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教寺后, 一轮孤月照耀着树林,夜深人静,所有禅房全熄了灯。
月色照入兴教寺主(殿diàn), 鸿俊还在四处张望, 却听(殿diàn)后“叮”的一声, 乃是木槌击磬。
风起, 鸿俊快步穿过主(殿diàn),来到(殿diàn)后的九层宝塔前, 宝塔下站着一个人。
“李景珑呢?”袁昆说。
鸿俊说:“景珑正在陪贵妃说话。”
袁昆说:“也罢, 就算他来了,想必也不会听。你看,所以说, 冥冥之中,自有变数。”
鸿俊走近鲲神,说:“那天鲲神你走得仓促, 还有许多话没问清楚。”
说实话,鸿俊对鲲神多多少少有些不悦,燃烧真元之术, 是他教给李景珑的,若没有那一下,李景珑很可能现在已经死了。
“让你的朋友们都出来罢。”袁昆淡淡道, “也算缘分一场。”
鸿俊只得说:“都出来吧。”
众人便纷纷从四面八方出来, 袁昆说:“这阵仗是想收了我?”
鸿俊忙解释没有, 袁昆听那脚步声, 各占方位,明显是包围的阵势。
“你总不懂人的心计。”袁昆说,“不过也好,一颗赤子之心,只是世间,又有几分真心待你?”
陆许说:“我们可没对付你的意思,妖怪,别挑拨离间。”
鸿俊忙示意陆许不要生气,妖王们总是亦正亦邪,鲲神、金翅大鹏鸟、凤凰重明……大家对他的人类朋友仿佛都颇有微词,既不愿成为驱魔司的朋友,也并无多少敌意,这反而让鸿俊觉得有些不好办。
裘永思笑道:“鲲神乃是昔年追随庄圣的前辈,在下绝不敢有丝毫冒犯之意,夤夜前来,只恐怕唐突冒犯,是以避让。”
“真怕唐突冒犯的话,你们就不会跟来。”袁昆冷冷道,“罢了,这也是你们的佛缘。”说着转向鸿俊,鸿俊隐隐约约感觉到,伙伴们一直都很聪明,也许早就等着见鲲神的机会。
“鲲神。”鸿俊说,“我想问您一件事……”
袁昆不答,反而沉声道:“跟着你那毛腿鲤鱼……”
“对对对!”鸿俊想问的就是这个,说,“我才知道,赵子龙居然是……唉。”
袁昆说:“此事因缘际会,早有天定……”
鸿俊:“它能回来么?”
袁昆:“你是鲲神还是我是鲲神?要么你来昭启?我不说话?”
鸿俊忙闭嘴,袁昆续道:“之所以让你来兴教寺,乃是与此处的一人有着解不开的渊源。”
说毕,袁昆自然而然地抬起手,在那宝塔上轻轻一点,整个宝塔便释放出金光,塔下竟是现出一名(身shēn)披法袍的虚影。
众人瞬间动容,鸿俊问:“你是谁?”
众人险些厥倒。
“你是孔雀大明王?”那虚影现出僧人(身shēn)形,竟是一名年轻英俊的和尚,光影交错,法相庄严,那英俊程度竟是碾压了驱魔司这群青年,更难得的是,这年轻和尚与鸿俊的帅气精致完全不同,而是带着一股成佛的威严与圣洁。
“我……”鸿俊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说,“算是吧。”
那僧人便点点头,走上前来,朝鸿俊说:“贫僧法号玄奘。”
“你好。”鸿俊想起鲤鱼妖曾经提及,七十年前在长安,有一名和尚曾经救过它,应当就是这个叫“玄奘”的和尚!
“他就是赵子龙的救命恩人……你们……怎么了?”鸿俊一回头,骇得不轻,所有人都十分自觉地跪着,一时都不敢抬头,连鲲神也退到外围,坐在地上双掌合十。
驱魔司中人虽然各自都来头不小,平(日rì)里也都眼睛长在头顶上,什么皇帝仙尊,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可面前出现的这和尚是佛!唯独鸿俊不知玄奘来头,还傻乎乎地站着,心里猜测,这和尚似乎(挺tǐng)厉害。
“今(日rì)不**。”玄奘说,“各位请起。”
说着,玄奘也随之坐下,鸿俊便在他(身shēn)边盘膝而坐,
“那鲤鱼前生,本该有些来头。”玄奘朝鸿俊认真道,“却因触忤天地,欠你诸多恩(情qíng),这一世特地来朝你报恩……”
“这是报仇吧。”鸿俊难得地爆了句,说,“这叫报恩?”
“它还不曾应劫。”玄奘说,“这是它命中的劫数,也是你命中的劫数。”
鸿俊想了想,说:“其实我也原谅它了。”
醒来后,李景珑说过,驱魔司里大伙儿早就看出赵子龙有问题,赵子龙的卧底(身shēn)份,也成为了他们利用假消息的一环,之所以不告诉鸿俊,是恐怕鸿俊藏不住。
鸿俊只得作罢,这是大伙儿的联合决定,不是李景珑非要瞒着他,而且这个计划,最终也是为了保护他鸿俊,便不再多言。
“它现在在哪儿?”鸿俊说,“我怕獬狱会欺负它。”
玄奘又说:“你们之间缘分未灭,劫数历尽之后,它终将归来。”
鸿俊便点了点头,这么说来,确实让他放心了许多。玄奘说完后,正要化作金光消失时,端坐的袁昆却沉声道:“金蝉子,还有一句请教。”
玄奘没有说话,袁昆又说:“中土之乱,究竟有何转机?”
