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桐当然没有乖乖地自己屋内等消息。
从前开玩笑偷听,那当然那是直接趴门帘上头,横竖被老人家发现了也就逗个乐呵,现如今家里事儿闹得大了,她有心要不管,心里又实过意不去,进了屋打个转,便从屋后侧门绕出来了,由丫鬟们进出倒水小门进了堂屋里间净房内,果然已经见到张姑姑并两个老太太院子里有脸面大丫头,斗室内肃然静立,似乎随时准备依从老太太命令出面办事。见到善桐进来,张姑姑一扬眉正要开腔,善桐已经沉下脸来摆了摆手,她站门边,小心翼翼地透过门帘缝隙,看了看屋内景象。
净房和内室之间,相隔了不过一道软软门帘,声音当然是拦不住,张姑姑多半也是考虑到了善桐老太太心目中分量,她到底还是没有出声。而是同善桐一起屏息静气,听屋内老太太慢慢地道,“从前都不说你什么了,这一回又是谁亏待你了?大中午吵吵闹闹,连你亲儿子都受不住了,过去说你两句,你还要打他。”
二姨娘小院内发生纠纷,善桐自然还来不及知道。此时听说二姨娘要打梧哥,她也吃了一惊——这已经不是一个精神正常人该有行动了,打梧哥,二姨娘哪来身份?再说了,心尖尖上儿子,不呵护着反而要打,二姨娘……脑子没毛病吧?
她斗着胆子略略掀起了门帘,看了二姨娘一眼,所幸屋内人多半都背对着善桐,并且气氛严肃,也无人注意得到。只有二姨娘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狠狠地瞥了屋角一眼,原本颇有几分姿色端丽面容上,居然流露出狼一样凶狠。哪管老太太问话,居然也不言不语,像是不屑于回答,还是二老爷哼了一声,她才低声道,“你们都是商量好了。”
屋内众人,竟无一人解得二姨娘话里意思。梧哥动了动身子,他又是厌烦,又是担心地看了二姨娘一眼,想要说话,可又硬生生地咽了下来,只是祈求地望了王氏一眼,王氏叹息了一声,便抢二姨娘之前向着老太太道,“娘,一个奴才,您犯不着和她计较,回去一定狠狠地数落她。您看,今儿个就算了吧——”
老太太越发有些不了,她丝毫不曾搭理王氏求情,而是扫了二老爷一眼,心头也不是没有诧异:到了这一步,王氏还要出来做好人,软得实是让人吃不消了。可海清由始至终一语不发,却也令人吃惊。
为了榆哥,要笼络住梧哥心,多容忍二姨娘几次,王氏心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就是到了这一步,她一个主母威严都有扫地嫌疑了,还是这么软,老太太从前多少还是以为,二姨娘还仗着二老爷宠爱,王氏娘家又倒了。重重顾忌之下,这才无力约束妾室。这一次二老爷回来,她之所以这样借题发挥,还是想要表明自己态度,给二房正室撑撑腰。
没想到海清脑子倒也并不糊涂,脸色虽然难看,但从刚才起,就没为这奴才多说一句好话。看来对二姨娘宠幸也实有限……这奴才也着实是太蠢笨了,没个靠山还这样嚣张,怎么生得出梧哥这么机灵孩子!
乡试可就近眼前了……
老太太心中就闪过了这无数个似乎毫不相干念头,她咳嗽了一声,打断了王氏轻软求情,而是向着梧哥道,“你站起来。”
当着祖母面,哪还有梧哥说话余地?他只得站起身来,低着头退到了父母身侧,见二姨娘一个动弹,似乎要开口说话,心中不由大急,忙瞪着二姨娘脸,简直要盼望自己眼神能够烧伤二姨娘脸颊,烧穿了她舌头,让她再别吐出蠢话,将场面破坏得僵。
“这几年来,你们二房一妻二妾始终我身边侍奉。”老太太也不曾搭理二姨娘,而是向着二老爷道,“什么事,我都是看眼里,只是不说罢了。你妻子这几年不容易,又要侍奉我,又要打点家务,西北军情紧急时候,族里也不太平,什么事儿,都是我们婆媳商量着办。你前线鞭长莫及,你大哥又外地,三弟妹、四弟妹也被我打发出去了。就剩她和三妞妞身边伺候,两母女都很孝顺,伺候我也是心力,我虽然性子不柔和,也没有一点能挑剔地方。”
这是真心话,老太太也说得很平静,她又看了王氏一眼,心底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南边大家小姐,习气难改,要是没有二姨娘这个奴才,二房一家哪有这么多烦心事?
