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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从现在开始送上我们的记忆。"
"记忆?"
"怎么做?"
洁西和密同时说,紧接着洁西突然蹲下,开始放声大哭,密则呆立在那里,眼中流出大颗的泪珠。
比利和羽陆惊讶地回头看后面的两人。
"洁西,你怎么了?"比利把手放在洁西肩上,但洁西只是不停地哭。
"怎么……怎么会那样……"
密已经不明白要从哪里着手,才能解决头脑中的一片混乱。
"被诅咒了·……
从密嘴里突然吐出的是这样一句话。
"全都被诅咒了……"密膝盖一弯,倒在了地板上,洁西依然忘我地哭泣,鳞女面对比利和羽陆,俯首坐在椅子上,看不清她的表情,"你……对他们做了什么?,比利说,鳞女漏出一声轻叹,然后用无力的声音说:"把我们的记忆给了他俩。""记忆?"仅凭这句话,比利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鳞女平静地站起来,对比利他们说道:"我对你们俩还有话要说,请到里面的房间来。"鳞女向他们招手,她的手沐浴着天窗的阳光,闪着苍白的光。
比利和羽陆对视一眼,有点踌躇。
"怎……怎么办?"羽陆有点不知所措,比利拍了拍他的后背,"到了这个地步不可能拒绝吧。"
二人留下坐在地板上的密和洁西,跟在鳞女身后。
长长的走廊延伸到地下,鳞女在前面走得很慢,羽陆被比利踩了好几次脚,就近看到的鳞女,个子很高不像一百多年前的东方人/
二人被带到一个小房间,那里像个病房,诊台和煮沸器都像古羞一样古老,房间收拾得很整齐,可以看出,这里被珍贵地保存着/
几乎同时比利和羽陆的脊背窜过一阵战栗,不用说他们也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阿尔弗雷德·华莱士的诊察室吧!"
鳞女平静地点点头,
这里是《香港人鱼录》的主要舞台,是他们迄今为止多次梦想过的地方,那本书中的很多记述,是以这里为舞台展开的,二人重新审视这个房间。
"那个……这下面还有个房间吗?放着个大桶的地下室,关着你的母亲···"羽陆说。
"是的,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如果你们想看的话……"
"你能带我们去吗?"羽陆说。
"不,不行,因为我一次也没进去过……对我来说那是个讨厌的地方。"
"那个……"比利说。"你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呢?"
"有件东西想请你们转交给乔纳森·华莱士。"
"乔纳森·华莱士?"
比利和羽陆同时重复那个名字,他们初次听到这个名字,但太明白这个名字的重要性了,乔纳森·华莱士,冠有华莱士的姓氏说明他一定是与阿尔弗雷德·华莱士有关系的人,
"有这个人吗?"
"乔纳森是阿尔弗雷德·华莱士的子孙。"
"他在哪儿?"比利说。
"乔纳森……是你们很熟悉的人。"
"呃?"比利觉察到脑海中几个点和线连接到了一起,如果自己的推理正确,那么各种谜团都将解开。
"那个乔纳森,莫非是里克·凯伦兹了"
"啊!什么?"比利出平意料的话,让羽陆无比惊讶。
鳞女平静地点头,承认了这个大胆的假设。
"果然是啊!"
比利跳了起来,
"手冢暗示的里克·凯伦兹的真实身份,指的就是这个啊!"
"那时我们就要生孩子了,新出生的孩子,必须有人守护他们,乔纳森既有华莱士的血缘,又是个生物学家,他正是最合适的人。"
"你的孩子就是海原密吗?"比利问。
鳞女没有试图加上洁西的名字。
被留在大厅里的洁西仍在哭泣,密已经稍微平静下来他摸摸洁西的肩膀。
"洁西……"
洁西推开他的手,露出因泪水和鼻涕而变得滑腻腻的小脸。
"别碰我!真脏!"
密顿时说不出话来,
洁西却像机关枪似的开始扫射了,
"你不明白吗?我们有血缘关系,可是却干了那样的事!明白吗?这叫乱伦吧?不能这么说吗?在人鱼世界里,这是理所当然的吗?"
