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知道荣昌在认识我之前,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我与荣昌认识三年,无论在哪方面,他都适合我的需要,他长得端正,英气勃勃,办事能干,思想上路,做起工来全神贯注,玩起来很疯。
所欠的是出身。
他出身寒贫,由寡母把他带大,他母亲我见过,五十多岁,很漂后大方,现在仍然在中学教书,自力更生,所以我觉得这一点反而成为荣昌更值得我欣赏的一点。
我的男朋友很多,我自己也不知道谁会最后胜出。
但荣昌是比较接近的一个。现在差不多着要一点的舞会宴会,我都同他出席。
说到我自己,我不过是一缸钮六岁大学管理科刚毕业的女孩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天才,也不见得长得很美,如果我的父亲不是庞国勋,我将是一个最普通的女人。
但是庞国勋的大名谁没有听过?谁不知道?
他是本埠十大商人之一,有自己的电影公司、银行、货运公司以及大厦。
而我是他唯一的孩子,唯一的继承人.
因我父亲的缘故,我成了一个最不平凡的女子。
我有没有被宠坏呢?见仁见智,许多专会拍马屁的男生都不受我欢迎,而荣昌,他事事喜欢据理力争,我反而对他青睐有加.
我有自己的独立复式洋房、五辆车子、四个佣人、私家游艇,以及世袭的珠宝。
我是三间公司的总理,七百多人受我调派,由父亲的老臣于替我撑腰,我可以花六个月在利维拉渡假,我签出的支票信用最佳,我在瑞士银行有私人户口,但一牵涉到感情,我跟普通的女人有什么分别?
我还不是一样为荣昌烦恼。
荣昌!
真没想到我会对他认真。
直到那天早上,我还不知道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有多着要。
那是一个秋天.天气很好,我心情不错,正自家里出来,有一个女孩子在大门处截住我的车子。
我把车停下来。
我绞低车窗。
那女孩子问我:“你是庞志怡?”
很少有人这样叫我,我打量她,这是谁?居然直呼我的姓名?
谁有这种胆子?
我打量她,她衣着很普通,但看得出是出来做事的人,打扮得相当整齐,淡妆,面色不大好,嘴唇紧紧抿着,彷佛有什么着要的大事要同我商量。
我的狼犬信信的走过来,我自车子伸手安抚它。
我问她:“你是哪一位?”
“我是荣昌的未婚妻。”
我怔住,我盯着她的脸,知道她不是说谎。
但!但我一直以为我是荣昌生命中唯一的女人,我才是他的太阳。我心中牵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好小子,欺骗我!我顿时有被刺伤的痛楚,这是生平第一次。
我淡淡的问:[荣昌,那是谁?”
“你的职员。”
“我有七百多个职员,小姐,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开动引擎,车子向前滑去。
“庞志怡,我希望你不要再同他来往。”她说。
我转过头,“小姐,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文明人,我希望你别把苦情戏的情节搬到我生活里来,如果你不放心他,那么请好好管教他!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开走车子。
在倒后镜里,那女孩子的身形越缩越小,终於不见。
我忘忘不安。他有未婚妻!瞒得我好苦,我的怒意上升,车子的速度增加。
没有人敢这样欺侮我,没有人不对我说真话,没有人会逆我意。我知道什么都有第一次,但这第一次实在太难受。
到公司我进房间,按钮叫女秘书前来。
我第一句话是:“传荣先生。”
到现在,差不多每个人都知道荣昌和我之间的特殊关系,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这件事要处理得好,过火了,他还以为我没他不行,太温的话,他曾当我好欺侮。
最好的办法是从此疏远他,但我此刻又不能控制自己,要问个一清二楚。
荣昌进来,“什么事?”他扬起一条眉。
“没事就不能叫你?”我问。
“你不是那种一点小事呱呱叫的女人。”他微笑。
一项高帽罩下来,不卑不亢,说得多么漂后。
这是他一贯伎俩。我现在明懊此。
开门见山,我尽量以友好的态度问:“你有未婚妻?”
