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韵他们离开的那一天,伯爵夫妇一路送行,却不见简。理查德的身影,锦韵心想这姑娘定是勾引不成没脸见人,少了她倒也乐得清静。
沐青鸾见他们一路轻装,只除了带些制作糕点的配料之外再无其他,紧悬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谁知他们的小船刚拐过了港口的大弯,身后便有一只快船追了上来,不断地挥着手,呼唤着高寂的名字。
彼时,高寂正站在船尾,黑着脸看着那一干靠近的人,没想到他一而再地拒绝,这些人竟然还是跟了上来。
离得近了,锦韵似乎也察觉出了异样探出头来,这一看不免惊讶,身后快船上那些黝黑壮实的汉子她也见过,正是出京城时拦住了他们的车马的草原人,不过看高寂的模样似乎并不诧异他们一路从京城追到了布鲁斯南。
晓笙靠在小船舱中安置的软榻上,伸手撩起帘子向后一看,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苦涩,该来的总要来的。
在她想要对高寂表白之前,有一次偷偷地跟在他身后,却不想见到了高寂与这些人在一起,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但那言辞的激烈,那些人对着高寂又跪又求,她就知道,总有一天高寂会跟他们走的。
却不想,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晓笙姐,可是不舒服?”
注意到晓笙苍白的脸色,艾莲不由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
晓笙低了头,默默不语。
锦韵瞥了两人一眼,只道:“你们俩呆着,我出去看看!”
谁知晓笙却一把拉住了锦韵的裙摆,再抬眼时,目光充满了乞求,“小姐,奴婢要跟他走!”
明知这是无望的痴恋,明明已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可是一想到永远也见不到这个人,她的心里就犹如刀割一般地疼。
就算他不爱她不要她,仅仅是呆在他身边看着他,她的心也是满足的。
艾莲已在一旁捂了唇,将惊讶吞进了肚子里。
锦韵微微转身,一手覆在晓笙的手背上,轻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小姐,奴婢痴傻,从未喜欢过什么人,如今好不容易恋上一个,这辈子怕是拗不过来,请小姐成全!”
说着,晓笙便撩了被子,从软榻上滑下,一溜儿便跪在了锦韵面前。
“扶她起来!”
锦韵给艾莲一个眼色,这丫头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将晓笙给搀住了。
“你果真要同他一起走?陈妈妈呢?还有你远在朝阳县的老父,你也不管不顾了吗?”
锦韵话语沉沉,她不是想用亲情绑住晓笙,只是让她看清楚眼前的情况,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抛弃亲人朋友远走他乡,真的值得吗?
晓笙一怔,泪水簌簌而落,戚然道:“父母之恩不可不报……但若是奴婢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锦韵闭了眼,沉沉一叹,再次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一手扶着晓笙的手臂,将她搀了起来,“虽然我也舍不得你离开,但总不能拦着你,你父母那边我自会帮你照看着。只是你要记着,若是在那边过得不好,或是后悔了,尽可回来找我,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永远的娘家!”
“小姐……”
晓笙嘤嘤哭倒在了艾莲怀中,想着锦韵对她的宽容与爱护,如今自己竟然要为了一个男人便离开,还舍弃了自己的父母,这样的她连自己都觉得厌弃。
或许从前她还羡慕过如宝,能在小姐的培养下管理着“浮云阁”的事务,她也曾经期待过自己也有这样出头的一天,可如今……
“好了,可别哭了!”
锦韵抽出腰间的丝绢为晓笙抹了抹眼泪,笑道:“你就当着是陪着他去游玩一番,若是有什么不乐意了,立马回来便是,又不是真的一去不回!”
“小姐大恩,奴婢终生难报!”
晓笙抹干了眼泪,郑重地退后一步,给锦韵行了跪拜之礼。
而这时,船舱外男人们的对话也告一段落,沐子宣撩了帘子,探进了半边身子,目光在几人身上一转,这才看向锦韵,沉声道:“高寂要离开了,就此告个别吧!”
