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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仁心摧魔

  慈云大师、华五等,这些与华家关系密切的人,见华云龙留下长恨道姑,心中一宽。

  忽听蔡昌义亮声道:“云龙弟,我旱鸭子一个,又无登萍渡水的轻功,偏想去领受一下乘风破浪的滋味,您说怎么办?”

  华云龙面庞一转,笑道:“我也不知道。”

  蔡昌义双目一睁,道:“你不知道,我是非去不可。”

  蔡夫人轻叱道:“义儿不准胡闹。”

  华云龙面容一整,拱手道:“伯母,恕小侄斗胆,你当携昌义兄、薇妹,赶去洛阳,与伯父一晤了。”

  蔡夫人其实早想立刻去与丈夫相见,只是不好意思如此,闻言不禁望向元清大师。

  只见元清大师略一沉吟,道:“龙儿,你恐怕忘了一事。”

  华云龙怔了一怔,道:“还有什么?公公。”

  元清大师道:“余尚德夫妇的事。”

  华云龙“哦”了一声,也顾不得失礼,转身向余昭南笑道:“昭南兄,你也当去洛阳,辽东的事,不能参加了。”

  余昭南微微一怔,道:“为什么?降魔卫道,人人有责。”

  华云龙哈哈笑道:“伯父母现在洛阳,你身为人子,父母刚脱樊笼,自应速去相晤。”

  余昭南闻言,欣喜过度,他近年来都是为父母安危忧心,骤闻此讯,一时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单世民急声道:“华公子,这是真的?”话一出口,忽觉不妥,忙道:“老朽因为……”

  华云龙微微一笑,截口道:“余伯父母早因魔教炼制“毒龙丸”,由玄冥教转送魔教,若非余伯父佯允炼制,暗施手脚,晚辈还不能那么容易救出被制高手,说不定玄冥教开坛大典也赶不上。”

  余昭南忽然一声不响,转身狂奔而去。

  华云龙见他心神激动,怕他出了意外,幌肩至他身畔,一把握住余昭南腕脉,沉声道:

  “昭南兄,请镇定,伯父母安然无恙。”

  余昭南本来沉静炼达,眼下虽因乍闻亲讯,心情激动,一挣未脱,听华云龙一说,顿时冷静下来,朝华云龙歉然一笑,道:“云龙弟,我没事了。”

  华云龙松手道:“昭南兄能隐下心神,小弟放心了。”

  余昭南苦笑一声,道:“走。”突然转身回去。

  华云龙怔了一怔,道:“昭南兄,这是为何?”

  余昭南头也不回,静静道:“我水性足以潜泳十里,自然先去尽上一份力,才去拜见父母,不然他老人家,会责我只顾私情。”

  忽然蔡夫人欢道:“余贤侄深明大义,真教我这做伯母的惭愧。”转面一顾元清大师,道:“娴儿决心随行,祖师遗声,不能因娴儿有沾,元浩那里,迟一点也不打紧。”

  元清大师颔首道:“如此甚好。”

  华云龙见状,知道再难相劝,一眼瞥见宫氏姊妹仍在,顿时面色一沉,道:“你们还不回山,待在这里干么?出了差错,叫我怎么去见祖父?”

  宫月蕙道:“我们水性,也勉强可以对付了。”

  华云龙道:“这样不行。”

  宫月兰一指公孙平,叫道:“他不见得比我高明多少,为何可以?喂,公孙少侠,你水性如何?”

  华云龙转向公孙平一打眼色,意思是要公孙平自夸水性高明,也好堵住宫氏姊妹的口,那知公孙平听宫月兰一说,心慌意乱,根本注意不到华云龙眼色,面红耳赤,呐呐道:“我也不行,但……”

  宫月兰不让他说完,格格笑道:“华二哥听见了么?”

  华云龙暗道:这丫头纠缠不休,何时可了?当下就待硬逼她们回去。

  却听元清大师含笑道:“也罢!想去的都去,龙儿也不必阻拦了。”

  宫月兰得意万分,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究竟是元清老前辈公道,华二哥厚此薄彼,大岂有此理了,哼!你别以为武功高欺负人,几时有空,咱们较量一下。”

  华云龙啼笑皆非,元清大师既说了话,他也不便再说什么。心中暗暗忧虑,准备托元请大师指点公孙平等武功,另外也想托倩女教下,多多照顾较差的人。

  忽听白素仪道:“龙儿,你注意那谷忆白,始终未曾出现?”

  华云龙沉吟道:“那些仇华也都没有现身,这个不足为奇,狡兔三窟,谷世表巢穴决不仅沂山一座九曲宫,他奸雄胸襟,必虑败亡之后,复仇无人,定是先遣他们去了另一处秘窟,以待玄冥教东山再起。”

  慈云大师叹道:“看来这谷世表心机,较以往那些魔头,又要深上一层了。”

  瞿天浩冷冷说道:“若天虹肯听我言,早早宰了那下流胚子,那会让他养成气候,成了祸患。”

  华云龙陪笑道:“现在也还不晚。”

  说话中,忽然有人递来华云龙坠入谷中的宝剑,及程淑美那柄碧玉钩,华云龙连忙称谢。

  这一日,渤海之上,风平浪静,一眼望去,海天一色,蔚蓝可喜,帆影数点,缓缓在那无边无际的大海移动。

  华云龙与众人祭奠天乙子后,首途北航,即在为首一艘艟艟巨舰上,白啸天及程淑美,却未随来。

  每条船的主桅上都有一面黑旗,迎风招展,亮出一条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这正是纵横长江口以北,黄海、北海等处的一个海面上人物,“四海游龙”孟崇信的船舰。

  这“四海游龙”孟崇信,论来是半个强盗,他对沿海渔民船只,徽收规费,不过渔民有事,竭力帮助,兼为保护渔民者,那规费由沿海渔民均摊,为数不算太高,尚属公道,另外黑道抢劫,他来个黑吃黑,一口吞进,贪官污吏,为富不仁的人经过,他也打劫,不过恪守夺财不害命之规,律下严,并无伤天害理的事发生,因之侠义道中人,也就不加闻问。

  这次华云龙请他帮忙,华家声威远播,孟崇信在沿海炙手可热,却还够不上一流高手,骤然来了如此多顶尖高手,华家二爷亲请,受宠若惊之下,他一拍胸脯,立刻允诺,不但拨出五条最佳战船,且亲自奉陪,华云龙原仅要他借船及熟悉北海一带的人,不必与谷世表、梅素若、任玄等,挑明了做对。

  孟崇信表面慷慨义助,其实也暗存私心,任玄手下那“北海三雄”,在北海横行,从不卖他的帐,他属下遇见,总被打得落花流水,孟崇信自知武功远逊,忍气吞声,而今有了报复机会,焉能放过?再说随同华家的人闯过,自己声望,必可陡增,与华家有一段香火姻缘,危急时可以求助,另结后援,何乐不为,这也无可厚非。

  海上航行,全仗风势,偏这几天风势甚微,船行缓慢,华云龙暗暗焦急,后悔海道追赶,欲速不达,早知由陆上绕道,必能抢在敌人之前,先至辽东布置。

  孟崇信力加劝慰,说是任玄与两教人马,也比他们早不到那里,决可无虞。

  华云龙情知急也无用,趁这几天练武,怂恿公孙平、余昭南向元清大师、瞿天浩等请教武功,老辈都不吝指点,他们亦知这是难逢机缘,自下山之后,日日讨教,个个苦练,不分日夜,短短时日,人人武功大进。

  这时,孟崇信陪华云龙等,停立船头,向前眺望。

  忽听华五道:“龙儿,你可拿得准,谷世表真是去追任玄?”

  华云龙道:“咱们入海之先,不是打听过,有人目睹两教与风云会的人,先后买棹出海了。”

  华五摇头道:“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狡猾,如此做不得数,他们不会故示入海,暗中转航,悄悄靠岸?”

  华云龙沉吟道:“任玄别无去路,偷返中原,危险之极,端午开坛大会,若不是任玄抽后腿,谷世表大有一举收拾赴会群雄,进而争霸江湖,退而与咱们华家分庭抗礼,徐图示举的可能,这等深仇大恨,谷世表岂有不思将任玄食肉寝皮之理。”语音微顿,道:“而且,海上决战,彼等必以为居于优势。”

  华五瞪目道:“那穷追这几天,何以不见丝毫踪影?”

  彭拜笑道:“五弟忒心急了点。”华云龙忽然叫道:“前面有船。”元清大师也道:

  “可能就是玄冥教与九阴教了”那孟崇信来听桅上了望属下禀报,半信半疑,道:“有这等事?”

  取出一只千里镜,凑在右眼,望了半晌,果见水天之际,有几个黑点,似是船舰缓缓移动,不禁暗惊,忖道:隔了老远,他们凭肉眼竟能看见。

  蔡薇薇童心犹存,见他将一根黑黝黝长管凑眼直看,忍不住娇声道:“那是什么?借我玩玩好嘛?”

  孟崇信那能拒绝,将千里镜递去,笑道:“这叫千里镜,是番邦传来的,有缩远为近之妙,姑娘喜爱,尽管拿去,在下尚存几具。”

  蔡薇薇笑道:“这倒希罕,我瞧瞧。”

  对准了镜孔,朝前望去,突然叫道:“嫣姊、兰姊、蕙姊,你们快来看,果然很清楚。”

  顿了一顿,道:“嗯!果然有船,一、二、三……,共有八只,那桅旗子,绣有……”

  华云龙哈哈笑道:“必是鬼头的。”蔡薇薇偏首一笑,道:“正是,嫣姊,气死人,怎么还不来?”

  船板上诸人见她咭咭呱呱,天真烂漫,无不胸怀大畅,微笑不已。

  孟崇信却暗暗奇怪,自己仅认出船只,她居然连旗帜也可看清?他小看了蔡薇薇,不信这美艳少女,武功已入佳境,目力强他数倍不止。

  忽听桅上水手大叫道:“北方偏东,八度有船,约在……”

  孟崇信吼道:“五津不必说了。”

  桅上那人,惶然住口,莫名其妙,不知孟崇信因何发怒。

  但听孟崇信喃喃咒道:“蠢才,人家早已看得清清楚楚了,你还罗嗦。”

  蔡薇薇突将千里镜,朝华云龙递去,道:“二哥,你也看一下。”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不必了,我十岁生日,即有人送千里镜一具来,那时我天天携着,后来也腻了。”

  蔡薇薇小嘴一呶,娇嗔道:“不看算了。”

  玉面一转,见贾嫣师姊已出了舱口,叫道:“嫣姊来看。”

  贾嫣不忍拂她意思,接着随看了一眼,淡淡道:“果然不错。”

  随手递给宫月蕙,妙目一瞟华云龙,朝船后走去。

  那些少女们,拿去传观,却是咭咭说笑,七咀八舌,兴奋不已。

  蔡薇薇反而兴致索然,向贾嫣去处追去。

  华云龙瞥了一眼,默默不语,心中却暗暗一叹。

  他忽见宫月兰不在,心中暗道:“这丫头什么热闹,都有她一份,这次怎地例外了?”

  略一沉吟,往船侧走去,果见宫月兰与公孙平,倚舷低声交谈,状甚亲密,他心中暗喜,并未惊动两人,悄然回了头,朝孟崇信道:“孟当家的不知几时才能赶上九阴教船只?”