他怔住。
看他的表情,我知道错不了。
“怎么会这么问?”
“有人来找我,劝我不要再同你来往,”我笑笑说:“因为你是她的未婚夫。”
“竟有这种事?”他扑哧的笑出来,“粤语片桥段。”
我很佩服他,他的演技太自然太逼真,只有他眼中的一丝惶恐显示出他心中害怕。
他为什么害怕?当然因为怕失去我。他着视我?事情就好办。
我笑咪咪的看看他,我没想到自己的功夫这么高,可以喜怒不形於色,但是我相信,我的眼眸亦泄露我的秘密。
“没有!”他清晰的说:“我没有未婚妻。”
我闲闲的说:“那就好。”
“那个女人,什么模样?”他终於问。
“很漂后,白哲皮肤,清秀,很会打扮。”我问:“想起来没有?”
他耸耸肩,“我十年前的女朋友,也不是这个样子,现在走得较为近的,也只有你一个人。”
他说得很含蓄!走得近。
什么叫走得近?我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有一丝紧张。
“我笑天下问有这么多痴心的人。”我说:“要是有人撇开我,我断无勇气找上门与人谈判。”
他沉默一会儿,说:“我把这事情查清楚了,再告诉你。”
“我并不想知道,”我笑说:“如果你想起她是谁,请向她说,我虽不是君子,也不会夺人所好.天下没有值得争夺的男人,请她别拦路告状。”
他涨红了脸,平时牙尖嘴利,此刻竟作不了声。
我一直在笑,笑得脸皮发麻,忽然发觉:我干嘛要陪笑?立刻把脸挂下来,但觉得犯不看这么紧张,又放松嘴角,真把我累坏。
过了半刻,我说:“我要去开会,稍后再谈。”
他出去了。
未婚妻。
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也没什么大不了。当然,我不会与人争男友,但是如果他自动走过来我这边,不是我的错吧?
何必骗我。
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我第一次觉得寂寞。
第一次觉得金钱不是万能,它驱不走我心内的落寞。
荣昌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可大可小。
我并没有正式的朋友。
没有人真正的对我好。
如果我请吃请喝的话,起码可以找到三十个“朋友”。
但真正有商有量的人,只得荣昌一人。
事无大小,他都能为我提供适当的忠告,小至买一部汽车——“你已经有五部了,小姐,良心要有足处。”大至生意上的决策——“不,我们决不能相信共和公司,他们摆明是一群老狐狸。”……:.
在公在私我都需要他。
但是现在忽然冒出一个未婚妻。
她跟他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如今男女之间,一切都很随便,我跟荣昌亦有过无数上床的机会,因为我对他比较认真,所以才略加压抑。性关系最易破坏男女间的友谊,一有这种暧昧,什么话都不好说。
现在怎么办?
我叹口气。
照说应该若无其事的疏远荣昌,然后借刀杀人,把他辞退,脱了关系。
他不过是个很普通的男人,到处都可以找得到。
但是………感情这件事实在奇怪,我非常不愿放弃他,我甚至希望那个“未婚妻”是假的,他是清白的。
我将头里在手心内。
这真是第一次,以我庞志怡的性格、能力,我少有犹豫不决的时候。
我又长长的叹口气。攻心为上,现在我明白荣昌对我真可算是落足功夫,至少他令我觉得失去他是一个损失,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对我是有阴谋的。
他不是一个好人。
我对他有什么用?以前我以为我们谈得来,合作愉快,现在我发觉他要利用我。利用我做什么?做踏脚石,去达到他要去的地方。
他是个野心家。
我苦笑,谁不是呢?清贫的荣昌,他找了很久才找到我吧,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我。
我并不是个笨人,一下子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深深为自己悲哀。
我怎么样才会知道,人家是真喜欢我,抑或是喜欢我的财势?
有些人肤浅的意图加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荣昌的所为,令我太失望了,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人材。
我独自呆坐很久,然后回家去。
车子尚未驶进私家路就见到她在那里踱步。
她是荣昌的“未婚妻”,她又找上门来了。
要命,怎底她吃饱饭没有别的事做?她太糟蹋自己。
我想知道更多,便停下车,她转过头来。
她长得诚然很清丽。
我问:“你一直在这里?”
