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道:“可若查不出来,你不能再怪朕不尽力,你也要体谅朕的为难。”
红颜伏在他胸前道:“皇上是臣妾的依靠,皇上也不要嫌臣妾麻烦,臣妾不指望您,还能指望谁?这件事也许真的没有查的必要,但若真有人在背后捣鬼,哪怕查不出结果,也是咱们的态度对不对?”
殿门前,吴总管偷偷看了一眼,见帝妃二人好好地依偎在一起,不禁松了口气,转身见樱桃笑着,他嗔道:“你还笑得出来,方才万岁爷怒气冲冲地跑出来,我这心悬得呐。这下可算好了,皇上若是和娘娘还生分,这宫里头还有哪个可靠的人。到了这个年纪,不踏踏实实地相伴着,还指望年轻的那几位知冷知热?”
“哎哟,大总管这话,怎么不去皇上面前说?”樱桃笑道,“到底是大总管,咱们连想都不敢想,更别提说出口了。”
吴总管骂道:“你还当自己是小丫头片子,没轻没重,这不都是为了主子好?”
话音才落,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双手举着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送到吴总管手里,吴总管赶紧转身递进来。
红颜见有折子,不敢在缠着皇帝,抹了眼泪站在一旁,一抬头见皇帝面色紧绷,她忍不住问:“皇上,出什么事了吗?”
弘历痛心道:“色布腾巴勒珠尔病重了,怕是过不了这个夏天。”
“额驸他正值青壮之年,怎么会……”红颜不敢相信,虽然多年未见,但她与和敬一直有书信往来,和敬对于皇宫的无奈和怨恨早已淡了,字里行间时常都洋溢着丈夫和孩子带给她的幸福,正月里草原来人拜贺请安,还说要求皇帝为和敬公主的长子选合适的秀女婚配,在红颜看来,和敬实现了富察皇后所期待的,每一天都幸福美满地生活着。
弘历叹息道:“不顺的事,总是接二连三的来。”他吩咐红颜,“你先派人准备着,把空置的公主府张罗起来,万一色布腾巴勒珠尔病死了,朕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接回来。虽然她是公主,可守寡之人必然受欺负,在那里也是触景伤情。”
谁能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暂时还不能让外人知道,红颜无法想象和敬归来时她要如何对待她,那么多年没见了,甚至连她现在什么模样都想象不出来。
这件事,红颜只对樱桃说了,和敬公主是樱桃曾经仰慕的人,听闻公主可能要守寡,樱桃忍不住哭了。红颜叹道:“咱们不能悲悲戚戚了,你看,一皱眉头,坏事就找上门,人果然要乐乐呵呵的才会有好运气。先收拾东西吧,要回紫禁城了。”
三日后,花荣的棺木被送出了圆明园,虽然不合规矩地在皇后殿里停了三日,可终究是个宫女,不可能为她举办什么体面的丧事。且花荣的死,对于六宫其他人没什么影响,除了皇后的悲伤,剩下的就是接秀山房里的事没了做主的人。虽然皇后才是正经主子,可她一直依赖花荣活着,现下皇帝要带所有人迁回紫禁城,皇后的东西该如何收拾该从哪儿开始收拾,所有人都等着主子示下,可皇后哪里有这份心思。
因即刻要迁回紫禁城,各处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圆明园中的戒严松了许多,凝春堂里有华嬷嬷主持,一切井井有条,花荣被送走的这天,永儿等太后歇午觉后,悄悄地跑了出去,一路低头赶路,来到那日皇后和令贵妃遇刺的地方。
当时花荣的血沁入石头缝里,即便冲刷了好几遍,依旧能看到些许痕迹,有血的地方自然就是花荣倒下的地方,永儿从边上摘了几朵花,轻轻放在那留有血迹的地方,默默合十祝祷。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人死去,即便进宫前,在家里也没遇见过长辈离世的事,没想到第一次就是这么惨烈,她已经好几夜都做梦梦见那天发生的一切,今日来也是希望能让自己不安的心得以平静,而明天就要跟着太后回紫禁城了。
念完心愿,永儿又合十拜了拜,起身时目光不经意地一扫,似乎在石头缝里看见什么东西,她蹲下来又瞧了瞧,是一颗青金石珠子卡在了石头缝里,上头还沾染着淡淡的血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石头有兴趣,用手指挖出来,哈了口气在袖口上擦了一擦,恢复了珠子原来的色泽,小丫头忽然一个激灵,记得令贵妃娘娘是戴青金石手串的,还听宫里人说过,那是皇上给令贵妃的定情物,贵妃娘娘这么多年从没离过手,还留了一半珠子给当年扶持她的寿祺太妃葬入皇陵了。
永儿四处看了看,没见有人在,便默默把珠子收了起来,她不能耽误太多时辰,怕太后随时醒来会找她,便再朝花荣出事的地方拜了拜,沿着来路回去了。
同是这日,红颜带着小七来平湖秋月探望太妃,温惠太妃年事已高,且不如太后那般精神了,这次迁回紫禁城的事,她向皇帝请求能把她留在这里,弘历考虑再三还是答应了,托红颜来问候太妃,看看要为她安排些什么事。
太妃自然舍不得辛苦红颜,说说贴心的话就打发她回去,也叮嘱她要千万小心,这样的事再有一次,可就未必躲得过了。
回天地一家春的路上,小七紧紧拽着母亲的手,红颜看到她有些紧张,忍不住问:“今天一直粘着我,可也不说话,方才太祖母逗你你也不陪她老人家玩,这是怎么了?”