  孟崇信转面观察片刻,道:“至少要一天工夫。”

  华云龙暗暗想道:“区区路程,竟需偌多时间,那真是可望而不可及了。”

  只听孟崇信道:“华公子,敌船虽已在望,相隔怕不在五六十里外,若是有风,三四个时后即可赶上,如今则连一天也不一定,这还是孟某的船,远胜常船,才能办到。”

  华云龙笑道:“海行不比陆上,不才尚不至如此愚昧。”

  突然间,一降凉风吹来,令人心胸一畅,暑气全消。

  孟崇信大喜,道:“这风如是不停,不消半日,就可追上。”

  这些天来,唯有此时最是畅快,逍遥仙朱侗新伤初愈,闷在舱中数日,此际不顾白素仪劝阻,也出了船舱,在船楼之上,与瞿天浩、慈云大师等,谈笑自若。

  且说蔡薇薇寻至左侧船板之上,只见贾嫣手托香腮,靠在船舷,望着那蓝天碧海,怔怔出神。

  她黛眉一蹙,叫道:“嫣姊。”

  贾嫣娇躯一震,转过身来,道:“薇妹是叫我。”

  蔡薇薇靠拢过去,道:“唉,嫣姊这样消沉,教我看了多难受。”

  贾嫣不觉感动,伸手轻拂她那被风吹散秀发,叹道:“薇妹关怀,愚姊岂能不知好歹,只是……唉,你又哪知我的心事。”

  蔡薇薇螓首一摇,道:“不,我知道,嫣姊是为了……”

  贾嫣暗暗忖道:这丫头太聪明,别说出什么令人难以招架的话。心念电转,截口笑道:

  “我的心事,就是想见你与你二哥,永缔良缘,白头偕老,那就放心了。”

  蔡薇薇笑靥一红,忸怩道:“嫣姊对我好,我是知道,不过嫣姊的心事,不是……”

  贾嫣连忙道:“前面说的,固是愚姊心事,不过尚有一事未曾讲出。”

  蔡薇薇道:“那是什么?”

  “愚姊早已对这世间,恩怨仇杀,深感厌倦,决意出家,而恩师教养之思,天高地厚,终于开口不得。”

  蔡薇薇楞了一楞,忽然玉面一仰,娇声叫道:“顾姨、方姨,嫣姊的话,你们都已听见了,怎么不来劝劝?”

  贾嫣方自一怔,但见长恨道姑及方紫玉,已飘身而下。

  方紫玉长长叹息一声,道:“嫣儿,你是不愿接为师衣钵了。”

  贾嫣突然屈膝跪下,流泪道:“师父恕罪,徒儿想随师伯修道。”

  长恨道姑双眉微聚,道:“修道不是说着玩的,那枯淡苦寂,非你能忍,你未历其事,岂知个中甘苦。”

  贾嫣哀声道:“嫣儿必能忍受,求师伯成全。”

  长恨道姑蔼然道:“谈何容易,你先起来,此事可以从长计议。”

  贾嫣长跪不起,道:“求师伯成全嫣儿心愿。”

  长恨道姑黛眉微蹙,转念之下,忽又微微一笑,伸手搀起她道:“你这心愿,师伯恕难照办,倒是你那心愿,师伯倒可设法成全。”

  贾嫣怔了一怔,玉面升起一抹红晕,欲待辩白,又恐愈描愈黑,嗫嚅半晌,讲不出话,莲足一跺,蓦地闪身入舱。

  方紫王低声自语道:“唉!多情自古空余恨,只是太上忘情,古今又有几人能做到?”

  忽听元清大师的声音道:“我佛以大有情而出世,情不可灭,既做不到,强求是执,强忘何尝不是执,恨道友,方教主。”

  二人一惊回首,只见元清大师不知何时已至身后。

  长恨道姑口齿启动,欲言又止,方紫玉茫然若失,蔡薇薇似懂非懂,场中陡然静下。

  追了一个时辰,华云龙等人,复见九曲教船前,约二三十里,另有船队,想必是任玄那一伙了。

  午时方过,华云龙的船,距九阴教的,已不过十一二里,那任玄那一方,更离九阴教为首大船,不及十里。

  极目远眺,那遥遥的北面,可见青绿一抹,原来这三方数日追逐,距辽东已是不远。

  海面辽阔,三方高手,已可观视敌人行动。

  孟崇信这五条大船,均配有大炮,主船四尊,余船两尊,以巨缆移动,这时各移半数于船首,十余个赤膊壮汉,擦炮身、搬火药、运炮弹,忙的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华云龙忽见九阴教每船艄后,各有一尊巨炮,两名手执火把的黑衣大汉,肃立地旁,看来镇定之极,那炮也似较己方的高大,心中一动,暗道:不对,瞧光景,九阴教胸有成竹,不比咱们临时匆忙碌碌。

  心念一转,倏朝孟崇信道:“孟当家的炮,不知可及多远?”

  孟崇信不假思索,道:“大约三里,最远可达四里。”

  华云龙道:“九阴教的炮,可及几里,盂当家的能否估出?”

  孟崇信拿起于千里镜,望了一望,心中吃了一惊,口中却道:“在下船炮,俱是第一等的,想九阴教未必比得上。”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我看不宜用火炮硬拼,还是另寻他法,与对方一决雌雄,孟当家的以为如何?”

  孟崇信傲然道:“不必了,拚死一战,在下不信会输给对方。”

  华云龙自入江湖,阅历大增,见他如此自负,再说必被误会为瞧他不起,当下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本来三方的船,是舢舻相接,迤逦而航,自发现敌踪后,都下令后船追上,改成齐头并进。

  华云龙遥瞻任玄那一方,已见任玄走出舱中,却不见梅素若、谷世表出现船板,心中暗道:九阴教在此情况,势必两面作战,梅素若如此托大,未免不智。

  转念间,忽见九阴教正中一船艄尾,出现一名手执鬼杖的冷艳少女,正是那九阴教主梅素若,温永超、葛天都等人,随侍左右,谷世表、曹天化、吴东川等玄冥教人马,也在隔船现身。

  但见梅素若秋波微转,向华云龙这边略一打量,冷冷一笑,扬声道:“华云龙,你自己来也罢,何苦拖上多人陪葬。”

  华云龙淡然道:“胜败难分,你先别高兴。”

  微微一顿,道:“薛灵琼主仆如何了?”

  梅素若芳心突然妒念暗起,冷声道:“这丫头太倔强,不听话,我一时火起,将她抛入大海喂鱼了。”

  华云龙虽是不信,仍不由心头一震,峻声道:“此言当真?”

  梅素若冷冷道:“自然不假。”

  华云龙暗暗忖道:“这丫头愈来愈嚣张,早该把她教训一顿,可恶!”

  忽听谷世表敞声笑道:“梅教主,何必与这批将死的人废话,快快将彼等送上西天,岂不甘脆。”

  孟崇信高声道:“怕没有如此容易。”

  这时,双方的船,乘风鼓浪,仍距五六里。

  在华云龙、谷世表这等高手,区区距离,对语与面谈不差多少,可是孟崇信说话,则要费上很大的劲,那声音被风一吹,且散去一半,显得不甚分明。

  梅、谷两人,一瞬即估出他的份量,冷然一晒,不屑答理。

  九阴教下,那厉九疑倏地阴声道:“孟崇信,你不过一个小小海盗,仗着华家之势,狐假虎威,胆敢妄发狂言,稍时将你擒下,本殿主必教你见识见识本教三大奇刑滋味如何,也让天下的人知道,与九阴教作对,后果如何?”

  孟崇信听厉九疑那阴森的话,想起敌人无一不是大魔头,侠义道如让对方走脱一个,自己将来就死无葬身之地,不由一打寒噤,张口结舌。

  倩女教下少女,见他强自出头,自取其辱,不禁抿嘴一笑,华云龙瞪了她们一眼,面庞一转,朗声道:“孟当家的慨然出船,出于华某所求,九阴教与玄冥教是英雄,就当不加为难,华家尚存,贵教就不能动孟当家一根汗毛,厉殿主有话,请冲着在下来说。”

  孟崇信闻言,感激地一瞥华云龙。

  谷世表冷笑道:“姓华的,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心情管他人的闲帐。”

  说话中,双方又逼近了一里。

  忽见梅素若朱唇泛起一线冷笑,纤手一挥。

  她身旁一个壮汉,立刻将手中海螺,鼓气吹起。

  只听一声沉郁苍凉的长鸣,蓦地响起,划破长空,直抵霄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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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未落,忽见九阴教船上,闪起了耀眼火光,同时耳中闻得轰隆隆之声。

  众人方自暗叫不好,忽听炸声四起,坠海炮弹,炸得水花冲天,一那些水柱高的,至四五丈,不少溅到众人身上。

  西首一船,一桅中了炮弹,顿时樯摧帆燎,火焰飞腾,船上众人,喧哗高呼,泼水抢救,好不容易扑灭,但主桅已毁,船只渐渐缓下,尚幸波及的仅是舱房、桅帆,犹无大碍。

  孟崇信勃然大怒,一声令下,炮火齐发,无奈相隔在四里以上,炮弹距敌船尚有数十丈,已自落下,空自击得海面之上,水柱冲天,蔚为奇观。

  九阴教重新上药发炮,这次孟崇信左翼一船,船上中了一弹,轰然一响,船壳裂开了一个巨洞,海水顿时进人舱底,船上的人急忙抢救,只是破洞大大,那些棉被、破巾等的一堵上去,立刻被水冲掉。

  孟崇信怒发如狂,枪过一支火把,亲自点烧火绳,一弹落在九阴教一船近侧,那船壳震裂一缝,但立刻堵住,照常行驶。

  华云龙剑眉一蹙,知道再打下去,纵能坏得对方几只船,自己这方,非得全军覆没不可,武功高的尚可逃生,差的十九丧命,况将沉一船,亟待救援,忙叫道:“降主帆,减速前进。”

  孟崇信早已吩咐手下,华云龙的话,就同他本人下令,不可稍违,不从者以逆命处分,各船水手闻言,立即旋转辘轳,落下主帆。

  四条船只,航速顿时大减。

  九阴教发炮不休,弹如陨星,呼啸飞行,水柱四起,轰隆震耳,声势惊人。

  忽见一枚炮弹,面对华云龙等存身船首击来。

  那炮弹来势快得令人连念头也转不过来,华云龙何等功力,抖手之下,一锭银子霍地击出,于七丈外,正中那炮弹。

  一声石破天惊巨响,震得人耳鼓欲裂,那些水手,纷纷仆倒,那炮弹虽中途受阻,碎片四散,依然挟着锐啸击至。

  说时迟,那时快,元清大师袖袍一拂,瞿天浩、慈云大师、朱侗,齐声暴喝,六掌挥出,汇为一股排山倒海的劲气,将击来碎片,尽行震飞,竟无一片漏过。

  孟崇信手下,哪见过如此武功,痛定思痛,惊悸犹存,一个个都将华云龙等人,视若神明。

  谷世表见了,暗叫可惜,曹天化却哈哈大笑,道:“华家小辈、元清,老夫总算未少掉两对手。”

  梅素若暗中惊出一阵冷汗,芳心愠怒,暗道:“我仅令他们射击左右四船,何人大胆?

  竟敢违令?”

  口齿一启,欲待喝问,突又想道:“海上发炮,本也难免误差,既未出事,声张反而不美。”当下强自忍住。

  展眼间,两方船舰,又拖至五六里外,炮火难及。

  那船舷下中弹的大船,这时已下沉过半,没没完了,只是船上的人,视船如命,未得孟崇信弃船之令,可不敢自行放弃,仍在手忙脚乱,竭力抢救。

  华云龙见状,蹙然道:“孟当家可以下令了吧?”

  孟崇信见已无法可想,当下敞声喊道:“诸大头,快弃船,乘舢板过去,告诉李忠,他们的船,在后慢慢行驶,没有关系。”

  那艘船上,有人遥遥应声,随即放下舢板,纷纷由绳梯攀落小舟,各事就竣,那桅舷已离水不及三尺。

  待他们划开小舟,那艘巨舰,忽然迅速沉没,带起了一个巨大旋涡,若是晚了半刻,非得人舟俱遭卷沉海中不可,端的凶险,旁观众人,不由代捏一把冷汗。

  同时间,前面炮声大作,火光闪烁,浓烟四冒,显然风云会已与九阴教,接战起来。

  各小舟分别向三船划去,孟崇信急令抛下绳梯,让小舟诸人攀上大船,有人则迳自纵上。

  众人游目四顾,但见出海五舟,已一沉入海底,其余则七零八落,远坠在后,孟崇信见状,恨声不绝。

  华云龙安慰道:“孟当家的何须生气,第一回合让他们占了上风,以下犹未知鹿死谁手,所有损失,在下负责赔偿。”

  孟崇信哈哈一笑,道:“华公子太小看在下了,孟某虽非豪富,区区数舟,尚不放在眼下,而是这口鸟气,不甘就此咽下。”

  彭拜笑道:“胜败兵家常事,何况不是真本领,大可不必挂怀,不过,龙儿你难辞大意疏忽之咎。”

  孟崇信叹息道:“华公子早已关照过我,孟某逞强不从,致有此失,彭大侠这么一说,更令在下羞愧的无地自容了。”

  华五一望前方,见九阴教与风云会,炮战正酣,当下高声道:“梅素若似欲收拾掉任玄后,再对付咱们,咱们去看热闹不成,花儿?”

