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气冲冲地出了西苑,回到厢房里冷静一阵后,她迅速作出了决定,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便离开清凉寺,这个地方是呆不得了。
周妈妈心疼顾氏,为她洗净上药,又怕锦韵觉出不对,极快地逢制了一个简易的抹额遮挡,只推说是顾氏犯了头疼。
锦韵关切了几句,但得知他们马上要离开清凉寺,心中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舍不得他!
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能告诉母亲?
对顾氏劝也劝了,但其去意已决,锦韵心知无法改变,也只有点头答应。
想到这个夜晚便要同他告别了,她心里便生出了无数的依恋和不舍。
夜已静,淡云如雾,薄纱轻笼,为这个离别之夜增添了几许伤感的情怀。
举步来到瀑布潭边时,那个黑色的身影已然驻立在岸边,飞溅的水花带着浸润的湿气扑面而来,他的墨发在风中飞扬,颀长的身形挺拔而俊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微微侧了身,凤眼中闪过温和的笑意,优美的薄唇轻轻勾起,宠溺一笑,“你可来晚了。”
想到即将离别,锦韵的心情怎么也不好不起来,径直坐在了岸边,小手伸在潭中划着水花,闷闷地不说话。
“怎么了,不开心?”
沐子宣飞身一纵,落在了锦韵身边,蹲下,一手撩起她的一缕秀发在手中把玩。
锦韵的目光垂落在水面上,瀑布水流飞溅而落,晕开的余波在水面上荡漾开来,半晌,她才幽幽道:“我要回京了!”
“什么时候?”
沐子宣手中一滞,眸中的笑意缓缓退去。
“明日一早。”
锦韵幽幽叹道,转头看向他,目光中含着一丝期待,原来她亦像所有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子一般蠢笨,在这离别之际,急需要一种誓言的安慰,一种承诺的保证。
“怎么会那么突然?”
沐子宣两手搬正了锦韵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目光。
“母亲身体不适想要回京,再说已经快到七月底了,哥哥八月应考,我们本应该提早回去的。”
锦韵轻轻咬了咬唇,若不是在这里遇到他,恐怕他们的行程早已经提前了。
“无妨。”
沐子宣情绪也有些低落,但仿若想起了什么一般,眸中又泛起了笑意,“回了京城我也可以常来看你!”
陆府的守卫也不算森严,凭他的本事还不是穿行无阻么?
想见她,随时都可以!
“能让我……”锦韵咬了咬唇,轻声道:“看看你的样子么?”
说她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如今他们已算是交心,不管这张面具下的脸孔是美是丑,相信她都能坦然接受。
“不怕我满脸是疤吓坏了你?!”
沐子宣莞尔一笑,这面具几乎与他形影不离,若是锦韵不提及,恐怕他也没这份自觉。
“不怕!”
锦韵摇了摇头,也笑了,“就算你是丑八怪,我也要!”
“傻丫头!”
沐子宣揉了揉锦韵的头发,宠溺的意味不言而明,看着眼前少女期待又渴望的目光,他修长的手指终于缓缓搭在了银色的面具上。
也不是没想过终有这一天,看到这样的自己,她会欣赏,喜爱,亦或是欣喜若狂?
他的小姑娘从来都是一付淡定的模样,他亦相信,不管面具下的容颜是美是丑,她对他的喜爱都不会改变。
只是,男人亦是虚荣的,他希望自己从各方面来看都是完美的,他享受她崇拜爱恋的目光。
看着那银色的蝶形面具缓缓脱离那张脸孔,锦韵只觉得呼吸在一瞬间停滞了。
天啊,这世间上真有长得那么美丽的人么?
他绝对是天生的妖孽,浓黑的眉毛,美丽的单凤眼上是长而密的卷曲睫毛,鼻梁很挺,薄唇微抿泛着玫瑰的色泽,这样的五官不管是拆开来,还是组合在一起都是绝对的完美。
他是上天的宠儿么?怎么可以美得如此人神共愤!
“你……到底是谁?”
锦韵的声音犹如耳边的低喃,带着一丝飘渺和不定,如在云端一般不真实,这样完美的他本就让人感觉到虚幻,再加上那一无所知的背景,锦韵对未来充满了无数的不确定。
“锦韵……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够告诉你我的身份。”
沐子宣轻叹了一声,一手抚上那巴掌大的小脸轻轻摩挲着,话语里带着疼惜,“总有一天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着我,好么?”
若是说以前沐子宣还想远远地躲开,不靠近不了解,那么他对她的好感便也仅仅止于欣赏。
但如今老天爷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命运又将她拉到了自己眼前,他如何能不把握住?