玄奘缓缓道:“世间万法,终究邪不胜正,大(日rì)如来之教令轮(身shēn),可降伏一切诸魔。”
说毕,玄奘化作金光消失。
所有人脸上现出凝重表(情qíng),鸿俊还没听懂,只想着鲤鱼妖的下落。袁昆起(身shēn),到得鸿俊(身shēn)前,沉默片刻,莫(日rì)根突然问:“鲲神这是打算回长安来了?”
这话也是驱魔司一直想提的问题——鸿俊想起,曾经自己下山的任务之一,就是驱逐或消灭獬狱,让重明再入驻长安,控制人间。
现在獬狱逃了,于妖族眼中,长安已成无主之地,袁昆平(日rì)里似乎很少参与妖族中事务,但他既与青雄交好,明显也是曜金宫一派。重明是否会回长安?青雄现在又在哪里?
鸿俊马上道:“这个以后再说吧。”
鸿俊心想上次离开时,重明怒火滔天,但不久后还是得找个时间,回太行山一趟,将长安的事理清楚。
“担心我,不如担心你们自己。”袁昆的语气近乎有些冷漠,又道,“方才的话,听清楚了么?”
鸿俊:“什么话?”
莫(日rì)根答道:“听清楚了。”
袁昆便“嗡”一声平地消失了。
当夜,众人回到驱魔司时,杨贵妃已告辞了,李景珑在书房中记账,诸人要回房睡觉,李景珑却说:“领了赏赐再去。”
这次的封赏已超越了以往的任何一次,李隆基赏金千两,李景珑除了按人头平分之外,又给陆许多拨了一份。
“给我这么多做什么?”陆许说。
“你的嫁妆。”李景珑如是答道。
众人当即哄笑,陆许尴尬至极,说:“都给莫(日rì)根吧,我用不着几个钱。”
深夜,李景珑回房,给鸿俊剥荔枝,听得鸿俊转述所言,思考片刻,说:“赵子龙还是其次……”
“它会回来的,对不对?”鸿俊说。
李景珑答道:“那是当然。我却在想,鲲神今夜的目的,倒不在赵子龙(身shēn)上,而是告诉我们,一切还有希望。”
鸿俊说:“那和尚说的话能信几分?”
李景珑:“……”
鸿俊:“??”
李景珑凑近鸿俊耳畔,笑着说:“那不是和尚,媳妇,那是佛。”
鸿俊:“……”
“不管了。”李景珑道,“成天想这么多做什么?烦人的事儿,自然有哥哥们((操cāo)cāo)心,你只管吃就好。”
鸿俊只觉得自己被李景珑养得越来越笨了,从前还会想点事儿,现在脑子一天到晚都用不了几次。
“明儿去杭州玩。”李景珑说,“吃不完的路上吃,来,睡,给你吃点别的。”说着搂住鸿俊就往榻上按。
清晨,陈仓县一小镇中,十来名村民围着鲤鱼妖的尸体,啧啧称奇。
“这鱼怎么还有脚?是妖怪罢?”
“这可好多年没见妖怪了。”
“送县上去?”
“哎这可是我儿子发现的。”一村民说,“卖也是我家得钱。”
“到市集上看看?”有人提议。若真能卖掉,拿钱大伙儿吃一顿,村子里还得请个道士,去去晦气,得了鲤鱼妖的那家人便欣然应(允yǔn)。
于是有人拿了个鱼钩,将鲤鱼妖上颚挂钩子上吊着,放在集市上卖,过往人等无不惊讶,问得价格时,开价四十两银子,却没人愿买。
一来两手两腿跟人(肉ròu)似的,煮了吃心里发毛;二来已经死了,不新鲜,鱼(肉ròu)也不好吃,买回去顶多就风干了摆着,又不能当装饰品,有什么用?
这(日rì)恰好一行蜀商带着绣品进秦川,途经陈仓,见了这鲤鱼妖大惊,便掏钱买了下来。当然买下以后就后悔了,拿去献给皇帝吧,不知道能不能保鲜到进长安时;煮了吃吧,妖怪不知道有没有毒,而且还有手脚,怎么看怎么不想吃。
那蜀商反正是个钱多没地方花的主,买下来便吩咐人扔着,放点盐且先腌住,且看到了长安有没有二百五接盘。
然而这年头盐也贵,跟商队的伙计随手在鲤鱼妖脑袋上贴了道符,又在它(身shēn)上抹了些盐,便扔在货车角落里不管了。
商队离开陈仓时,一声暴雷响起,下起了大雨,伙计们赶紧把油布朝货车上披,水流哗啦啦地淌下来,冲刷着鲤鱼妖的全(身shēn),雨水浸了进来,鲤鱼妖的鱼鳃突然开始一开一合,活过来了。
“喝——!”鲤鱼妖双目圆睁,四处拍打挣扎了几下,两手甩开,扒着板车,爬了起来,鱼头四处望望。
笼子里头挤着两只川地来的锦鸡,同样打量鲤鱼妖。
鲤鱼妖自言自语道:“这是哪儿?哎……好痛。”
鲤鱼妖全(身shēn)痛得很,鳞片被烧焦了并大片地脱落下来,扒着货车沿往外看。
“到陈仓了吧。”一只锦鸡说。
鲤鱼妖吓了一跳,说:“妖怪啊!”