  “咱们虽被九阴教击沉一舟,损坏一舟,可是高手无一伤亡,实力未减,只是移船逼近,决不适宜。”

  华五冷冷道:“废话!”

  朱侗道:“咱们不能等着九阴教来攻。”

  华云龙含笑道:“自然另寻他法,以晚辈意思,请各位长辈尊长,两人驾一舢板,明攻敌人,小侄则潜泅奇袭,各位前辈尊长,以为可否?”

  蔡薇薇道:“二哥有把握潜泅那么远?”

  华云龙笑道:“大概不成问题。”

  众人略一商议,觉得这个暗渡陈仓,明修栈道,不失为一可行之法,当下不再迟疑,依言照办。

  海上炮战,分判胜负,也不过片刻时光。

  此际,炮声疏疏落落,海面上却是火光冲天,映海生红,风云会六条海船,这时已三条中炮,熊熊火起,船上人群哗然大叫,抢登小舟,有的慌乱之下,被挤落海中,危急中,谁也顾不了谁了。

  九阴教也有二艘中炮,缓缓下沉,但九阴教徒,熟谙海战,依次离船,不见其嘈杂,乱哄哄的情形。

  风云会与九阴教一仗下来,以三换二,吃亏不大,论来要比侠义道好多了,但任玄生恐敌人追上,曹天化无人可敌。两教高手如云,远胜己方,侠义道虎视于后,故不管那待援属下,迳自扬帆而去。

  梅素若见状,冷然一晒,竟不追赶,右手一挥,顿时响起三短二长海螺鸣号,余下六船,听了俱缓缓掉转船头,但见船行之处,分波破浪,海面激成一弧形波浪。

  谷世表不禁一怔,扬声道:“梅教主,何不尽歼任玄等人,始回头对付华家死党?”

  梅素若淡然道:“姓任的决难逃走,神君大可放心。”

  谷世表心机似海,闻言心中一凛,暗道:梅素若敢出此言,前面必有埋伏,说不定连本教也计算在内,哼!终日打雁,岂能教雁啄了眼睛?

  忽听吴东川暗以传音入密道:“神君可发现梅素若似另藏机心?”

  谷世表点一点头,也传音说道:“英雄所见略同,吴副教主也觉出了,不过陆上九阴教远非本教敌手,海上却是讨厌。”

  吴东川一瞥旁边对立的教徒,道:“咱们一见不对,立刻下手制住梅素若,就不惧九阴教捣鬼了。”

  谷世表颔首道:“话是不错,不过不必太急,在收拾华家党羽之后,不管她存了歹心没有,咱们也要下手。”

  忽听九阴教炮声再起,两人中止密谈,转面望去,只见海面上水柱如林,炮弹分落,却有十余只小舟,在其中纵横驰骋,毫无伤损。

  玄冥教与九阴教众人,瞿然一惊,定睛望去,却见每艘小舟,皆是乘坐二人,一人掌舵,一人划桨,轻轻一拨,小舟即冲出数丈,其疾如矢,直驶而来。

  原来小舟上的,俱为尖顶高手,经验丰富,目力敏锐,知道九阴教大炮,非同小可,行舟中,留意炮口方向,那大炮转动不易,常料中大半,那小舟驱使灵活,闪躲方便,竟令九阴教炮火,无用武之地。

  舟行奇速,展眼间,距离已不过数十丈。

  梅素若见炮火无法攻击,秀眉一蹙,喝道:“放箭!”

  声落,万箭齐发,飕飕连声,飞蝗般射向小舟上群侠。

  舟上诸人,何等身法,掌舵者腿压舵柄,双掌回飞,来箭尽遭拨落,划桨的视若无睹,迳自运桨,简直视九阴教袭击,如同无物。

  曹天化睹状之下,不觉技痒,瞥见身旁即有一只舢板,双手举起。抛入海中,身如电射,同时落足舟上,哈哈一笑,双袖后拂,那小舟去如激箭,直冲群侠众舟。

  迎面一舟,正是华五及单世民共驾,曹天化敞声一笑,一拂挥出。

  华五与单世民,四掌齐出,皆是十二成功力。

  曹天化武功之高,众人有目共睹,华五何等精灵,自不至硬拚,出掌之际,脚下用力,小舟倏往后退。

  饶是如此,掌力一接,蓬然一声大震,海水激荡,两人小舟猛地左倾,海浪一打,翻了过去,两人登时落水。

  元清大师双桨一摆,顿时逼向曹天化。

  曹天化呵呵一笑,右袖一拂,直迎上去。

  九阴教见射箭无效,早已停止,二殿三堂高手,玄冥教下会水高手,抛下小舟,纷纷拦向侠义道。

  临到近处,九阴教下,一个个跃入水中,显然是想由水里攻击,打着凿船主意展眼间,海上一场激战展开,呼喝兵刃出声,传出老远。

  元清大师,与曹天化连交十余招,两人都觉水面上搏斗,束手束脚,难展全力,足下小舟,颠簸不已,交手过招,就渐离渐远。

  忽见华五探出水面,喝道:“曹老鬼!”

  右掌疾挥,一股水箭,霍然扑向曹天化脸上。

  曹天化随手一挥,劈开水箭,水珠四迸,却染湿他大袖,不由勃然大,一掌击下。

  华五头一缩,早已沉入水下,无影无踪。

  侠义道这边,人数虽少,全是一等一高手,且多明水性,战了半晌,依然相持不下。

  九阴教想要凿船的,群侠一闻动静,即以暗器去袭,九阴教徒,鲜有能免,加上侠义道相互呼应,舟一凿沉,即跃至他船,一时之间,无以得逞。

  梅素若美眸流盼,不见华云龙在内,微觉讶异,正转念问,忽听哗啦水声,一条人影,电闪扑至。

  她芳心一惊,未及闪避,皓腕已被华云龙扣住。

  九阴四绝,随侍梅素若左近,但华云龙出手,其快无比,变生肘腋,四人不及出手,梅素若已被制住。

  温永超立身最近,厉啸一声,猛地扑上,手中金丝软鞭,夭矫如灵蛇腾空,霍然袭了过去。

  华云龙身形一旋,带着梅素若,转了半圈,任那金丝软鞭由耳边击过,右掌疾伸,一把抓住鞭梢,倏地一扯。

  温永超大惊失色,猛力回拉,只觉一股大力,软鞭立时脱手,身躯也不由一个跟跄。

  但听风声一响,石万铨那紫金点穴镢,霍然袭到。

  康云阴沉沉一笑,一招“五雷轰顶”,势若奔雷掣电,由背攻至,杜子宇长剑一振,挽起五六朵剑光,直向华云龙的要害罩去。

  九阴四绝,数十年并肩作战,彼此心意相同,这一动上手,招式配合得极为严密,无隙可乘,三人也知华云龙厉害,但估量纵伤他不得,至低限度,可逼他放开梅素若。

  华云龙敞声一笑,“刷”的一鞭,倏地卷向石万铨点穴镢,鞭柄脱手,掷向杜子宇。

  石万铨见那来势,知道招架不得,匆匆一跃,疾退五尺。

  杜子宇冷冷一哼,一剑挑向来鞭,忽觉鞭上力道,其重如山,呛的一声,长剑断成两截,软鞭呼啸而至,他亡瑰旨冒,身躯一倒,一个铁板桥,险险避开,软鞭击到船舷,劈拍作响,船舷竟硬被袭裂。

  华云龙软鞭出手,身形疾转,一掌拍去。

  他这一掌简简单单,康云却是闪躲不开,牙关一咬,双掌齐出,只听蓬地一声,他与血翻腾,连退四五步,脚下过处,拍拍数声,舱板已被踩碎几块。

  这交手数招,乃指顾间事,四外九阴教徒,早知他厉害无比,但教主在人手中,焉容坐视,暴喝连声,群涌而至。

  华云龙双眉一蹙,道:“梅素若,快令你属下停手。”

  身形一侧避开温永超一掌,右手一探,抓住一个九阴教徒脖子,挥臂摔入海中。

  梅素若听若无闻,挣动不已。

  华云龙怒气上涌,左掌微一用力,她顿觉腕痛如折,动弹不得,银牙一咬,依然不语。

  杜子宇抢过属下一柄剑,一剑刺出,口中喝道:“华炀,有种的放下咱们教主,决一死战。”

  华云龙冷笑一声,倏将梅素若移至身前。

  杜子宇大吃一惊,剑势一偏,由梅素若身侧掠过,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华云龙怒声道:“我是不愿多杀,你若再不下令,别怪我心辣手狠。”

  梅素若咬牙不语,华云龙无可奈何,挥掌拒敌。

  以华云龙武功,虽是单掌对付九阴教众弟子,其中尚有九阴四绝,掌出之下,九阴教众人如滚汤泼雪,碰上不是摔下海,即被点中穴道,若非华云龙碍在梅素若面上,不愿多杀,九阴教早已死伤累累。

  谷世表等,也发现这边事情,他是巴不得华云龙毁了梅素若性命,借口相距太远,小舟又尽出动,无法援救,隔岸观火。

  这时,那些海面上与侠义道鏖战的九阴教二殿三堂高手,发现船上有变,突然大惊,急忙赶回。

  厉九疑率先登舟,抖手之间,一根透骨钉向华云龙背后袭去,华云龙随手一抄,握在掌中,心念一转,暗暗忖道:这厉九疑一生,不知做了多少坏事,杀司马叔爷凶手,有他一个,再让他活下去,真无天理。

  他杀心陡炽,反臂一挥,一根透骨打直掷厉九疑。

  厉九疑自不会遭自己暗器击中,仓猝右闪,避了开去。但听华云龙大喝一声,纵身飞射,扑上猛地一掌。

  但听厉九疑惨叫一声,身躯直摔船外,噗通落海,再也不见浮起。

  九阴教徒,个个胆寒,无奈形势不容罢手,依旧猛攻不休。

  华云龙忽然想道:梅素若身为一教之主,当着属下,自必硬撑到底,我不让她颜面有损。他骨髓之中,好似潜伏了风流天性,总替女子设想周到,立时松手,道:“你叫他们住子,咱们舱中讲话。”

  梅素若略揉被握右腕,忽然喝道:“统统住手。”

  九阴教的人,早已心怯,她一下令,顿时停手。

  谷世表见状暗道:早闻梅素若与这小子,有一段搞不清关系,看这情形,不要与华家化敌为友,心中暗虑,但想梅素若果真如此,她属下多半抗命,且形势发展,也不容他阻止。

  但见梅素若美眸一瞪华云龙,玉掌一摆,突地回身走向舱口,华云龙暗道:她这意思,是要我入舱说话了。恐她怨己伤她教主尊严,心中也有歉疚。

  九阴四绝放心不下,默随在后,梅素若玉面一转,怫然道:“你们也保不住本座,不必跟来了。”

  九阴四绝愧然垂首,停住脚步。

  进入船舱小厅,华云龙闪目打量,但见壁挂名家字画,纤尘不染,布置雅致,不象船上,也不带半分江湖气息,迎面一个一脸慧黠的小婢,裣衽娇声道:“爷台好,您可知咱们姑娘……”

  梅素若忽然截口道:“废话,滚出去!”

