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妃纤捂着衣服匆匆走过鹅卵石小径,刚要回书房,却在拱门处碰到了罗依。两人一撞面,彼此都呆了一下。
罗依的视线落到她湿漉漉的衣服上,毕妃纤抿紧了唇,绕过她就想走,罗依忽地开口道:“身为涵天城城主的老师,很风光吧?”
毕妃纤停步,双眉慢慢蹙起。
“不过他好像不怎么重视你呢。”罗依妩媚地笑着,俯过身子低声道:“其实,要想戴柯渐这种人听话,摆出一副老学究卫道士的架子来是没用的。你不如学学我啊。”
“你让我学你什么?”毕妃纤扬眉,“美人计吗?”
罗依丝毫不介意她话里的嘲讽,“为什么不呢?起码这样一切就容易多了,不是吗?”她说着风姿绰约地挽了挽头发。
毕妃纤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子的确是有做红颜祸水的本钱,于是半真半假地答道:“如果我像你这么漂亮,我想我会考虑。”
罗依吃吃笑道:“哈,你的嘴巴真是很甜……你师父好么?”
“他老人家很好,谢谢关心。”
“你师母呢?听说她是出了名的美人?”
“十年前是。”毕妃纤静静地注视着她道,“如果你是想问我她比起你来如何,我想你无需担心这个问题,因为青春永远是无敌的。”
“哈,不知道为什么,我越看你越顺眼……如果戴柯渐不要你了,你可以来安罗城。”
“好,我一定会去的。”
便在这时,小吃远远跑来道:“罗姑娘……太好了,你在这里!少爷在后园赏月,问你要不要一起?”
“荣幸之至!”罗依对他嫣然一笑,然后转身问道:“毕姑娘,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要回去换衣服,不去了。”
“那好,再见了。”罗依说着同小吃一起离开。
毕妃纤转身继续前行,刚走过拱门,却意外地看见淮素站在不远处的假山旁,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不过看他的表情应该是都听见了。
淮素望着她的衣服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那位少爷的恶作剧罢了。”毕妃纤一掠额际的湿发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淮素淡淡道:“你不喜欢罗依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对她太客气──客气到几乎虚伪。”
毕妃纤回眸,一笑道:“我只是觉得不必跟一颗棋子计较,那样有失身份。”她停了一停,笑容逐渐变冷,一字一字道:“尤其是,一颗注定要被牺牲掉的棋子。”
“你真坏,明明说是赏月,却又带我来这里参观什么涵天城的珍藏。”宽敞寂静的藏宝室里,罗依嘟起嘴巴望着戴柯渐。四小厮全被隔离在外,这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傻子都知道他的用意,这个戴柯渐,的确像外界传闻的那样是个好色之徒呢!上次的醉酒应该只是个意外,否则好事早成了,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因此她一边说着,一边往他身上靠了过去,果然,戴柯渐并没有推开她,反而趁势搂住她。
“月亮什么时候要赏没有?涵天城的珍藏却不是人人都可以看到的哦。”戴柯渐刮了下她的鼻子,将她带到紫檀架前,从上面取下一只锦盒。
罗依打开锦盒,轻呼出声,只见盒里装着一对碧玉耳地,剔透玲珑,堪称极品。
戴柯渐拉着她继续前行,缘银象牙梳、琥珀项链、夜明珠、龙凤镯子……一一呈到她面前。
罗依轻笑道:“这些都送给我?”
“我像是那些专门拿糖果谗贪吃的小孩的人吗?既然给你看,当然就送给你。”
罗依捶着他的胸膛道:“讨厌,你居然把我比贪吃的小孩!”
“你看到它们时眼睛都亮了,要不要自己照镜子看看?”
