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门,我起床看闹钟,早上七时,咦,会是剑华吗,他一早乘公路车来我家?这倒是新闻。
我惊喜地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丐妇。
我连忙掩门,可是那人沙哑着声音叫我:“亮,是我。”
“你?你是谁?”
“我是李圣琪。”
圣琪!我瞪大眼看清楚,只见她用围巾包住头脸,身上全湿,一脚泥浆。
她脱下鞋子,放在门口,“可以进来吗?”
我说:“小琪,你--“
“我自多市搭顺风车来。”
她解下围巾,面孔又黄又累,可是,看得出眉目仍然姣好的她确是小琪。
“许久不见,请进来休息。”
“我需要沐浴更衣,以及一杯拔兰地。”
“热可可如何?”
“你这书虫果然没有酒。”
我俩笑起来,她的笑声比较苦涩。
我做了可可与鸡蛋三文治给她,她狼吞虎咽般吃下。
“卫生间在那边。”
她身上有味道,像是一块久用不洗的抹枱布。
我把毛巾与替换衣物送进卫生间。
我问:“你怎么找到我?”
她开足热水,雾气弥漫:“我问你母亲要地址,她告诉我,她一直善待我,也从来没想过我会把你带坏,她是一个好长辈,我感激她。”
我仍然看得见她雪白背脊上双翼纹身,原来她臀上还纹有一条零星飘羽毛,这名纹身师傅也到了家。
“请你让我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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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都行。”
她感动,“我知道规矩,小亮你是天命。”
我想一想,“女孩子都是天使,也是公主。”
我替她整理客房床铺。
她换了衣服出来,“啊,这里真温暖,不用穿长袖,这是你母亲替你置的公寓吗,离大学多远?”
“你且睡一觉,慢慢才谈。”
她把怪异化妆洗得一干二净,看上去清丽动人。
“你在读建筑系?”
我点点头,我问:“叶子威呢?”
她轻轻答:“分了手,一日,他同我说,自第二天起,他不会再来。”
“用何种藉口?”
“他说他的影迷及所有身边亲友都不喜欢我。”
我一听大笑,她也大笑。
我说:“FH。”
她说:“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不错,分开时他也给我一些现款,很快用光。”
“小琪,你要不读书,要不做工。”
“我已同父亲说我会再度报读纺织及成衣。”
“我帮你报名。”
转一个圈回来,发觉圣琪已经睡着。
我清理了浴室,刚想读书,剑华电话来了。
“雪停了,怎么还不来接我?”
我说:“不凑巧,我家来了客人。”
“是男是女?”
我哈哈大笑,“你口气像我母亲。”
“伯母来了?”他追问。
“不,我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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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表姐?”他十分意外,“从未听说。”
“我俩认识不深,日子尚短。”
“什么时候介绍我认识?”
“我想想再说。”
才挂上电话,母亲便找我,我有点生气,“为什么李叔从不关心小琪?”
“我照实对你说了吧,小琪本不姓李,这孩子由她生母带过来给李振宏,他说没资格管教她。”
我震惊,“哎呀。”
“那时你还小,我不方便向你说明,你现在知道了。”
“她本人可知晓?”我内心恻然。
“她一早知道身世,小亮,她十分精灵。”
“这么说来,她无父无母,百分百是个孤儿。”
“也不可以这样讲,我与你李叔都想照顾应,我还是老话一句,对她客气一点。”
我挂上电话。
这是有人按铃,我知道是剑华,他不放心,他以我男友自居,来作突击检查。
我让他进来,悄悄把客房门打开一条线,让他张望熟睡的小琪。
他放心了,他说:“不像你,你圆脸,她尖下巴。”
好眼力,再愚鲁的男子看到好身段,白皮肤的异性都会精神一振,何况是邓剑华。
他问:“她也来读书?”
“不一定,她旅游路经,前来探访。”
“一看就知道是另一个富女。”
我扑过去打他,“你再提这个富字,我必不放过你。”
“喂喂喂,上一代女性爱冒认千金小姐,係出名门,怎么今日恭维你反而捱打?”