  华云龙见那小婢,正是小娟,看她楞住,满脸茫然,连忙将手一摆,示意免礼,笑道:

  “你家姑娘不舒服,心情不好,你先出去也罢。”

  小娟瞧出情形有异,不敢再说,嘟哝着退出。

  梅素若玉面含霜,迳自落坐,华云龙微微一笑,也自行坐下,两人俱不开口,一时之间,室中气氛沉闷异常。

  须臾,小玫悄悄送茶退出,梅素若始终不开口,华云龙暗道:这样不成,是好是歹,总要弄个明白,当下道:“你让我见见薛家主仆。”

  梅素若见他如此关心薛灵琼,芳心一酸,急忙转面,强忍珠泪,口中却冷冰冰道:“我早说过,死了!”

  华云龙心头暗怒,想了一想,沉声道:“你直到此刻,仍不觉悟,还想同玄冥教胡来,当谷世表是好相与的。”

  梅素若晒然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儿,不劳关照。”

  华云龙剑眉一轩,道:“你是执迷不悟,不听别人好心劝告是吗?”

  梅素若愠道:“你是我什么人?配教训我么?”

  华云龙正容道:“这不是教训,而是忠告。”

  梅素若不待他说完,站了起来,冷然道:“那是无味的话,告退了。”弯腰一扭,转身行去。

  华云龙见她如此倔强,忍不住心头火起,幌身扑上,纵声一笑,道:“梅姑娘请暂留一步。”

  梅素若早已有备,也是不服适时一照面便遭擒住,反手一指点出,同时莲步暗踩“乱五行迷遁法”。

  只是身形方动,忽觉纤腰一紧,已被华云龙抱住。

  她生性冷傲孤僻,这一生来,别说肌肤从未被男子碰过,连相对面谈,也是少有,这下遭华云龙搂住纤腰,娇躯几乎靠在华云龙胸上,一股男子气息,薰得她芳心无主,定了定神,心中忽然涌上一股羞怒之感,尖声叫道:“撒手!”

  华云龙放开了手,沉声说道:“你这事我管定了。”

  梅素若芳心幽怨,掩遏不住,陡地一个念头升起,恨道:“我看你如何管?”

  回手一指,直点自己结喉穴。

  华云龙骇然大惊,疾地攫住她右腕,喟然叹道:“素若,你何以定要误会我的好意?”

  梅素若娇躯一颤,突然泪如泉涌,转身扑入华云龙怀中,断断续续道:“我恨你……你一向毫不经心……我……我所以不敢吐露心意。”

  但觉悲从中来,倏地顿住,哀哀痛哭不已。

  华云龙手抚着梅素若的秀发,柔声道:“就算这样,你也不必如此啊!”

  梅素若泪承眉睫,道:“我要你伤心痛苦,负疚一辈子……”

  华云龙心内泛起无比怜惜之情,叹道:“唉,你这傻丫头……”

  忽听舱廊有脚步声传来,华云龙双眉一蹙,忖道:大概又是温永超等,不放心来看。

  忖念中,轻轻扶起梅素若,低声道:“有人来了。”

  梅素若连忙站稳娇躯,举袖拭泪,尚未拭净,一名美艳少女倏地走进,却是薛灵琼,不由一怔,脱口道:“你没事么?”

  薛灵琼秋波一转,已看出梅素若玉颊泪痕,讶然道:“素若姊姊,你哭了?”

  梅素若玉靥一红,忙道:“别胡说。”

  薛灵琼面庞一转,埋怨道:“龙哥,我听小娟说你们闹得不愉快,急忙赶来,你为何欺负素若姊姊?”

  华云龙苦笑一声,不好分辩,心中暗暗忖道:奇了,灵琼说话,都偏向她,两人似已好得蜜里调油。

  只听薛灵琼道:“我知道,大不了素若姊姊几句别扭话,就惹火你了。”语音一顿,盈盈一笑,道:“素若姊姊待我好极了,咱们结拜成异姓姊妹,无话不谈,我知素若姊姊心中唯有一人,只是那人对她所行所为,用心之苦,从未体味,她的委屈,毫不谅解,龙哥,你说这种人,可恶不可恶,是否令人心寒?”

  梅素若闻言,触动情怀,热泪盈眼,道:“好妹妹,他为何必须知道,谁叫我自作自受。”

  薛灵琼这一番话,大出华云龙意料之外,他心中歉疚,油然而生,望着梅素若,口齿启动,想说几句道歉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薛灵琼也不禁默然,泪光浮动,厅内忽然静下。

  突地,厅外有人高声道:“禀教主,前代教主已率人赶至。”。

  华云龙心中暗惊,忖道:“如此看来,九阴教主引退,传位梅素若,分明暗存阴谋。”

  只见梅素若怔了一怔,随即凄然低声自语道:“该来的总逃不掉,我又何苦畏避?”

  一定心神,朝外喝道:“本座就上去迎接她老人家,汝等速作准备。”

  须臾,三人都上了船板。

  但见一轮红日,已半没西海,彩霞漫天,金波鳞鳞,将天际的白云,渲染得或红或紫,气象万千。

  暮霭沉沉中,北面海上,一片帆影,战舰艨艟,一眼望去,声势无比浩大,直驶而来,旗帜飞扬,在夕阳余辉映照之下,看得分明,正是九阴教那鬼头标帜,任玄余下三船,却是不见踪影。

  华云龙心头一震,暗暗想道:“九阴教原来始终隐藏住实力,眼前情况,或许尚是九阴教主暗暗促成,想在海上,大会群雄,这些魔头,当真一个比一个心机深沉,老奸巨猾。”

  忖念中凝目打量,忽见为首一船,舰舶之上,那伫立数人,不禁大为讶异,扬声道: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但听华熙高声道:“爹妈二位老人家,也要带琼姑娘赶来,二弟你可知道。”

  华云龙惊喜交集,道:“几时可到?”

  华熙敞声道:“至迟一天之内。”

  华云龙道:“任玄呢?没有截住?”

  华熙敞声道:“任玄已答应遁隐穷荒,终生不山江湖,咱们就任他离去。岸上还有许多同道,以及各方属下,距离太远,咱们兄弟,稍待再行续谈。”

  这时,群侠已有大半登上大船,与两教高手相搏,见华家的人与九阴教主同来,双方俱是诧异莫名,歇下手来,凝目望去。

  蔡夫人宣文娴忽见九阴教主身旁,有一位气宇出群,和煦冲淡的锦袍男子,不禁脱口唤道:“元浩。”

  那锦袍男子脸上一阵激动,促声道:“文娴,你好么,外祖他老人家好么?孩子们如何了?”

  蔡薇薇孩提之年,蔡元浩即远游未返,但一见那锦袍男子,即觉亲切,她正紧随着母亲,立刻悄声问道:“娘,是爹么?”

  蔡夫人多年未见丈夫,乍见之下,心情有无比的激荡,闻言仅略一颔首。

  此际,九阴教主左手,一位面目清瘦的老者,朝此不断打量,宏声道:“琼儿,你在何处?”

  薛灵琼闻那声音,几疑梦中,怔了一怔,欣喜欲狂,欢呼道:“爹,琼儿在这里。”

  玄冥教众人,突然起了一阵轻微骚动。

  谷世表眼见九阴教似已临阵倒戈,再见薛成德出现,属下不安情形,内心之震惊,无以言喻,忽然发出一声震天长啸,玄冥教徒闻得暗号,顿时齐声呐喊,向九阴教猝施袭击。

  这八条船上,除了梅素若的船,余船大半是玄冥教属下,谷世表早存阴谋,把高手妥为布置,九阴教虽亦有备,骤遭攻击,岂是敌手,展眼间,有的受袭而死,有的负伤坠海,去了一大半。

  玄阴教急抢舵转帆,想掉转船头。

  只听九阴教主喝道:“谷世表,你好不自量力,再不住手,老身让你玄冥教走脱一人,立刻自绝,海面辽阔,你逃不走的。”

  谷世表嘿嘿冷笑道:“反正一样,拼就拼了。”

  九阴教主沉声道:“不然,老身无意在海上歼灭尔等,至陆上由华公子等与你们自行解决,本教退出此事。”

  谷世表先是一怔,随即恍然,知她是侠义道与己方一战,无论如何,于九阴教有利无损,但海面动手,九阴教与侠义道联手,玄冥教必是全军覆灭,虽有曹天化,独木难支大厦,也不济事,舍此再无他路,想了又想,只得高声喝道:“玄冥教下,全部住手。”

  玄冥教众人,闻声只有停止攻击,任九阴教,将船驶向九阴教主率领船队。

  两方的船,相对而驶,更形快速,只是亲人久睽者,却恨船行太缓,心头狂跳,焦灼无比,好不容易,双方的船,始靠近互拢。

  只听谷世表冷笑道:“九阴教主,贵教虎头蛇尾,半途寒盟,竟与敌妥协,传出不怕江湖朋齿冷?”

  九阴教主冷然一晒,道:“阁下心怀叵测,樊彤为你派来,暗通消息,老身岂能不知,因他平日尚属恭顺,姑且放过,东郭寿暗存阴谋,偷袭各门派,已然一败涂地,老身也飘然引退,另有布置,今日情况,本为老身促成,欲得一举消灭群豪,连你也逃不过,不料华大侠夫妇,棋高一着,事先找到,一席话让老身心服口服,打消原意,这也毋须多说,彼心中雪亮,争执徒贻笑柄。”

  这一番话,大出众人意外,三教实力之强,首脑心机之深,实在令人心凉,闹将起来,怕不血光翻天,流毒遍地,华家料敌机先,弭祸无形,更令人佩服,先头暗怨华天虹坐视之人,无不惭愧万分,自责不已。

  忽见那樊彤幌身逃入海中,温永超怒喝一声,欲待追去,九阴教主将手一挥,道:“温护法,不必了,自有人收拾他。”

  谷世表脸色铁青,道:“好,好,本神君不信你有什么好下场,咱们等着瞧。”

  说话中,对航诸船,相错而过,元清大师、蔡家的人、薛灵琼、梅素若、华云龙等,顿时纵至九阴教主座船,驾船的人,不待吩咐,帆蓬一转,重新向来路驶回。

  蔡元浩首先叩见元请大师,元清大师温言道:“不必为礼,去与娴儿他们相见吧?”

  蔡夫人急命儿女拜见父亲,两人拜罢起身,蔡昌义立身一旁,蔡薇薇扑入父亲怀中,蔡元浩眼见儿女均已长成,心弦震荡,抱着幼女,望着妻子,口齿启动,欲言又止,夫妇俩都是既觉有千言万语,充塞胸中,又觉无话可说,默然半晌,蔡元浩始轻轻道:“文娴,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同时间,薛家父女,相拥而泣,薛成德轻抚爱女满头青丝,激愧无限地道:“琼儿,为父太对不起你。”

  梅素若却跪在九阴教主前,捧上鬼头杖,幽幽说道:“若儿才疏力薄,处事每偾,祈恩师收回成命,治以重罪,另选贤能。”

  九阴教主微微一怔,笑道:“若儿,你之所为,为师尽晓,做得很好,为师正庆幸得人,可以放心退隐。”

  梅素若坚请道:“恩师明鉴,若儿却不足肩此重担。”

  九阴教主眉头一蹙,沉吟有顷,倏地点了点头,将鬼头杖取在手中,蔼然道:“你的心事,为师不是懵懂,但教主一位,授受隆重,不容轻换,你也只有勉为其难,承当下去,这样吧,为师先代你处理一些时候,你可潜修苦练,隐居一段时间,待心情平静,始再行接理教主之位,若儿,你看如何?”

