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竹正得意地向前走着,哪里注意到霓裳脚下的动作,思量着如今就在柴侧妃苑子不远处,郑芳宜又敢使出什么花样来?却不想就这样被人一绊,身形一个踉跄便跌坐在了地上。
“哎哟!”
幽竹一声痛呼,一手撑地,一手扶腰,竟然跌地趴坐在了地上。
“姨娘!”
一旁的丫环惊恐地上前,耐何体力有限,那小胳膊小腿的根本拉不动幽竹。
郑芳宜在一旁淡淡地看着,唇角撅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忽道:“霓裳,你去禀告母妃与王妃,就说姨娘不小心摔了一跤动了胎气,如今要产子了!”
又转向青柠,吩咐道:“你立马找人来抬姨娘回屋!”
两个丫环领命去了,幽竹的小丫环却是瑟瑟发抖,在一旁只顾着哭。
幽竹只觉得裙间一阵湿濡,显然是羊水破了,那阵痛的感觉缓缓袭来,双手捧在了肚子上,疼得她冷汗涔涔,不禁将愤怒的目光转向了郑芳宜,咬牙道:“你……是故意的!”
“妹妹且留点力气,待会还要生孩子呢!”
郑芳宜不以为意地吹了吹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目光转向了廊外,这个时辰还早,王爷也未下朝,到了晚上,这孩子说什么也该生下来了。
青柠腿脚极快,或者是早有几个粗使婆子抬着软轿等在了一边,郑芳宜话刚说完,青柠已经领着人快步来了,几个婆子给郑芳宜行了礼,手脚可没轻重,几下就把幽竹给放在了软轿上,抬着就跑。
可怜幽竹阵痛发作,还被软轿这一颠一颠簸着走,在轿上便吐了几回,整个脑袋晕晕沉沉,根本不辨方向。
回了屋里,也不知道被什么人灌下了汤药,便有稳婆开始给接生了。
郑芳宜气定神闲地坐在外屋,听着里屋撕心裂肺的叫声,却是悠哉悠哉地端着一豆绿粉彩的瓷碗品着香茶,眸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来。
叫你喜欢吃桂圆,如今,就到阎王那里吃个够吧!
算算时间,还有半个月便是正产的日子,如今早出来十几天当是也没有大碍的。
柴侧妃接了消息后第一个赶到,郑芳宜忙起身行礼,她只是匆忙地挥了挥手,脑袋不住着探向里屋,焦急道:“这怎么好好地就摔着了,平日里瞧着挺稳妥的人,怎么会这般不小心?”
“我也说是,妹妹走一步都要人搀着,今儿个怎的这么不凑巧地歪了脚?!”
郑芳宜也在一旁叹道,唱作俱佳的脸蛋上一片忧愁,间或还向那个抽泣的小丫环狠狠一瞪,若是她敢乱说什么,今后也没再想在王府露脸了。
小丫环缩了缩脖子,头埋得更深了。
柴侧妃定了定心神,深深地看了郑芳宜一眼,红唇紧抿,肃然道:“幽竹怎么的不要紧,若是我的孙儿有个什么万一,那跟在一旁服侍的人我个个不会让他们好过!”
郑芳宜垂了眸,目光中闪过不屑,瘪瘪嘴没有答话。
王妃与锦韵随后赶了来,身后还跟着柳氏,王妃在主位坐定,丫环奉上茶水她也不喝,只定定地看向柴侧妃,口气似有斥责,“这平日里都是好好地,怎么今儿个会突然早产了?”
柴侧妃看了郑芳宜一眼,这才转向王妃,微微福了福身子,“许是今儿个脚步不稳,在路上摔着了,这才动了胎气引致早产。”
“这早产可说不准,万般皆有可能,只盼着他们母子平安,便是大吉大利了。”
柳氏插了句话,也向里探了探头,只见有媳妇子来来去去,端着温水拿着棉布进进出出,一片繁忙的景象。
锦韵打眼一扫,便觉得这房里的气氛不对,柴侧妃看向郑芳宜的目光微冷,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怨怼。
再看看一旁跪地的小丫环,低垂着头泪不住地往下掉,整个身体都在打着颤,显然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而在她的身边还放着一个精致的竹编小方兜,小方兜底用蓝绸布给托着,上面放着一些新鲜的桂圆。
“你们姨娘今儿个吃了桂圆?”