"洁西……"
但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快灭绝的动物才乱伦,你知道吗?这使它们更快地灭绝,乱伦生下的孩子遗传基因有缺陷,知道吗?这是自然界的规则,杀死对方,吃掉对方的肉,这不会受到惩罚,但乱伦的动物会受到神的惩罚,那是严重的禁忌!,
"不过……我们还……没做到那一步。"
密自己也觉得说了很蠢的蠢话,但他找不到别的词。
这句话对洁西发挥作用了。
"是,我们还没做到呢"
"嗯,在紧急关头急刹车了。"
洁西破涕为笑。
"你可真不知道着急,"
"我……"
"就是。"
"不过,因为烦恼也没有用处。"
说完密仔细一看,洁西并没有笑她表情严肃地瞪着密。
"人鱼什么的,我烦透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洁西……"
"这次旅行结束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不要再见面了。"
"……"
"好吗?"
"……好我明白了。"
本来是难得相逢的孪生姐弟。
—可是太沉重了。
密在心里嘟哦着,在这句话的旁边,他看到了什么,
—那是什么人的苦恼。
向旁边一看,洁西也有了反应,两个人面面相觑,一瞬间,一种像绞动内脏的不快感袭击了他们,密不由得把手放到嘴上,才忍住不吐出来,
"这是怎么了?"
两个人站起来,觉得忐忑不安,然后他们同时跑起来,正是向着同一方向,
"去哪儿?"密问,
"不知道……"洁西回答。"妈妈她……"
两人一口气跑过走廊冲向地下。
诊察室里,鳞女露出极其疲惫的神情,她的额头冒出了黏汗,比利他们没注意到她的情况还在一个劲儿兴奋地议论。
"不错,这样的话,谜团一下子全解开了,是的,你,海原修三和里克·凯伦兹见证了密的出生,那是1996年2月29日,海原密诞生后被作为人类抚养。一切都曾一度消失在了黑暗中,但这种计划发生了意外,三年前,在圣玛利亚岛发现人鱼,人鱼落到了HATANO物产公司和斋门一伙的手里,出于偶然他们来找里克拜托他进行共同研究,对里克来说,自己本就想隐瞒人鱼的存在,在人鱼之事差点被公布的紧急关头机会竟从天而降到了自己手中,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里克建立了玛莫得这个组织遵循国际中立原则进行人鱼的保护工作,但这只是名义上的,他的本意是要将人鱼的消息都暗中处理掉,是这样吗?"
鳞女摇头,"他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在颤抖,比利一看,鳞女的表情极其痛苦,"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鳞女再也无法忍耐,她躺到诊台上。"没事吧?""嗯……我没事,更重要的是……"鳞女挣扎着想要起身羽陆忙支撑住她。"……希望你们……交给乔纳森……""交给他什么?""……我们的……身体。""呃?""那是……我们和他的……约定。"
鳞女呼吸困难,一个字一个字像挤着似的吐出来。
"……洲化……刚才……去世了。"
"什么?"
"在向他们俩传递记忆的过程中……"
对比利和羽陆只是一刹那的那个记忆之旅,半途中,洲化已经停止了呼吸,鳞女手捂胸口,痛苦地继续说:
"他是人类……所以已经活过寿命极限很多年了……但我们还有使命……见到孩子……把我们的记忆……"
她的状态,已经令人不忍卒睹。
"明白了,你别再说了,"
羽陆想让鳞女躺到诊台上,鳞女挥开了他的手。
"……洲化和我不能再合成一体了,我们将会分裂成两个,那样的话……请把那个身体运到乔纳森那里,"
"明白了。我们会照做的,请你先躺下吧。"
鳞女不听羽陆的忠告,挣扎着站起来,她解开衣带打开衣服的前部,鳞女的肚子已经像临盆的孕妇一样,和刚才看到的模样完全不同。
鳞女掩饰着膨胀的肚子,走到病房的角落,将两手撑在墙壁上。
"怎么了?"
比利他们刚想跑近,鳞女用从未有过的尖厉声音喊起来。
"别过来!"
鳞女的视线落在比利和羽陆中间他们一回头,看见密和洁西站在那里,两个人都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别看……求你们了……"
鳞女将手撑在墙上,拱起后背开始呻吟,她两手的指甲使劲挠着灰泥墙,比利他们想从后面窥视时,伴随着有黏性的一声钝响,什么东西落到了地板上,一下子破碎散开,那是什么,精通生物的他们一目了然—一虽已干透萎缩,但那的确是人类从脑到脊髓的部分,那是海洲化的躯体。
洁西尖叫起来。
"哇啊啊啊啊啊!"