  梅素若明知所讲,绝难获准,师父如此安排,已是体谅之极,再求未免过分,这一生也只有硬撑下去,花容黯淡,低声谢恩,起身至九阴教主身后站定。

  华家兄弟,略谈数语,即含笑旁观。

  蔡、薛两家,相晤场面,早在华云龙见料,蔡元浩、薛成德皆是华云龙救出,送至华家,薛成德曾受散功药力废去武功,也在秦氏夫人回春妙手下恢复,两人且是因华云龙遣人传讯,在对付了东郭寿,立刻赶来。梅素若之举,却令他心中怅惘,不知是何滋味,九阴教众人,俱是楞住。

  夜晚海风,吹往陆上,航行轻快,趁着潮涨,下碇一处海湾中,岸上早有黑压压一群人,先行赶去,众人一下船,立即汇合一起。

  谷世表等船一靠岸,即行离去,另起炉灶,以报今日之恨,讵料,这海湾乃九阴教一处秘密分坛,三面环山,一港通海,形势隐蔽险要,隘口均有人把守,九阴教徒上岸,顿时分堵去路,谷世表一瞧这情形,顿时洞悉九阴教主毒谋,己方就此遁走,侠义道或许尚无斩草除根之心,九阴教主却不容放虎归山,另遗后患,趁着侠义道诸人在此,想尽歼玄冥教。

  他心头怨极,恨得咬牙切齿,嘿嘿一阵森冷笑声,道:“九阴教主,你好计较,大概又想鹬蚌相争,收渔翁之利。”

  九阴教主哈哈一笑,道:“老身何等样人,随你怎么讲,反正玄冥教在世,于江湖终是大害。”

  苗岭三仙记仇心最重,对几平丧命曹天化的事,耿耿于怀,兰花仙子接口道:“正是,为江湖除害,不能放过玄冥教。”

  逍遥仙朱侗冷冷道:“龙儿,走了谷世表,我唯你是问。”此老当年,是最厌恶谷世表之人。

  谷世表眼见如此,知道安然脱身,决不可能,将心一横,也只有负隅顽抗,背水一战。

  吴东川倏地朝谷世表传言说道:“神君,九阴教固守在外,咱们与侠义道作战,定无幸免,若将九阴教引入混战,则形势混乱中,尚有遁走可能。”

  谷世表目光一扫,但见果然不错,生机微露一线,忍不住呵呵笑道:“吴副教主,木神君多靠你了。”

  吴东川道:“不敢,属下既蒙知己,自当竭力报效。”

  这两人心机,大非常人可比,于极端穷促之下,犹能暗运机谋,略一商议,吴东川突地大踏步走出,朝九阴教主冷声道:“九阴教背盟违信,恬不知耻,本副教主向你讨一个公道。”

  九阴教主淡然一笑,道:“你想速死,老身成全你好了。”将手一摆,申省三闪身而出,冷声道:“本堂主陪你。”

  吴东川正合心意,冷冷一哼,揉身进掌,直取敌腹。

  申省三见这一招,并无奇处,微一幌身,霍然一掌袭去,心底不由存了轻视之意,敞声笑道:“堂堂玄冥教副教主……”

  话犹未毕,突觉劲风拂面,敌掌抓到了胸前。

  申省三冷汗一炸,亏得“乱五行迷仙遁法”奥妙,千钧一发中,躲过了这一掌。

  只听吴东川长笑一声,突然奇招迭出,一连串诡异手法,申省三化解不及,一连硬拼五掌,后退不迭,气血翻腾,吴东川趋势而上,兜胸一掌。

  他这一掌大出常规,申省三实是难以逃过,只得身躯一侧,双腿猛蹬。

  吴东川“克”的一掌在申省三肩头,直打得申省三肩骨尽碎,摔到二丈开外。

  康云大吃一惊,纵身接住,略一打量,见申省三面若金纸,已是昏迷。

  申省三乃九阴教传道堂主,败得如此快,虽说大意所致,众人亦知吴东川身为副教主,必有过人之能,他武功之高,仍是大出众人意料。九阴教主气得不住冷笑,九阴四绝蓦地闪身出阵,玄冥教这边,武明山、潘旭、皮自良亦跃入场中,眼看就是一场混战。

  吴东川见计已得售,忍不住哈哈一笑,突见一个中年清丽道姑,左手抓着一名玉容消瘦的少女,闪身而出,却是自己妻子程淑美,女儿吴红玉,笑声突然顿住。

  但听程淑美峻声道:“东川,你还不随我等归隐,尚待何时?”

  吴东川怔了一怔,脸色阴暗不定,只听吴红玉凄声叫道:“爹!”

  吴东川听到女儿呼声,只觉热血一冲胸口,霍地朝谷世表抱拳道:“非是吴东川见危忘义,临危弃友。”

  谷世表将手一摆,截口道:“你我早有约言,随时可走,不必多说了。”

  吴东川拱手道:“多谢神君恩典。”四方一礼,转身待去。

  忽听武明山怒声道:“无义叛徒,留下命来。”双掌一翻,潜力怒卷,掌力朝涌而至。

  吴东川一声闷哼,已被掌力扫出丈外,一口鲜血喷出,落地踉跄数步,始行站住,程淑美母女齐声惊叫,武明山见得手过易,不由一怔,随即幌身追上,又欲出手。

  但见吴东川一抹嘴角鲜血,扭过头来,凛然道:“武兄不可过份了,姓吴的入教之先,已与神君有约,随时还我自由之身,挨你一掌,算略偿内愧。”

  武明山狞声道:“放屁,你倒想得自在。”霍然一掌,再次袭去。

  或吴东川负伤颇重,不敢硬接,错步旋转,欲待避开。

  忽听武明山惊呼一声,左手抓着右腕,掠出两丈,咬牙切齿道:“小狗,偷袭不算本领。”

  华云龙一指点伤武明山手腕,毫不理睬,朝吴东川抱拳道:“红玉内伤,寒家尚有治愈方法,敬请枉驾。”

  华熙移步上前,拱手道:“晚辈以至诚之心,邀三位至落霞山庄小住。”

  吴红玉自入场中,始着终注视华云龙那俊逸面上,似自此以后,永不再见,想深铭芳心,此时忽然插口道:“女儿伤势不打紧,爹,咱们走。”

  她说后坚决异常,可是吴东川雄心尽死,此生所念,唯有吴红玉的事,焉能从她,而他傲骨嶙峋,不愿依人,略一沉吟,向吴红玉道:“玉儿,为父求你一事,你有依从么?”

  吴红玉哀声道:“爹!您折煞女儿了,有何吩嘱,女儿万死不辞。”

  吴东川喟然一叹,转面道:“拙荆及小女,必往打扰,老朽长白有事,大德只有永铭了。”将手一拱,望了妻女一眼,转身掠向场外。

  吴红玉尖声叫道:“爹!”

  程淑美双目之内,泪光转动,道:“玉儿,尔父对你负疚良深,思欲补偿,咱们二十年前,曾于长白见参仙之迹,因事未加详搜,他此去必想捕获于你,这事谈何容易,可能十余年,甚至更久,但你不必拦阻,否则他虽留下,却是终生痛苦,为了你,我也愿低首求人。”

  吴红玉芳心大惊,她原于父亲,不无怨忿,今见父亲为己,竟甘心在那高山峻岭,忍那冰雪苦寒,猛兽奇险,十余年而不悔,虽武功足以自保,其苦非言语所能形容,早已怨意尽释,孺慕之情大炽。

  华云龙柔声道:“红玉,不必悲伤了,伯父迷途知返,理当庆贺,此去虽属不必,但尽过心力,返来即可安享天伦,事苦心安,不然,他死难瞑目。”

  这一椿事,谷世表实是愤怒已极,但吴东川武功高强,又有前约,闹起窝里反,自削己力,遗笑他人,一时无奈,咬牙允许,气无可出,敞声道:“姓华的,少娘娘腔了。”

  华云龙冷笑一声,倏向薛成德一拱手,薛成德点一点头,走出人群,高声道:“谷世表,你尚妄心不死,薛某即是前鉴。”

  谷世表见他一眼,冷笑道:“你自己不够机警,焉能与我相比,如今依附华家,是报仇来了?”

  薛成德淡淡一笑,道:“说了你却不信,薛某倒要感激你,不遭此挫,薛某恐尚至死不悟。”

  谷世表冷笑不置,薛成德淡然道:“你既无悔意,薛某也就不多讲了。”目光扫视,敞声道:“玄冥教中,想必有薛某昔日兄弟,若是略念香火之情,请来—叙。”

  华云龙此时,忽对华熙低声数语,华熙略一颔首,突然朗声道:“玄冥教的朋友请了,眼下形势,不必在下多说,诸位谅已明白,吴副教主都已离去,各位多半有妻子儿女,甚至高堂双亲,江湖亡命,令家人望穿秋水,所为何来?咱们并无赶尽杀绝意图,愿与华家做朋友的,在下无任欢迎,不愿的尽管离去,决无阻拦,但望此后,诸位作些锄强扶弱,仗义除奸的事,华某就感激不尽了。”

  语罢,团团一礼。

  薛成德一出面,他当年属下,见了故主,早想奔去,只因玄冥教规甚酷,稍有异动,立是死数,故虽脸色激动,无人敢开口出声,吴东川一走,华熙话说得及时,彼等也不能不心动,早已战志皆无,人心浮动。

  谷世表眼见军心动摇,暗道:只要有人带头,大变即生,本教毁于一旦,使用高压手段,镇得住一时,只是战火一燃,亦防不住有人叛教。

  心念电转,竭尽智计,始终想不出防止方法,正在心焦如焚,忽听左侧山峰,传来一阵金铁交鸣声,一个娇脆口音叫道:“师父。”

  众人闻声,群皆转面望去。

  这时,三更时分,月上中天,清辉四洒,照得山谷明亮,高手都看得清楚,一名雪衣少女,率着十余紫衣壮汉,正欲冲过无尘道人师兄弟及九阴教拦阻,抢路下峰。

  华云龙一眼看出是谷忆白,双眉微皱,忖道:“唉!你来干么?”

  谷世表惊怒交迸,喝道:“忆白,你怎地不听话?是要本派绝传?”

  谷忆白宝剑挥动,毅然道:“有诸位师兄在,九曲一脉,无虑绝传,徒儿愿与师父共生死。”群侠闻言,对她事师忠义,倒也暗暗佩服,却惋惜她明珠暗投。

  这关口左为绝壁,右临深涧,仅一条数尺小径,形势奇险,谷忆白连冲数次,均被阻住,她芳心急怒,“唰唰唰”一连三剑,诡奥辛辣,一名九阴教弟子,中了一剑,惨叫一声,跌入那深不可测山峦,看来必死无疑。

  忽听无尘道人沉声道:“谷姑娘,贫道是为你好,你师父今日必死,你年纪轻轻,何苦陪葬,快走了吧!”

  谷忆白咬牙不语,一招“腾龙九折”,剑闪九点白虹,盘旋伸缩,凌厉惊人,一名道人本无伤她之意,不料她如此厉害,一个疏神,肩上中了一剑,血流如注。

  无尘道人暗状之下,怒如山涌,厉声道:“你既不知好歹,休怪贫道辣手。”剑势一紧,猛攻不已。

  谷忆白宝剑挥拒,脚下却逼得连连后退。

  忽听华云龙惊声道:“小心脚下。”

  彭拜与白素仪齐声叫道:“道长手下留情。”

  无尘道人听得呼声,手下一缓。

  然而,迟了一步,谷记白忽觉足下一虚,促减半声,娇躯已飞坠那无底深涧,一代红颜,香消玉殒!

  华云龙面色大变,彭拜夫妇脸容黯然,众人惊叹出声,谷世表呆了一瞬,却忽然发出一阵哀天狂笑,笑声集有凄惊、怨毒之意,竟然还有一种掩抑不住的得意和意味,声震云霄,四山齐应,大有鬼哭神嚎,惊天动地之势。

  无尘道人呆呆望着那黑黝黝深涧,心中无比痛悔,听得谷世表狂笑,突然转身,恨声道:“谷世表,你失了如此忠义弟子,尚在得意么?”星飞丸跳,纵下峰来。

  但听谷世表狂笑道:“正是,老夫怎能不得意?老夫怎能不得意?”

  侠义道、九阴教,乃至玄冥教,俱是一怔,无尘道人适时仅愤极而言,闻言也不由楞住,细看谷世表又不似神志不清,华云龙聪明绝顶,暗道:“不好,莫非真是这般……”猛地一打寒战,大声道:“谷世表,你得意为何?”

  谷世表笑声倏歇,阴沉沉说道:“你不问,老夫也要说出,嘿嘿,谷某人总算看到尔等假冒伪善的东西,有遭报的一日了。”

  他乃盖代枭雄,口中说着,灵机一动,忽然得计,冷冷一笑,道:“姓华的,在沂山,你曾闻任玄言他多年所思的,其实,不值一晒,你可想听听我这些年苦思为何?”

