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
终于,任翔将心爱的越野跑车停在北投山间一栋位置隐密的建筑物前。他拿出一个黑色遥控器,轻轻按下一个钮,雕花铁门立刻滑开一个恰好足够驶进一辆车的宽度。小小的庭园右侧是一座游泳池,左侧是一间车库,任翔掉转车头,还来不及倒车入库便发现情况有异。
主建筑物一楼大厅的灯忽然亮了,浅黄色的灯光透过落地长窗暖暖地泻了一庭园。会是谁?不可能是他请来固定打扫屋子的欧巴桑,她一向都是每个礼拜一来的啊?
「有人在屋里。」水晶小小声声地开口,「这栋房子除了你还住别人吗?」
「不。」任翔轻应一声,眼眸一径盯着主屋大门,凝神戒备着。
两秒后,大门轻轻被推开,一个修长的黑影出现。「嗨!你们终于回来了,我等好久了。」
是英文!任翔努力辨识这个爽朗的嗓音,心底奇异地流过一阵熟悉感。
人影翩然一晃,瞬间来到前车窗前,上半身倾斜在前车身上,一双带着浓浓笑意的黑眸迎向他们。
「是你!」任翔与水晶同时惊呼一声,接着同时望向对方,「你也认识他?」
晓兰则轻轻蹙眉,「他是谁?」
那人仿佛听见了晓兰的疑问,起身行了个可笑的礼,「容我自我介绍,在下乃亚洲第一神偷──Dolphin是也。」
「海豚?」晓兰眨眨眼。
「下车吧。」任翔忽地一句,率先开门下车,静定地看向那名平空闯入他家的清秀少年,「阁下光临寒舍,莫非看上了什么东西?」
「你说呢?贵府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正是我想请教你的。」
「啊。」少年摊摊双手,故作遗憾,「请恕我直言,贵府的东西都廉价得很,我没有一样看得上眼呢。」
「既然如此,神偷又为何光临寒舍?」
「因为我得到一个消息,你即将带回一样最宝贵的珍宝,所以我特来贵府等候。」
「你是指──」
少年粲然一笑,走到刚刚下车的水晶面前,「我指的是这位可爱的小姐。」他伸手抬起她下颔,「别来无恙,甜心?」
「谁是你甜心?」水晶躲开他的手,啐了一口,「你少胡说八道!」
「你们认识?」任翔猛然一惊,难道这少年知道水晶的真实身分?
「谁认识他?不过在那天的晚宴跟他跳了一支舞而已。」
「小姐说得冷淡,我可是从此之后就念念不忘呢。」
水晶一撇头,状若不屑。
任翔却兴味十足,「这么说来,你来这里是为了──」
「为了窃取她的芳心。」
「偷心?」任翔一阵朗声大笑,「偷这个小丫头的心?」
水晶则狠狠地瞪向少年,「休想!我才不可能看上你这种凡夫俗子!你这个无赖!」
「我知道以在下平民的身分确实配不上公主。但等着吧,有朝一日我一定赢得你的心。」
「你知道她的身分?」这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你知道我的身分?」水晶亦忍不住震惊,随着任翔之后再问了一次。
「是的,我亲爱的公主。」
「别那样叫我,无赖!」
「叫我Dolphin。」少年感性地说。
「海豚?什么怪名字?不过蠢蠢呆呆的,倒也适合你这个笨蛋。」水晶以中文骂了一大串。
「对不起,小姐说了什么?」海豚显然听不懂中文。
「你听不懂中文?真是太好了!」水晶立即抓住这个可以任意辱骂人的好机会,「愚蠢的白痴!不自量力的傻瓜!凭你也想偷取本姑娘的芳心?你决不可能成功的!笨蛋。」
海豚只是漫不在乎地一笑,「虽然我听不懂,不过想必不是令人愉悦的赞美吧?」
「她的意思是──」晓兰以流利的英文将方才水晶的辱骂重新演绎一遍。
「啊,原来她是这个意思啊。」海豚转向晓兰,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多谢这位姊姊指教。」他望向她,愉悦的微笑忽然淡去,两道秀眉亦微微一蹙,但这样的表情只维持了不到一秒,立即又回复原先的笑容满面。他转向水晶,「请你记住,甜心,只要我想要的东西绝没有到不了手的,别忘了我可是人称亚洲第一神偷。」