我说:“那是侮辱,做人靠自己努力。”
他取过外套,“我要往中央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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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银行,顺便载你。“
“小亮,是时候我也置一辆车了。”他有点不好意思。
“不要勉强,有能力再说。”
我俩一起出门。
到银行我取出现款,放进信封,回家,塞进小琪的枕头底。
她缓缓醒车,握住我的手,“那是你的男友?”
我摇头,“说得太早了,我还有五年功课。”
“看你,像进了修道院的苦行僧,所以我读不下去。”
“这是一个开始,然后,才有资格在社会奋斗。”
“你天生工蜂性格。”
我凝视她,“你,你是一只蝴蝶。”
“我?”她嗤一声笑,“三天流浪便沦为丐妇。”
“你要小心,千万不可沾染恶习,否则会变成烂肉,皮肤先起血泡溃疡,然后牙齿与头发掉落,面孔似骷髅。”
她打一个冷颤。
我打铁趁热,“要不读书,要不做工,要不结婚。”
“哪一样最容易?”
我毫不思索回答:“读书。”
她又问:“什么最难?”
“维持婚姻。”
小琪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你若读书或工作,我包食宿,不必担心。”
她勉强笑,“看样子我非振作不可。”
我问她:“你不作哥赋打扮了?”
“早就过气了,不流行啦。”
“啊,现在又时兴什么?”我讶异。
“像你这样,努力不暇,做只工蜂,嗡嗡嗡。”
她一个下午就在互联网找到三份工作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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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琪借我的衣服换上,一般的白衬衫条子深色西装她被她穿得玲珑剔透。
我问:“你自觉长得美吗?”
小琪苦笑:“才不,嘴太厚,脸过削,鼻子太高,有点似西域人。”
“可是,异性常常为你目瞪口呆。”
“小亮,你才长得浑厚,淳朴可爱。”
我笑:“住在我处,自然要讨好我。”
她说:“我出去一下,见过工,再到社区学校报名。”
忽然上进,叫人刮目相看。
我轻轻说:“去租辆车子,出入方便。”
她点点头,“明白。”
“你应征做什么样的工作?”
她说:“一份是珠宝设计学徒,一份是制衣厂助理,还有售货员。”
她抹上口红,整张脸忽然又亮起来。
我笑,“你应叫小瑜,那我们就是一对瑜亮了。”
“那不好,有说既生瑜,何生亮。”
她出门去,我看看枕头底,信封已被她取去。
母亲的电话来了:“小琪可有找你?”
“她在我处。”
“你会得应付她否?”
我答:“她毋需应付。”
“不要太乐观。”
“妈妈,你什么时候来与我相会?”
“我们在巴黎见面如何,要不,纽约,滑铁卢实在太小镇,无事可做。”
我啼笑皆非,“那算了。”
“你到巴黎来两日,我替你订罗浮宫票子,约人与你参观新旧建筑物。”
听上去好似十分吸引,最主要是我想见一见母亲。
“李叔一起去吗?”
“他在纽约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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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来过两天一夜可好?”
“三天两夜,我们一起去探访大画家蒙奈故居。”
就这么约好了。
母亲说她随即快邮寄来飞机票,着我先到纽约汇合。
那天我做了烤羊腿等小琪回来,剑华先到,饱餐一顿,本来说好他会做伙头将军,谁知还是由我动手。
“表姐呢?”他张望。
我答:“还未回来,不知叫什么绊住了。”
她到深夜才返,剑华已经走了。
她有点累,一进门便脱下外套与鞋子。
我问:“奔走一日,有何收获?”
“亮,我什么都找到了……六个月珠宝设计课程配合珠宝学徒工作。”她声音有点兴奋。
“哪,你决定进攻这个行业。”
“那家珠宝公司叫赫左。”
“那是犹太人姓氏,当今以色列国防部长便叫赫左女士。”
小琪说:“佩服你小亮,老板亲自见我。”
我看着她,“多大年纪?”
