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震含笑道:
“当然好,只怕你不肯。”
白衣少女连连点头,道:
“肯,绝对肯,如何教呢?”
云震微微一怔,笑道:
“把你会的讲给我听,我照着去练,如此就好。”
白衣少女道:
“我什么都会啊!”
云震道:
“那么你先选一种教,若不厌倦,以后再教一种,不过,我听人说过,练武功最好是先练内功,扎根基最为要紧。”
白衣少女道:
“那么我教你练内功。”
云震道:
“好哇!我先谢谢你。”
白衣少女道:
“不要谢。”
语音微顿,道:
“练内功呀,就是——我从来没有练过内功啊!”
云震闻言,啼笑皆非,心中暗暗想道:她武功高强,却不明白练武的法门,这也真是怪事。
白衣少女爱莫能助,芳心之内甚为焦急,想了一想,道:
“这样成么?下次遇上会武功的人,咱们向他打听练内功的法子,然后我再教你。”
云震道:
“好吧!”
忽然记起‘罗侯心法’,于是说道:
“其实,练内功的法子我也知道,只是深奥了一些,不能完全了解。”
白衣少女大喜,道:
“那么正好,你先说练法,然后我来教你。”
云震道:
“试试也好,反正闲着没书。”
当下将那熟记心中的“罗侯心法”,一字不漏的背诵了—遍,道:
“这就是练内功的法子,名谓‘罗侯心法’。”
说罢之后,静静的望着白衣少女,等待她传授练习的方法,哪知等了许久,白衣少女依旧螓首低垂,默无一语。
云震忍耐不住.低声问道:
“你想出来了么?”
白衣少女上靥一红,期期艾艾的道:
“我还是不知道怎样教法。”
云震见她甚为沮丧,急忙安慰道:
“不要紧,你慢慢思索,我也来想一下。”
白衣少女点了点头,再去寻思教内功的方法,云震则默默揣摩“罗侯心法”的内容。
原来一般的内功,吐纳导引,练的都是丹田真气,这“罗侯心法”则是佛门禅功的一种,若是细加区别,一般内功是由“练气”入手,“罗侯心法”则是“练心”,两者截然不问.而“练心”比“练气”远为深奥,远为难练,另一方面。“练气”时走火入魔,不过身子坐僵,内腑受伤而已,“练心”若是走火入魔,则有狂乱疯癫,心性大变之虞,危险之至。
云震凭着悟性,逐字逐句的探索“罗侯心法”的奥秘,虽然时有悟性,却花费了极大的神思,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突然感到头昏脑胀,沉沉欲睡。
白衣少女看他眼皮渐垂下,身子摇摇晃晃,芳心之内大为关切,道:
“你困了么?”
云震含含糊糊的道:
“咱们该动身了……”
白衣少女道:
“困了就睡一觉,迟,迟点启程不要紧。”
云震迷迷糊糊道:
“我头昏,想睡一觉。”身子一歪,卧倒下去。
白衣少女见状,急忙移过娇躯,盘膝坐奸,扶起云震的头,搁在自己腿上。
展眼间,云震已酣然入梦,白衣少女螓首低垂,端详着云震的面貌,神情之间,怜爱横溢。
过了片刻,白衣少女眼帘一垂,自行打坐,不久也就入定了。
随后,一条幽灵般的黑影,轻飘飘地移了过来,悄无声息,矗立在白衣少女身后。
星光之下,只见那幽灵般的黑影略一停顿,随即缓缓抬起右手,屈食中二指,疾地点了下去。
原来那黑影共是三条,另外两人已远远停顿下来,潜到近处,偷袭白衣少女之人,仅是其中之一。
这一指其疾如电,眼看即要点在白衣少女身上,立在两三丈外的那匹白马发觉敌人,陡地引颈嘶鸣,同时奋蹄扬鬃,疾行过来。
白衣少女突闻坐骑嘶鸣,顿时惊醒,但觉一股尖厉的劲风袭到,情急之下,脱口一声惊呼,抱起云震,贴地滚了出去。
只听那暗袭之人狂笑道:
“好一匹通灵的畜牲。”
说话中,身形一闪,让过了疾行过来的白马,俯身探臂,再度一指点去。
白衣少女若是单顾自己,足可逃出暗袭之人的追击,但她护着云震,行动大为缓慢,仓皇之下,眼看是无法逃脱这暗袭之人的第二击了。
讵料,黑暗之中,突然响起一个阴森而激怒的声音道:
“无知狂徒,教你识得金陵世家武功的厉害!”
这声音细若蚊蚋,飘渺难闻,但每一个字犹如—柄铁锤,重重地敲击在那暗袭之人的心上,那暗袭之人身心猛地一震,突感心口一阵剧痛,双手扪胸,惨然一声号叫。
白衣少女骇然站起,她内功深厚,虽在黑夜,一眼之下,依然看出暗袭自己的人,是日间在酒店中见过的少年,不由惊呼道:
“仇一飞。”
云震正当惊惶之际,闻得仇一飞三字,立即大喝道:
“你退后。”
大步冲出去,挡在白衣少女身前,挥手一拳,猛向仇一飞胸上击去。
这都是瞬息间的事,只听一声惊喝,史文恭闪电般的扑了过来,同时叭哒一声,仇一飞也被云震—拳击上胸口,仰面掼倒在地。
白衣少女虽然身负上乘武功,但毫无江湖经验,对眼前之事,大有张惶失措之感,唯一想到的是云震的安危,一见史文恭扑来,急忙将云震拉到身后,道:
“你别管,让我一人来抵挡。”
云震道:
“没有关系,我先挡一阵。”
史文恭惊怒交迸,匆匆望了两人一眼,俯身察看弟子的伤势,这时仇一飞面如金纸,口溢紫血,躺在地上寂然不动,人已奄奄一息。史文恭略一察看,已知他被一种绝毒奇狠的旁门武功,击中心脉,震碎内腑,命如游丝,去死不过一线。
白衣少女暗中观察,也发觉仇一飞受伤惨重,生命垂危,心中暗暗忖道:这人伤得如此厉害,他师父若是拼起命来,如何是好?
她芳心暗急,急起逃遁之意,眼看史文恭取出一粒药丸,投入仇一飞口中,未曾注意自己这面,急忙拉起云震,纵身朝马上跳去。
但听史文恭厉吼一声,翻身纵起,双掌并出,凌空横击过来。
霎时间,潜力怒卷,劲风狂啸,如山的掌力潮涌而到。
白衣少女大惊,长袖一挥,拂出—股阴柔之极的劲力,斜斜迎了过去。
两人所发的内力一触,只听裂帛似的一响,白衣少女心头顿时一震,但却藉那反弹之力,拉着云震,舣双飘落在丈许之外,史文恭也坠落下地,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云震虽也惊慌,但最关心的还是白衣少女的安全,转面一望,星光之下,见她花容失色,满面惊悸之色,急忙问道:
“受伤了么?”
白衣少女暗提一口真气,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微微一笑,摇头说道:
“没有受伤,不过,史老先生的武功也真是厉害。”
史文恭闻言,羞忿交集,不禁震天一阵狂笑。
凄厉的笑声,划破夜空,震荡四野,直入云霄。
白衣少女内功深厚,耳闻笑声,不过惊惶而已,云震却感到耳膜一阵剧痛,头脑发胀,经受不住。
云震自已有此感觉,以为白衣少女也和自己一样,因之强行忍耐,反将白衣少女拉在自己身后,朝着史文恭大声道:
“是你们找来侵犯咱们,又不是咱们惹你,如今你要怎样?”