锦韵快走几步,蹲下了身子,用手拨弄着兜里的桂圆,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丫环一怔,抬起了一双朦胧的泪眼,不住地点头,哽咽道:“今儿个姨娘到侧妃娘娘苑里请安,见着那桂圆便眼馋,吃了好些……侧妃娘娘见姨娘喜欢,便把剩下的都让奴婢给带了回来……”
郑芳宜抢先一步上前,神情间略有些紧张,“世子侧妃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怀疑我送的桂圆有问题?”
锦韵抬眼看了郑芳宜一眼,缓缓站起了身,抿唇不语,郑芳宜不说,她怎么知道这东西是郑芳宜拿来的,这急急地解释倒像是真有什么一般。
见大家都望了过来,柴侧妃眸中的猜疑更甚,另夹杂着一丝阴鸷,郑芳宜立时慌了神,拾起小方兜里的一颗桂圆,剥了便扔进嘴里吞了,这才羞愤道:“这是宫里赏给父亲的,我难得讨了一些回府,本想着孝敬母妃,却没想到被这般猜疑,如今我亲自吃了也没问题,大家的疑心尽可消了吧?”
说完,还用锦帕拭了拭眼角,仿若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锦韵不由失笑,“大嫂何必这样,我可什么都没说。”
“没人说你怎么着,是你自己多心了。”
王妃瞥了郑芳宜一眼,又转向柴侧妃,淡淡道:“何况你们婆媳感情本来就好,你孝敬婆婆也是应该,你婆婆自然不会胡乱猜想。”
“姐姐说的是。”
柴侧妃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看了一眼郑芳宜,这姑娘是有些心眼小,祸害幽竹倒有几分可信,但若是害她这个婆婆想来也是没可能的。
锦韵却走到王妃身后,再看了一眼暗自抹泪的郑芳宜,在心底深沉一叹,恐怕现在正该哭的人是幽竹吧。
桂圆性热,通气活血,孕妇本就应该少吃或者不吃,遇到临盆之日吃了这桂圆,不是生生地要将人逼成大出血吗?
孩子生出来倒好,若是生不出来,恐怕难脱这一失两命的厄运。
若是幽竹死了,孩子还在,那么定是顺当地记在郑芳宜的名下,而今天又是这样突然地早产,这一切会是郑芳宜的有心算计吗?
锦韵探究的目光飘了过去,郑芳宜却是借着擦拭眼泪将头转向了一旁,她总觉得锦韵似乎知道了一点什么,加上本来有些心虚,这下心里便亦发没底了。
只希望一切顺利,好让她做的这一切都没有白搭。
对,她是知道幽竹经常到柴侧妃屋里蹭吃蹭喝,桂圆这可是好东西,连皇宫里贵人们留着的都不多,让幽竹看着还不眼馋,多吃点更好。
她是算准了时机,吃了桂圆,再制造事故让孩子早产,幽竹大出血而亡,神不知鬼不觉,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
刚才差一点她就以为锦韵识穿了她的算计,好在这个闷葫芦什么也没说,只是这个小丫环怕是留不得了,若是清醒了后说出霓裳绊幽竹那一脚,指不定还要生出什么其他的麻烦。
想到这一点,郑芳宜不由冷冷地瞥过去一眼,小丫环虽然垂着头,却仿若有所觉一般,怔怔地打了个寒颤。
这时,锦韵已经转头对沉香吩咐了一声什么,只见她悄悄地退了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三七粉,止血的良药,还是备着吧,那时能救到方芷君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锦韵当时也是一头热,没有丝毫把握,幸好运气还是占了一成,这才将她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就是不知道幽竹有没有方芷君当时的那般好运了。
“再使力!”
里屋传来稳婆粗嘎的嗓音,紧接着便是幽竹的一声痛呼,“啊!”
“孩子胎位不正,出不来!”
