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才发现他比我意料的更为积极。由于病房里禁止使用手机,他甚至在晚上九点的时候特地用医院里的公共电话打给我。
我当时已经把从书店里买来的仙台市地图铺贴到墙上,准备圈出案发的地点。我回忆春提供的情报,将起火地点用红笔圈起,而绘有涂鸦的地方则用蓝笔标出。不过对我来说,也只有公司大楼以及商务旅馆两处的地理位置是明确知道的,所以我只在地图上画了这两个圈。
“怎么样?你解开白天的谜了吗?”父亲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哪有什么谜题可言。”
“我已经有所察觉,至少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可以告诉我什么?”
“接下去出现的涂鸦内容,是‘ago’。”
我一时还没能完全领会,只能努力接话:“为什么?”
“‘二百八十世纪’这个说法太奇怪了,那么就可以简单地理解成‘二万八千年’。这样一来,那只能是‘二万八千年前’了。所以就是‘280 century ago’,读起来也很顺吧。你知道二万八千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最近电视里说可以用‘你记得昨天的午餐吗’来测试记忆力是否衰退,不过能够记得二万八千年前的事情的人还是很少见的。”
“正好我手上有春买来的历史参考书,然后我一查……”父亲像是把书都搬到了公用电话前,真是辛苦,“……二万八千年前是……尼安德特人灭绝,嗯,约二万八千年前。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
“诶?”
“一定跟这个有点关系吧。”
“哪个?”
“原始人。这次的放火事件一定跟这个有关系。”
“火对原始人来说可是必不可少的。嗯,很适合放火。”我随口敷衍着父亲,然后现炒现卖起刚从春那边学到的知识,“爸爸,你知道吗?尼安德特人是不会画画的。如今世界上残存的壁画,都是人类的祖先画的。”
“哦?”父亲似乎很有兴趣,“听上去很有趣。”
“搞不好,正是这一点导致了不同种族的存亡。”
“因为绘画能力?不会吧。智人之所以能存活繁衍、尼安德特人还有北京猿人之所以会灭亡,一定有很多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我的工作可不是考虑这些。不过……”父亲悠哉地说着,突然顿住了。
“不过?”
“会不会画画并不是什么决定性的因素。一个种族的灭亡,一定是因为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父亲的口气听上去很平稳,但却仿佛是在启示我一般,“一定是这样的,泉水。”
“原来如此。”我很认真地听了进去。
“是啊……啊,我的右手刚才一直在痒。”父亲突然轻叹。
“不是左手就好。”
“是啊。”父亲很怀念地说着,“左手一痒,春又要出乱子了。”
据说,欧洲迷信“右手痒有好运,左手痒要倒霉”。而在德国的说法则是“右手痒发财、左手痒破财”。
春对于这一类讨彩头的事情相当热衷。虽然还不至于说到神经质的地步,但他从小便对占卜或者风俗习惯十分介意。什么“不可以数清楚痣的个数”、什么“那家店里的蜘蛛往下爬,所以会生意兴隆”、还有“遇到黑猫要立刻后退五步”。在我的记忆里,他在这方面相当唠叨。
“你注意到我病房里放的桃子吗?”
“桃子?”
“据说是放在鬼门的。大概是为了驱鬼,才要放桃太郎的桃子吧?是春拿来的。这种季节他从哪儿弄来的桃子啊?他还说‘孙悟空吃了桃子以后就长生不老了’,一个劲地往我这儿送桃子。”
“他这方面一点都没变。”
“人是不会变的。”
“说起来,你知道一个叫乡田顺子的女人吗?”我突然开口问他。
“乡田?没听说过呢。有这样的女人吗?”
“有啊,就算爸爸你没听说过,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东西是确实存在的哦。比方说,你知道八重山蜻蛉吗?”我又开始照搬从乡田顺子那里听来的话。
“嗯,一种蜻蜒,不过快灭绝了。”
“你知道?”
“这种事自然知道。”
“啊,是吗,那么算了。”
和父亲又说了几句以后便挂了电话。房间也再度安静下来。屋里只有我一人,如果我沉默不言自然一片寂静,但我依旧固执地认为这不过是表象。我总是觉得,在墙壁或者天花板的某个角落里,藏身着一个阴郁而纠缠不休的黑衣人。他的眼中闪着光,正竖起耳朵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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