史文恭笑声倏歇,双目之内精芒毕露,冷冷盯住云震,一瞬不瞬。
他虽不言不动,但牙根挫得格格作响,胸头起伏如浪,垂胸白髯波动不息,神情激动,看来怕人。
云震心头发毛,但恐史文恭猝起发难,袭击白衣少女,当下将白衣少女推开一步,眼望史文恭,昂然说道:
“你到底想要怎样?”
史文恭气极而笑,道:
“老夫本来并未看走眼,只怪我那劣徒妄自逞能,嘿嘿!阁下这副装傻卖呆的本领,也算是武林一绝了。”
仇一飞主要是伤在那隐形客手下,史文恭人在远处,未曾看出真相,只道是云震一拳击伤。云震武学肤浅,根本体察不出个中的差异,只有白衣少女明白云震的底细,觉得仇一飞的伤势甚为古怪。但她临敌经验甚少,虽然隐隐感到疑惑,大敌当前,来不及想这问题。
云震先是一怔,随即明白对方所指,暗想既已将人打伤,自无抵赖之理,于是坦然道:
“在下一时情急,打伤了令高足,但也说不上装傻卖呆四字。”
语音微顿,接道:
“事由令高足挑起,咱们不过自卫,事已至此,还望尊驾息事宁人,免动干戈才好。”
白衣少女接口说道:
“冤家宜解不宜结,双方本来没有仇怨,我看老先生还是早点带令徒去看大夫,吃药疗伤才是。”
这两人全无江湖经验,说出话来,像内行又像外行,听入史文恭耳中,却刺耳之极。只是仇一飞所受的内伤非比等闲,史文恭与白衣少女交手过一招,心知单这一名少女,自己未必就能取胜,云震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因此虽怒不可抑,依旧强行忍耐,不敢冒然动手。
他不理白衣少女,眼望云震,狞声说道:
“息事宁人,倒也容易,但不知阁下是哪—门,哪一派,令师是哪一位高人?”
云震朗声道:
“在下是家传的武功,而且先父已经谢世。”
史文恭暗暗忖道:武林中的成名英雄,从未听说有姓云的。
忖念中,嘿然冷笑道:
“答得好,既与‘罗侯心法’拖上关系,自是大有来历之人。”
倏地厉声道:
“你是否罗侯宫的人?”
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谁是罗侯宫的?”
话声中,只见男女二人并肩而立,男的年纪约莫三十来岁,身形魁梧,穿一套灰布裤褂,女的大约二十六、七岁,皮肤白皙,穿一套黑绸衫裤,头上包一块黑色丝帕,腰际悬着一面豹皮镖囊,除此之外,两人再无兵器。
这两人衣着虽然朴素,但男的气宇昂轩,女的风姿绰约,史文恭一看是这两人,眉头顿时一蹙,那两人发觉史文恭在场,男的倒未怎样,女的却是柳眉一挑,脸上顿现厌恶之色。
原来这二人是一对夫妻,男的名叫李元泰,江湖人称“霹雳手”,女的名叫白瑛,绰号“追魂夺命剑”,这夫妻二人行侠江湖,丽影双双,凭着三十六手霹雳掌,与十支长不及五寸的赤金小剑,纵横江湖,罕有敌手。
这夫妻二人,是近十年来崛起江湖,侠名最著的人物,史文恭也是江湖响当当的角色,双方见过,只是彼此气味不投,从无交往。
两人现身之后,李元泰与史文恭相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白瑛却视如不见,一眼望住云震,扬声道:
“谁是罗侯宫的魔崽子?”
云震暗暗忖道:我虽记得一篇“罗侯心法”,却算不得罗侯宫的人。
心中在想,犹未讲话,白衣少女已然说道:
“咱们不是罗侯宫的魔崽子。”
白瑛卟哧一笑,朝白衣少女细看一眼,惊道:
“咦!这姑娘是谁?”
白衣少女抿嘴一笑,道:
“我就是我。”
白瑛笑道:
“没有姓名么?”
白衣少女星目一闪,摇头道:
“没有。”
白瑛以为她不愿意讲出姓名,隐讳身份,在江湖道上很容易招人不快,但白衣少女长得太美,讲起话来,又是那么甜蜜天真白瑛实在无法生气,转面一望丈夫,笑道:
“大哥,这小姑娘很有意思,你见过这般美的人儿么?”
霹雳手李元泰莞尔一笑,目光一转,暗示娇妻,看看躺在地上的仇一飞。
白瑛目凝神光,朝躺卧地上,奄奄一息的仇一飞望去,不禁耸然一惊,道:
“咦!什么武功伤的?”
霹雳手李元泰摇头道:
“看不出来,也未听人说过。”
白瑛移目望住云震,意颇不信的道:
“是你击伤的?”
星光之下,云震始终未曾看出仇一飞面如金纸,脸色大异寻常,听白瑛问到自己,也就坦然点头道:
“我不过打他一拳,史老前辈已让他服过药,想必没有生命危险了。”
白瑛道:
“嘿!仅只打他一拳,真有你的。”
语音微顿,接道:
“小姑娘没有姓名,你大概也不会有了。”
云震淡淡一笑,道:
“姓名当然是有,不过江湖一小卒,纵然报出姓名,二位也不知道。”
白瑛亮声叫道:
“好一个江湖小卒。”
转面喝道;
“大哥试试看,我倒是有些不信。”
霹雳手李元泰道:
“毫无来由,何必与人动手。”
史文恭暗暗忖道:这两个小儿年纪虽幼,武功却深不可测,他们的长辈定非等闲人物,老夫一世英名,得来不易,别要糊里糊涂的毁在两个小儿手上,不如挑拨李元泰,让他与云震那小子先打一阵。
心念电转,顿时洪声说道:
“李兄,你见过罗侯神功伤人之后的样子么?”
李元泰眉头耸动,道:
“兄弟未曾见过,莫非史兄疑心令徒是伤在罗侯神功之下?”
史文恭满含悲愤的纵声一笑,伸手一指云震,道:
“这小子扬言,他失去了一篇‘罗侯心法’,这消息已震动讧湖,难道李兄还不知道?”
李元泰冷然一惊,双目之内,神光电射,凝注云震道;“小兄弟,真有此事么?”
云震淡然道:
“确有此事。”
史文恭冷笑道:
“既然如此,你定然练过罗侯心法了?”
云震隐然感到,形势对白己不利,但想自己确是练过罗侯心法,总不能谎言抵赖,于是淡然说道:
“在下倒是练过罗侯心法,可惜时日太浅,尚未领悟其中的奥秘。”
史文恭凄厉一笑,道:
“好哇!尚未领悟个中奥秘,已是如此厉害,等到领悟奥秘之后,你想必就是第二代的罗侯神君了。”
轻轻叹息一声,不胜沮丧地道:
“衢州史家小门小户,既然遇上了六诏山的人物,那就只有认栽了。”俯身抱起奄奄一息的仇一飞,大有就此离去之势。
白瑛以鄙夷不屑的目光,冷冷睨视史文恭一眼,转面喝道:
“大哥,魔崽子留不得。”
李元泰微微一笑,道:
“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我也未必胜得过这位小兄弟,”移步走了过去。
白衣少女睹状,轻移莲步,挡在云震面前,睁目道:
“你要打架么?”
白瑛见她举步上前.施展出移形换位的上乘轻功,身形美妙自然,已臻炉火纯青之境,不禁脱口赞道:
“呵!原来小姑娘也了不起。”
白欠少女嫣然一笑,道:
“咱们就是不愿打架。”
霹雳手李元泰先前未曾细看,这时与白衣少女相对而立,眼看她长发披肩,白衣赛雪,容色之美,夺人心魄,忍不住暗暗赞道:好美丽的姑娘,真如月殿仙子一般。
但听白衣少女;道:
“你们是一帮的么?”