她苦笑,“以前我很喜欢约荣昌在这里散步。”
“以前?多久之前。”
“十年了。”她说:“我们是中学同学。”
“后来呢?”我问。
她无奈的摊摊手,“你不是想我站着把故事告诉你吧。”
“请进屋子来,我请你喝杯茶。”我说。
她是个受过教育,好教养,甚至在这种时候都不失幽默的女孩子,荣昌真的把她逼急了。
说真的,我有点喜欢她,也很同情她。
我们进了房子,她四周一打量,深深叹息。
“这间屋子太美了。”她说。
“哪里。”我说:“请坐,别客气。”
她捧着茶,“中学毕业后,我做事,荣昌念大学,我的月薪供他的学费,说好今年结婚,如今他反悔了,我出来一打听,原来他认识了庞志怡。”
她说得很爽快,三言两语讲得清清楚楚。
我的心像一块石头直沉到底。这样的男人还能要吗?我问我自己,这种男人要来做什么?
我问:“你认为这是我的错?”
“我不敢这么说。”她说。
“那么你又何必来见我?”
“你是一个强者,他对你倾心,却不一定会对别的女人有兴趣,如果你不理他,他会回到我的身边来。”
“你仍然要他?”
“我下了着本,我不能血本无归。”
我笑出来,“荣昌不是一个好人。”我深觉可惜。
“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太努力要往上爬,四出钻营,不放弃任何机会,但他也有他的好处,他聪明、好学、勤力——”她苦笑,没有再说下去。
我也知道。
那时候我刚认识荣昌,不是因为他的人,而是因他的才能,公司营业部甲组的工夫永远快而且准,主管是一个半秃头的印度种,我怎产都不相信是因为他的缘故,几经调查,才发觉是荣昌与他助手的杰作。
他们一个小组往往自早上八时做到晚上八时,那印度人迟到早退,对他们冷嘲热讽,专门阻挡他们发展,荣昌忍辱吞声,埋头苦干。
换了任何人,早就另谋高就去了。
但是他的理论,是“熬出头来”。
我在盛怒下把印度人找来大骂一顿,开除掉。
我骂他:“你不会做,公司付了薪水,请来会做的人支持你,帮助你,你才站得稳,才能保住饭碗,他们是你的恩人,你不但不感激,还百般阻扰,唯恐天下不乱?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公司有你在,永远不会好,你走吧。”
然后升荣昌坐他的位子。
荣昌足足受了三年整的气。
后来他跟我说:“每个人都可以教我,自印度人处我学了最多,他们的错误,我们不犯的话,已经功德完满。”
我却很感慨,我说:“树大有枯枝,庞氏企业内不知有多少这种废物。”
日后荣昌便成为我们的探子,我们很听从他的意见,他在公司里也很有点权………
我的思想回来,看着我对面的女孩子。
他的未婚妻!
“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我有什么大名?我姓陈,陈淑子。”她说。
陈淑子,人如其名——如果她说的是真话。
“陈小姐,府上干哪一行?”
“家里做小生意,我与荣昌都是家中独生子,我父母很不喜欢荣昌,说他名利心炽,不像是个安份守己的人,对他许多作为都反感。”
“你呢?”
“我总是支持他的,你不知道,荣昌地外面很神气,其实内心很……可怜,他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可怜,怎么会?我愕然。
“你答应我吗?”陈淑子问。
“答应什么?”
她摊摊手,莫可奈何的耸耸肩。
“你为他,太苦心了。”我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一味骄纵,自信十足的富家女,我会有分数,你先请回,我会同你联络,如果心中不宽,出去旅行也好,走开散散心,别对他太认真。”
她细细打量我,“我喜欢你,庞志怡,你跟一般传说中的富家女完全不同,很佩服。”
我牵动嘴角,送她出去。
我很累,躺在沙发上,用手遮着额头。
不想出去,没有胃口,不欲听音乐。我并没有失恋,或是伤心欲绝,只是失望,对人性的失望。
荣昌要是不追求我,他一样可以成为庞氏机构的主脑,他人那么能干,高升只是迟早问题,他何必还要耍这种手段?