“自然!”
锦韵握了握晓笙的手,转头对艾莲说:“将晓笙的东西理一理,待会再出来送送你的姐妹。”
“是。”
艾莲应了一声,却觉得心中满是酸楚,若是有一日她也要嫁给于浩,真的就要离开小姐身边了吗?
想一想,心里便生出许多不舍,只得轻叹一声,埋头整理着晓笙的衣物细软。
高寂此刻已经站在船头,回头看了看满脸激动与欣喜的亚克桑等人,他到底是硬不下这份心了。
他也没想到亚克桑等人竟然不远万里飘洋过海,从另一个入口进了布鲁斯兰等他的消息,还意外地在街上撞见了他,一问之下才知道,大阏氏不日便要率达拉汗部族归顺,如今族中闹腾得厉害,战火似乎一解即燃。
到底是舍不得那份家族的心血断送在一个女子手里,在布鲁斯南的日子他也是挣扎万分。
如今沐子宣也找到了,恐怕锦韵的身边也不再需要自己,又在亚克桑等人的乞求和劝阻下,他终于点头了。
“我要走了!”
高寂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看向锦韵,有留恋有不舍,再瞥一眼她身边站着的沐子宣,尽数化为了不愤。
若是可能,他真想不顾一切地抢了她离开这里,和他一同去草原,他有信心打下一片江山,只是那需要时间,若是有她在身旁陪伴,那这日子也不算枯燥乏味了。
“一路顺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可让人来寻我!”
锦韵点了点头,她与高寂之间的情谊自是不用多说,她将他当作了朋友兄长,这份情谊永远都不会变。
“把晓笙带上,若是有什么需要,你身边也能有个可心的人照顾着!”
锦韵拉了一把晓笙,她连走几步,看了一眼高寂后,却是垂了眸子,忐忑不安,自己这样厚着脸皮地赶着上,会不会当场就被拒绝,颜面扫地?
高寂看了一眼锦韵,再扫过低着头的晓笙,那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额头上仍然缠着纱布,让他怎么样也不能忘记那一晚的一切。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敢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他欠她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还。
罢了罢了,若这是锦韵所想,若这是晓笙所愿,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他只知道,从他出生开始,只有两个女人对他最好,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便是晓笙。
而锦韵,是他想对她好,可是,却再没有机会了。
高寂带着晓笙走了,看着他们的船远去,艾莲这才叹了一声,出来时是他们四人,再回到王府竟然少了两个,不过找回了世子爷,也算是这次出门最大的收获了。
锦韵他们离开了布鲁斯南,原本还有几条小船远远地吊着尾巴,可跟了他们三天,见确实没有异动,便纷纷回航复命去了。
这时,锦韵他们的船才掉转了方向,向虎啸湾行进,顺利地与崔老三一众会合。
回航的时候大家经验便丰富了许多,虽然也有凶险,但应付起来容易多了,再加人人临危不乱,又有着有条不紊的指挥者,这一趟虎啸湾总算是平安地闯回来了。
当见到码头上大辰国飘扬的旗帜,在想起这段日子的艰辛与凶险,很多人都不由红了眼眶。
在海城停留了几天,沐子宣便向京城传了消息,已经有人秘密前来接应这批生铁,送去了兵器制造厂。
一切料理妥当后,沐子宣与锦韵便准备返回京城。
艾莲同于浩告别哭得眼泪汪汪,只是目前锦韵身边缺人暂时还不能将这丫头给放回去,晓笙离开时也特别叮嘱了她几句,艾莲心中也知道,所以她并不怨,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城,却不料在城门口便遇见了前往西域的安抚使一众,众人将车马停靠一边,待看清那新任安抚使是谁人之时,不由地大吃一惊。
“林大哥?”