李元泰微微—怔,急忙收报心神,道:
“姑娘说谁是一帮的?”
白在少女伸手一指史文恭,道:
“你们和他是一帮的?”
白瑛接口笑道:
“那是衢州史家门的掌门人,咱们高攀不上哩!”
白衣少女轻轻一哼,道:
“他是坏人,无端欺负咱们,你们既不是他一帮的,干嘛也欺负咱们?”
李元泰闻言一楞,明白白衣少女讲话,全然不谙世情,他是成了名的英雄,岂能向一个天真未凿的女孩挑畔,当下只好退下,
眼望娇妻,表示无可奈何。
白瑛敞声一笑,移步上前,道:
“小妹妹,那是你的什么人?”
白衣少女转过面庞,情意绵绵地望了云震一眼,然后指着李元泰朝白瑛道:
“你叫他什么?”
白瑛笑道:
“我叫他大哥啊,你刚才还听到的。”
白衣少女回手一指云震,抿嘴一笑,道:
“我也叫他大哥,和你们一样。”
白瑛微微一怔,心中暗暗想道:原来是一对小夫妻,那小子是好神气,得了这个天仙花样的妻子。
心中在想,口中说道:
“小妹妹让开,咱们找你大哥讲话。”
白衣少女摇首道:
“不,你们想打架。”
白瑛笑道:
“这意思是说,你挡头阵罗!”
白衣少女螓首一点,断然道:
“就是。”
白瑛双眉一挑,道:
“你也是罗侯宫的人?”
白衣少女道:
“咱们都不是,也不知罗侯宫的人是什么样子。”
白瑛怔了一怔,见她不像扯慌,于是说道,
“罗侯宫的人全是坏蛋,咱们行侠仗义,遇上坏人绝不放过,你说应该不应该?”
白衣少女道:
“应该是应该,但咱们不是罗侯宫人,也不是坏蛋。”
白瑛笑道:
“可是罗侯心法呢?那是南魔罗侯神君的不传之秘,你们怎会有那东西?”
白衣少女眼珠一转,道:
“咱们是拣来的,如今已经丢掉了。”
转面一望云震,问道:
“是么?”
云震暗暗忖道:这话虽不全对,与事实也相去不远,当下点头道:
“正是。”
忽听李元泰道:
“妹子,咱们身有要事,还是早点走吧!”
白瑛扭头道:
“等一等。”
李元泰道:
“史老英雄的事,他自有办法处理,咱们何必越殂代庖,多管闲事?”
白瑛笑道:
“谁多管闲事了,我只想试试他们两人的本领。”
李元泰正色道:
“这两位纵然身负绝艺,到底年纪尚幼,咱们无理取闹,须防江湖朋友笑话。”
白衣少女道:
“对!咱们与史老英雄有误会,你们何必趁热闹呢?”
白瑛笑道:
“好啊!什么时候你们没有事,咱们订个日子吧!”
白衣少女瞠目道:
“订日子干什么?”
白瑛哑然失笑,道:
“较量较量啊!”
白衣少女暗暗忖道:这批人如此喜欢打架,真是奇怪得很。当下说道:
“咱们最近没有空闲,日子以后再订吧!”
白瑛抬手一抚面颊,惘然道:
“古怪!古怪!你们不像武林人物。”
霹雳手李元泰笑声道:
“好啦!哪里遇上哪里算,下次再说吧!”
白衣少女暗暗想道:下次我避着他们一点,反正他们无法找到我家里去。当下大声说道:
“就这么办,下次哪里遇上哪里算,咱们好好地打一架。”
李元泰与白瑛齐声大笑,夫妻二人相视一眼,即待双双离去。
忽然想起,史文恭的弟子重伤垂危,定然不肯善罢,此事尚未了结。
白瑛暗暗忖道:史文恭阴险歹毒,诡计多端,这两人年幼识浅,毫无江湖经验,武功再高,也非吃亏不可。
他夫妻二人素来爱抱不平,对史文恭又早有恶感,加以白衣少女美如天仙,令人无法不生喜爱之心,因之夫妻二人一般心意,都想见着结果再走。
史文恭抱着仇一飞,冷眼站在一旁,本想驱虎吞狼,让李氏夫妇与云震先打一阵,这时见计谋不售,立即将仇一飞交在那劲装大汉手内,转向白衣少女走去。
白衣少女愠道:
“你当真要打么?”
史文恭狞声一笑,一计未成,突然又生一计道:
“老夫也是一门之长,岂能与你们小辈为难,你们招出师承门户,老夫找你们的师父算帐。”
白衣少女道:
“咱们没有师承门户,也没有师父。”
史文恭冷笑道:
“这话三岁孩童也难相信。”
突然厉声道:
“你是金陵王的女儿高洁么?”
白衣少女怔了一怔,愤然道:
“你这人真是奇怪,没头没脑,干吗硬派我是高洁,我连金陵王也未见过。”
霹雳手李元泰笑道:
“史熊,这一点兄弟就无法相信了。”
白瑛接口道:
“久闻金陵王高华有个女儿,貌似天仙,心如蛇蝎,这小姑娘虽已美极,但性情举止,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纵然她自认是高洁,我也无法相信。”
史文恭冷笑道:
“两位看那小子如何?劣徒受他一拳,除心脉碎裂外,而且面如金纸,名门正派的武学中,有此武功么?”
云震怒声道:
“旁门武功又怎样,咱们不作恶害人,也就够了。”
史文恭暗暗盘算,云震与白衣少女,似乎与罗侯宫和金陵正都有关系,这两方面都是不易招惹的人物,若能将李氏夫妇拖下水,对自己大为有利。
心念电转,顿时嘿然冷笑,道:
“你们无名无姓,无来历,无师承,哈哈!”双掌一拍,喝道:
“你二人一起上,老夫领教了。”
白衣少女急忙将云震拉后一步,道:
“你站在一边,我一个人来。”踏出两步,蓄势待敌。
史文恭双眉紧蹙,道:
“老夫叫你们两人一起上。”
白衣少女道;
“我偏要一个人来,你打败了我,我大哥自会出阵。”
史文恭冷然道:
“你是女流之辈,年纪又轻……”
但听白瑛喝道:
“让我来!”
霹雳手李元泰道:
“妹子,咱们受张大哥重托……”
白瑛未待丈夫将话讲完,娇嗔道:
“我知道啦!”飘身闪出。
史文恭日间在酒店中,已看出白衣少女的武功是金陵高家嫡传,他安心拖李氏夫妇淌这混水,一见白瑛出头,顿时默然退了。
白瑛哪知史文恭的诡计,眼望白衣少女,吟吟笑道:
“来吧,十招之内,我能看出你的师承门派来。”
白衣少女顾左右而言他,道:
“你们受张大哥重托,是哪一位张大哥啊?”
白瑛笑道:
“哈!咱们那张大哥名气可就大啦,北斗剑张铸魂,你听人说过么?”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
“啊!原来是张大哥,他托你们干什么?”
白瑛奇道:
“咦!你认识咱们张大哥?”