母亲以为他们最大的依仗是太后的怜惜,其实不然,若他只是一个躲在女人背后的懦弱小子,或许连他都会看不起自己。
他有能力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
只是,这需要一个过程,一个机会,他要好好布置安排一番,不能冲动,亦不能莽撞,否则便会坏了大局。
三年,还有三年锦韵才及笄,到了那个时候他应该便已具备将她留在身边的能力。
此刻的沐子宣哪能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世事的发展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不得不下了狠心,先将她据为己有,再徐徐图之,这也让原本感情甚笃的俩人出现了第一次的裂痕。
当然,此乃后话,此处暂且掠过不提。
锦韵定定地看了他良久,小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这双大手不算细腻,掌心有着一层薄茧,抚在她柔嫩的脸蛋上有些微的粗糙之感,但骨节很均匀,十指修长,圆润的指甲盖泛着健康的粉色,是一双很漂亮的男人的手。
若是锦韵有着什么独特的嗜好,那便是恋手,她喜欢男人的手指修长,指甲盖圆润饱满,看起来赏心悦目,摸起来契合度亦高。
他的手心上还有着薄茧,这一点让她更是放心,那证明他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她不用担心他们之间的身份不匹配,凭添那些有的没的阻碍。
既然身份不是问题,那么,她亦可以放下心来等待,她也需要时间成长,绽放成熟女人的魅力。
“不要让我等太久……”
锦韵嘟起了唇,模样很是可爱,沐子宣忍不住揪住了她的小脸蛋,坏坏地在指间蹂躏起来,那嫩滑充满弹性的触感让他顿觉爱不释手。
“你永远都是我的木子!”
锦韵扑在了沐子宣的怀中,一双小手搂着他精壮结实的腰,脸颊轻轻在他衣襟边摩挲着,闻着他身上那抹淡淡的杜衡清香,她的心骤然安定。
“永远都是!”
沐子宣紧紧地回抱着怀中那小小的娇躯,眼里闪着坚定和执着的光芒。
紧紧搂抱的身躯渐渐溢出热气,仿若有阵阵热流在胸中奔涌,急欲找到一个发泄口。
锦韵脸颊绯红,掌心冒着汗,也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而笔直,隔着薄衫仍然能感觉到那惊人的热度。
沐子宣只觉得喉咙干痒得难受,他忍不住伸出甜头舔了舔嘴唇,心里有一种渴望在叫嚣着。
他是第一次同异性这样亲近,更何况还是他心怡的女孩,那种亲近和占有的渴望便是亦加热切。
紧拥的身体缓缓分开,两双眼睛深情地注视着,彼此的呼吸灼热起伏,双唇近在咫尺,望着望着,便逐渐靠拢,缓缓相接。
当俩人的唇轻轻触在一起时,仿若触电一般全身僵直,只是那样的轻轻一触,都让人感觉到无尽的甜蜜,如飘在云端,连心都荡漾了起来。
在这个青涩的夏天,在远离京城的不修山上,少男少女许下了人生中第一次最忠实的爱恋。
这一年,锦韵十二岁,沐子宣十六岁。
*
回程的马车上,顾氏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锦韵,她的女儿生得那样美好,心思又是如此聪慧,她是怎么也不愿意将之送到王府里为妾。
顾氏心思复杂,眉头不展,这些锦韵都看在眼里,她惊觉有什么变化,但无奈顾氏不松口,周妈妈亦不愿意透露半句,让她心里很是着急。
原本都是好好的,顾氏怎么突然就变了样,锦韵寻不到变化的根源,亦只有将这一切暂且压在心中。
八月初九渐近,京城都是一阵浓郁的学习之风,考中举人的学子们自然心情稳当,准备专心应对会试。
而落榜的学子们,有的已经收拾包袱离京,有的却仍然在京城徘徊观望,等着是否天降好运,皇恩之下又开恩科,让他们也能有再一次努力的机会。
陆柏松很是紧张,他已经不年轻了,若是这次再不能考中进士,再等三年,他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份耐心和毅力。
锦良虽然落榜,但他本就年轻,这一次不成,下一次便再考,对年青人来说机会多的是。
可他却是等不了了。
紫苏与丽娘总在他耳边碎碎念叨,让他一定金榜题名,再不济也要考进三甲,混个名次出来。
儿女也是满心期待,让陆柏松觉得压力很大,除了应付两个女人之外便是认真读书,可到底是年纪大了,读书时总是走神,心力不济之下,他整个人明显憔悴了不少。
顾氏回来看着,心中亦有不忍,便让周妈妈抽空多炖些补品给陆柏松补补身子,当然这份银子是她自己出,公中的用度可达不到这个标准。
紫苏精打细算,自然不会浪费一分一毫。
丽娘亦学会隐忍,再将自个儿嫁妆完全争回来之前,在陆柏松身上的投注有限。
所以,当周妈妈送来补品时,陆柏松很是感动,此刻也不计较顾氏这钱自哪儿来,到底是卖了刺绣或是典当了首饰,还是她暗自的体己,这些他统统不管,只知吃到嘴里的才是最真实的,这样美味鲜嫩的汤水他有多久没喝到了,吃着汤水,陆柏松的喉咙当即便有些哽咽了。
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还是结发妻子来得好,即使所有的钱财都给了他仍然无怨无悔,还为他体贴周到,陆柏松心下软了,接连几天都歇在了朗月苑里。
有陆柏松在一旁,顾氏对锦韵的担忧暂时淡去了几分,这事毕竟也不急在一时,想来沐王妃也不会轻举妄动,且先观望一阵再说。