“这世上的女人,有几个能抵挡得了珠宝的诱惑呢?”她捧起那些珠宝,啧啧惊叹道,“看到这些,才知道我以前的首饰全都白戴了……涵天城就是涵天城,竟然收罗了这么多奇珍异宝,怕是皇宫里都没有这么好的货色呢!”一转眸看见左手边的架上放着只沉香匣子,此地所有的匣子里,属此盒最是漂亮,上面雕刻着“凤求凰”的图案,雕功精绝,栩栩如生。她不禁朝它走了过去道:“这里放的又是什么?”未待戴柯渐回答,她已伸手打开了盖子,顿时睁大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黑缎在灯光下散发出水般光滑的质感,上面依次摆放着五枚簪子,分别以金、银、白玉、琉璃和珊瑚制成,每件都独具匠心,各有特色,令人看得目不暇接。
罗依从小就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得,因此也更注意装扮,她戴过的发簪没有一千,也有上百,可和眼前的这五枚比起来,简直是粗糙不堪。戴柯渐之前拿出给她看的那些珠宝虽也精致,但仅仅只是让她赞叹,可这五枚簪子,却令她萌生一种非要将之占为己有不可的念头。于是她回转头道:“这几枚簪子真美!”
戴柯渐叹了口气,非常无奈地道:“我本想阻止你打开那个盒子的,因为我知道你一看见盒里的东西肯定会想要,但是我又不能给你……唉。”
“为什么?”罗依大失所望,眼睛开始变得水汪汪的,盛满乞求。她知道每当她露出这种表情时,就根本没有男人能够拒绝她,然而可惜,这回似乎却失效了。
戴柯渐笑了笑道:“这套簪子名为‘七夕’,一共有七支,你现在只看见五支,是因为另外两支已经送出去了,而这套簪子是不能分开的,所以这五支迟早也要送给那个人,它们已经名簪有主。”
罗依挑起眉毛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把它们送给了别人?而那人是个女人?”
戴柯渐耸了耸肩,“大概就是这样吧。”
罗依的脸色开始不太好看,“你说这套簪子名叫七夕,也就是说是定情之物了?”
“似乎就是这个道理。”戴柯渐眯起眼睛。
罗依“啪”地将盒盖重重盖上,怒道:“既然你已有心仪的女子,为什么还约我来这里,送珠宝给我?戴柯渐你是什么意思?”
戴柯渐睁大眼睛做惊讶状道:“送珠宝给姑娘乃是最平常不过的礼节,有什么问题吗?”
“礼节?”罗依抓住他搂着她的腰的那只手道,“那么这个呢?这个也是礼节吗?”
戴柯渐哈地一笑,抽回了手,“美人主动投怀,我怎忍心拒绝?不负美人恩,也是种礼节啊。”
罗依气得嘴唇都开始发抖,“戴柯渐,你竟敢耍我!”
说着举手欲打,戴柯渐一把抄住,再度搂住她笑道:“美人就是美人,连生气都别具风姿。”
罗依自然挣扎,戴柯渐手上用力,将她两只臂膀都卡住道:“让我们来猜一下你下一步该怎么做──美人计不成,安罗城主想必会很失望吧?不过他当真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吗?竟舍得送你来我这个狼窝?”
罗依震惊地睁大眼睛,顿时忘记了挣扎。
戴柯渐继续道:“而且我很好奇,这几年来你顶着安罗城大小姐的名头周游过不少城池了,所到之处,人人趋之若鹜,更有不少贵胄子弟们为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现在看来那想必也是你刻意为之,难道说你和他们都有关系?请问,我是你的第几个新郎?”
“你、你……”罗依气红了脸,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她容貌绝丽身份高贵,从来都是众星捧月地被人恭维被人呵护被人倾慕,几曾受过这样的侮辱?眼前那张看起来轻浮散漫的脸,为什么会有那样犀利的眼神,和那样咄咄逼人的声音?
戴柯渐又叹口气,摇头道:“可惜安罗城主肯定不知道,我这个人虽然好色,但主动送上门来的女人却从来不要,反而对我越冷淡的我才越有兴趣。所以罗姑娘,下次要诱惑一个人之前,准备工作要先做足。”
“戴柯渐你这个魔鬼!”