水晶的反应是朝他大扮鬼脸,吐着长长的舌头。
这真是晓兰有生以来最怪异的一个夜晚了。不,不是有生以来,或许只是从她失去记忆以来最奇特的一夜。她坐在客厅一角,静静地看着其他三人。
任翔,一个自诩绝代翩翩公子的男人,平日总是玩世不恭,不见一丝正经神色,却有一份让人瞠目以对的职业──保镖。而且,保的还不是寻常东西,保的是这世上顶尖重要的人物。跑车上配备媲美战斗机的雷达侦测系统,在个人不许拥有枪枝的台湾私藏了两把以上的手枪,捏造一本假护照像上超级市场买回来的一样快。
水晶,一个明眸皓齿的美少女,调皮任性,一口流利的中文,却自称是近东一个小王国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因为堂叔发动政变,流亡海外接受美国中情局保护,竟因为仰慕任翔英挺的外貌及英勇的事迹,不惜逃脱CIA保护网,亲自前来台湾委托任翔护送她回国。
海豚,一个看来聪明绝顶的俊秀少年,总是挂着招牌的迷人微笑,来历不明,自称是亚洲第一神偷。因为在日本一场晚宴邂逅水晶,惊为天人,从此对其念念不忘,誓言窃取其芳心,甚至尾随其飞到台湾,更不知以何种方法查到任翔在台北的住处,抢先一步守在这里。
怪人!全是怪人。但最怪的也许是自己。她怔望着自己一双五指修长,看来该是在洁白琴键上飞舞的一双手,但这样的手却在不久前连续发射好几发子弹,而且发发命中。她──被救命恩人命名为晓兰,一个对自己过往的一切毫无记忆的女人,却又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害怕查出真相;对煮饭洗衣之类平常女人会做的家事一窍不通,拿起枪来却像职业好手一般顺手,射击动作一气呵成,毋需犹豫或思考,就像是天赋本领一般。
天赋本领?晓兰脊背一阵发凉,自己究竟是哪一种可怕的女人?而在她一个人静静陷入沉思的时候,整个客厅其实是吵闹不已的。
「任翔,任大哥,」水晶又像撒娇又像要胁般地腻声说道,「你答应我吧,除了你我不要任何人保护我。」
而任翔已维持好几分钟冷肃的神情,「你求我、逼我都没用,我任翔不会傻到和CIA抢生意。」
「可是你已经做了啊。你已经成功地将我从他们身边带走,不是吗?」
「我知道。大错已经铸成,所以才更要马上弥补,我要立刻将你送回去。」
「别这么无情嘛,我答应你可以给你任何酬劳,只要你开口。」
「很抱歉,再多的金钱我也不接这个案子。」
「即使我愿意将自己献给你?」水晶腻入他怀里,蓝眸天真无邪地眨着,却透着隐隐的诱惑。
任翔毫不动摇,「我说过,我这样的年纪不适合你这样一个妙龄少女。」
「因为我不够美?」
「因为你太年轻。」
「所以你宁愿要她,」水晶忽地指向待在角落的晓兰,「只因为她年纪比我大。」
任翔随着她望向晓兰,后者不发一语,一脸茫然迷惘的神情让他双眉微蹙,他收回视线,定定地盯住眼前这投怀送抱的少女。
「不接就是不接,你说什么都没用。」
「你!」水晶气极,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一直在一旁微笑望着这一切的海豚打破僵局,「我说甜心,你也该离开任翔的怀抱了吧。」他一把拉起她,罔顾她的不情愿,然后转向任翔,「亚洲骑士,虽然我不懂中文,但你从刚才就不停提到CIA,你想知道CIA的情况吗?」
任翔挑起一边眉毛,「你知道?」
「嗯,据说CIA已经撤出台湾了。」
「什么?」任翔不禁失声,「他们放弃保护公主了?」
「不。」海豚摇头,「他们以为公主被骑士党的叛军抓走了,现正沿着欧亚陆海空三种通路全力搜索。」
「该死的!那方才追我们的车子到底是?」
「刚才有车子追你们?」
「两辆黑色轿车。」
海豚沉吟数秒,「我想可能是叛党。」
「是我堂叔?」这一次,水晶一张娇俏的美颜是真的因恐惧而扭曲了。
任翔则是将锐利的眼神扫向海豚,「你怎会得知这些?」