白衣少女摇首头:
“不认识。”
白瑛哈哈大笑道;
“小丫头,原来你在胡扯,张大哥托咱们护送一个人,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年郎,咱们边打边谈。”
白衣少女退后一步,道:
“我要节省气力抵抗坏人,不愿与你打架。”
白瑛卟哧一笑,道:
“由不得你。”欺身上步,一掌攻去。
白衣少女秀眉一蹙,娇躯微侧,左手五指拂向白瑛的手腕,右手天女散花一般,徐徐反击过去,轻灵曼妙,姿态优美之极。
白瑛喝道:
“这是金陵世家的‘散花手’啊!”右掌一圈一兜,蓦地拍击过去,左足一翘,直向对方太阳穴踢去。
白衣少女微微一惊,身形电闪,避过对方的攻势,右手一挥、倏地一掌击去。
白瑛笑道:
“这是金陵世家的‘粉金碎玉掌’,小丫头果是高家的人。”
白衣少女玉靥一红,怒声道:
“你骗人。”
左手骈指如刀,迎击白瑛的攻势,右手骈食中二指,遥遥指定白瑛眉心之处。
白瑛惊道;
“咦!”只觉得对方指尖颤动,隐隐罩住了自己全身要害,杀机弥漫,气势凌人,一时之间,竟是想不出破解之法。
白衣少女蓄势不发,含笑道:
“怎么样?如今才知道我会武功很多,并非从金陵世家学来的吧?”
但听李元泰道:
“她左手使的‘韩公刀法’,右于使剑招,颇似金陵世家的……”
白瑛恍然大悟,喝道:
“小丫头快讲,究竟是金陵王的什么人?”欺身直进,以掌齐挥,陡然攻袭过去。
白衣少女惊急交加,脱口叫道:
“难道我的武功真是金陵王的么?”
话声中,对方双掌已然袭到,妇人家心窄好胜,白瑛若非丈夫指点,几乎败在白衣少女手下,打斗之际,不觉有点脑羞成怒,
这一招双掌并发,已是使出了看家绝艺。
白衣少女一向以为自己的武功是与生俱来,这时被人一口咬定金陵王的家数,不禁想到别人常将自己与金陵王的女儿相提并论,以及多少年来的种种困惑,一时间芳心大乱,不知如何抵挡对方的攻势。
说时迟,当时快,白瑛双掌电击,眼看就要击在白衣少女身上,白衣少女大吃一惊,惊呼一声,疾地朝后跃退。
白瑛抢占了先机,岂肯罢手,如影附形,紧迫而上,左掌招式不变。右手一抡,一指点袭过去,口中大喝道:
“小丫头哪里逃?”
她原无伤害白衣少女之意,这一指袭去,打算点住白衣少女的穴道,然后慢慢问话,白衣少女身处下风,已无还攻之力,心慌意乱下,只有继续朝后退避。
云震见状,心头大急,但觉热血沸腾,压制不住,蓦地大吼一声,冲上前去,猛地一拳击去。
这一拳名叫“五丁开山”,是“开山拳”中的进手招式,史文恭与李元泰夫妇都是一流高手,见他使出这等俗而又俗的拳技,而且脚步拖沓,劲力四泄,完全是未入流的庸手架式,三人同是一怔,惑然不明所以、
白衣少女芳心大急。忘了自身安危.不退反进,双掌齐挥,疾向白瑛反击,同时大声叫道:
“快退下,我抵挡得住。”
这都是同时间的事,云震虽然听到了白衣少女的话,但收发不能由心,拳头既经击出,已是有进无退,仍旧朝白瑛猛击过去。
白瑛心头虽有所疑,但恐云震是使弄狡猾,当下真气上提,含胸拔背,闪开云震的拳势,同时间双臂一分,左取云霞,右手蓄势不发,以待白衣少女攻来。
讵料,她招式犹未展开,陡地感到一股锐利如箭,沉凝如山的劲力,陡然袭上了心口,霎时心痛如裂,脱口一声惨呼。
同时间,云震一拳击在白瑛左肩上,打得白瑛踉跄一步,身子猛摔出去。
霹雳手李元泰惊魂欲出,电闪而上,飞快地接着了白瑛的身子,低头一望,妻子容色惨淡.满面痛苦的表情,而那苍白的脸上,逐渐泛起一层姜黄的色彩。
忽听史文恭凄厉狂笑道:
“哈哈!罗侯神功厉害,厉害啊!”
白衣少女吃了一惊,云震心头发毛,两人相视一眼,本能地伸手相握,紧紧靠在一起。
倏地,那白马急声嘶鸣,四蹄翻飞,疾奔过来,白衣少女灵机一动,手拉云震飞身跃起,口中大叫道:
“小雪儿快逃啊!快逃啊!”
但听暴雷似一声怒喝,霹雳手李元泰双手托着白瑛,身形凌空窜起,举足若飞,猛向云震踢去。
白衣少女纤腰一拧,已与云霞双双落坐鞍上,那白马毫不停顿,直向南面奔驰,霹雳手李元泰果然了得,右足落空,左足紧接踢到,白衣少女反身向后,五指拂向李元泰足踝,李元泰左足未歇,右足又到,那白马去势如箭,李元泰身在半空,双手托着一人,就凭一窜之势,紧随奔马,连环飞踢,闪电般连攻了一个四腿,追出一丈多远。
这一抡攻势如奔雷激电,迫得白衣少女手忙脚乱,幸亏跨下坐骑是一匹罕世良驹,李元泰真气一浊,身子坠地;白马已疾箭般射出了六七丈远,李元泰悬念娇妻的伤势,不敢继续追赶,略一迟疑,白马已带着二人绝尘而去。
白衣少女虽已摆脱敌人,依旧不敢耽搁,口中不住地催马快行,那白马越奔越快,跑到后来,真如风驰电掣,云震伏在马上,但觉耳畔生风,四外的景色,飞快地朝身后闪去,如此奔到已未午初,已是驰出两百余里。
中午时候,两人在一座乡村酒店中歇息了一阵,用过茶饭,继续赶路,行到申牌时分,已进入括苍山区。
进入山区,白衣少女始才定下心来,想起昨夜的遭遇,心头犹有余悸,道:
“唉!世上的人真坏啊,咱们回家之后,再也别出来啊!”
云震笑道:
“我觉得那姓李的很正派,算不得坏人。”
白衣少女道:
“嗨!那人真厉害,幸而咱们逃得快。”语音微顿,接道:
“你是怎么弄的?一拳过去,将仇一飞和那女子打得半死?”
云震惶然道:
“我也不知道,倒像他们假装似的。”
白衣少女道:
“那怎么会?”顿了一顿,接道:
“你常练‘罗侯心法’么?我觉得那心法确实很深奥哩!”
云震道:
“深奥得很,我正在钻研.有时练上—阵,脑子就会发胀,昏昏欲睡的。”
白衣少女道:
“那你可得小心啦!走火入魔不是好玩的。”
云震点了点头,道:
“他们都说你的武功是金陵王的家数,是真的么?”
白衣少女急道:
“不是啊!我曾经对你讲过,我的武功是天生的,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云震道:
“我当然相信你的话,只是想不通,武功怎能天生呢,你说有时候一觉醒来,人就到了金陵王家中,这也令人百思莫解。”
白衣少女道:
“唉!你真老实,这道理倒真简单不过。”
云震讶然道:
“道理何在?”
白衣少女道:
“我仔细想这问题,后来终于被我想通了,原来当我睡觉的时候,金陵王常常点住我的穴道,或者用迷药将我迷倒,然后把我掳到他们家去。”
云震想了一想,道:
“嗯,这判断很有道理。”
“金陵王有多大年纪,相貌长的很凶么?”
白衣少女摇首道:
“我没有见过。”
云震奇道:
“你在他们家多久?”
白衣少女道:
“好多次啊,有时候停留很久。”
云震如坠五里雾中,道:
“停留很久,何以没有见过金陵王呢?”
白衣少女道:
“我只认识一位夫人,那夫人大慨有二十多岁,长得好美好美,”
云震插口笑道:
“难道有你这么美?”
白衣少女抿嘴一笑,道:
“真是很美啊!”