这催产的汤药早已经灌下了,可坏就坏在胎位给摔反了,头朝上脚在下,这孩子可怎么出来?稳婆已经急得抹了抹汗,忙让媳妇子到外屋去回禀。
“什么,胎位不正?!”
柴侧妃不过刚刚落坐,听了那媳妇子的禀报,立马惊得又站了起来,焦急地在屋里来回走动,“这可怎么办才好?”
“妹妹也别着急,来的时候我便让人去宫里请了御医,顺道给王爷和子宣传话,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
王妃眉目凝重,脸上无喜无伤,倒是看不出她真正的情绪来,只举手投足还是一贯的沉着稳健,无疑给有些慌乱的柴侧妃打了一剂强心针。
“有劳姐姐,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这个时候柴侧妃也没得许多计较,她的心神是真的慌了,若是这孩子生不下来,那可就……
这孩子可是子荣的儿子,她的亲孙子啊!
“柴姐姐也莫急,我看着幽竹和孩子也是个有福的,吉人自有天相!”
柳氏也上前来劝慰几句,虽然见不着什么效果,但柴侧妃却略微定了定心神。
郑芳宜在一旁却有些急了,“这怎么胎位就不正了?让稳婆好好接生,大人是次要的,关键是要保住孩子!”
这话一出,众人表情不一,显然柴侧妃还是认同这话的,点了点头,挥手便让那媳妇子继续帮忙去了。
柳氏不置可否,反正生孩子的不是她,大人小孩是死是活与她干系也不大。
只王妃皱了眉头,看向郑芳宜,沉声道:“这女人生孩子就好比走了一趟鬼门关,能保住他们母子固然重要,但若真到了取舍的时候,保大保小也要多作斟酌!”
话一顿,王妃又将目光转向了柴侧妃,“幽竹毕竟是在妹妹身边伺候过的人,知冷知热的,不就是半个女儿了吗?”
柴侧妃目光闪了闪,却是垂了眉没有搭话。
郑芳宜心里却是不服王妃所说,见柴侧妃没有动静,似料想她也同自己心中一般想法,嘴上便忍不住反驳了一番,“自然是保孩子,幽竹不过是一贱婢,如今能孕育王府子嗣已经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是连孩子也保不住,那要她何用?”
子嗣自然比奴婢矜贵,这不是明摆着的,还有什么好选择的?
“大嫂,他朝或许你也会生产,若是亲人们都弃了你,选了孩子,你心中又是作何感想?大家都是女人,况且你与幽竹还是同一个夫君,这话也不用说得那么难听吧?”
锦韵神色淡漠地回了一句,郑芳宜立刻便胀红了脸,但却仍然撅着嘴道:“她是什么身份,能和我比吗?”
“好了,都别争了,闹得我心烦!”
柴侧妃挥了挥手,瞪了郑芳宜一眼,王妃也对锦韵摇了摇头,俩人这才强自泄了火,退到了一旁。
“王爷、世子回来了!”
有仆妇在屋外大着嗓子喊了一声,众人只见门帘被撩开,身着黑底银边莽纹锦袍的沐正峰便进了来,后面跟着一身白衣的沐子宣。
黑与白,强烈的对比,一时之间晃花了众人的眼。
“王爷!”
柴侧妃已经当先一步扑向了沐正峰,泪花在眼睫上打着转,说落就落,看起来楚楚可怜。
“你莫担心,我已经请了御医,自会有办法的。”
沐正峰扶住柴侧妃的双臂,轻言细语地安慰着,眸中尽是温柔。
王妃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去,暗暗地抿紧了唇。
柳氏却像是没事人一般,端庄行礼,也不急着上前,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
柳氏倒是个通透人,锦韵在一旁看着,暗暗点了点头,再看向王妃,却不免为她多了几分心酸难过。
本是正牌夫妻,可王爷对待柴侧妃与王妃的态度却是天差地别,若是她摊上了这样的夫君,只怕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如此想来,她便有些佩服王妃了,能够熬到今天,心理承受能力必不是一般得强。
沐子宣已经走了过来,与王妃行了礼,这才拉了她的手自到一边去,小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韵不好多说,只将事情的发展细说了一遍,但那些未经证实的猜测她也只是掩在了心里,暂时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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