「别忘了我们偷儿也有偷儿的情报网啊。」
这少年不简单。任翔审视他,不论他是何方神圣,接近水晶的目的是什么,他肯定是来自一个庞大严密的组织。而如果他提供的情报是真的──这一点随时可以确认──那自己就陷入一个十分悲惨的境地了。他将不得不保护那个刁蛮公主回国,因为如果她在他努力范围内遭到一丁点儿损伤,亚洲骑士不仅名誉扫地,中情局的人更会想尽一切办法清算他。
骑虎难下了。「我考虑一下。」任翔一咬牙,「兰,跟我进来!」他一面命令晓兰,一面如旋风似地卷上二楼长廊最尽头的一间房。晓兰怔怔地随他上楼。
她站在门边,怔怔地看着他打开桌上的一台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飞舞,萤幕上闪过一页又一页的讯息。他诅咒,沉思,再诅咒,再沉思。终于,他旋过身子。
「看样子,那小子说的是真话。CIA的人确实以为公主被叛党绑架了,现正全力追捕中。」
「你──怎么知道?」她无力地问道,不相信他可以在短短几分钟利用电脑探知这些情报。
「卫星连线,我拦截到他们的通讯内容。」
「怎么可能?」
「很简单,只要解开他们的无线通讯暗码就行了。」
「但你怎么知道?」
任翔没有回答,只神秘一笑。
「不过我倒很讶异他们没有更改东亚的通讯暗码。」他喃喃地,恍若在思索着些什么。
「那你决定接下案子了?」
「嗯。」
「不能交给台湾的情报组织吗?他们与美方一定有合作关系。」
「台湾吗?」任翔唇角微扬,「他们恐怕还不晓得这件事呢。」
「咦?」
「就算他们掌握公主接受美国保护的情报,也不可能得知CIA在台湾闹出让保护对象失踪的笑话,」他似笑非笑,嘴角弯起的弧度像在嘲弄,「美国也是要面子的。」
「那么,所以──」
「照这种情势看来,这件事非要我出马不可了。」他微微笑着,幽深的黑眸深处却像闪着自嘲的光芒。
「那我──」
「你留在台湾吧,没必要趟这淌浑水。」
「我要跟你在一起。」
「什么?」任翔的语调听来震惊不已,晓兰也为自己不经意冲口而出的话一楞,她沉默两秒,忽然下定决心,「我要加入。」
「你该死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她语气坚决,「我不要一个人留在台湾,我要跟你一起去欧洲。」
「你搞清楚,这可不是旅行。这是工作,危险的工作!」
「所以我更要去帮忙。」
「帮忙?」
「你方才不是也看到了吗?我的枪法很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低低地,「但我似乎有那方面的才能,我一定可以帮上你的忙的。」
她仰起头看他,黑亮的瞳眸燃着坚决的火焰,任翔再次因她燃烧的眼神而窒息,「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兰。」
「我不晓得。」她语音低微,星眸瞬间流露出一丝脆弱,「或许很可怕。」
他凝望她,今晚水晶闯入前那股无法解释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屏住气息,几乎可以听见自己规律的心跳声。他清清嗓子,「不行,你不能跟来。」
「为什么?」
「除了接受我保护的委托人,我任翔从不让人介入我的工作,尤其是女人。」
「我保证不会为你带来麻烦,以我的枪法一定可以帮你的。」
「不行。」
「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台湾?」
「你在这里比较安全。」
「我不要!」晓兰拚命摇头,强烈的惊慌感无情地攫住她,想到要一个人孤伶伶地身处一个完全没有记忆的陌生地方,她打从心底颤抖,「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要跟你一起走!」
「不行。」