  华云龙微微一怔,知他言出有因,捺住悲怒,道:“你既有此兴致,华某洗耳恭听。”

  谷世表发出一阵慑人心魄的嘿嘿低笑,道:“真论起来,这不当说焦心苦虑,该说这多年来,老夫如何活下去才对。”

  九阴教主哈哈笑道:“想必十分辛苦。”事不关己,九阴教显得最是悠闲。

  谷世表理也不理,道:“姓华的,你一定不知那是什么滋味,为了练成绝世武功,老夫在烈火中熏,在冰雪中冻,忍了无数非人堪忍的境遇,屡败屡挫,绝望至极,万念俱灰,几欲自戕之际,你可知道,是何力量支撑下去?”他语音激顿,双眼之内倏地血丝密布,厉声接道:“那就是仇恨,唯有仇恨,始能让老夫重获生望,老夫这一切,不都是拜尔等这批绝清寡义,假仁伪善的东西所赐?老夫决不能放过尔等,凌迟细剐,分筋错骨,那是太便宜了,应令尔等做下背信失义,滔天大错,子子孙孙,永劫沉沦!”

  蓦地,一块乌云掠过,蔽住月亮,天地骤变一片阴暗,一阵森森杀机,似弥漫了整个大地。

  所有的人,听他怨毒至极的语声,都不由浑身汗毛一竖,知他既胸蕴无比怨恨,必另有毒谋,有人隐隐猜出,却盼并非事实,华云龙也不由心旌动摇,暗暗忖道:“想不到他怀了偌大仇恨,毋怪恨咱们华家入骨了。”

  忽听曹天化道:“师弟何必因此伤怀,愚兄必助你报仇。”

  岭南一奇接口说道:“老朽誓死,助神君雪恨。”

  谷世表双手抱拳,诚然说道:“多谢隆情。”突然目射冷电,扫视所有玄冥教属,亢声道:“本教上下,曾属薛兄的,请即返彼处,薛兄下令为敌,本神君决不怪罪,余人愿走,尽可离去,本神君决不追究他下落,至于本神君,仅剩一人,亦必与敌死战。”

  此言一出,侠义道、九阴教,乃至玄冥教,皆是太感意外,寂然片刻,玄冥教天机坛主孟为谦,突然朝谷世表抱拳道:“神君之命,为谦不敢不从,况不忠故主,亦难忠新主,为谦等就此退走,至于为敌,万万不敢。”

  谷世表淡淡一笑,道:“如此即见盛意,日后相晤,咱们仍是好朋友。”

  孟为谦躬身一礼,转身而去,那批薛成德旧属,也纷纷向谷世表抱拳行礼,随之而去,前前后后,一百余人,直至薛成德身前二丈,排成五列,作礼齐道:“参见故主。”

  薛成德将手一挥,道:“汝等总算未曾忘掉我,好,退候一旁,待命动手。”

  孟为谦面有难色,顿了一顿,躬身道:“主公令我等赴汤蹈火,属下万死不辞,只是实不便对付玄冥教。”

  薛成德竟然大怒,面色一沉,犹未开口,华云龙抢先道:“理当如此,孟老英雄等,请旁观便是。”

  孟为谦向华云龙一揖,感激地道:“多谢华公子缓颊。”率人退至一旁站定。

  薛成德双眉一皱,只因华云龙既是救命恩人,又知他与己女情谊,私心早视他为来来东床爱婿,终未反对,面庞一转,朝蔡元浩苦笑道:“小弟御下无方,倒教蔡兄见笑了。”

  蔡元浩含笑道:“那里,无论谷世表用心如何,薛兄属下,道义分明,殊为难得。”两人本是亲戚,华家相会,一叙宗谱,恰是平辈,交谈倾心,已是莫逆之交了。

  忽听谷世表扬声道:“还有离去的人么?”

  皮自良钢拐一顿,厉喝道:“贪生怕死的快滚!”

  玄冥教受谷世表一番话感动,士气陡昂,齐声喊道:“我等愿同神君共生死。”

  众人见玄冥教,明明本是人心浮动,崩溃在即,经谷世表一来,土气鼓舞,战志激烈,遣开薛家旧属,既除肘腋之患,又可笼络人心,群侠虽不齿其为人,对他心机气魄,倒也暗赞,觉得玄冥教一出江湖,震惊天下,确非偶然的事。

  华云龙双眉耸动,道:“谷世表,你尚有何事?”

  谷世表嘿嘿冷笑道:“你既心急,本神君这就说了。”他一字一顿,阴恻恻道:“实告尔等,谷忆白即彭拜与白素阻之女。”

  话声未落,白素仪悲恸一声,倏地晕倒,彭拜急忙抱住妻子,满面戚容,朝谷世表恨声道:“谷世表,你要报仇找我夫妇也罢,弱女何事?”

  谷世表狞声道:“老夫对她爱护备至,害她的人,可是尔等的人。”

  无尘道人浩叹一声,道:“彭大快,贫僧罪该万死。”

  紫薇仙子忽然截口冷冷道:“也不必万死,只要一死即可,哼!话说得蛮动听的,不过意图卸罪。”

  苗岭三仙徐州见了谷忆白,彼时不知她是谷世表之徒,对她异常喜爱,其后虽晓,仍是不减好感,眼下又已确定她是彭拜夫妇女儿,他们行事,全凭好恶,见谷忆白是死在无尘道人手中,就恨死无尘道人。

  无尘道人本已痛恨至极,闻言惨笑一声:“好!好!”突然回手一掌,向自己天灵盖击下。

  华云龙自不容他自尽,闪身托住无尘道人手肘,沉声道:“此事不能怪罪道长,找的该是谷世表才是。”

  众人本有不少,已推测谷忆白与彭拜夫妇有关,但见谷忆白既有父母,毫无破绽可寻,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渐也释去疑心。讵料,事却属实,想谷忆白既是谷世表之徒,群侠虽有所疑,无法证实,也是徒然,谷世表无论胜负,她与侠义道,皆属生死大敌,不管谁杀了的,都是天下至不幸的事,对谷世表心机之深沉毒辣,俱感既是惊凛,又是愤怒,白素仪早巳昏死过去,彭拜悲怒之极,竟是说不出话来。

  单世民与姚宗恩,按捺不住,猛地扑向谷世表,黄遐龄及董鹏亮,闪上接住,四人两起,顿时激战起来。

  华云龙义愤填膺,方待向谷世表问罪。

  蓦地,一个冷峻至极的女子口音道:“谷世表,你罪孽满身,真是万死不足以蔽其辜,司马琼先向你一索亲仇。”

  话声中,一名孝服少女,仗剑直扑谷世表,闪身之际,几道银光脱手向四外飞射,华云龙不好阻拦,双眉一蹙,暗道:大哥不是说她随爹娘来,怎地一人先至?

  但听申省三一声厉吼,胸上插了一支银镖,顿时毙命,他与吴东川一搏,身受重伤,司马琼猝发暗器,迹近暗算,闪避实力有不逮,孟为谦听是司马长青之女,心有内疚,略一迟疑,竟遭银镖击中右胸,但他一声不出,咬牙拔出银镖,自行上药,自有旁人帮助,樊彤倒是毫发无伤躲开。

  谷世表随手一挥,暗器震得无影无踪,冷笑一声,道:“你是司马长青女儿?”

  司马琼怒声道:“正是,姓谷的,拿命来。”一招“天河星散”,千头万绪,剑光耀眼,猛刺过去。

  谷世表凝立不动,直待剑势临身,含胸吸腹,倏地旁移三尺,在粒米之距,闪开敌剑,哈哈笑道:“丫头,凭你这点本领,不过送死而已。”

  他表面轻易脱出剑势,其实因低估司马琼武功,险些挨了一剑,心中暗惊,却毫未露出。

  司马琼芳心虽惊,知道华家剑法,纵然天下无敌,自己火候尚浅,奈何不得谷世表,但父母血仇,谷世表是主谋,那能罢手,银牙一咬,倏出“九天诸籁”星飞电泻,追袭过去。

  谷世表冷笑一声,正待大下煞手,一瞥华云龙已至丈外,目光炯炯,全神掠阵,自开坛大典一战,邪道之人,对华云龙武功之高,无不胆寒,谷世表最忌惮的,也就是他,顿时主意一变,暗道:元清武功虽高,师兄足可应付,唯有这小子……他心机似海,多疑善诈,心念一转,怒然喝道:“樊彤,你接下这丫头。”

  樊彤闻言,登时幌身而前,双掌并发,硬接司马琼一招。

  司马琼暗道:先杀你也是一样。黛眉拢煞,剑势一紧,撇下谷世表,与樊彤激战起来。

  华云龙知她武功,差谷世表仍有一大截,想不如让她先向樊彤报仇,此时此地,谅谷世表遁逃不易,当下不理谷世表注视两人之战,提防司马琼有险。

  谷世表暗自得计,目光一转,倏朝九阴教主晒然道:“九阴教的人,原来是轻易杀得的。”

  司马琼猝施暗袭,毙死了申省三,九阴教主心头原已震怒,顾忌华家,故而忍住,此际,经谷世表一提,当着天下英雄面前,她不能假作不闻,顿了一顿,喝道:“司马琼,汝母当年还是老身座下幽冥殿主,你胆敢在老身面前放肆,你自己说,认不认罪?”

  司马琼激战中,已占上风,冷冷道:“不认。”

  华云龙暗叫糟糕,但司马琼胸怀血恨,九阴教主也算参与其谋,如此不能怪她。九阴教主语中,本已留下台阶,只要司马琼肯认罪,她面上含糊得过去,也就两罢干休,估不到司马琼毫不低头认罪,不禁怒极反笑,道:“好丫头,老夫倒要看你仗谁的势,猖狂如此,”

  温永超突然说道:“这丫头无礼,属下请令,出手教训她一番。”

  场中形势,瞬息万变,九阴教主明知谷世表意在挑拨,也知华家厉害,只是置之不问,日后何以服众,当着群雄,塌不下这个面子,九阴教与侠义道,又起衅隙。

  但见华云龙倏向九阴教主一拱手,道:“教主息怒,满怀悲愤的人,言语失当,理当可恕。”

  忽听司马琼嗔声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华云龙声音陡扬,接道:“就由华家陪罪如何?”

  他功力远逾司马琼,顿时压住司马琼声音,司马琼虽有不甘,却知不宜过份,剑势一紧,将怒气发在樊彤身上,樊彤登时迭迭遇险。

  只见九阴教主沉吟一瞬,微一颔首,道:“也罢,老身怜她父母双亡,不予计较。”

  华云龙抱拳道:“教主大量,在下感激不尽。”

  其实,人人尽知,九阴教是因华家父子,武功太高非己所敌,故避重就轻,不提厉九疑、申省三之死,但言司马琼傲慢,宁人息事之意,昭然若揭,谷世表冷冷一笑,方欲点明。

  忽见华云龙面庞一转,沉声道:“谷世表,你心智之深,人中罕见,华某倒也佩服,向你讨教几手如何?”

  谷世表心神一凛,情知自己不敌,当着手下,又不甘示怯,心念电转,犹疑难决,曹天化见他进退维谷,敞声一笑,迈步向华云龙走去,道:“华家小儿,元清说你可与老夫抗手,老夫倒想一试,那小和尚有否夸口?”

  华云龙淡然道:“华某不会让你失望。”

  霎时,场中鸦雀无声,人人屏息以待,单世民等四人,也暂行罢手,想一睹这场必是惊大动地的大战,只有司马琼与樊彤,兀是激战不休。

  自沂山一战,谁都知道华云龙武功盖世,只是曹天化修为在二甲子上,寿高无两,武功也是深不可测,这两个绝世高手,未交手前,谁也不敢轻言胜负,只是有人私心中总以为华云龙可以得胜。

  忽听一个声音,似自九霄降下,道:“龙儿退下,曹天化,你不是一直想与华某一较,请移驾此峰,华某候教。”

  那声音威严之极,字字清晰,却又毫不震耳,凡是见过华天虹的人,单听那声音,便恍忽见到一穆穆棣棣,王者气概的青袍男子,就在面前。

  刹那,场中无数道目光,全部投注那座北面高峰。

  谷世表面色大变,侠义道的人欣然而喜,玄冥教下一阵骚动,长恨道姑激动不已。

  寂然良久,曹天化敞声道:“华天虹,你目已何不下来?”