云震道:
“除了那位夫人,你还见过一些什么人?”
白衣少女道:
“还见过一些丫环呀!老嬷嬷呀!仆人呀!不过,这些人非常的怕那夫人,那位人人永远躲在房里,我从未见过谁走进房去,和她当面讲话。”
云震惑然道:
“那么你呢?你和那位夫人当面讲过话么?”
白衣少女点头道:
“当然讲过,每次当我在他们家时,她总是将我留在房内,让我在外走动,有时我趁她不留意,溜到外面玩耍,他们家的人都会躲开,谁也不敢靠近我身边。”
云震诧异道:
“为什么?”
白衣少女道:
“夫人的命令啊!不知什么缘故,他们好怕那夫人啊,怕的不得了。”
云震讶声道:
“那是金陵王的夫人么?”
白权少女摇首道:
“不知道是不是。”
云震道:
“那些丫鬟仆妇如何称呼她呢?”
白衣少女道:
“他们全都称她作‘主人’。”
云震越听越觉迷糊。道:
“主人?你想想看.曾经有人称呼别的么?”
白衣少女想了片刻,摇头道:
“没有,所有的人都称她作主人。”
云震沉沉叹息一声,道:
“唉!奇怪的家庭,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
“是嘛,我也觉得奇怪,咱们别去想他了。”缰丝一抖,催马疾驰。
这括苍山又叫苍岭。由丽水县往东,绵延青田、缙云、仙居、临海、黄岩、温岭诸具,主峰在仙居县东南。
午夜时分,两人已来至壶公峰下,由此去往白衣少女的家园,重岩叠嶂,绝壁连绵,白衣少女替白马将缰绳挽好,命马儿自行回家,那白马长嘶一声,自往乱石崩崖中觅路而去,白衣少女牵着云震的手,另由捷径走去。
二人经过这两日相处,情感飞快地上升,到了此际,已是相亲相爱,融洽无比,只是二人天性纯洁,虽两心如一,却无丝毫绮念。
清晨,两人翻过一座山头,白衣少女倏地跃上一块大石,拍手欢呼道:
“哈!到家啦!到家啦!”
只见四山屏列,环拥一块盆地,四面崖壁上飞瀑高悬,匹练下泻,注入一片清潭,水声淙淙,宛如鸣琴,崖壁上遍生苔藓,苍松翠柏,点缀其间,盆地中则长满了奇花异卉,万紫千红,芬芳袭人。
此时朝日初出,紫金般的阳光映照下去,潭水上金光闪耀,飞瀑上霞光乱窜,越发显得佳木笼葱,奇花繁烂,美如蓬莱仙境。
白衣少女笑靥如花,摇一摇云震的手,娇笑道:
“你瞧这地方好么?”
云震连连点头,道:
“美得很,瑶池仙境,谅也不过如此。”
白衣少女星目一睁,道:
“以前只有我一个人,这地方没有名字,如今咱们两个人,应该取个名字啦!”
云震微微一笑,道:
“不但这地点该取名字,你本人也该取个名字了。”
白衣少女吃吃一笑,道:
“你说这地方该取个什么名字呢?”
云震这时只想早点下到谷底,看看白衣少女的居处,随口说道:
“传说西王母所居宫阙,左带瑶池,右环翠水,这地方也差不多,就叫‘小瑶池’吧!”
白衣少女想了一想,道:
“好吧,就叫‘小瑶池’,可惜王母的‘母’字不好听,否则我就取个名字,叫做‘小王母’。”
云震哑然失笑,道:
“王母岂有大小,另外取个名字吧!”
白衣少女道:
“那么叫什么好呢?”
云震思索半晌,但觉一切美好的字眼,都不足以表现她美好之处,只得摇头说道:
“这要慢慢地想,那名字要包含真、善、美三种性质,才能作为你的名字。”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道:
“那么就叫‘真善美’,行么?”
云震笑道:
“不妥当,不妥当,名字除了意义,还要字面美,音韵好,好看好听。”
白衣少女道:
“那就难了,我是不会想的,你替我想吧!”
云震点头道:
“慢慢考虑,咱们先瞧瞧你的家。”
白衣少女莞尔一笑,道:
“好,咱们下去,你不必害怕。”拉着云震的手,飘身跃下。
这山峰壁立千仞,白衣少女手拉云震,足点突崖,不时藉绝壁上苍松翠柏的枝干垫足,一口真气未散,人已飞坠谷底。
云震定了定神,仰视苍穹,如坐井底,反顾原来立身之处,上接霄汉,高不可及,不禁惑然道:
“四壁无路,下来容易,上去怎么办呢?”
白衣少女星目一睁,道:
“上去干吗?”
云震道:
“出去啊!咱们总不能老死在这里。”
白衣少女急道:
“当然在这里终老,这是咱们的家啊!”
云震暗暗忖道: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间,理该竭尽所能,为苍生造福,岂可老死荒山,与草木同朽。
心中在想,但恐刺伤白衣少女的心,未敢讲出口来,只是含笑道:
“我是说咱们久居此处,难免也有事情须要出山办理,并非永远离开此地。”
白衣少女悠悠说道:
“我知道你惦着‘玉符’的事,唉!除非你把武功练到天下第一,我是永远不让你出山的。”
云震笑道:
“为什么?”
白衣少女道:
“世上坏人那么多,若非武功盖世,就会受人欺凌,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
云震苦笑道:
“武功当然应该刻苦锻炼,若说练到天下第一,则是谈何容易的事。”
白衣少女抿嘴一笑道:
“反正这里四山环绕,无路可循,若不将轻功练得登峰造极,你也无法出去。”
云震笑道:
“你出山时怎样走法?”
白衣少女摇首道:
“我自己从来没有走过,每次出山,都是被人掳去的,我昏睡未醒,也不知他们如何走法?”
说话中,两人手牵着手,缓步朝前走去。
这“小瑶池”中遍生花木,但景物天成,极少人工布置,只有那明潭岸畔一条独木小舟,花阴深处一座茅草凉亭,显示出此地曾有人迹。
二人携手同行,分花拂柳,走向那座凉亭,路上采了许多不知名的果实花卉,云震用衣袖兜着,白衣少女又采了一朵鲜艳夺目的红花,插在云震衣领上,两人嘻嘻哈哈走入亭内。
云震游目四顾,道:
“你既生长此间,难道凉亭就是你的栖息之处?”
白衣少女调皮道:
“你猜?”
云震道:
“这凉亭只作为游息之处,用来栖身,如何挡得住风霜雨露。”
白衣少女拣了一枚红果子,揩拭干净,递了过去,道:
“你猜,这里真是我的家么?”
云震笑道:
“大概不是吧,你曾经讲过,家中尚有小翠、小金、小白、许许多多的,如今却一个不见。”
白衣少女格格直笑,道:
“对啦!这里还不足家,咱们的家还在里面哩!”
云震诧异道:
“什么里面?”
白衣少女无限神秘地一笑,道:
“现在不告诉你,你先吃饱肚子,然后才带你回家。”
云震微微—笑,拿起那朱果咬了一口,觉得入口生津,香甜之极,不禁朵颐大快,三口两门,将朱果吃了下去。
白衣少女人为快慰,道:
“这深山内食物种类甚少,你肯吃果子,我就放心一半了。”
云震道:
“我从小过惯了清苦日子,衣能蔽体,食能果腹也就够了。”又接过一枚果子吃着。忽听一声鸟鸣,白衣少女欢欣若狂,挥手叫道:
“小翠,在这儿。”嘬口吱鸣,宛如鸟语。
只见那飞瀑后射出一点黑彤,转瞬之间,一只翠鸟投入了白衣少女的怀抱。
那小鸟遍体翠羽,碧绿闪亮,挺立在白衣少女手中,扭头朝云震望来望去,顾盼之间,傲岸无比。
白衣少女一顾云震,娇声笑道:
“小翠在打量你哩!”