她蓦地扯住他衣袖,眸中盛满无言的恳求,「求你,这世上我只认识你一个人,让我留在你身边。」
任翔甩开她的手,「我早说过你对我而言只是个麻烦,你就不能放了我一马,离我远一点吗?」
「我不能、我不能。」她直摇头,眸中就要洒落泪水,「让我跟你一起走。」
「小姐!」他摇晃起她的肩,语气严厉,「你真以为我们是去旅行吗?你以为我送水晶回国是件轻松的差事?你以为我能像CIA那样弄来一艘核子潜艇,神不知鬼不觉送她回去?为了逃避追踪,我们得不停转机,而且还不能直接飞到她国家,得翻山越岭,想办法从边境潜入,这其间不知会遇到多少危险。就算到了她的国家,怎样躲过叛军的势力将她送到保皇派手中也是一大问题!你这样一个连洗衣烧饭也不会的千金大小姐,可以承受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吗?你有那种体力熬过这一切吗?光照顾一个任性的公主就已经够我伤脑筋了,我可不想再添一位不解世事的大小姐!」
「你不必照顾我,我可以照顾我自己。」她依旧坚持,「我有体力,绝对可以撑过那些。」
「你有体力?」任翔怒气冲冲地瞪她,忽地指向楼下庭园在月光下粼粼发光的泳池,「如果有的话,就给我连续游上四个小时再说!」
「只要我能游上四小时,你就愿意带我走?」
「对!」
任翔与晓兰离开后的客厅陷入令人尴尬的僵凝氛围。美少女与美少年各据客厅一角,尽量不向对方瞧去,偶尔视线相接则迅速别开目光。两人此刻安静的模样,简直无法让人想象方才他们还伶牙俐齿地针锋相对过。
终于,海豚将眸光调向另一角,拨开一绺垂落额前的黑色发丝,「干嘛不说话?」
水晶依然没有看他,「有什么好说的?」
「说说你方才的举动吧,未免表演得太夸张了。」
「什么意思?」
「我明白你极力想说服他的心情,但也用不着整个人腻到他怀里去,像个荡妇似的。」
水晶蓦然扬首,脸颊奇异地竟匀上一层玫瑰红,「你竟敢对我用那种形容词?」
海豚耸耸肩,「事实如此啊。」
「我要怎么做用不着你管,只要他答应保护我就行了。」
「甚至不惜动用美人计?」他似乎有意嘲弄她。
「是又如何?」
海豚不答话,撇过头去,半晌,他激动抖颤的双肩勾起了水晶的怒气,「你笑什么?」
「没有,我只是──」海豚用一只手抵住额,爽朗的笑声毫不客气地洒落,「你真以为那种在情场上无往不利的花花公子会看上你这种黄毛小丫头?」
水晶紧咬牙关,「你是专门来嘲笑我的吗?」
海豚收住笑,双眸专注地凝住她,「你知道我来的目的。」
她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我劝你不要真的迷恋上他,当偶像崇拜可以,妄想得到他就太傻了,只会让自己受伤而已。」
「我没有迷恋他,只是欣赏而已。」水晶挑衅地回头瞪他,「再说,若我真的喜欢上他又怎样?难不成你认为我的心得保留给你来偷不成?」
「你想保留给我我还无福消受呢,水晶小姐。」海豚闲闲地,「比起你这个发育不全的任性大小姐,那位兰姊姊才真是独一无二的美人,要偷的话我宁愿偷她的心。」
「哈!」水晶冷笑一声,「你以为她会看上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她原话奉还。
「所以偷她的心将会是我一生最大的挑战。」
「无聊!」
「你嫉妒吗?」海豚含笑望她。
水晶深吸一口气,忽地微微一笑,「我祝福你。」她唇边的弧度十足诡异,「而如果她蠢得看不清自己的心的话,我更要为她祈祷。」海豚也回她一个微笑,「对了,」他像忽然想起什么,「那个晓兰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清楚。好像不是普通人物,枪法好得惊人。」
「你知道她为什么待在任翔身边吗?」
水晶摇摇头。
海豚陷入一阵深思。
「怎么?她是危险人物?」
「那倒不见得,只是──」
「只是什么?」