“你自己不就是妖怪。”另一只锦鸡嘲笑道,“有病啊你。”
鲤鱼妖一想也是,说:“两位……怎么会在这儿?”
“你瞎啊。”第一只开口的锦鸡说,“没看我俩被关着吗?”
“你们……都是公的吗?”鲤鱼妖好奇道,想起通常飞禽里都是公的羽毛华丽些。
“公的母的关你(屁pì)事。”第二只锦鸡不客气道,“水族都这么多管闲事吗?”
鲤鱼妖说:“我好痛啊——”鲤鱼妖嘴巴也痛,(身shēn)上也痛,肚子还饿得半死。
那油纸上破了几个洞,雨水源源不绝地淌下来,不多时便将两只锦鸡淋成了落汤鸡,虽是夏天,下起雨来却也冷得锦鸡颇有点瑟瑟发抖,(身shēn)上没一处是干的,只得挤着取暖。
一场雨后,长安的空气无比清新,李景珑带着驱魔司众人出函谷关,特兰朵的酒肆暂时交给伙计,也随阿泰出门游玩。众人沿着青山间要道驰往洛阳,在洛阳驱魔司住了一天,又往大运河去。其时洛水航道直通扬州,又是盛夏时节,来往大船络绎不绝。
“你还坐船啊。”鸿俊朝李景珑说。
裘永思笑答道:“不碍事,洛水与大运河不像黄河,没什么风浪。嘿,今儿也沾沾长史的光,这地方只有当官的能住。”
确实京杭航道较之黄河一带平稳许多,按裘永思的提议,众人租了一艘大舫的中层,六间美轮美奂的上房,一开船便有风吹来,纱帘飞起,暑意顿消,两岸风光如画,只消三(日rì)三夜,便能抵达杭州。
鸿俊上次搭船时住在甲板下的中舱,这尚是第一次乘坐楼船,当即兴奋得不行。李景珑便与他四处闲逛,这大舫乃是达官贵人所乘,专供三品以上官员来往苏杭与洛阳等地。李景珑特地请太子写了手谕,他正是太子(身shēn)边红人,地方官自然一路小心伺候着。
运河航道上,果然如裘永思所言,一路风平浪静,并无多少颠簸,还有歌女带着琵琶唱曲,船上更供应沿途一应精致点心。众人白(日rì)间便聚在中央宽敞厅堂上,读书的读书,赏景的赏景,当真是心旷神怡。
鸿俊坐在栏前,望向两岸青山,李景珑则在案前喝茶。
莫(日rì)根与阿泰则对着一叠画纸与地图,数(日rì)间俱看个不停,阿泰还带了几本波斯文古本,时不时翻看。
“你们在看什么?”鸿俊终于忍不住问道。
莫(日rì)根皱着眉头,说:“我们在寻思这几个符号的意义,你见过么?”
阿泰翻过纸张,让鸿俊看,鸿俊摇摇头。
“这张呢?”阿泰又问。
特兰朵说:“这回鹘文不似回鹘文,吐蕃文不似吐蕃文的,我看都不是文字。”
阿泰说:“一定是文字,不会是法印,我们试过了。”
“咱们再来一次?”特兰朵叉腰道。
阿泰马上改口道:“对,不是文字!”
特兰朵这才作罢,鸿俊简直哭笑不得。
子午书屋(ziwushuwu.com)
· 推荐小说:网游之近战法师 天宝伏妖录 慕南枝小说 怪盗鬼手S 皓衣行小说 身为一个胖子 枕边有你 成化十四年 号手就位 滇娇传 日头日头照着我 纽约单身日记 伪装学渣 美人温雅 巫蛊笔记 原来我很爱你 世界微尘里 时光行者的你 锦衣之下小说 蜀锦人家 夜旅人 庆余年小说 独家占有 御赐小仵作 半是蜜糖半是伤 国安局密档 我的漂亮朋友 陪你到世界终结 拾光里的我们 我的鸵鸟先生 繁花盛开的夏天 宠后之路(如意芳霏) 嫡女成长实录 嫡女成长实录 簪中录(青簪行) 甜了青梅配竹马 似水流年情不易 明月曾照江东寒 撩了我别想跑 我有特殊沟通技巧 良言写意 余生请多指教 有匪小说 绾青丝 夏有乔木雅望天堂 心灵法医 师爷请自重 虐渣指导手册 月上重火 三嫁惹君心 朗月笑长空 草莓之夜 夜谭十记(没有硝烟的战线) 我知道你的秘密 摩天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