陈淑子对他那么好,他完全没有必要辜负她。
人心难测,我压根不明白荣昌的心理。
电话铃响,我接听,是荣昌。
往日他的声音最令我欢心,他不着边际地讽刺我几句,或称赞我一下,我便会开朗起来。
但现在连他自己的声音都是低沉的。
“给我机会解释。”他恳求。
我很疲倦地说:“你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只不过是普通朋友,比较谈得来而已,你私生活并没有必要向我公开,小事不必挂在心上,一下子就忘了。”
他说:“志怡,我们当真只是普通朋友?”
“当然是,你还是我的得力助手。”
他沉默,“我来看你。”他提出要求。
“我想睡一觉,我们明天见。”我放下电话。
对他来说,也许只是功亏一篑,但我知道我与他不会有什么前途,难道我们还会结婚不成?
父亲不介意我一生不结婚,但挑选对象的大权,在他手中,他不会随我放肆。
他并不是慈父,在他的王国中,他一向是专制皇帝,朋友,任我,女婿,得由他挑选。
荣昌再能干,也不过是七百个雇员中的一个,父亲不可能满意他。这年头还有什么灰姑娘的故事,所以陈淑子是白白给牺牲掉了。
我很替他们可惜,更替自己难过,我择偶的范围是这么狭窄,不知道嫁的是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自己的家,在这一段空虚的时间内,我得不停的来往派对,杀死时间。我的生活闷透了,所以不会知道,唯一的调剂是荣昌,此刻连这一点乐趣都要被剥夺。
钱,我将拥着钱终老。
第二天。
我的心情仍然沉着,但情绪已经受控制。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们得到一些,必然失去一些,如果要我做陈淑子,我情愿一生寂寞,况且陈淑子也没有得到荣昌,而我,虽然没有荣昌,却有我父亲的财富,我应该心足。
知足常乐。
荣昌的样子很憔悴,却仍然收拾得很干净。
我对他的态度没有显着的改变,只有他觉察得到,我对他是冷淡得多了。
我们在早上开了一个着要的会议,散会之后,筋疲力尽,但是我没有出去午餐,我叫了一客三文治吃。
他推门进来。
我看看他,他坐在我对面,这个人,叫我怎么说话?
“你为什么不骂我?”他垂头丧气。
“我为什么要骂你?”我咬一口三文治。
“我对你说谎,”他说:“淑子确是我的未婚妻。”
真聪明,前来认错,希望得到我的原谅?
我说:“你没有说谎,你只是没有说实话。”
他苦笑:“你如果大骂我一顿,我会好过点。”
“荣,我们认识也不浅了,你知道我为人,我不会那么着视你、”我很大方的把注事一笔勾销。
他惨白的看着我。
“你以为你快要成功?将要做庞家的乘龙快婚?这是没有可能的事,即使我疯狂的爱上你,权也不在我手上,一切要我父亲批准,如果我脱离他,我跟陈淑子有什骱蠼样?我最吸引之处又不是我本人,而是我父亲的财产,荣,你太妄想。”我声音中并没有讽刺之意。
他紧闭上嘴唇,被我击得无还手之力。
“你想飞上枝头作凤凰,太困难了。”
他站起来,走到窗口去。
我没有胃口再吃三文治,把它扔到字纸箩。
他说:“阶级观念真的那么着要?”转过身来。
“你换了是我,你也一样。”我的声音很平静。
他说:“我仍然觉得淑子没出现之前,我是有希望的。”
我说:“你不能怪她。”
“我没有,她也很可怜。”荣昌低下头。
他们两个人,互相说对方可怜,照说应该有共呜。
“陈淑子很好,很适合你。”我说得很有诚意。
“她占有欲很强。”荣昌开始诉苦。
“爱你才想占有你。”
“那段爱已经过去,所余的只是恩怨情仇。”他说:“我后悔接受她的赏赐,我非常的不快乐,从此以后,我将生活在这个至大的阴影中,永不超生,有时我希望,我只是一个中学生,无知,但快乐,在我的小天地内顶天立地般做人。”
我为他难过,陈淑子与他,都一般倒霉。
我明白,受人恩惠,人家眼巴巴的盯着,盼望你图报,多么难受的一件事。
“娶她吧,除了娶她,没有办法。”我说的是实话。