他启唇,正要解释时,只见两人话题的女主角匆匆奔下楼来。她越过他俩,拉开通往庭园右侧的落地长窗,在一连串的暖身动作后,脱下连身长裙,只着一袭白色连身衬裙跳入泳池。
两人面面相觑,「她做什么?」
「该不会被任翔气到得以冷水来平息怒火吧?」
正莫名其妙时,男主角亦翩然出现。「任大哥,那个老女人是怎么一回事?」
「别理她!」任翔冷冷一句,「-快去睡吧。我们清晨六点就出发。」
「出发?」水晶张大眼,「你接受我的委托了?」
「是的。」
「太好了!太好了!」水晶像只蝴蝶旋转着,双手环住任翔颈项,「谢谢你。」
任翔没有推开她,眼眸迎向海豚严肃的表情,「你大概打算跟我们一道吧?」
「没错。」
「要知道,危急的时候我只负责保护我的委托人,你的生命安危不在我考虑之列。」
海豚微微一笑,「我明白。」
「那她呢?任大哥,」水晶将眼眸转向一言不发,在泳池来来回回不停游着的晓兰,「她是不是也跟我们一起?」
「她不会。」任翔冷酷地,「她不可能连续游上四个小时。」
超过两个小时了。
水晶自朦胧的梦境中茫茫醒来,几乎以为自己不曾睡过。迷蒙中,她仿佛仍听得见阵阵规律的水花激溅声。她起身下床,披上睡袍,推开窗户,迎面而来是一阵水凉的夜风。
那个女人还在游。她无法置信地瞪着那座泳池,修长的人影像鱼儿般在池中破水来回。她还在游着,但就连瞎子也看得出她已接近极限,游水的速度已明显减慢下来,水晶甚至可以听见她粗重的喘息声。
奔下楼,来到月光拥抱下的庭园,一个人已先她一步坐在池边。「她怎么还不停?」
海豚摇头,「她快不行了。」
「叫她停下来啊,这样会累死的。」
「她不肯。」海豚望向池中,眼神掠过一丝敬佩,「不管她是谁,这么倔强的女人倒也少见。看样子她非要任翔带她一起走不可。」
「任大哥呢?」
「在他房里。」
「他不知道这件事?」
「他说随她去。」
「怎么可以?」水晶秀眉紧蹙,「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
几分钟后,晓兰似乎虚脱了,两只臂膀撑在池边栏干,重重地喘息着。
「你怎么了?还好吧?」
晓兰点点头,只能以眼神示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别再游了吧,瞧你脸色苍白成这样,我担心你随时会昏倒。」
「不行──」她细声细气地,「我、一定要向他证明──」
言犹未毕,她又开始慢慢地游了起来。
水晶无法忍受了,她像一阵龙卷风般冲上二楼。
「给我出来,任翔,你家要出人命了,给我出来!」她拚命敲着门。
「搞什么飞机?」任翔咒骂着,一边用力拉开门,「什么事吵醒我?」
「你还睡得着?那个叫晓兰的女人快被你整死了!她还在游呢,你快去叫她停下来。」
「要停她自己会停。」
「到这节骨眼你还要这样逼她!你明知她不会停下来。」
「那就由她去!」任翔冷冷地,「还没四个小时呢,她要停下来就算她认输了。」
「你就带她一起走好了。虽然我不喜欢她,可是她好像还挺有用处的。」
「不行!」
「为什么?你都肯让那只不要脸的海豚跟来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有你一个麻烦就够了,我可不想再添上一个。」
「你──真冷血!」水晶跺一跺脚,气极败坏地奔下楼去。
任翔等着,直到她清脆的跫音完全消失后才静静关上房门,背靠着雕着花的门。
他合上眼帘,深深地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她还在游?她到底想逞强到什么时候?她真下定决心非跟着他不可?不,他不能答应,决不能……他不允许同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啊!你怎么了?你还好吧?」
水晶的尖叫声清清楚楚地透过一直开着的窗子传来,他不由自主地靠近窗前,悄悄窥视楼下庭园。他看见海豚扶着她瘫软的身子上岸。他深吸一口气,猛力拉上窗帘。