“至于她对待庶子庶女,姨娘奴婢,这几年我们也都是看眼里。公平贤惠,大度大方,梧哥、榆哥、樱娘三个,都可以作证。”老太太说到这里,便目注梧哥。梧哥势必不能不出头说话,而他话也确发自真心。
“娘待我们一向亲密无间、一视同仁,同嫡出兄姐没有任何分别。”他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可又顾虑着二姨娘情绪,便只是简单说了几句。王氏不禁注目于他微微一笑,又摆了摆手,也不使梧哥多说。二姨娘动弹了一下,她垂下头去,似乎也品味出了梧哥话中货真价实真心真意崇敬与亲近,虽然未曾说话,可肩膀却细细地颤抖起来。
老太太看眼里,不禁不屑一笑,她又对二老爷续道。“就是大姨娘,也素来本分老实,得了闲只是家做些针线女红,或是帮着主母安排家务,和主母之间也是和和气气,令人看了就舒心、省心。唯有你眼前这一位,仗着自己生了个出息儿子,成日里就是上蹿下跳给家里添事,我倒要问问你,你眼睛是怎么长?杨氏规范你读过没有,纳妾开脸,是你能做事吗?”
居然调转了风头,向二老爷发动了进攻……
二老爷阴沉着脸,他扫了王氏一眼,调转过身顿时就跪了下来,屋内呼啦啦就跪了一片人,就连王嬷嬷都站起了身子,她心疼地道,“小姐,这都多少年前事了……”
王氏势必不能不出头说话了,“是媳妇不对,没有认真研习家规,不知道家里规矩,自打有了身孕,便给大姨娘开了脸……”
“我没有问你!”老太太轻喝了一声,盯准了二老爷不放。“你媳妇没读过,你没有读过?你说说看你怎么就能纳了人家——”
“娘——”二老爷再忍不住,他面上浮现了和榆哥几乎是如出一辙倔强,连语气都几乎是一样瓮声瓮气,“就不说京里,族内大户人家,谁没有个把通房丫头,就是咱们家,那也还有三哥呢……”
老太太顿时神色大变,一口气就噎了胸口,吞吞不下吐吐不出,一时抚着胸口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二老爷吓得连连打自己嘴巴,“儿子不孝,儿子不孝!”王氏一跃而起,一群人顿时就围到老太太跟前,乱了半日,老太太方才缓过劲来,气得面色大变,坐炕边怔怔地出了半日神,才慢慢地说。
“你三哥生母虽然早逝,但当年待你们何等慈爱,对我又何等恭敬,这你都忘了?地下跪着这个货色,一个屠户女,张狂跋扈,连主母都不看眼里,敢和主子们顶嘴……拿她和你去世姨娘比,你有这个脸?”
二老爷就是还有一点为二姨娘说话心思,此时自然也都要收敛起来了,他一下又跪了下来,“儿子不是这个意思……二姨娘轻浮下贱,我也是多次敲打,奈何看梧哥面子上,不忍过分责罚,这才惯出了她性子,您放心,回头我就责罚她,一定教会她什么叫做规矩!”
二姨娘双肩巨颤,她抬起头来望着二老爷,又看了看梧哥,从善桐角度,都隐约能窥见她面上绝望和双唇隐约颤抖,可善梧这个场合,不过是一个孙辈,又能说得上什么话呢?他连王氏都不再敢看,只是冷冷地瞥了二姨娘一眼,微微地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了。
老太太看眼里,不禁露出一丝冰冷笑意,她摆了摆手,抬高了声调,“去把孙氏、慕容氏、萧氏都请过来……萧氏房里那个通房,也给她带上。”
这一次,连王嬷嬷都嘀咕了,“小姐,这兄弟屋里事,扯上别房……”
“这些年来我不提,家规真是逐渐废弛。”老太太冷冷地道,“纳妾我是管不了了,今儿我就立一条家规吧,过了四十岁,可以抬举通房,可决不能断了绝育汤药……凡是有一点不安份,即刻远远转卖出去!做人家奴婢也好,去盐井矿山干活也罢,总之不准留跟前碍我眼!”
虽然她只字不提二姨娘,但二姨娘已经吓得浑身瘫软,这一下她是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就是善桐也不由拧起了眉头,只是张姑姑掀帘子出去,她不再能帘后偷窥,只得提心吊胆地净房里听着动静。
不多时,果然三个太太都到了堂屋内——没一个没有收到风声,连一丝讶异都不曾有,老太太稍微交待了事情始末,一问大太太,“老大媳妇以后是要接过管家棒子,这样货色该怎么处置,你说说你意思。”
按说小叔子家务事,大太太是不好开口,可她性子善桐也不是不明白……
“这妾进门时候,是写纳妾文书呀,还是奴婢文书?”果然,大太太张口就来了这么一句。“是纳妾文书,就休回娘家去,是奴婢文书,就转卖回京去,或者二弟妹心慈就放出去也好,我们家地小,可容不得这心大奴才。”
王氏还没答话,善桐顿时又听到了扑通一声,她再忍不住,躲到帘后又再小心地看进了屋内,果然见得善梧已经跪二姨娘身边,他低沉地唤了一声,“祖母!”