荣昌绝望的说:“娶了她更难受,生生世世我们的关系就是主仆,她为我牺牲,在小学里教了四年书,吃得坏穿得怀,就是为了要成全我,那时我年轻,好胜心切,我根本不应接受这种恩典。”
“性格控制命运,荣,你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她不知我也付出代价。”他整个人像是要崩溃。
是的,他们两个人的牺牲都很大,一个是物质与时间;另一个是自尊。
“别太痛苦,”我说:“你在公司的地位,绝不会因此摇动,放心。”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是个快乐的人。”他沮丧的说。
我很温和,“你所要的,已经得到大部份,你应当心足。”
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我明白,对你的宽宏大量,我也很感激。”
“平白少了一个知己,我很遗憾。”
“志怡,我们仍然可以做好朋友。”他很渴望的说。
“不,”我摇头,“工作上我仍信任你,但私人感情上,你是个危险人物,我不想为自己找麻烦,你明白吗?我是个小心的人;我父亲教过我:志怡,作为我的女儿,你事事要小心。”
他知道已经失去我这个朋友。
我诚恳的说:“荣,别辞职。”
“我想一想。”
“我知道你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有前途,但我们也需要你,我们会尽力来挽留你。”我说得很漂后。
他一头一脸是汗。“志怡,我对你的估计实在太低,我早应知道你有你父亲的血液,你头脑清醒,为人果断。”
我不响,他猜得了一半,我也得保护自己.
他不知我也心如刀割,但我不会告诉他,还有什么必要?
那日我坐司机的车回家,看到陈淑子站在门口,下雨,她没有带伞。
我叫司机停车,“别傻,快随我进屋,叫你不要再浪费时间。”我轻声责备她。
她清丽的面孔有说不尽的愁苦。
我延她入屋,给她毛巾擦干头发。
“以后请按铃,说是找我,佣人一定请你入内。”
“没有以后了。”她说。
“事情怎么样?他有没有回到你身边?”我急问。
“没有,庞小姐,但我感谢你的诺言,你言而有信,令我敬佩。”她低看头。
我递热茶给她,一边苦笑。
“没有你,他还是要离开我,他愿意把学费还我,一千倍一万倍都可以,但是我不要。”她告诉我。
“陈小姐,施恩莫图报,你能不能原谅他?”我问。
“我决定退出,”她说:“我会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我扬起一条眉。
“救人自救,”她的声音充满无奈与嘲弄,“大家都想解脱,在帮他的期间,我也得到过欢乐,那时候我面孔散发着后光,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女人……一切都已过去,我会离开他。”
“你离开他,我也不会再相信他。”我说。
“我知道,”她惋惜的说:“你的双目中容不下一粒沙。”
“祝你幸运。”我是真心的。
“幸运?他总会找到女人,我也一定会有伴侣,不必担心,时间磨平一切伤口。”陈淑子看得很透彻。
她站起来离开。
荣昌还是辞职了。
我并没有真正的挽留他,离了我跟前也好,世上有那么多的人,谁没有谁不行呢?聘人广告一登出来,每天我都接见三十个以上的管理科硕士,都相貌英俊,风度翩翩能说会道,讨人欢心,才华出众。
我更加悲哀。
廿世纪末的大都会,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然而浪漫的成份少之又少,必要时切记自救。
站在庞氏大厦往楼下看,车人如蚁,我开始觉得高处不胜寒。
这其间最寂寞的人是我,但是没有人知道。
没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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