“七十二岁,我与他在丽都吃晚饭,我喝了不少香槟。”
这是她获聘的原因?
“他没有子孙?”
“很奇怪,他从来没有结婚。”
“可有纳粹集中营经验?”
“他家三代在加国居住。”
我吁出一口气,“几时上班?”
“今日开始,小亮,我可负担部份租金。”
是吗,我心想,大概不必,过两日她说不定就搬到最高贵住宅区蔷薇山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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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迟疑一下,“小琪,做人最好凭真功夫。”
她笑了,卖相好也是真功夫。
接着几个星期,她早出晚归,十只手指上全是伤痕。
我吃惊,“有人向你行刑?”
她说:“是我自己手钝,都是冶金打磨工具所伤,还有这里,不小心碰到师傅焊接杆,烫到大腿。”
果然,雪白大腿上一片紫色血泡。
“哗,这样吃苦,始料未及。”
“但是导师称赞我的设计突出。”
“我可以欣赏一下吗?”
她有点腼腆,“小亮,在你面前,我不敢班门弄斧。”
“算了,你怕我抄袭才真。”
小琪扑过来与我厮打,我从未见过她如此高兴。
此刻的她头发剪得很短,脸上没有化妆,只搽一种紫色口红,素净下有丝冶艳。
我好奇到赫左珠宝行去看她,原来该处只是工场,门市部在多市。
中型规模,工人与职员都是老将,李圣琪仿佛是唯一女性,但是她却与他们相处融洽,她似白雪公主进入小矮人国,为他们带来生机。
他们看到我如此说:“不如你妹妹也一起到赫左工作。”
小琪搂着我肩膀骄傲地说:“我妹妹,是建筑师。”
他们笑:“那么,你为她设计结婚指环。”
这份工作不错,而且男性永不歧视圣琪,但愿她做得下去。
我又到社区学院去看她上课,她课室门外张望,没有进去,只见那年轻导师坐在她对面亲自讲解图样,面孔几乎贴了过去。
我暗暗好笑,男人见到圣琪,个个似触电,就差没口吐白沫。
过两天我出发到纽约,母亲到期飞机场接我。
我一见到她就说:“小琪长进了。”
母亲把一件凯丝咪大衣罩到我身上,她似有心事,脸色铁青,只是紧紧握住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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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在唐人街一间货仓改建的公寓内。“你的物业?”我问。
“嗯。先租住,喜欢的话可以买下,小亮,我遇到极棘手事,我依赖的老建筑师忽然进医院做手术,业主给的期限将届--”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着急烦恼,其实,在她过去廿多年的装修事业中,她一定碰到过更加风险的事,但此刻她年纪大了,毅力已经消褪。
我按住她的手,“妈妈,我也是建筑师。”
她看着我,“你是学生,你欠执照,你不能签署。”
“我们可以请人签署,且莫紧张。”
妈妈一怔,忽然笑了,“小亮,这是你考试时我常对你说的话。”
“把蓝图给我看。”
母亲把蓝图在电脑上打出,我一看,讶异,原来那是新港一间古老烂屋,百分之七十需要重新复修,限期只得六十天,故此两批工人日夜赶工。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妈妈,你打算炒卖此屋。”
母亲看着我,“一直以来,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我立刻赔笑,“我以为你经营悦香院。”
“这些墙,甲乙丙丁,你替我算一下,可否拆卸,支撑力算准一点。”
养兵千日,用一一朝。
这些问题,其实十分基本,我立刻坐下准备。
母亲说:“我带你去见王则师。”
“他可以说话?会得签名?”
母亲长叹一声,“这幢房子连地皮一百九十万美元买入,维修费预计三十万,打算赚五十万,每延迟一日,利息与人工损失非同小可。”
到了医院,只见病人面孔罩着氧气,动也不能动,我尽量按捺着性子,同妈妈说:“你去喝杯咖啡。”
我走近病人,轻轻唤他:“王先生。”
他没有知觉。
身后有人问:“你是什么人?”