  只听华天虹的声音,缓缓道:“你莫问华某何故不去,华某先问阁下有胆上峰否?”

  元清大师忽以“传音入密”朝华家兄弟道:“令尊何以邀战峰头,不于此地解决?”

  华家兄弟互望一眼,两人都是一般心思,由华熙传音道:“家父必是想逼曹天化隐避,若在天下豪杰前,曹天化败了必恼羞成怒,拼命至死。”

  曹天化何等人物,闻语声便知华天虹功力,决不在己下,敌方绝世高手之多,大觉棘手,移目向谷世表望去。

  谷世表乍闻华天虹来至,心中惊凛,无以言喻,但他非比等闲,将心一横,定下心神,传音说道:“擒人质突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曹天化心中暗道:怕只有如此了。转念下,哈哈一笑,大踏步行走向北方,似待上峰一战,才走出几丈,观准海素若与薛灵琼站立不远,身形一动,闪电般抓向两人,以他武功,二女决难逃过,转瞬间,曹天化已将扣上两人手腕。

  忽听华云龙冷哼一声,曹天化已觉一股重逾山岳的劲气,猝尔袭至,换上他人,曹天化根本不惧挨上一掌,只是华云龙就不同了,危急中,放弃擒人打算,身形倏尔拔起,那股如山劲力,直奔两女,眼看击上,两女必死无疑,曹天化笑声未出,却见华云龙反掌一挥,那股劲气霍然消逝,这一手若非功力出神,无法办到,饶他盖世魔头,也不由心头一震。

  只听华云龙冷然道:“曹天化,你我虽处敌对,华某以往,却始终以为你不失一代高人。”

  曹天化老脸一红,不待他说完,扬声道:“华天虹你等着,老夫就来。”身形一展,倏地无影无踪。千余人中,除了华云龙与元清大师,竟无人看出他如何走法,众人也暗惊他武功之高。

  谷世表见曹天化偷袭擒人失败,愧然而去,已知今日之局有死无生,牙关一挫,正待下令全体作殊死战。

  忽听一个清脆口音说道:“谷世表,你还执迷不悟?”

  谷世表抬目望去,心头大震,全场的人,俱皆惊哦出声,但见场中突来三人,两位神情雍穆,气派清贵的中年妇人,一是秦氏夫人,另一位,正是谷世表虽已绝望,仍无法忘怀的白氏夫人,随后的雪衣少女,赫然是谷忆白。

  白素仪惊喜欲狂,飞奔过去,抱住谷忆白,叫道:“忆儿,你总算回到为娘的怀里了。”

  谷忆白喊了一声“娘”,伏在白素仪怀内,恸哭不已。

  这时,除了谷世表,余人见此一幕,任他如何凶暴残戾的人,亦是暗觉欣慰。

  就在此际,长恨道姑突地悄然离场,秦氏夫人急叫道:“顾姊姊。”

  长恨道姑闻唤,不但未停,反而修展轻功,风驰电掣,疾奔而去,才奔去数百丈,眼前人影一闪,白氏夫人已在面前,她拂尘疾挥,欲待逼退白氏夫人,夺路而走,讵料,白氏夫人不架不避,凄然道:“姊姊,天虹、凤姊及小妹,这些年想得你好苦,你却狠心不见。”

  长恨道姑无可奈何,止步收拂,漠然道:“贫道俗家的事,早己忘怀,请勿拦路。”

  秦氏夫人追到,握住长恨道姑手腕,含泪道:“姊姊,天虹一忽即至,你至少见他一面。”

  长恨道姑骤闻之下,如遭重击,猛力挣脱,秦氏夫人死也不放,她忽又冷静下来,淡然道:“任你千言万语,总是枉然,也罢,不过你们尚不死心,就姑留片刻。”

  三人转了回来,华家兄弟才松了一口气,蔡家夫妇及薛成德,俱与华天虹夫妇见过,尤其蔡夫人,更为莫逆,三家父母,对小儿女事,都有默契。蔡昌义、蔡薇薇兄妹与薛灵琼,上前见礼。白氏夫人朝蔡元浩夫妇笑道:“贤伉丽佳儿佳女,不比咱们家龙儿,令人烦心。”

  蔡元浩哈哈笑道:“小儿顽劣,与令郎真有天渊之别,女生外向,我这女儿迟早要送人的。”

  秦氏夫人却向薛成德笑道:“令媛孝义,秦氏早闻,薛兄也当苦尽甘来了。”

  薛成德拂髯笑道:“这都是令郎所赐。”

  白氏夫人—瞥梅素若,目光一转,朝九阴教主笑道:“教主高徒,姿色绝顶,若不怪白君仪冒昧,容说一句,将来恐是雏凤声清于老凤。”

  九阴教主哈哈一笑,道:“得夫人一言,若儿是身价百倍了。”

  梅素若裣衽施礼,道:“晚辈何敢望恩师万一。”星眸一转,飞快瞥了华云龙一眼。

  白氏夫人是过来人,对这儿女之情,岂有不了然之理,不禁暗一沉吟,目光忽转,移至吴红玉脸上。

  吴红玉躲在母亲身后,满心自卑自怜,不敢上前,程淑美暗暗伤心,却不忍催她,她玉面充满敬慕,暗中凝视两位华夫人,忽见白氏夫人那似雪夜寒星,美的不可方物的美眸,望了过来,不由芳心狂跳,垂首欲避,却听白氏大人道:

  “吴姑娘,请过来。”

  吴红玉只觉白氏夫人语声,似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力,令她不由自主行去,直至其前,始忽然惊觉,畏缩欲避。秦氏夫人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一叹,蔼然道:“你的事咱们尽知,孩子,你还有光明远景,锦绣前程,事已过主,勿再萦怀,华家欢迎你小住。”

  吴红玉再也忍不住双膝一曲,抱住秦氏夫人,痛哭出声,程淑美略觉宽慰之下,不禁暗暗垂泪。

  白氏夫人黛眉一蹙,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向秦氏夫人道:“风姊,龙儿的事,怎么办?”

  秦氏夫人传音笑道:“儿子是你生的,我懒得管。”

  白氏夫人道:“嘿!我为难死了,风姊还打趣。”

  秦氏夫人略一沉吟,正色道:“天虹有例在先,势不能逼龙儿单娶,我亦不愿有人抱憾终生,此事的确难办,好在不急,先解决眼前的事,再作计议。”

  白氏夫人点一点头,面庞一转,朝谷世表道:“人事沧桑,二十余年下来,彼此都已老态毕现了。”

  谷世表自她入场,默然不语,但觉这时的白氏夫人,依然艳盖尘寰,倾城倾国,还多了一种雍容清贵气派,真论起来,比当年尤有过之,闻言脱口道:“不,你较当年更美。”

  白氏夫人黛眉一蹙,随即淡然道:“闲话休提,我有一事不明,望你据实作答。”

  谷世表好似凶性尽泯,道:“你问吧!”

  白氏夫人道:“家姊女儿遇险,咱们就在一旁,所以不加阻止,直待她坠谷后始加援救,就是要逼出你真话,果然不出所料。只是家父与外子,找到她现在父母,如何询问,彼等始终一口咬定,谷忆白为彼等之女,连家父也察不出有何虚假,几乎绝望,此是何故?”

  谷世表面色一变,狂笑道:“好心机,华天虹,谷某终究全败在你父子手中。”语声一顿,忽又淡然道:“说穿了不值一文,彼等根本就以为谷忆白为其女儿,这因掳她去时彼等恰有一同龄女婴,我深夜偷换之故,白啸天愈是洞达人情事故,自然愈觉其言毫无可疑。”

  谷忆白泪流满面,不知如何是好。

  忽听暴喝连声,继而一声厉吼,只见瞿天浩与岭南一奇,阿不都勒与潘旭,激战起来,樊彤胸插长剑,身躯连幌蓦地倒下,司马琼双手空空,喘息不已,华云龙立在她身后,似是在输人真气,替她恢复功力。

  须臾,司马琼真力尽复,瞥了华云龙一眼,也不说话,香肩一幌,霍地拔出插在樊彤胸上宝剑,目挟霜刃,冷冷望向孟为谦,尚未开口。孟为谦早知不免,大踏步走出,先朝薛成德一礼,转面慨然道:“司马姑娘矢志复仇,孟为谦定让姑娘完成孝思,请下手吧!”双手一背,仰天不语。

  司马琼冷笑道:“你假若想由此免死,那是打错了主意,本姑娘不管你抵抗与否。”

  孟为谦怒声道:“司马姑娘,你要下手请快,却勿侮辱孟某,姓孟的再是不屑,尚不至低首乞怜。”

  薛成德双眉连皱,口齿一张,欲言又止,华云龙望向母亲,秦氏夫人忽道:“世妹,愚嫂非是阻你报仇,只望你凡事三思而行。”

  司马琼容色耸动,仿佛顷刻之间,脑中转了千百个念头,突然莲足一跺,道:“罢了。”转身行去。

  忽听孟为谦道:“司马姑娘请稍驻玉驾。”

  司马琼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冷冷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盂为谦肃然拱手,道:“姑娘不杀不抗,果然不愧名门之后。袭杀司马大侠,老朽虽曾随行,并未动手,不知姑娘信也不信?”

  司马琼望了他一眼,柳眉微舒,颔首道:“我信得过,司马琼总算未做错事。”目光一转,冷如万载玄冰地道:“谷世表,就剩你了。”

  谷世表一声震天狂笑,道:“好,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作一次总算吧!”陡地一顿,朝白氏夫人道:“彼此虽成大敌,容我仍以当年称呼,贤妹,你的儿子果真厉害,有他在,我今天大概死定了,不过我也不是好收拾的,今日纵死,也要让你知道,华家有英雄,姓谷的也不是庸才。”

  白氏夫人浩叹一声,与秦氏夫人、长恨道姑,退向一边。

  谷世表直见白氏夫人退出,面上倏泛厉容,目光一扫,震声道:“玄冥教上下……”

  话犹未毕,忽听有人说道:“谷世表你当真要自取灭亡?”这声音突然之极,威严之极,除了华家的人外,全场俱是一震。

  但见场中突现一位威仪堂堂,气度却和蔼近人,衣衫朴素,但气概却君临天下的青袍男子,他,何时来到,简直无人发现,仿佛自古及今,即岸立当地。

  突然间,全场沉寂若死,人人肃然,连那睥睨群伦的九阴教主,衔恨刺骨的谷世表,这一瞬间,也戾气尽消,浑忘其他,莫名其妙的慑震。

  这青袍男子,正是那位名满天下,武功盖世的落霞山庄主人,正是那正派人士,视为泰山北斗的天子剑华天虹。

  寂然片刻,华云龙兄弟,上前拜见,华天虹将手一摆,示意免礼,所有的人,好似大梦初醒,除掉玄冥,纷纷问候道:“华大侠好?”

  元清大师笑道:“华大侠,曹天化想必锻羽而逃。”

  华天虹含笑回礼,道:“未分高下,曹天化即自动罢手,情愿退出江湖,安享余年。”

  他轻描淡写,一语带过,众人却知,曹天化若不受挫,焉肯悄然离去,心中无不暗暗可惜,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搏战,不曾目睹。

  但见华天虹一顾蔡薇薇笑道:“蔡侄女,曹天化临走,托我转送三枚朱果予你,说是赌输之物,事毕即交给你。”

  蔡薇薇娇笑道:“华伯父还在谦虚,曹天化分明败了,不然也不会说赌约输了,想不到一时戏言,他居然当真了。”

  华天虹莞尔一笑,目光突然转向谷世表。

  各方魔头,平时高淡阔论,残灭华家,直至面对华天虹始发觉华天虹之高明,远出彼等想像,谷世表沮丧欲死,将心一横,倏地厉声喝道:“玄冥教全体动手,拼至最后一个,违令者斩。”

  顿时喝吼如雷,玄冥教众人潮水般涌上,岭南一奇与瞿天浩、潘旭与阿不都勒,重又斗起,余下朱侗战上皮自良,高泰拼斗武明山,玄冥高手全逢敌手,其余弟子,虽朝侠义道及九阴教的人猛攻,俱遭阻止,依然被困重围,无人可以脱困,显然,玄冥教垂死挣扎,不过自速其亡而已。

  华天虹双眉微皱,道:“谷世表,你这是破斧沉舟,背水一战?”