罗依长长的指甲从他脸上划过,戴柯渐吃痛,放开了她,谁知得到自由的罗依却“啪”地倒在了地上,四肢开始痉挛,口吐白沫,形似癫狂。
戴柯渐一惊,连忙扶起她的头,却见她瞳孔涣散,神志不清。
“你怎么了?你吃了什么?见鬼!”他抠她的喉咙,想让她把东西吐出来,然而已经来不及,罗依猛一个抽悸,手跌落于地,呼吸不再。
她死了?!
戴柯渐踉跄后退几步,面色凝重地望着罗依的尸体,密室里静静,根本一丝风都没有,可他却感受到了一股气流在逐渐凝聚,越来越满,涨得快要爆开。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千算万算,算错了一步,没想到安罗城主竟然舍得罗依,舍得自己的这个亲生女儿!
失神不过片刻,戴柯渐眼珠一转,忽地扭身拉开密室的门,慌张地大叫道:“快来人啊,来人啊!罗姑娘她、她……”
一大堆人闻声涌进密室,全都惊呆了。
之前因为罗衣曾经挣扎的缘故,她的外衣脱落了大半,整个肩膀都是裸露着的,裙上的折印也是凌乱不堪,整个现场看上去就像是戴柯渐强暴未遂,罗依愤而自尽的样子。
淮素和陆老最后赶到,淮素面色顿变,而陆老是一把冲上去探了探罗依的鼻息,起身颤声道:“城主,你、你、你……她死了,这下惨了……”
戴柯渐呆呆地站在那里,什么话都没有说。
安罗城大小姐罗依暴死在涵天城密室中的消息在三天内传遍了殷惟十二城,所有人都在茶余饭后议论此事,对话不外如下──
“听说了吗?罗依被戴柯渐给杀了!”
“虽不是他亲自动手杀的,但听验尸的巫大夫说,罗依是服食‘合欢散’过度,所以血管迸裂而死。啧啧啧,戴柯渐这次也玩得太过火了!我早说他荒淫无耻,城主的位置坐不长的,没想到才不过一个月,就闯出这么大的祸来!”
“是啊是啊,我听说安罗城主快气疯了,当即就要出兵为女儿报仇,幸好被臣子们给劝下了。他们已将此事禀报天朝,请圣上下旨处理。我看这次戴柯渐是在劫难逃。”
“不过这小子也够有福气的,能和罗依那样的美人一夕交欢,死了也够本了啊……可惜,死的却是罗依,真没天理!”
接下去的话就越来越露骨,渐往色情方面走。为此书坊还专请人将此事杜撰成书,连夜印刷,据说这本叫《罗依秘史》的黄色
小说创下了销售三十万册的辉煌记录,成为十二城的年度畅销书。
涵天城的议事厅里,却是一片悲云惨雾,臣子们聚拢一堂,纷纷商量该如何处理此事,但商量了好几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吃喝玩乐四小厮彼此使了个眼色,小吃匆匆离开,穿过抄手游廊,一直走到湖心亭。
在所有人都发愁得不得了之时,当事人戴柯渐却坐在亭子的栏杆上,拿着根鱼杆有一下没一下地钓着,样子悠闲得很。
“少爷!”
戴柯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那帮老家伙们商量出对策了吗?”
“没有。”小吃扁扁嘴巴,“冯老的意思是让你亲自去安罗城一趟负荆请罪,也许还有转机。”
“别开玩笑了,我要是去安罗城,没走到城门口估计就被乱箭射成马蜂窝了。”
“少爷倒有自知之明……早知今天,何必当初?”小吃嘀咕着,拣了块鱼粮丢下去,水面上顿时扩散出一圈圈涟漪。
戴柯渐默默出了会神,然后道:“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我师父时,他教我钓鱼的三诀窍:饵下得重、专心以及用力均匀。这句话足以令我终身受益。要钓鱼,鱼饵不好可不行。”话音刚落,猛地提竿,一尾鲤鱼在钩上拼命挣扎。
小吃连忙伸手去接,鲤鱼蹦啊蹦的,一个不留神蹦到了走过来的一人怀中,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毕妃纤。
她忙不迭地将鱼扔回湖里,沉着脸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玩?”