锦韵顾不得许多,立马落了轿,沐子宣看在眼里,却并未有一丝阻拦,他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渊缘,横竖人已经是他的了,不过说说几句话,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徒显得小气。
也不知道林思衍好好的翰林院不待,怎么巴巴地赶到西域去吃苦?谁不知道那里气候长年干燥,风沙割在脸上就跟火刀子似的,状元郎这身细皮嫩肉可怎么顶得住?难道大家都忘记了这位状元郎曾经还是个卧病在床的主,若是在异地犯了病,这可怎么是好?
“锦韵!”
乍见锦韵,林思衍黯然的目光陡然跳跃出一丝星火,可在瞥见守护在不远处一身白袍的俊逸男子时,眸光骤然黯淡了几分,唇角滑过一丝苦笑。
世间上最痛苦之事莫在于,喜欢的女子终不能为自己所拥有,反而还要看着她在别人怀中展颜,这种痛苦,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或许,离开京城真正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只是离去之前,他亦让人送了信去王府,被告知锦韵休养远地不在京城,那时的他倒有几分失落,如今骤然得遇,许是老天垂怜,让他能够再见她一眼。
“你怎么……”
看着林思衍一身簇新的官袍,衬得那张清俊的脸庞多了几分威严与气势,可看着领头的侍卫高高持起“西域安抚使”的牌匾,她便不禁皱眉,“林大哥,你的身子怎么去得西域?虽然这些年好了许多,但病根未除,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向碧娆姐姐交待?”
依锦韵所看,京城的风水养着林思衍尚能无碍,若是去了那黄沙漫天环境恶劣的西域,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一出口便没有虚应客套,虽然带着几分斥责,可句句都是关心,林思衍浓眉一挑,不禁莞尔,今生他求不得,不若当作唯一的知己,能遇之,此生已无憾!
“林大哥,你怎么还笑得起来?”
锦韵皱紧了眉,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谢谢你锦韵,不过这是我自己要求的。”
林思衍摇了摇头,道:“母亲那里……虽然有些不谅解,但到底是允了我;至于妹妹那里,我也去了信,若是她生下了孩子,告诉她带着孩子回来看看母亲,母亲老了,需要亲人在身边照顾。”
“那你为什么不留下?”
锦韵不解,在不解中又夹杂着一丝担忧和恐惧,就好似这一别再见已成奢望。
有风起,卷了林思衍的袍子,扬起一地的风沙,迷了人眼,恍惚之中,那飞卷的长袍犹如断翅的蝴蝶,挣扎飘飞,终逃不脱零落的命运。
看到这一幕,锦韵心下一沉,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男儿志在四方,思衍肩不能挑手不能磨,唯有胸中点墨,自然要去能用得上的地方!”
林思衍淡淡地笑了笑,离开京城,并不只是为了躲开锦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伸展他的抱负。
前段日子西域安抚使卸任,吏部指了几人,要么是寻借口推脱,要么是打点关系谋了外职,西域安抚使这职位倒成了烫手山芋,再无谁愿意补上去,那时他便有些意动,随后便与翰林院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僚一起查看了西域近年来的地情民况,细细斟酌之后这才去请了旨,自愿前往西域,解决那里的困境,造福那里的百姓,他们说不上有多崇高,只是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林大哥,你这是何苦?”
锦韵眸中泛红,对林思衍的感觉,比起自己的哥哥也只差一分,她是着实将他当作了亲人,道不尽的是离愁,她胸中就像堵了一块什么似的,闷闷的感觉让人想落泪。
“别哭,笑一笑,林大哥要走了,总想记住你最美的样子!”
他永远忘不了初见时她的模样,青涩却又美好,轻轻的回眸一笑,便点亮了他整个人生!
别了,锦韵!
别了,他最初和最后的爱恋!
锦韵吸了吸鼻子,揉了揉苍白的脸蛋,勉强绽放出了一抹笑颜,可此时的她哪里知道,这一离别,直到林思衍在西域病世,他们再没见过一面,那个如珍珠般高华亮洁的男子,成了她心中永远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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