  谷世表狞声道:“正是,华天虹你们父子一起上,本神君必令汝等死无葬身之地。”

  华云龙晒然一笑,道:“大言不惭,看你能在我手中走几招?”面庞一转,方待向父亲禀告出手。

  华天虹却将手一摆,道:“你在一旁观看,谷世表不与我一战,至死也难瞑目。”举步上前。

  谷世表暗觉失望,转念一想:拼一个是一个,当下冷笑道:“华天虹,你为何不用剑?”

  华天虹淡然道:“我若用剑,你连拚命的机会都没有,你这些年必练了不少毒技,我想见识见识。”

  谷世表怒火中烧,厉啸一声,扑身一掌,他那手掌,突成五彩斑驳,鲜艳夺目,同时一股腥气,直令旁观者,闻之心头烦焦,纷纷后退,大感惊凛,无人自信接得下如此恶毒的掌力。

  华天虹倒也不敢轻视,身形一转,随手一指,点向谷世表腕脉。

  谷世表手臂一沉,化解了这一招,连连抢攻,挥拳如电,顿时施出了一套玄奥奇诡,凌厉绝伦的掌法。

  瞬眼间,一片海涛般掌飙,套住华天虹盘旋不已,谷世表仿佛溶于掌飙中,身形俱失,半点痕迹不见。

  这一场搏斗,石破天惊,武林罕见,谷世表所施掌法,只有华云龙可窥端倪,且正沉酣于探求玄妙,那书签中所载,自不如谷世表所施展精微,脉络分明,有此机会,他自不敢放过,所有的人,对谷世表武学造诣如此深厚,大出意料,连玄冥教的人,也不知教主有此武功。

  那些武功低的,骇然大震,还以为连天子剑也落下风,尖顶高手,却知谷世表再是高明,也不敌华家父子,只奇怪华天虹何以如此,华云龙心中忖道:谷世表不是不知道咱们父子武功,口出大言,必有毒谋,忖念中,已然猜出,欲待传音父亲,转念一想,以父亲机智,岂有不知之理,当下凝神观战。

  展眼间,两人已走百余招,谷世表眼看自己展尽绝艺,华天虹仍是气定神闲,信手封拒,自知多年苦练,还是远逊华天虹,牙关一咬,即待施展最后一着,同归于尽。

  忽听华天虹敞声道:“谷世表,你也不过只有这等能为,就敢兴风作浪,华某反攻了。”

  但见一条人影,自谷世表如山掌影中冲山,一连数转,谷世表忽觉肋下一麻,已被点中穴道,连玉石俱焚的一着,也来不及施出。玄冥教众人,骇然大惊,不觉住手,侠义道诸人,不愿趁机袭敌,也都停止攻击。

  只见华天虹自谷世表袖中,取出一口豹皮小囊,道:“谷世表,你暗藏烈性炸药,想一举引发,与十丈内人同归于尽,别当华某不知。”顺手一掌,解了谷世表穴道,淡然道:

  “你走吧!华某不杀你。”

  谷世表羞愤欲死,厉笑一声,道:“华天虹,你不用假慈悲,谷某尚无当年三害及九阴教首脑,那等厚颜,在华家手下苟延偷生。”倏然一掌,直向自己百会穴劈下。

  玄冥教众人,哗然惊叫,华天虹蓦然弹出一缕指风,击中谷世表曲池穴,谷世表右臂一麻,双目通红,似欲喷火,厉声道:“华天虹,士可杀而不可辱,你已胜了,尚待怎地?”

  华天虹沉声道:“华某决无辱你之意,你满怀仇恨,不妨平心思量,华家何处对不起你,天下武林那点惹了你?”

  忽听谷忆白哀声道:“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白素仪紧抱不放,垂泪道:“羽儿,你要为娘心碎么?你过去他会杀了你的。”

  华云龙剑眉一蹙,道:“姨妈,您让表妹走过来吧!”接着传音说道:“您若强阻,表妹势必恨您终生,您放心好了,小侄保她安全。”

  白素仪呆了一呆,谷忆白霍地离开母亲,奔至华天虹身前跪倒,哭道:“姨父,放过我师父了罢。”

  华天虹喟然一叹,华云龙将她扶起,温言道:“表妹镇定点,不是咱们不放过令师,是令帅自寻毁灭。”

  谷忆白怔了一怔,低声幽幽道:“多谢表哥。”倏地娇躯一转,扑至谷世表身前,抱住他大腿,哀声道:“师父,您就看开一点吧,徒儿愿代您死,只请您俯允。”

  谷世表神色木然,以他魔头心性,实未料到,谷忆白至此情形,尚不肯弃他,愿代他死,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如此感动,沉吟半晌,厉声说道:“华天虹,你怎么说?”

  众人闻言,俱感惑然,不明其意,但见华天虹略一沉吟,悠然向彭拜一招,道:“彭大哥大嫂!”

  彭拜截口道:“咱们两家,那有彼此,你决定,就是我夫妇的决定。”

  华天虹点了点头,转面向谷世表道:“她仍然是你的弟子。”

  谷世表断然道:“这不够。”

  华天虹微微一怔,华云龙插口道:“舍表妹虽必认祖归宗,可为你义女,谷忆白之名仍可保留,谷家也不令绝后,这可以了么?”目光一转,望了父亲一眼。

  华天虹微一颔首,欣然一瞥儿子。

  直到此刻,谷世表才狂笑道:“好,华家的人做事,一向是让敌人也不得不佩服。”面庞一转,沉声道:“朱老!”

  岭南一奇应道:“老朽听候吩咐。”

  谷世表目光—一扫过潘旭、武明山、黄遐龄、董鹏亮等面上,道:“潘老、武老,董坛主!”

  诸人—一应声,心中却无限迷惑,不知谷世表心意何在,他人更不知他胡芦里卖什么药了,不由好奇心起,静静看着,只见谷世表将教中要人尽皆聚集,始一字一顿道:“本神君死去,不知本教是否就此解散?”

  十人齐声道:“我等必竭力辅助神君继承之人,不屈不挠,至死不悔,以求本教基业永绵。”

  声音响澈云霄,那声势依旧可观,旁观的人,对谷世表收卖人心,统驭属下手段之高明,倒也暗赞。

  但见谷世表颔首道:“诸位忠心赤胆,本神君存殁俱感。”忽然将一卷黄册及一方令旗,交予谷忆白道:“忆白,你先收起。”

  谷忆白茫然不解,依言照办,谷世表道:“忆白,往常你都是叫我师父,如今可称我一声义父么?”

  谷忆白听他言语之慈祥,迄未曾有,芳心激动,脱口道:“义父。”

  她这一声,完全真情流露,谷世表自然看得出来,不禁欣然一笑,轻抚她秀发,须臾,震声叫道:“忆白此后即我继承之人,望诸位毋忘前言。”

  谷忆白芳心大震,叫道:“师……义父!”

  谷世表置之罔闻,一瞥白氏夫人,仰天发出一阵疯狂大笑,道:“华家是该永存武林,无人可敌,姓谷的好恨……”语声倏止,他魁梧身躯,缓缓倒下,场中高手,都看出他是自断心脉而死,群侠虽不齿其为人,对谷世表这份气概,倒也暗暗钦佩。

  谷忆白惊叫一声,蓦地晕倒谷世表身上。

  玄冥教众人,面色一黯,齐向谷世表尸体施礼,华天虹领着两位妻子及华熙、华云龙也作了一揖,戚然道:“谷世表,无论你是枭雄也罢,英雄也罢,华某也敬你是一世之雄,人死怨消,请受华某一礼。”

  忽听九阴教主敞声道:“华大侠,谷世表既死,自此以后,欲与华家为敌的,老身大胆断言一句,此人不是疯子,必属白痴。”

  此言一出,在场正邪数千人,无不有此感觉,那不但是华家父子武功盖世,邪魔寒心,最重要的,华家大仁大义,光明磊落的家风,其所表征的武林正气,令人觉得无以为敌,白道侠土对之顶礼,黑道枭雄为之丧胆,尤其此前,有很多人,对华家父子,只是惊羡其武功绝世,誉满天下。自此以后,彼等却突然觉得,华家并非高高在上,距他们远之又远,而是非常亲近,以致江湖虽大,彼等无论走到那里,华家精神亦在那里,又何敌之有。

  但见华天虹抱拳道:“华家但愿江湖平静,武林安宁,教主所言,如何敢当。”四面一礼,朗声道:“星宿派,立誓不入中风,任玄隐遁穷荒,此间事毕,江湖当可太平不少时间,诸位可以放怀归去了,有暇请至云中山小坐,华家无任欢迎。”

  众人见大劫已平,纷纷含笑揖别,九阴教首先赋归,梅素若恪于形势,不能独留,默默凝注心上人一眼,随众离去,蔡薇薇与薛灵琼,追了上去,絮絮低语,良久未返,不知谈些什么?玄冥教首脑,却与华家及彭拜夫妇,商量许久,好不容易,白素仪才首肯女儿遵从谷世表的遗言,但须谷忆白一年归家探看父母一次,且这一年,恐谷忆白心灵创伤太重,必与父母同住,同时,青春不能由此眈误,择婿的事,全由彭拜夫妇做主,玄冥教中任何人,不得干涉,岭南一奇等,只得答应,随即率领属下离去。

  直到此时,华天虹才得空,转向妻子与长恨道姑处,凝视长恨道姑半晌,始嗫嚅道:

  “姊姊!”

  长恨道姑恨声道:“不要叫我……贫道不配做你姊姊。”她话虽怨懑,语声发颤,心头激动,却隐藏不住。

  华天虹面容一黯,口齿启动,欲言又止,一时之间形势僵住,沉闷的空气,逼得人有点透不过气来。

  秦氏夫人倏朝白氏夫人一使眼色,白氏夫人螓首微笑,忽然喝道:“龙儿,将你掌心的字,给你顾姨看。”

  华云龙微微一怔,暗道:妈刻字我掌心,原来为此。当下一语不发,跪至长恨道姑面前,翻掌伸出手臂。

  长恨道姑目光一垂,但见掌心之上,赫然一个殷红“恨”字,她如遭雷击,身躯霍地一阵颤抖,摇摇欲坠,美眸泪水滚滚,喃喃念道:“恨!恨!”

  贾嫣大吃一惊,连忙趋前扶住,白氏夫人示意华云龙起来,几人亦是黯然神伤。

  半晌,长恨道姑始渐恢复,但见她容色耸动,似有委决不下的事,突然一顾贾嫣,道:

  “嫣儿可愿随我?”

  贾嫣想也不想,道:“嫣儿求之不得。”

  长恨道姑一瞥方紫玉,方紫玉含笑道:“嫣儿有此福份,我高兴都来不及。”

  长恨道姑才朝华天虹冷然道:“我带嫣儿至思霞岛,余事你看着办,不明问风妹、君妹,错了别怨我永世不再同你相晤。”语罢,带了贾嫣与方紫玉作别而去。

  这时,旭阳早已东升,天地一片绚烂景色,好似代表着华家今后命运。正如天乙子与谷世表临死所言,华家父子,自此以后,威镇宇内,江湖顶礼,华家永垂武林,直至以后数百年,依然为武林泰斗,维持江湖平静,为历代武林所未有,德深则泽长,本固则华茂,这乃理所当然事。至于华云龙的婚事,则早已透露,由读者诸君去做美满安排吧!而且以他的风流倜傥,放荡不羁,他那拈花惹草、随处留情的性格,家有娇妻,也未必能改,好在英雄多情,自古已然,风流而不下流,又何伤大雅,吹毛求疵,那是道学家的事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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