戴柯渐挥手,示意小吃先行离开,然后将钓竿随便一搁,转身笑道:“老师看起来很担心?有老师为我担心,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毕妃纤瞪着他,冷冷道:“你真的对你的未来一点都不重视吗?即使是被撤去城主之职,甚至是死,都无所谓吗?”
“我要真落得那样的下场,不知道有多少人拍手称好呢!”戴柯渐笑笑,瞥她一眼道,“恐怕老师心里也很高兴吧?不必再教我这个顽劣的学生,你就可以轻轻松松去嫁人了。”
毕妃纤为之气结,咬唇道:“你真是无可救药!”
她转身要走,戴柯渐却跳下栏杆,几个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骼膊,将她扭转回来。
“干什么?”毕妃纤踉跄后退,后背却撞到了亭子的柱子,再无去路。
戴柯渐眨也不眨地盯着她,黑如点漆的双眸间有太多难解的情绪,有一些生气,有一些不甘,更有一些痛心。这个样子的他,是完全陌生的,并且带着强硬的似乎能够主宰一切的气息。
毕妃纤望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少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就没了解过他。
“你要干什么?”她讨厌这么近的距离,近到空气里都带了压抑的因子,几乎透不过气来。于是毕妃纤想打开他的手离开,却被他扣得更紧。同上次在书房的情形不同,上次他并没怎么用力,是她自己脚软跑不开;而这次,她在挣扎,却被更强劲的力道压制,根本动弹不了!
毕妃纤的眼睛里露出了慌张之色。
戴柯渐还是那样莫测高深地凝视着她,抬起一只手慢慢地抚上她的脖子,然后顺着脖子到耳朵,最后是头发,节奏缓慢却又不含色情……忽地用力一揪头发──
毕妃纤吃痛,顿时叫出声来:“啊!你疯了!戴柯渐……”
“为什么?”戴柯渐开口道。
“什么为什么?”
戴柯渐勾起唇角轻笑,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笑容看在她眼中简直可怕至极。
“从小我娘教我:凡事都要让着女孩子些,要讨她们欢心让她们高兴,即使自己吃点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直以来我都是那么做的。”
毕妃纤咬着下唇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告诉我,你现在开心吗?”
毕妃纤一怔。
戴柯渐的眉眼在那瞬变得很温柔,泛着润润的柔光,“我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没什么割舍不了的东西。如果这些东西可以讨女孩子们喜欢,尤其是自己所喜欢的那个女孩子的欢心,那么给了你又何妨?”
毕妃纤错愕,错愕之中又带了三分恐惧──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戴柯渐松开她的头发,指尖抚摩过她的脸庞,像成心伤害,又像是依恋难舍。被他这样轻薄,毕妃纤反而冷静下来,眼中怒意闪烁,整张脸素白素白,毫无血色。
“有时候我发现自己真的很厌恶你,厌恶你脸上摆出的冷淡表情,好像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什么人都与你无关,绝世孤立,就像现在这个样子──”戴柯渐的瞳孔在收缩,低哑着声音道,“每当我看见时,就很想很想毁掉它!”他突然扣住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毫不怜惜的一个吻,带着彻头彻尾的霸道和疯狂,并且刻意地堵住她的呼吸。
毕妃纤开始拼命挣扎,然而,武功、内力、捶打、啃咬在这个时候都无济于事,他根本是铁了心地要伤害她,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他疯了!戴柯渐他疯了……
她已经分不清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意识开始游离,脑袋昏昏沉沉的,陷入无边黑暗前的惟一一个念头就是──戴柯渐他疯了……
远远的游廊那头,以陆老和冯老为首的臣子们终于想到个可以平息罗依一事的对策,正走过来想报告城主知晓时,却震惊地看见湖心亭里发生了这样一幕──
戴柯渐将毕妃纤抵在柱子上强行非礼!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最后还是淮素抢先几步奔过去,猛地拉开戴柯渐,喊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快放开毕姑娘!”
