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要查的,是永璐溺水那一日圆明园中当值的所有侍卫、太监和宫女,从数百个人里头寻找蛛丝马迹,需要耐心和时间。红颜有耐心,但时间拖得越长人的记忆就越淡,眼下既然皇帝点头了,她就要抓紧一起时间,把所有可以查的人都查一遍。
到今日,大部分宫女太监都已排除在外,他们各司其职,当差的时候要随时应对主子的吩咐,并不能轻易离开各自的职位,而排查到那一日当值的侍卫,没想到竟是红颜自己把人家送走。
当初为了防止和贵人与旧爱藕断丝连惹出祸端,她将回部进献的勇士全部远远地送出京城,彼时还是傅恒为她周全这件事,如今少不得又要麻烦傅恒把人再找回来。
小灵子说:“人已全部扣留在京城,待圣驾回銮,富察大人随时等候您问话。”
红颜听着,心中一个激灵,开口想要吩咐小灵子,又怕小灵子传错话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只道:“让送消息来的人传话回去,只说我知道了,其他的事回京再议。”
那边皇帝因不见红颜上前,派吴总管再来请,红颜不能耽误,打发了小灵子便过来了,弘历以为她是被孩子牵绊,本没打算问怎么了,却是红颜主动说:“那日在圆明园当差的侍卫找到了,因故被调离京城,现在正送回来。”
弘历得知是回部进献的勇士,他笑道:“那会儿朕就觉得他们在园子里很碍眼,在京城也很碍眼,谁知道是派来为朕所用,还是偷窥我大清机密,没想到却把你要的人调走了。”
红颜见皇帝完全不知道当时是自己的安排,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告知弘历真相,之后虔心礼佛,在五台山驻跸两日后方回京。
那两天里,皇帝白日里大部分时间与大臣在一起,女人们自然就在一处,青雀跟着三福晋一直伴随在娘娘的身边,作为即将进门的儿媳妇与愉妃形影不离。
相处久了,孩子的细致聪明都看在眼里,愉妃对儿子自己选的福晋委实没有什么不满的,此番亦在菩萨面前许下心愿,但愿菩萨垂怜,能让青雀和红颜一样,后福无穷否极泰来。
这日是回銮前一夜,虽只是短暂驻跸两天,也是劳师动众的大事,如今要回銮,更是处处不得松懈。永琪从出发至今,一心一意盯着关防,不允许出任何差错,每日都紧绷着脸挎刀佩剑行走在行宫附近,少年郎与生俱来的威严与贵气,少不得让人憧憬他可能的将来。
此刻青雀从愉妃的屋子退出,伺候愉妃安寝她便要回自己的住处,愉妃不放心派白梨打了灯笼跟在一边,这么巧就遇上来请安的五阿哥,出门这么久,青雀还是头一次见到未婚夫。
白梨笑悠悠道:“娘娘正念叨,怎么一同出门的,却碰不上面,可别是您害臊故意躲着咱们。”
永琪面上严肃的神情在见到青雀时就淡了,听白梨这么打趣,更是露出笑容说:“皇阿玛身边的事不容松懈,额娘这边只能怠慢了。”
白梨笑着将青雀往前一推,道:“娘娘跟前哪有什么怠慢,娘娘又怎么会计较,您可千万别怠慢了我们青雀小姐。”
青雀冷不丁被白梨推出去,顺势扑向永琪,险些就撞进他怀里,好在青雀自己站稳了,她心里有分寸,再如何想与永琪朝朝暮暮,未进门之前,绝不能放肆。她是要做皇家的儿媳妇,而皇家最看重的就是体面。
“娘娘才睡下,身边离不开人,奴婢就先回去了。”白梨笑道,“五阿哥,您送青雀小姐回屋子去吧,小姐住在西边三福晋那里。”
“姑姑……”青雀本想推辞,怕这样不妥当,可白梨把灯笼塞给她后转身就走了,压根儿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周遭一片很快就安静下来,青雀低头看着手里的灯笼,没敢抬头看永琪,她本是守着规矩,不想给永琪和自己添麻烦,但又怕自己这样会让永琪误会,各种情绪纷纷扰扰,一定心,抬头说:“我们走吧。”
却是同时,永琪也道:“我们走吧。”
两人异口同声,四目相对,柔和的灯光下,永琪是温润如玉翩翩君子,青雀是粉面含羞纤纤佳人,永琪心里头一热,朝她伸出手来,青雀缓缓把自己交给他,永琪温和地说着:“小心脚下,我送你回去。”