云震微微一笑,道:
“这小东西挺神气的。”
白衣少女道:
“它会武功哩,等闲的人物,还不是它的对手。”将那小翠鸟递了过去。
云震双手接过,含笑道:
“原来还是武林高手,失敬失敬,以后倒要多多请教了。”
那翠鸟站在云震手上,左顾右盼,吱吱叫了两声,倏地振翼而起.直向那瀑布射去,展眼之间,隐失不见。
云震心头一动,道:
“那瀑布后面,别有洞天么?”
白衣少女吃吃一笑道:
“算你聪明了一次。”手挽云震,朝潭边走去。
来至潭边,白衣少女飘身跃入独木舟内,坐在船尾,云震坐在船头,白衣少女手摇木桨荡舟行去。
那瀑布高达十丈,悬空直下,宛如大片晶帘,船至近处,飞瀑之声,震耳欲聋,飞沫溅面,寒气袭人,白衣少女划动独木舟,
顺着山崖过去,绕行至瀑布背后,瀑布之后有个宽不盈丈的石洞,独木舟进入石洞,朝前划去。
这石洞宛如隧道,行约五六丈,洞中已黑暗不辨五指,云震一摸身上,火折已然不见,只得任那小舟行去。
水声潺潺,小舟转折了数次方向,忽听白衣少女道;“你伏卧在舟中,以免崖石撞伤了你。”
云震弯腰匍匐在舟中,伸手舟外一探,但觉五指一痛,如被利刃刮过,急忙缩回手来,但闻白衣少女道:
“伤着手掌么?”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云震将手指在口中吮了一吮,觉得有些碱味,知道已皮破血流,但却笑着道:
“还好没有擦伤。”
白衣少女道:
“这里是山洞最为狭隘的一段,而且怪石嶙峋,最是讨厌。”
云震道:
“这么黑暗,山洞又曲曲折折,你如何能够荡舟前进?”
白衣少女道:
“我走过许多次,对这山洞已了若指掌,而且我的眼睛比较好,看得出一点模糊的影子。”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
“再走一程,石洞就宽敞得多了。”
云震道:
“你小心一点。”
白衣少女甜甜的道:
“我知道。”
过了片刻,白衣少女道:
“现在可以坐起来了。”
云震翻身坐起,忽见有光一线,自天而下,仰面望去,见穹窿上通一窍,露光如半月,光非直下,色甚惨淡,再行数丈,已不可见,洞中复归窈冥,不辨一物。
约莫又行了顿饭工夫,白衣少女欢声道:
“好了,真正到家啦!”
云震笑道:
“这石洞是人工开凿的么?”
白衣少女道:
“才不是哩!是神仙开辟的。”
云震叹道:
“造物之奇,当真不可思议,这水道怕不有七八里路长?”
白衣少女道:
“那是一定有的,咱们已穿过一座山哩!”
云震暗暗忖道:像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竟然隐居着一位年轻的孤女,而且还与赫赫不可一世的金陵王有着纠葛,这也算得奇中之奇了。
转念间,眼前已渐明亮,只见山洞轩豁,四壁琳琅,尽为钟乳岩石,偶有怪石突出道中,如欲扑人,白衣少女手摇木桨,荡舟穿行于突岩怪石中,左右款摆,有如窈窕少女,凌波起舞一般。
转眼间,天光大亮,小舟已近洞口,只听鹤唳莺啼,一只丹冠雪羽的山鹤,翩然飘落在船头,一只黄茑飞临白衣少女头顶,盘旋鸣啭不已,那翠鸟飞射过来,半空中翻了一个斤斗,霍然飞射回去,一时之间,仿佛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白衣少女笑靥如花,口中咭咭呱呱,一时呼“白儿”,唤“小翠”,又说又笑,忙乱无比。
云震站立船头,游目四顾,见山洞之外是一片荷塘,一座石亭矗立岸边,背后是大片花圃,两行石栏,夹护一条小径,遥遥伸展开去,远处山脚之下,有着长长的石级,那石级依附崖壁,螭蜒而上,台阶尽头,有一座宽广的洞门。
这里也是四山环绕,略无缺处,但山势显得更为高峻,举头上望,半山处云封雾绕,几乎遮盖了谷底的上空,刚光由云雾缝隙中照射下来.纵然行人站立在山巅之上.也难以看清谷底的景象。
白衣少女将小舟荡至石亭之下,二人弃舟登岸,顺着石径走去,出了花圃,一只小白猿迎了上来,与白衣少女亲热了一阵,然后通过一片石坪,拾级而上,朝那石洞走去。
这石洞甚为深广,外面一间形若厅堂,左有各有一间石室,后方一条甬道,甬道之后另有两间石室,其中一间,壁上有清泉涌出,白衣少女的卧室,设在外洞左面一间。
直到此时,白衣少女那谜一般的身世,云震才算真正确定,虽然心中的迷惘依旧存在,但可相信的是,白衣少女并未隐瞒什么,所有不合常情,无法理解的事,并非她不愿讲出,而是根本上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只听白衣少女道:
“我睡左边这间房,你睡哪一间?”
云震走到左面石室一看,室中桌椅皆是石制,另有一具石榻,榻上垫褥枕头,一床薄薄的棉被,当下问道:
“这洞中日常应用之物,是你由山外采购而来么?”
白衣少女螓首一摇,道:
“不是我买的,是……”
云震见她欲语还休,不禁诧然道:
“是原来就有的?”
白衣少女又一摇头,道:
“不是原来有的,是……是神仙赐给我的。”
云震愕然道:
“我不相信。”
白衣少女急道:
“真的啊!每次当有需要一件东西时,忽然之间我就有了,若非神仙所赐,你说是哪里来的呢?”
云震道:
“当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愿我能拜见那神仙一次。”
白衣少女微微—笑,道:
“我也未曾见过哩!”语音微顿,接道:
“洞中只有一张床,咱们睡在一起,好么?”
云震脸上一红,嚅嚅道:
“不妥吧?”
白衣少女全然不知男女之别,说道:
“咱们只有一套被褥,而且……”
云震道:
“而且什么?”
白衣少女蹙然道:
“那金陵王坏死啦!我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掳过去,咱们睡在一起,那就安全多了。”
云震道:
“既是如此,咱们就睡一张床吧,你睡床里,我睡床外。”
白衣少女万分满足的一笑,稚气的道:
“金陵王再来这里,咱们合力将他擒住,重重的打他一顿。”轻轻叹息一声,接道:
“以往我是无所谓的,觉得偶尔出去玩一玩也好,如今我是不愿离开这里了。”
云震道:
“为什么?”
白衣少女抿嘴一笑,道:
“我不要离开你。”
云震甚为感动,觉得心中十分甜蜜,又有点酸楚的味道,握着她的双手,激动地道:
“我也不愿离开你,咱们永不分离,纵然有事非出山不可,咱们也同出同归,永远在一块儿。”
白衣少女道:
“即使有事情要办,也要等你武功练成以后。”
云震笑道:
“可不能等到练到天下第一的时候,那是太渺茫了。”
白衣少女固执地道:
“至少要能胜过我,否则我宁死也不让你出山。”
云震莞尔一笑,道:
“金陵王既然常来侵扰,咱们何不将那水道堵死,令他无法进来。”
白衣少女摇首道:
“没有用,我早已试过,金陵王神通广大,纵然堵住水道,他同样能够进来。”携着云震的手,接道:
“来,我带你各处走走。”
两人洞内洞外浏览了一遍,进过饮食,已是黄昏时分,洞门外有一片崖,一块光滑平坦的大石,状如床塌,两人坐在大石上,闲谈说笑。
“你的武功那么高,我却过于低微,你得多多指教啊!”
