地贫童叫他们争相拣拾的游客。」

  金瓶问:「你不走,我们要走了。」

  「这次,到什么地方接洽生意?」

  「西雅图。」

  「呵,大买卖,我陪你。」

  「你看样子不似闲人。」

  「所以更加难得,请接受我的好意。」

  话才说完,那群红妆白火的美国游客忽然哗叫起来,个个不见了荷包护照,裤袋手袋被人割得七零八落。

  沈镜华笑:「真痛快。」

  这上下玉露早已回到家了都说不定。

  金瓶站起来,「我们走吧。」

  她收拾行李出门。

  金瓶只得小袋手提行李,到目的地,才添置随身衣物,化妆用品,适用工具,用完即弃,绝不带回家。

  在飞机上坐好,秦聪才往身后看一看,「那沈某没跟着来,奇怪。」

  金瓶不出声。

  玉露何尝不是坐另一班飞机。

  到了目的地,金瓶走进舒适的小公寓便淋浴更衣。

  她到附近商场买来应用品替秦聪把头发剃成平头,另外交给他一叠格子衬衫,卡其短裤及凉鞋,换上,看上去也就像应届大学生。

  秦聪坐下来对牢手提电脑工作。

  他要在滑铁卢大学毕业生名单里添上他的姓名,这需要一点技巧才做得到。

  「这名字经人查阅之后,会自动消失。」

  「好本领。」

  门铃一响,玉露到了,她挽着大包小包杂物,「真可爱,小镇风貌似诺曼洛怀的画一般。」

  「对,华人不多,即使有,也不会说中文。」

  金瓶诧异,「你们不是华人,嘎,你俩是印度人?」

  他们笑作一团。

  是,也有开心的时候,玉露把浴室与厨房用品放好,二话不说,先煮下一锅鸡粥,民以食为天。

  金瓶站在露台上呼吸新鲜空气。

  「来,我们三人去逛科技市场。」

  「秦聪,只有你才有兴趣。」

  「我送一部显示器可戴在头上的私人电脑给你,主机只手掌大,轻巧无比。」

  金瓶笑,「是,戴上烦恼全无,步步高升,姻缘美满,五世其昌。」

  「师兄,我陪你。」

  「你俩小心一点。」

  秦聪忽然转过头来,温柔地答:「知道了,小母亲。」

  玉露换件衣服,戴上鸭舌帽与师兄出去。

  金瓶轻轻走到邻舍,敲两下门,她与他早已约好。

  隔壁公寓门打开,沈镜华笑看出来,他光看上身,正在听音乐,金瓶一侧耳,知道是黄河大合唱。

  她轻轻坐下来,不知不觉,他们越走越远,不知几时才可以返回家乡。

  沈君套上衬衫,斟一杯香槟给她。

  金瓶说:「告诉我多一点。」

  「我比你大八岁,从前有过许多女友,我一向不喜欢小女孩,这次真例外,女性对我有口皆碑。」

  「不不,不是这些。」金瓶微笑。

  「婚后我会立刻拨一笔产业到你手中,随便你要不要孩子。」

  「镜华,他们还在人世吗?」

  沈镜华一怔,「谁?」

  「我的生父母。」

  终于开口了,沈君凝视她,这美丽而可怜的女子。

  「是,他们还在。」

  「住在什么地方?」

  「刚刚打探到,就在附近一个叫美景的地方。」

  「良辰美景,没想到洋人也讲究这一套,请带我去探访他们。」

  「茂茂然怎样上门?」沈镜华搔头。

  「屋主人做什么职业?」

  「是华盛顿大学哲学系教授,这样吧,你冒充从前的学生可好?」

  「幸亏你那么聪明。」金瓶揶揄他。

  「那我扮什么?」

  「你太漂亮了,不像学生,你肯剃平头否?」

  「为你,赴汤蹈火,有何不可。」

  「哗,不敢当,你还是做回你自己吧。」

  「金瓶,对不起。」

  「无端端道什么歉?」

  「我不该把你身世告诉你,扰你心神。」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迟不早,你会在这个时候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你背后,也有主脑吧。」

  「是,大家都想瓦解王其苓集团,她不劳而获,惹人眼红,你是首徒,你一走,她便等于少一条手臂。」

  金瓶嗤一声,「我们这种机械手臂,要多少有多少。」

  「那么,你更不必介怀。」

  「我与师傅,有奇异感情。」

  「全无必要,她不过是一个江湖客,老奸巨滑,老谋深算。」

  金瓶把食指放唇边,嘘了一声。

  「师傅可没有说你家一个字坏话。」

  沈镜华不出声,姜是老的辣。

  「让我们到美景地去吧。」

  他点点头。

  门外停着一辆小房车,他把它驶上公路,开上山,不久到了一个鸟语花香,对牢蔚蓝色海湾的住宅区。

  金瓶噫地一声,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她对这蓝天白云有极大好感。

  「怎么了?」

  「我在梦中,来过这里多次,梦见自己拥有一间小小红瓦顶平房,丈夫孩子正在家里等我。」

  「那也不难。」

  「别取笑我了。」

  车子停在一所平房前,果然是红砖瓦,乳白墙,整个花园都是玫瑰,花架子上吊看喂蜂鸟的蜜水瓶。

  金瓶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相信有真人住在屋里,只怕一开门,童话中小矮人会走出来。

  沈君带看水果糖果,他大胆伸手按铃。

  一只狗吠了起来。

  不到片刻有脚步声,有人扬声,「门未锁,请进来。」

  沈君依言推开门。

  金瓶已经泪盈于睫。

  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笑看迎出来,一看就知道是土生儿,他身后跟看一只金毛寻回犬,手中抱看篮球。

  「找我母亲?我是家活,你们好。」

  金瓶点点头。

  「她就下来,你们请坐。」

  一人一犬出去了。

  倘若一切是真的,他应是她兄弟,可是比她大还是比她小?看不出来。

  这时,一位太太下褛来,不约而同,与他们一样,穿看白衬衫卡其裤。

  她脸容端庄,神色可亲,但是头发却早白了,「你们找齐教授?」

  如果一切是真的,金瓶应当姓齐。

  金瓶唯唯喏喏。

  「这位同学有点面善。」

  是,金瓶觉得齐太太的五官同她真有七分相像。

  但是齐太太一点怀疑也无,也许她已心死,也许在她记忆中,失去的女儿永远只得两三岁大,同眼前少女没关系。

  「齐教授到旧金山开会,明日回来。」

  金瓶点点头。

  「你们有事吗?」

  有人自楼梯下来,「妈,我借你珠耳环一用。」

  金瓶抬头看去,只见到一个十多岁少女,衣看时髦,蹦蹦跳跳走过来,朝客人打个招呼,已经消失在门口。

  金瓶呆半晌,忽然说:「那我们告辞了。」她黯然低头。

  沈镜华扬起一条眉毛,屋里已没有旁人,这是说话的好机会,金瓶为什么不开口?

  「明天下午可有空?请来用茶。」

  金瓶却问:「刚才那少女,叫什么名字,有多大?」

  「那是家良,已经十七岁了,还孩子气得紧。」

  「家活可是要大一点?」

  「家活十九。」

  呵,是她的亲弟妹。

  这时,沈镜华咳嗽一声,提醒她发问。

  金瓶却轻轻税:「打扰了。」

  齐太太送他们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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