两人手牵着手并肩而行,身影渐渐从夜色里消失,白梨躲在暗处偷偷看着,待回来禀明愉妃,愉妃本已躺下,少不得又坐起来,在房内供奉的菩萨像前叩拜祝祷,起身后回到床榻上,叹道:“索绰罗氏进门后,若知道自己就是来给永琪生孩子的,她该怎么想?红颜劝我不必一碗水端平,可我该偏向哪一边?他们这样情投意合,索绰罗氏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是多余的。”
白梨道:“不如主子先于青雀小姐说明白,将来侧福晋生的孩子,本也都是青雀小姐的孩子,她身为嫡母的尊贵不可撼动,再加上五阿哥的真心,青雀小姐就什么都不缺了。那么您这儿明面上,就偏疼侧福晋多些,总要让侧福晋也有一处可安心的地方不是。您也是为了五阿哥家宅安宁,青雀小姐知道您心里是疼她的,她一定不会不高兴。”
愉妃颔首道:“回去的路上,我就对青雀把话说明,我不想做一个失败的婆婆,不想像老太太那样,已在古稀之年,还执迷不悟。”
白梨道:“今年太后七十大寿,这事儿还没定下谁来主持,怕是回去就该有个准数了。”
愉妃摆手道:“我如今不像年轻那会儿有精力操心这么大的事了,这一次我绝不插手,永琪成了家,若是快一些,年内就能有好消息,我要养着精神将来抱小孙子。”
白梨为她放下帐子,又说道:“不知皇上,会不会让贵妃娘娘出面主持。”
愉妃懒懒地躺下道:“太后才不会让红颜主持,这就不必操心了。”
五台山清静之地,两日来皇帝都是独自居住,返程时才把红颜叫到身边,夜里天南地北地闲话,便说起太后七十大寿,红颜道:“早几年臣妾就把这一笔花销预备好了,颖妃接手后,臣妾恐她经验尚浅被底下的人欺负糊弄,并没有把这笔账交给她。回銮后臣妾交给皇上,就以皇上的名义吩咐下去,该怎么做便怎么做,臣妾就不插手了。”
弘历感慨道:“可惜皇额娘一定不信你早早为她安排好这一切,你做得再好在她眼里都不值。”
红颜笑道:“得皇上夸赞,看到皇上高兴,什么都值得了。臣妾如今还是那句大不敬的话,对太后娘娘没有任何期待,就再也不会失望。皇上的宽容,已是魏红颜最大的福气了。”
弘历在她面颊上轻啄,白皙如玉的肌肤,如绸缎般柔滑,让人不知不觉就贪恋起来舍不得分开,红颜过了而立之年,可半分不见老,眼角不见一丝皱纹,而皇帝自己,真真已不复当年。
“朕老了,早晨梳头时,一缕头发里竟有四五根白发。”弘历不甘心地说着,“朕以为咱们在最好的岁月里,可却已经老了。”
红颜笑道:“若能白头到老,岂不圆满?”
弘历摇头,爱怜地抚摸着红颜的脸颊:“朕怕自己走得太早,空留你……”
红颜捂着他的嘴说:“早早说过无数遍了,臣妾不爱听这样的话,可皇上屡教不改,再不许说了。”
“此番到五台山,朕年幼时就相知的几位大师业已圆寂,这世上最公平的就是时间。”弘历伤感地说:“到了这清静之地,再无杂念,竟就剩下生死了。”
红颜笑:“既是清静之地,本该抛开生死,皇上倒是反过来了?”
弘历抿了抿唇,无奈地一笑:“你说,朕是舍不得你舍不得其他人,还是舍不得这皇位?朕才做了二十六年皇帝,就已经老了。虽然比先帝足足多了一倍在位的时间,可与康熙爷比,还差得远。”
“皇上一定会长命百岁。”红颜温柔地笑着,“咱们先把眼门前过好了,皇上要保重身体。”
弘历点头:“至少朕活着的时候,要对得起江山天下。为了弥补咱们十几岁的差距,更要保重身体。”
红颜只想哄他高兴些,别想这些不知几时才会发生的事,故意挑逗着弘历,嘴上却说:“要紧的事,少亲近女色,别不自量力。”
两人彼此凝视着,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弘历到底有些把持不住了,搂过她道:“朕知道,要少亲近女色,多亲近红颜。”
感觉到身体被束缚,温柔的抚mo在周身游走,红颜的心突突地跳着,抛开所有事投入他怀中,她也害怕自己与皇帝十几岁的年龄之差,她也不知道若真有一天弘历弃她而去,接下来的人生会怎么过。也许,走在他前头,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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