鳞女站着,两臂支在墙上,依然不想让密他们看见似的试图用衣裙下摆遮住飞溅的脑浆,洲化的脑髓上一阵血雨倾注,不久从鳞女裂开的胸口处内脏滑落下来,那是鳞女自己的内脏。
鳞女尽量避开满是血和内脏的地板跪下了。
"把这些……全部交给乔纳森……"
这时鳞女的力气用完了,比利和羽陆想要跑近,洁西把他们一把推开。
洁西抱起浑身是血的鳞女。
"洁西……"
这是鳞女最后一句话,密上前看时鳞女已经死了。
"她说。"比利说,"人类和人鱼是不同的生物,指的是这件事吗?"
没有人回答。
"羽陆,我们当初是不是把研究人鱼看得太简单了?"
"呃?"
"我觉得越来越不能理解他们了,他们活着的意义啦,死亡的意义啦……我没那么坚强也没那么聪明,可以理解这样的生存方式。"
"我也是。"羽陆咬着嘴唇,频频点头。
抱起满是鲜血的遗体,洁西小声叫道:"妈妈……"
比利和羽陆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鳞女……海鳞女……她是我们的母亲。"密声音颤抖地说。
"我们?"
比利和羽陆看看密,又看看洁西。
"怎么会……"比利的声音变尖了:"怎么会这样?"
背后传来抽泣声,回头一看那里站着十几个男女,恐怕都是与海家有关的人,他们流着眼泪,哀悼鳞女的死亡,对于他们来说,鳞女既不是人鱼也不是怪物……恐怕也不是人,而是值得爱慕的主人,他们真诚的眼泪说明了这一点。
四个人重新看看躺在洁西怀中的鳞女。
鳞女绵延一百三十年的漫长人生结束了,但对于人鱼来说她的生命过于短暂了,从爱上海洲化这个人类的时候开始,这就成了鳞女的宿命。
她临终的面庞异常美丽。
鳞女和洲化的遗体翌日从香港机场被秘密地运走了,送去的地方不是玛莫得,也不是里克·凯伦兹的研究所,而是位于佛罗里达的约翰·詹姆斯·华莱士纪念博物馆研究大楼在那里,将由乔纳森·华莱士接手。
比利他们离开旅馆,将要回国,在机场,海家的众人等着他们,密在那些人中发现了眼熟的人,不禁十分惊讶。
那对男女带着温暖的笑容,向密走来。
"初次见面。"
密和他们握手。
"你认识我们吗?"
"那个……当然。"
那是只在照片中认识的密的父母,当然是假的。
"我们一直犹豫是否应该见你……"那名男子说,"但她说无论如何想见你一面:
"对不起,听说你知道真相了,我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们的笑容很单纯。
"也许是做了那种事的惩罚……"男子说,结果我们之间一直没有孩子,她现在也把你当成是自己的儿子。"
"你们是夫妻吗?"密说。
"是的,"两个人有点害羞地点点头。
"太好了,因为我是看着你们和谐恩爱的样子长大的,怎么说好呢……如果连这也是假的,那我会很难过……"
听到这句话,女人哭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密说,"你们一定会有真正的孩子。"
"因为咒语已经解除了。"
密在心里说。
"不过请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海卫周。"
"我是他妻子,叫海春晋。"
"我叫……海云马(海原密),"密用刚记住的蹩脚广东话作自我介绍。
在出境口前与海家人告别后,接下来,密还将和比利他们告别。
比利、羽陆和洁西将回佛罗里达,交给密的,是一张回日本的机票。
"你已经不想见我们了?"
比利问。
密一时难于回答,他斜眼看一眼洁西,她早已扭过了头去。
"不过……我们早晚还会见到,"
"恐怕……最近就会。"比利说完紧紧抱住密,羽陆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到密前面,同是日本人两人握握手就过去了。
洁西只是瞟了密一眼。
"那么,再见……"
密点头行个礼,背上背包走向去往日本的入口,洁西瞪着脚下的红地毯始终没有抬头。
和大家分手后,一种难以相容的不安突然袭击了密,变成一个人,重返现实世界,无论是海鳞女的事、玛莫得的事,还是洁西和比利他们的事,觉得全都像梦幻一场,密回头看看身后,那里已经没有比利他们的身影,他们也许已经离开了。
密不由得呆呆地站在那里。
莫不是自己还沉没在冲绳的海里,而且还是淹没后,在将要死的时候,做着最后的梦,如果那样的话,密希望自己早点醒来,他希望醒来后早点变得轻松快乐,即使那是死的选择……
玛莫得收到密失踪的报告是在四天后的十月二十四日,在同一天,在基韦斯特的海岸发现了手冢和天野犀子的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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