却再难以为继。
还有什么好说?二姨娘这几年来嚣张,老太太又不是没看眼里。王氏也不是没有管过,她就是要自寻死路,到如今秋后算账了,难道还有任何冤情可诉?
二老爷已经大太太身下落座,善桐瞥了父亲一眼,见父亲眼仁黑嗔嗔,却是一语不发,而母亲却是一脸无奈,她徐徐起身,也二姨娘身边跪了下去,轻声细语地道,“娘,怎么说这是二房家事,虽说二姨娘轻浮跋扈,但媳妇也有管教不周罪名。再说,二姨娘好说还是留下了梧哥这滴血脉,也不算是无功于家中,她要是不懂规矩,咱们就教她规矩。休弃出门,似乎是不必了吧?”
慕容氏和萧氏面上都是一片漠然,两个人争先恐后,不是盯着自己脚尖就是看着手指头,似乎对眼前好戏半点都没有兴趣。大太太面上闪过一线不以为然,却也不曾再多说什么。老太太犹豫了片刻,她又站起身来,踱到二姨娘跟前,沉声道,“你抬起头来。”
二姨娘已经抖得和筛糠子一样了,她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也有面临着被转卖、被休弃一天,方才那虚张声势、略带疯癫恨意,着了老太太这冷冰冰几句话,已经不知去向何处。老太太等了等,她才慢慢地梗起了脖子,将脸抬了起来,颤声道,“老、老太太,奴、奴婢自知有罪,可,可这一辈子也就梧哥这一个儿子……我……我亲儿子呀……”
话说到背后,连呜咽声中似乎都带了血。梧哥身形一阵颤动,却终究也没有抬起头来,还是王氏软着声音道,“娘,您消消气,什么事,咱们慢慢说……”
老太太转过身去,猛地就将桌上茶碗给摔到了地上,清脆碎裂声,顿时将众人都吓得一缩。
“慢慢说?慢慢说几年了,你慢慢说!几年了你都教不好一个奴才!”
她怒火似乎一下就腾升了起来,“卖!这必须得卖了!不卖就休回去!我们杨家地小,容不得这么大菩萨!”
大太太第一个起身,“娘您留心别气着了……”
又闹腾了半日,老太太口气才缓了下来,她低下头用了一盏茶,才拿下巴点了点张姑姑。“派两个人给她收拾了行李,套了车,今天就送走!免得我跟前也是碍眼!”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连去哪里都没有说,梧哥肩膀一颤,抬起头正要说话,却得了嫡母一个严厉眼色,顿时不敢再开口了。二姨娘倒是要嚎来着,一张口就被张姑姑上前一巴掌捂了回去,紧接着便被两个健壮仆妇,从屋内直拖了出去,就这样一路磕碰着出了院子,竟不知是拖去了哪个方向。
老太太目注这三人背影出了屋子,她惬意地叹了一口长气,竟又换了笑脸,“好啦,大家难得人齐,都说说看,下半年亲朋好友间还有什么喜事是要上门吃酒,不说别,就是下个月宗房办满月酒,那是他们宗孙……也是大事,老大媳妇是肯定要去,王氏你去不去?”
四个媳妇都不敢怠慢,顿时你一言我一语,接了老太太话头,屋内一下就又热闹了起来,连二老爷脸上,都迅速带上了捧场笑。
子午书屋(ziwushuwu.com)
· 推荐:宠后之路(如意芳霏) 嫡女成长实录 簪中录(青簪行) 彩虹的重力 热血少年 甜了青梅配竹马 似水流年情不易 我知道你的秘密 明月曾照江东寒 撩了我别想跑 我有特殊沟通技巧 良言写意 余生请多指教 有匪小说 绾青丝 夏有乔木雅望天堂 心灵法医 师爷请自重 虐渣指导手册 月上重火 三嫁惹君心 无尽天灯 你微笑时很美 深海里的星星 好想和你在一起 爱情公寓5 他与月光为邻 凤于九天 报告王爷王妃是只猫 蔓蔓青萝 若解多情 老板是极品 最美不过初相见 识汝不识丁 十年一品温如言 明月传奇 史上第一混乱 司藤 心宅猎人 鹤唳华亭 从前有座灵剑山 雪中悍刀行 七根凶简 大主宰 三千鸦杀 哑舍 大唐狄公案 壁花小姐奇遇记 清明上河图密码 大唐悬疑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