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对性这档事有着近乎怨念的反感是有理由的。很容易理解的理由。
我和春,只有一半的血脉相同。我们虽然有着共同的母亲,父亲却不是同一人。
在我一岁左右的时候——应该是快到夏天的时候吧,母亲被一个突然将其强行推搡进屋的男人所袭击,而春,就是在那时怀上的。我没有当时的记忆。或许曾有过,但也已不复存在。不知为何,在我的脑里只留下如同覆盖在热汤上那层厚厚的油,令人感觉闷热厌烦的蝉叫声,那个季节本不该有蝉的——果然是我的记忆混乱了吗?
事发十天后,犯人被捉捕归案。是一个未成年的惯犯。在那样的年纪,却已是个老道的强奸犯。他瞄准家有小孩的年轻母亲,在其开门的瞬间强行闯入。然后借口威胁孩子的生命安全以达到侵犯女性的目的。手法老套却有效。据说他有时候还会把小学生当成目标,虽跟“强奸魔”还有点差距,但情节却也是相当恶劣。
那个犯人自然受到了惩罚——被送往少年收容所。他袭击了三十人以上的女性,其中被他强暴的受害者甚至包括了十岁的少女以及近四十岁的孕妇。他所犯下的罪孽被放在了天平的右端,而左端则呈上了“数年的收容所生活”。这不公显而易见,但当在天平左端再压上一块沉重的、写有“未成年”的砝码后,天平的指针却巧妙地指向了零刻度线。当时的事情似乎就是这样。
按照当时的机制,少年犯罪者的情报是不会告知受害者家属的,连名字都不知晓。
在我满二十岁时,曾经阅读过当时的报纸报道。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呢?当看到报纸上刊载着的案发地点的现场地图时,我相当错愕。强奸案发生的所有地点全都绘有旗帜的标记,就如同在记录游戏中的完成进度一样。那多达三十多处的犯罪现场标记,似乎正在为犯人的丰功伟业摇旗呐喊。看着那没心没肺的记事报道,我不由怀疑,莫非我们真正的敌人除了犯人以外还有其他人?
但是,如果性不存在,那么春也不会诞生到这个世界。
抱着球棒从体育仓库里走出来的时候,春并不是神清气爽。虽然他笑着对我说“如果大哥你不在我就麻烦了”,但他的眼神却飘在远处,仿佛正在极力地压抑住胃中那翻滚的呕吐感。
春所崇拜的甘地[注]曾经这么说过——
“禁欲当先限食、断食。”
[注:莫罕达斯·卡拉姆昌德·甘地(1869年-1948年),尊称圣雄甘地,是印度民族主义运动和国大党领袖。他的“非暴力反抗”的主张(nonviolent protest),影响了全世界的民族主义者和那些争取和平变革的国际运动。]
而那时,春不是以食物,而是用球棒阻止了欲望。当他抱着乔丹球棒纵身跃下的时候,脑海中大概也只有“消灭性欲这一人间至恶”的念头吧。
有时候,我会做梦。梦中的春手持乔丹球棒穿越了时光,来到了事发时的床前,对准正趴在母亲身上的男子后脑勺正要奋力一击。
而每一次在梦中,我都会采取相同的行动。“等一下!”我提高嗓音,企图阻止球棒的方向,“这么做你自己就不会诞生了啊!”梦中的我声嘶力竭。从另一面来说,那也是充满羞愧的声音。
回头望向身后,连衣裙被撩起的母亲正被侵犯。我交错着望向春与母亲,因矛盾而猛力摇头;捂着耳朵拼命叫唤;对着那并不存在的不知何人大声咒骂。然后我睁开眼醒来,走到洗手间,啐出粘浊的唾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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