楼下,水晶拿着一条浴巾裹上晓兰不停颤抖的身子,「天啊,你能不能别这么蠢?我真受不了-了。」
她完全无法站立了,要不是海豚托着她的身子,她早就不支倒下。她怔怔地由着海豚扶着,眼瞳的焦距早已对不准任何东西,只觉周遭漆黑一片,脑子也像浆糊一般粘成一团无法运作。
「我游多久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一句话。
「快三个小时了。」
「才──三个──」极度的失望任她跪倒在地,气息急促。
「已经很了不起了。普通人连两个小时都做不到呢。」
「不行──」晓兰甩掉浴巾,勉力朝池边爬去。
水晶拉住她,「干嘛?你想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根本没有多余的气力可以作答。她只是拚命地、拚命地摸索着前进的道路。
水晶再度尖叫一声,「蠢女人!我不理-了。」她放弃拖住晓兰的努力,「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死了也不干我的事!」
「等一下。」倒是海豚伸手拉住晓兰,「至少喝一点水吧,喝一点水再继续,否则你会脱水的。」他抬起她下颔,一口一口喂她饮水。
接着,晓兰朝他无力地弯弯嘴角,再度纵身入水。池边的两人都焦急地注视着她,忽然,两人紧闭的唇同时大张。呆怔了好一会儿,水晶放声大叫起来,她紧-着海豚的衣袖。
「她沉下去了,怎么办?怎么办?她一定是昏倒了,你快去救她上岸啊。」
「可是任翔──」海豚犹豫地望向她。
「还管任翔做什么?」水晶歇斯底里地锐声喊着,海豚惊异地发现她竟然眼眶含泪,「要出人命了啦!」
他点点头,正要跳跃入水时,一个黑影先他一步跃下。
是任翔!他毫不迟疑地潜入水中,托起在池中央晕厥的晓兰游近池边。岸上的两人使劲拉起他们。
「她没事吧?」
任翔摇摇头,将面无血色的晓兰安置在岸边,低头听了听她的心跳。「她没事。」他压住她胸口,排出积在她胸腔的水分,接着,对准她的唇实行人工呼吸。
不一会儿,晓兰便呛咳着醒来。
她眨眨眼帘,眸光莹莹,「我输了?」嗓音满是不甘与哀伤。
他心一紧,一只手不禁抚上她脸颊,「你只游了三个小时。」
晓兰别过头,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滑落,「我要再试一次。」她吐着气音。
「什么?」
「只剩一个小时,我一定可以──」
任翔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你该死的不想活了吗?」
她挣扎着要起身,「我一定可以──」
「你给我清醒点!」不知哪来的怒火烧灼了任翔,他猛地甩了晓兰一巴掌,「我决不允许你再这样糟蹋自己!」
晓兰捂住颊,脸颊上灼热的烧烫感同时灼伤她的心,她合上眼,泪珠不争气地纷然跌落。
「我要试、让我试──」她断断续续地,恐怕自己都不明白在求些什么,「拜托。」
任翔蓦地狂吼一声,「我认输了,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他一把抱起她,嘴边还不停诅咒着,「该死!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要命的女人。我们明天六点出发!」他朝一直怔怔站在一旁的两人丢下一句。
「可是任翔,现在离六点不到两个小时,让兰姊多休息一会儿吧。」
「是啊,晚一点再出发吧。」
「我说六点就六点!她要爬不起来就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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