戴柯渐被他拉开,嘴唇红肿,还泛着丝丝血迹。在被拉开的那一刹那,不知道是不是出自幻觉,淮素觉得他好像在哭,然而再定神去看,却见他还是那副痞里痞气满不在乎的模样。
就在淮素只顾着留意戴柯渐的反应时,身旁传来“砰”的一记重响,淮素回头,发现获得自由的毕妃纤竟然摔倒在地。他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去探她鼻息。
柯渐抹了把脸开口道:“放心,死不了的,她只是晕过去了罢了。”
淮素转头,冷冷望着他道:“这种事情你也干得出来?竟然光天化日之下羞辱老师?你太让人失望了!”说完一把抱起昏迷不醒的毕妃纤,径自先行离开,留下一帮臣子们面面相觑,表情尴尬到了极点。
戴柯渐默默地站了会儿,然后回头咧嘴一笑,朝那帮臣子们摊摊手道:“热闹看够了?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陆老痛心疾首道:“城主,你真是、真是、真是……唉!”
随着他这一声唉,戴柯渐一事再掀风暴,一时间,关于罢黜城主的呼声响彻了殷惟十二城,并且越来越高,只等天朝皇帝最后下旨。
“我叫毕妃纤。”开满梨花的锦绣花园中,头戴白花的女童拜倒在地,长跪不起。
面前两人,一人青袍飘逸,一人红衣妖娆。
青袍男子打量着她,沉吟道:“你是毕樱的女儿?”
“是。”她抬起眼眸,一双眼睛晶莹,“娘亲于上个月底去世了。”
青袍男子与红衣女子对视一眼,红衣女子道:“你来这里,是你娘的意思?”
女童垂下眼睑,讷讷道:“娘亲说,你们会照顾我。”
青袍男子望向门口方向,道:“你才六岁,一个人怎么找到这里的?”
“娘亲临死前给了别人银子,托他送我来这里。那人把我送到门口就回去了,我自己推门进来的。”
红衣女子不禁感慨,这么瘦小的孩子,这么沉静的眼睛,这一路颠簸,当真不知受了多少苦。于是将她搂入怀中,柔声道:“你娘是怎么死的?生病吗?”
女童抿唇,半响才道:“嗯……她病了好久,最后受不了那种痛苦,就上吊自尽了。”
青袍男子重重一震,惊道:“什么?她是自杀?那你爹呢?你爹是谁?”
女童抬起头,清明如镜的眼睛显露着纯净和无知。青袍男子低叹口气,扭头对红衣女子道:“阿郁……”
红衣女子笑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毕樱昔年和你交情匪浅,她临终托孤,我们责无旁贷。而且这女娃我瞧着特别顺眼,想来也是很有缘分,不如就收她为徒吧。”
“多谢。”青袍男子握了红衣女子的手,然后回身道:“妃纤是吗?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你的师父师母。”
她拜了三拜,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抬头怯怯叫道:“师父、师母。”
他们没有追问她爹是谁,他们一直是那么善解人意、慷慨仁慈的人,看她从母姓而不从父姓,便体贴地不再勾起旧事,细心栽培温柔呵护,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师母。
然而,一个问题在她心中萦绕已久──他们究竟知不知道她父亲是谁?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毕妃纤从睡梦中醒过来,外面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只点了一支蜡烛,桌边坐着个人,有一瞬间,她以为那是戴柯渐,但再定睛一看,却是淮素。
毕妃纤坐起来,淮素闻声立马转头,喜道:“你醒了?”
人一清醒,许多记忆就蜂拥而至,她想起了昏迷前的情形,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淮素走到床边道:“我是否可以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毕妃纤托住额头,神情不悦,“此事与你无关,我不想说。”
淮素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将一封信递到她面前道:“之所以这么冒昧地在这里等你醒来,是因为这样东西必须亲手交给你。打搅了。”说罢躬身离去。
毕妃纤拆开信上的火漆,看完里面的内容后下床,走到桌边就着烛火将信点燃。火光跳跃,映着她的双眸,莫名地就有了种哀伤。
手指一松,纸张跌落于地,火焰卷起纸边,在最后被吞噬前依稀可见上面的五个字──
“……已成,儿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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