白衣少女道:
“我还没有姓名哩,要先有了姓名,才与你钻研武艺。”
“那就赶紧取个姓名吧,我急着练武。”
白衣少女道:
“我姓什么?”
云震想了一想,道:
“你心地纯洁,皮肤白哲,又穿白衣,就姓白吧!”
白衣少女摇首道:
“不好,我不要姓白。”
云震道:
“道理何在?”
白衣少女道:
“吃白食,交白卷,翻白眼,白刃白丁,全不是好名儿,我不要。”
云震笑道:
“那么姓朱吧,朱为正色,容易写,念起来也好听。”
“不要不要,朱猪同音,我是决不姓朱的。”
云震哑然失笑,沉吟道:
“那么……”
白衣少女道:
“你姓云,我就姓霞好啦,你叫震,我就叫……震和什么字相配?”
云震笑道:
“云震配雷鸣,你愿意叫雷鸣么?”
白衣少女道:
“雷鸣?那像男人的名字,我要姓霞。”
云震含笑道:
“‘百家姓’上没有霞字啊!”
白衣少女星眸一睁,道:
“那怕什么,我姓第一百零一个姓。”
云震哈哈大笑,道:
“我瞧你就叫霞儿算了,姓氏慢慢地想,咱们来谈武功。”
白衣少女将“霞儿”二字喃喃念了几遍,觉得还不难听,如是说道:
“好吧,就叫霞儿,咱们来谈武艺。”
云震道:
“我只会一套‘开山拳’,你会的多,教我几套练练。”
白衣少女仰首望天,想了片刻,摇首道:
“那样不好。”
云震讶然道:
“何以不好。”
白衣少女道:
“我教你学,你岂不是永远赶不上我,我要你的本领比我更大”
云震不胜感激的道:
“咱们两人何分彼此,谁强谁弱都是一样。”
白衣少女固执地道:
“不!世上坏人多,武功愈高愈安全,我要你更安全,所以武功要比我更高。”
云震眼眶一热,道:
“咱俩同甘共苦,永不分离也就够了。”
白衣少女连连点头,想了一想,突然说道:
“雯字是什么意思?上面一个雨字,下面一个文字?”
云霞道:
“有彩色的云叫作雯,你问这个干嘛?”
白衣少女低声说道:
“我不叫霞儿,我要叫雯儿。”
云震失笑道:
“嗨!真是孩子气,就叫雯儿吧!”
白衣少女忸怩道:
“那么你叫一声。”
云震微微一笑,唤道:
“雯儿。”
白衣少女低声应道:
“嗯!”倏地灿然一笑,道:
“就叫雯儿,再不改啦!”
云震含笑道:
“若不从你学艺,是否另有其他办法,练成高强的武功?”
雯儿螓首一点,道:
“当然有办法,我早已想好了。”
云震握住她的双手,热切地道:
“那么你快讲,有什么好办法?”
雯儿缓缓说道:
“武功须分内外,内功是根基,最为重要,我仔细一想,觉得你会的那种‘罗侯心法’十分深奥,练成功了,成就一定很大。”
云震毅然道:
“好的,我尽力练内功吧!”
雯儿道:
“外功是练招术,咱们可以对打,一直打下去,直到你打败我为止。”
云震惑然道:
“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嘛!”
雯儿微微一笑,道:
“慢慢地练啊,譬如你一拳打来,我避过一招,还你一掌,你就练习化解我这一掌,再还攻一招,如此继续下去,直到我打不过你为止。”
云震道:
“办法倒是好的,只是太令你辛苦了。”
雯儿蔼然笑道:
“我不怕辛苦,否则的话,你独自练武,我闲着也没有事干。”
云震道:
“咱们先试验几天,若有不妥,再设法改善。”想了一想,接道:
“我想如今就开始,先练‘罗侯心法’。”
雯儿点头道:
“你会练么?”
云震赧然道:
“会一点点,初步功夫是‘宁神静虑’,要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然后静极生慧,由虚返明,再练第二步功夫。”
雯儿沉吟道;
“你先试试看,我不打扰你,但适可而止,不要勉强去做。”
云震颔首应了,将那心法默想一遍,然后双目一闭,宁神静坐。
忽听雯儿道:
“这样不成,你得盘着腿儿。”
云震睁目道;
“如何盘法?”
雯儿替他将双腿盘好,道:
“这样试试看。”
云震觉得十分蹩扭,脱掉鞋袜,双腿交叠,足心向天,道:
“这‘罗侯心法’是佛门功夫,干脆学着庙里佛祖神像的姿式。”于是双手合什摆在胸前,垂帘静坐。雯儿静悄悄地坐在一旁,剪水双瞳,星星般地闪亮,凝注在云震脸上,一瞬不瞬,一面留心听着云震的呼吸。
初坐时,云震心房跳动的特别快,鼻息特别粗重,随后逐渐定下心来,鼻息逐渐均匀而舒缓悠长,雯儿脸上也跟着展露出一片笑容,但只维持了盏茶工夫,气息又渐渐重浊起来。
雯儿见状,急忙说道:
“好啦!歇息片刻再练。”
云震也感觉难受,张开眼睛,吁了一口长气,歇息半晌,调匀了呼吸,继续再练。
这一次坐的时间较上次短些,云震略事歇息,调匀了呼吸,重又练习,这次时间更短,却已累得心跳气喘,满脸通红,手足酸软麻木。
雯儿说道: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练。”
云震跳下大石,来回踱步,活动筋脉,又将“开山拳”练了一遍,休息了一阵,道:
“我再练一练。”坐上大石,双腿盘好,闭目合什而坐。
过了片刻,雯儿听他气息已转重浊,急忙说道:
“停止啦,再练下去,无益有害了。”
云震听如不闻,强捺心神,继续静坐,倏地感到脑中—阵晕眩,眼前直冒金星,身躯一晃,几乎栽倒。
雯儿连忙扶住,以手在他前胸后背上下推拿,道:
“唉!干吗不听话啊!这样推拿,舒服一点么?”
云震道:
“不要紧,我歇息一阵就……”
突然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流,由背心透入,在体内到处游走,那气流所到之处,血行加速,舒适之极,不禁呻吟道:
“唔.这样好……劳驾再来一遍。”
雯儿连忙答应.双手不住地推拿,但那股温暖的气流却已消失。
云震急道:
“好雯儿,刚才那股气,那股气呢?”
雯儿讶然道;
“什么气啊?”
云震大窘,口中嚅嚅,说不出所以然来,蓦地,耳际响起一个细若蚊蚋,隐隐约约的声音,道:
“内家真力,由背心透入,顺脉游走……”
那声音过于微细,再者云震武学肤浅,无法想象到,在他左右,尚有一个隐形人物存在,尤其是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更是意想不到会有第三者存在,因之耳中虽响起那蚊蚋的声音,却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已心有所思,发而为声,将那声音当作一种心声,故尔那声音一歇,立即顺口道:
“你用内家真力,由我背心透入,顺着脉——顺脉游走。”
雯儿微微一怔,道:
“我试试看。”
右掌贴住云震背心,逼出一股内家真力,透入云震体内,缘“督脉”而下,缓缓游去。
云震点头道:
“就是这样,多谢你了。”
雯儿道:
“咱们两人还说谢么?”
微微—笑,接道;
“这办法是谁教你的?”