小七却抱住了母亲的胳膊道:“往后我要天天和额娘在一起,我来保护额娘。”
红颜猜想她是知道了那天的事,也知道了花荣的事,她现在跟着愉妃住,有些事红颜管不过来,便蹲下来摸摸女儿的脑袋,温柔地说:“小七不怕,额娘说过会一辈子陪着你,额娘绝不会有事。”
此时远处一行人过来,小孩子眼睛亮,小七已道:“额娘,是十二哥过来了。”
红颜站起来往那边看,只见永璂大步流星地走着,身后跟了四五个小太监,不见昔日富察德敏的影子,自然也再不是当年雪地里嬉闹顽皮的小阿哥了。
而永璂既然见到令贵妃,自然要上前来行礼,红颜本是客气地说:“书房里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吧,明日就回紫禁城。”
十二阿哥似是苦笑,而这样的笑容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脸上,他说道:“书房里的都收拾好了,可是接秀山房里还乱糟糟的,花荣没了,连管事的人都没了。”
这话说出去,会叫人笑话,堂堂中宫的殿阁内竟无人管事,但要知道这近三十年里,皇后的所有事都依靠花荣,现在断了臂膀,她自然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贵妃娘娘,我要回去了,恕儿臣不能久陪。”永璂躬身行一礼,也不等红颜答应,就朝接秀山房的方向去,红颜目送他走开,却听女儿依偎在身边轻声说,“额娘,十二哥怎么气哼哼的,好像谁和他吵架了。”
“哥哥是长大了,哪能像你们似的还孩子气。”红颜笑着,搂着女儿说,“咱们回去吧,恪儿找不到姐姐该哭了。”
那之后,红颜虽没有亲自出面去帮接秀山房打理事务,还是派了人过去相助,总算在第二天出发前把皇后的东西都收好了。一转眼,皇帝侍奉太后带着后妃浩浩荡荡回紫禁城,回到了这金顶红墙,回到了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里。
小七和恪儿也重新跟着红颜过,延禧宫里宽敞,孩子们都有各自的屋子,忙完所有事,天都黑了,敬事房的人却来问,承乾宫里忻嫔的东西怎么办。
红颜带着樱桃点着灯笼绕来承乾宫,兰贵人听得动静赶紧迎了出来,红颜曾听花荣转述慧云的话,知道忻嫔的寝殿里有一间密室,当初六公主就是在这密室里被孕育出生,她本想命人打开看看,但见兰贵人寸步不离地跟着,还是作罢了。
已经睡下的八公主因不见兰贵人,忽然哭闹起来,穿着寝衣就跑出来要找她,红颜见到兰贵人跑去抱起孩子,温柔地哄着她,心里也软了。上前逗了逗八公主,对兰贵人说:“皇上和皇后的意思,都是让你继续抚养公主,忻嫔的身后事办完后,会选个好日子给你晋一晋位份,往后照顾公主也方便些,不必担心叫人欺负。但凡是公主的事,又任何不妥你就来找我,金枝玉叶的小人儿,容不得任何人怠慢。”
兰贵人连连称是,但欲言又止,似乎有想说的话又不敢说,红颜和樱桃都是一眼,她们来的时候就想好了,红颜道:“你是不是觉得这里不好,不想住了?”
兰贵人尴尬地说:“臣妾自己也说不上来,在这里心里慌,忻嫔娘娘被烧死了,那冤魂会不会找来?可离了这里,又有什么好地方呢。”
红颜笑道:“这是康熙爷孝懿皇后住过的地方,贵气无比,忻嫔若真是成了冤魂,就再进不了这道门了。你安心住着,有什么可怕的,我与你也不过一墙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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