锦堂因为父母的恩爱而宽慰不少,平时读书习字时嘴角也总是带着笑意,锦韵看在眼里不疑有它,只当哥哥信心满满,无所畏惧。
“浮云阁”的生意蒸蒸日上,林碧娆也总是脸带笑意,一脸春光,如宝见着锦韵回来还抱怨说累过这一茬,明年亦能同她一块去清凉寺避暑。
锦韵莞尔,那可是他们俩相约的地方,让她每个夏天又多了一份期待。
再见林思衍,锦韵才明白,即使他再温柔再体贴,她也只能将他当作哥哥,因为她已经心有所属,只为一人而执着。
想起当初在报安寺的紫竹林里对林思衍所说的话,她便忍不住失笑,真是世事无绝对,她本已经打定了主意好好守着这颗心,今生不再为谁而悸动,却不想遇到了他。
他到底是她命运的劫数,还是抚平她心中伤痕的良药,这一刻,连她也不知道。
会试之期很快便到来,京城的礼部贡院门前人满为患,各方走动的,叮嘱的,喧闹声响成了一片,直到应试的钟声敲响,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进入考场,家属们才徐徐散去,只留下小厮仍旧守在那里接应。
会试一共是三天,八月初九、十二日、十五日,且考一天休息三天;会试之后,十月便直接进行殿试,时间很急,名额有限,所有的人都卯足了劲,不甘人后。
令人惊叹的是林思衍继解元之后,又接连考取了会员、状员,三元及第,惊才绝艳,百年难遇,整个京城都为之震惊,无数火热的目光立刻便投注到了林家人的身上。
锦堂位列二甲,这在意料之中,顾氏与锦韵都很满意。
只是陆柏松却终是与贡生失之交臂,定格在了举人这个门槛上。
陆柏松受了打击有些颓废,对科考已经失去了信心,好在有顾氏在一旁宽慰几句,说儿子出息了,不管如何也会赡养他终老,陆柏松心里才稍微好受些。
紫苏与丽娘欲哭无泪,他们所有打算和计较都建立在陆柏松考取了功名拥有了官身之后,可这个梦就此破碎,她们一下傻眼了,一时之间也忘记了争斗,二房因此而清静了好长一段时日。
锦茜醒悟过来,她与锦堂的关系原本便不坏,如今意识到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才能带给她最大的好处,只有贴紧他,自己的身份才会水涨船高。
意识到这一点后,锦茜又关起门来与丽娘商讨了一番,之后母女俩便向顾氏母子靠拢,一时之间伏低作小,恭顺谦柔,让顾氏接受也不是拒绝也不是,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们母女这样赶着凑上来,顾氏到底狠不下心来将她们给撵走。
紫苏没有走顾氏那一条道,继续将重心放在了陆柏松身上,因为她又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极欲与陆柏松商量一番。
三场科考及武考至此告一段落,新晋官员的任命在年前应该会下来,然后只待年后便走马上任。
武考吴昊也很争气,最后定格在了第二十名,成绩相当不错。
按当时大辰国的例法规定,武状元授正三品的参将,武榜眼授从三品的游击,武探花授正四品的都司;二甲授正五品的守备,三甲授从五品的署守备。
吴昊在二甲之列,若无意外应该被授予正五品的守备。
吴昊本就佩服方言,当年方言考中武状元之后,本应该官居正三品的参将,他却宁愿从低做起,在军营中真实地历练。
吴昊本欲效仿方言,但陆文娟不答应,他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本就如浮萍一般,可没有威远侯府那样的背景,方言能这样做,并不代表吴昊也能。
奈不住母亲苦口婆心地劝告,吴昊无奈,也只得点头答应。
吴昊今年才十四岁,虚岁十五,成了大辰国有史以为最年轻的正五品武将!
当然,在官职任命颁布之前,还有很长的一段日子,也方便各方走动打点,直待最后的名单确定,这其中自然便存在着一定的变数。
紫苏便是瞅准了这个空隙,在大辰国历来便有捐官的先例,是指那些虽然中了举人,但在会试中不得力被刷下名单的才俊们,他们也算是千里挑一,若是家财丰厚者再打点一番,一般来说也能讨个无关痛痒的官职。
当然,这个官职位别倒是其次,主要是能打进这个圈子里,再凭着自己的手段和作为,将来飞黄腾达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陆柏松如今差的,也只是那一个敲门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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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1这一章节是月最后的存稿,7。30下午月去骨科医院看手了,上了药缠了纱布,暂时是打不了字了,但我不想断更,只能用单手打字,月试了下,单手打字不是很灵活有点困难,每个小时只能打几百字,真正急死人,我尽量坚持,所以从8。1开始月只能日更三千,直到坚持不下去再请假,纱布隔两天换次药,要7—9天才拆,到时候再看复原情况,请大家谅解,只要能写字,月一定不会落下更新,如果手好了,会恢复以前六千字的更新的。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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