我没好气,真想答:王之私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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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看到一个长方脸中年男子,与病人有三分相像,我猜想是他的亲人。
我连忙轻声说:“我是王先生生意伙伴陈书珊的女儿家亮。”
他把我拉到一旁,“有什么事?”
“你是--”
“我是王旭,他的儿子。”
忽然之间,我压低声把我们母女的苦衷和盘说出。
他并没有打断我。
我说:“有几幢主力墙拆卸需王先生签名,还有--唉,真希望他立刻好转。”
他翻阅我手上笔记,“这些是你所写?”
“对不起,令尊有病,我还喋喋不休。”
他又问:“你是陈女士唯一女儿?”
我觉得他可亲,说多一句:“我俩相依为命。”
这是母亲拿着咖啡咽来,低头把饮料放在桌上,我看到她头顶闪亮银色发根,平时,她勤染勤洗,决不许人间见白头,这几天她真的急惨了。
我恻然说:“妈妈老了。”
这时,王旭轻轻走近她,介绍自己,与母亲握手:“医生说手术后他--”
母亲面如土色。
我过去握住她的手。
我说:“妈妈,我们改天再来,不要打扰王先生了。”
我们转身离去,忽然听见王旭叫住我俩:“请稍候,我也是纽州注册建筑师,或许我可以帮忙。”
我忽然泪盈于睫,失态地低嚷:“啊,你为什么不早说!”
王旭微笑,“我愿意到你们办事处商议。”
我松口气,上车坐后座,这是觉得疲倦得说不出话来,我聚然入梦,仰起扯鼻鼾。
隐约听见母亲解释:“这孩子,张着嘴,真失态……她自多市南下,有一日一夜没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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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下,我一觉醒来,用双手揉脸,却看见王旭看着我笑,我只得也涨红面孔赔笑。
进入货仓公寓我先沐浴更衣,母亲见到我,轻轻说:“怎么穿得似小男孩。”
我一向运动衣裤打扮,工作是它们,睡觉也是它们。
王旭已了解事实,“来,我们到地盘去,事不宜迟。”
母亲惊喜,“多谢你,王先生。”
王旭很幽默,“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我们三人到了地盘,我倒抽一口冷气,只见老屋颓垣败瓦,像炸弹炸过一样。
我们戴上硬帽,真是会者不难,他一边走一边指点,我做记录,大半个小时,工头心服口服,保证既时开工,准时交货。
王旭成为我们母女的救星。
可是母亲紧绷的脸一旦松驰下来,更加老态毕露。
我觉得热,脱了外套,向工头再三叮嘱。
王旭走近,“你很老练。”
我即时说:“王先生,多谢你拔刀相助,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他忽然取出手帕,轻轻为我拭去唇上汗珠,“别紧张,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为何在纽州出现?”
“家母应允与我到巴黎度假,现在报销了。”
“学习更有意义。”
看样式子他也是工蜂族,我微笑。
“我回公司签署妥文件派人送上。”
我连忙说:“我过来取。”
“那么,今晚八时可以吗?”
“我准时到。”
他大方地道别离去,母亲送他到门口。
傍晚,母亲说:“好似千斤重担一下子自肩膀卸下,小亮,你是我福将。”
“你不知王先生有王旭这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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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打探过了,原来他们父子不和,不大来往,我也是第一次见他。”
原来如此,世上少有融洽家庭。
“小亮,妈妈老了。”
“人总是会老,无谓嗟叹。”
“从前,无论多大挫折都跨得过去,爬得遍体鳞伤,转眼又来过,今日的我--唉。”
“妈妈,你还有我。”我紧紧拥抱她。
傍晚我准时出门,妈妈叫我抹此口红,我胡乱扑些粉搽些胭脂,司机把我载到公园道一幢棕砖大厦前,门房立刻来开门,“是余小姐?王先生等你,电梯请按五字。”
那座电梯凌空,进去之后需要拉上两道铁闸,轰隆一声,缓缓开动,分明是件古董,业主故意留下作为怀旧特色。
我还没按铃大门就打开了,王旭请我进去。
公寓布置大方舒适。
他问:“喝些什么?”