云震道:
“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雯儿赞道:
“你真聪明,以后你练功疲倦时.我知道如何救治了。”
云震微微一笑,想她运功必然费力,故稍过片刻就说道:
“好了。”
雯儿缩回手掌,道:
“复原了么?过犹不及,什么事都不能太过度了。”
云震含笑道:
“我是好了,你很累吧?”
雯儿摇了摇头,云震跳下大石,来回走动几趟,还想再练一次内功,雯儿坚持不允,只得罢了,两人手牵着手,说说笑笑走回洞内,掩上洞门就寝。
由次日起,云震夜间练“罗侯心法”,白天练轻功和武术,练轻功的办法是上下崖壁,雯儿一旁指导,那翠鸟和小白猿也凑在一起,人兽竞走,十分热闹;练武术则是云震与雯儿对搏,一招攻来,一招反击过去,按照武学的道理,见招拆招,见式破式,掌指拳腿不拘,全视如何方便。
如此一月过去,云震练熟了十一二招,两月之后,练过了三十余招手法,三月之后,云震已练过五六十招。这些招式中,有“散花手”、“粉金碎玉掌”、“苍冥剑法”,尚有专属女子的“裙下腿”、“鸳鸯双飞脚”,另有几手招式,则是两人凭空研创的,凑在一起,鸡零狗碎,毫无体系。
当两人对搏之际,雯儿收敛着功力,云震利用那五十余招手法,可与她打到三四十回合,体质也渐起变化,每当静坐之际,丹田中灼热如焚,心头却清凉如水,明澈如镜,丝毫不受干扰。
自此以后,他内功日进,无形之中,日渐的身轻力健,搏斗之际,不知不觉的,出手快捷了许多。
这谷中鲜果无数,小白猿不时弄点猎味回来,云震饮食无虞,长日无事,专心练武,雯儿毫无所求,只要云震高兴,她也随着高兴,二人同食同眠,形影不离,虽两小无猜,没有夫妻之实,但在二人心目中,却已是两位一体,犹如一人了。
山中无甲子,时光飞逝,四面山峰之上,已是积雪皑皑,谷底气候日渐寒冷,雯儿亲手猎了一头狸,剥下皮来,为云震制了一件马夹,穿上御寒。
此际,云震的内外功夫已有是大大有根基了,尤其那一套“开山拳”,施展起来,得心应手,招式虽然简单,而功力深厚,别具威力,其余的武术,拉拉杂杂,难以数计。
只是,天下事难以尽如人意,这几日,天气恶劣,浓重的阴霾,笼罩在山谷上空,偶尔还有雪花飘下,雯儿偏又旧疾复发,精神萎靡,病歪歪的。
这日午后,雯儿平躺在床上假寐,云震坐在一旁,默默陪伴,眉结不展,愁容满面。
雯儿倏地睁开眼睛,瞅着云震,道:
“云哥哥,你别愁眉苦脸,好么?”
云震强笑道:
“你闭着眼睛养一养神,不要讲话。”
雯儿微微一笑,双睫一合,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忽又睁目道:
“皱着眉毛,好难看呀!”
云震轻声一笑,移到床边坐下,握住雯儿的手,柔声说道:
“你不能乖乖地睡一觉么?”
雯儿双睫闪动,抿嘴笑了一笑,道:
“我不睡,我怕……”
云震戚然道:
“唉!不用怕啊!我守在这儿,谁也侵犯不了你。”
雯儿螓首一摇,幽幽地道:
“我觉得金陵王已经在这洞中了,他武功比咱们高出很多,咱们看不见他。”
云震道:
“唉!不会啊!”
顿了一顿,接道:
“你只管放心,我拼了性命,决不让他将你掳去。”
雯儿大为情急,道:
“嗨!我就怕你如此嘛,你任凭他将我掳去,千万不能出手拦阻,以免他伤害了你。”
云震摇首叹息,沉痛地道:
“也许事情并非如你想象,这—次他破例不来,也是大有可能的事。”
雯儿固执的道:
“不会的,每次当我这渴睡发作时,他总是来到此地,趁我熟睡之际,将我掳了过去,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云震凄然道:
“可是你这么撑着不睡,长久下去,如何受得住呢?”
雯儿微微一笑,道:
“我想呀,如果能撑到病魔退去,咱们两人联手拒敌,那就不怕金陵王了。”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
“你想吧,假若我一睡去,金陵王来了,我不能及时惊醒,剩下你一个人,抵抗得住么?”
云震不胜忧愁的道:
“你病发之时,一觉要睡多久?”
雯儿苦笑道:
“谁知道,打从我懂事起,每次病发时,一觉醒来,人总是在金陵王家中,前后上十次了。”
云震惑然道:
“他每次将你掳去,目的何在呢?”
雯儿摇首道:
“不知道,我连金陵王的面目也未见过。”
云震道:
“你见过那位夫人,她如何讲呢?”
雯儿道:
“她说他们喜爱我,不放心我一个人呆在这儿,所以将我接去。”
云震摇首叹息道:
“唉!真教人莫名其妙。”
顿了一顿,接道:
“你还喜欢那位夫人么?”
雯儿想了一想,道:
“也还喜欢,她对我很好,要我唤她作‘妈’,不过我不喜欢他们的家,他们家阴沉沉的,鬼气森森,有地牢,还行许多黑屋子,关着许多人。”
云震道:
“嗯!拿着我那‘玉符’的人,也被关在地牢之内。”
雯儿微微一笑道:
“如果他们这次又将我掳去,我就到地牢中去。把‘玉符’抢夺回来,然后咱们一起送到贺兰山,交给那位白石先生。了却这一桩心愿,咱们就另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下来,除非你的武功天下第一,咱们永远不走江湖,甚至永远不履尘世。”
云震摇首道:
“玉符的事,以后我白己想办法,我再不让你落到他们手中了。”
雯儿闻言,芳心之内,甚为快慰,但却故意调皮地道:
“我忽然觉得,我这办法很妙,如今我倒是希望金陵王快点来,快点将我掳出,我好早点去探地牢,把玉符抢夺回来。”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
“唉——我要睡觉啦,你别吵我啊!”
双睫一阖,假装睡去。
云震微微一笑,心中暗道:她已三四日未曾睡眠,但愿她真正睡去,纵然金陵王到来,我拼着性命不要,总得将她保住。
忽听一阵鸟鸣、鹤唳之声,与小白猿咆哮之声,相继传入耳际。
云震一惊,霍地站起身来。
雯儿抬起沉重的眼皮,道:
“外面定有事故,你出去瞧一瞧,”
云震沉声道:
“我在门口看看,若是金陵王,你就躲起来,让我一人对付。”
雯儿道:
“不是金陵王,金陵王来无影去无踪,不会惊动小翠他们。”
说话中,鸟鸣鹤唳之声越来越紧,云震匆匆替她将锦被盖好,反身朝室外奔去。
雯儿急声道:
“倘若敌人来犯,你先别与人动手,将人引到我这儿来。”
云震大声道:
“知道了。”
拉开洞门,大步奔出。
只见雪峰之上,垂下一条长绳,十余条人影,正手攀长索,缘绳下降。
那雪峰高出云表,来人下降到长索尾端,在削壁苍松上系上另外一条绳索,继续下降,这时已穿过环绕山腰的雪层,降至半山以下。
那翠鸟久经饲养,甚有灵性,发觉外敌入侵,正飞扑上前,向缘绳下降的敌人袭击,那白鹤也在一旁盘旋飞掠,长唳告警,但来人武功甚高,翠鸟吃过苦头,疾扑疾退,无法接近敌人。
云震凛然心惊,暗想来人既以长索下降,显然还不知那条水道,眼下雯儿身在病中,敌众我寡,为求万全,还是早早逃遁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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