“啊不用了,我取到文件就走。”
他点点头,并不勉强。
“家母说--”
“我明白,不必多礼。”
我接过文件,把它放在帆布袋里,小心翼翼斜挂肩上。
他忽然问:“你喜欢哪个建筑师?”
我笑,“难度一个学生如我还有资格说喜欢见不喜欢怀德不成。”
“当然,人人可以自由发挥意见。”
“那么,我崇拜加国的亚瑟艾历逊。”
王旭点头,“嗯,听说令尊亦是前辈。”
我轻轻答:“我们已无来往。”
他诧异,“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沮丧地说家事:“他与家母离婚,娶了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子,新添的孩子刚会走路,他不理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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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地,我觉得可以向他倾诉私隐。
他跌坐,“哎呀,我也是,家母辞世之后,家父他另娶比我还年轻的女子,结果不到三年,那女子拐骗他所有财产逃逸无踪,所以他要重出江湖找装修公司合作,我气不过来,不与他往来。”
我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忽然笑得落泪。
我说:“此刻我又想喝一杯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还是回去吧,令堂一定等急了。”
他送我到楼下,看着我上车。
我把重要文件交到母亲手上,“大功告成。”
“小亮,多留几天,帮我一把。”
我想一想,也好,明天向剑华告假,反正学校尚未开课。
但是,他的电话没人接听,打给圣琪,也一样不得要领,我只得留言。
一连几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在地盘我什么都学着做,为着不骚扰工匠,我在一旁静静观察,然后,见他们需要什么,立刻去准备,及时帮忙,不久,我成为最佳助手。
我最感兴趣是安装抽水座厕,这会这一门技巧,真是不愁生活,英国人都是揶揄工程师收入不如水喉匠,那是真的。
我乐极忘返,把工作过程记录下来,拍摄照片,做一本日志,将来一定用得着。
稍后,我索性在大堂处搭起茶水档,放着咖啡与茶以及水果招待工人,妈妈搔头,“我怎么没想到。”
王旭来探访,他四周巡视,即时指出不妥之处,立刻改正。
那天下午,已有房屋中介带着客人来看房子。
那对夫妇约六十多岁,打扮朴素,母亲让我过去招呼,我什么都肯学,交际却是最辛苦一环,我很恭敬自我介绍,带他们走遍全屋。
在二楼我说:“看这个海景,在城市内不可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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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太太转过头微笑,“余小姐是建筑师?”
“不不,”我摆手,“我是学生,那边王旭先生才是负责这幢房子架构的主脑。”
“王旭?”那位太太立刻向经纪低声说了几句。
经纪问我:“可是有份负责北京零八年奥运那只雀巢运动场的王旭?”
我一愣,噫,前两个星期我才看过关于那座特色体育馆的设计及装备,佩服得五体投地,难道王旭有份参与?
那时夫妇走近王旭交谈。
母亲问:“说些什么?这对夫妇不像买主,不过做生意至要紧礼待所有客人。”
“妈妈,没想到你赚的是辛苦钱。”我感慨万分。
母亲在我耳边说:“所有职业都一般辛苦。”
我点点头。
转过头去,听见王旭说:“我只负责极少部份,不想两位消息灵通。”
不久他们走了,我坐下喝咖啡吃松饼。
我问王旭,“你负责哪一部份?”
他回答:“钢枝设计。”
我说:“可是计算钢架可扭曲到何种角度?听说法兰盖利那些一团云似设计也用同一套电脑软件,神乎其技。”
他凝视我,“你知道得不少。”
我拍拍手,得意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时,母亲走过来,轻轻说:“刚才那对夫妇姓汪,已付出百分之五订金,决定买下这幢房子,叫我们不用特别赶工,但要做到最好。”
我惊喜,“是因为王先生大名?”
母亲点头,“他们说喜欢那小女孩大方有礼。”
我连忙说:“他们钟情这大屋设计。”
母亲笑逐颜开,“这下子我放心了。”她重重吁出一口气,“怎么谢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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