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历四二零年九月前朝的旧贵族们所引发的大规模内战终于在两个月前落幕,帝国皇帝乔立亦因此次内战而颇感心力交瘁,于上月将皇位传给太子乔云。
充满理想与改革气氛的帝国历史新页宣告开始。
当然,因此次内战立下许多功勋而连升两级的军神自然在新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事实上,新任皇帝一登基,第一个下的人事命令就是擢拔贺星扬上将由武官转任文职,担任帝国的军务尚书,负责处理帝国军务。
虽然对许多军人而言,这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职位,但贺星扬在接到这个人事命令的第一个反应却是直奔“云石轩”,找当今皇帝理论。
原本他是准备了一套慷慨激昂的说辞,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推掉这个烫手山芋,无奈乔云辩才远胜于他,四两拨千金就让他哑口无言。
一直以退役为职志的军神现在竟只好端坐在尚书府宽阔的办公室,蹙眉望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
他从来不晓得,这个国家的军务会庞大到得令他从早到晚不停地工作,再加上前任那位总是身体不适的老人,累积了如山的文件送给他当就职贺礼,使他自上任以来两星期,每天一进办公室就会瞧见一座新的小山,而且上头全盖了大大的红色印子──“最急件”
天啊,哪来这么多最急件?
这个国家不就是控制了半个银河系嘛,怎么就会有这许多琐碎的事务,而且这还只是属于军务的范围呢!
他实在同情乔云,身为皇帝的他日理万机,工作量想必比他多上数倍不止吧。奇怪的是,那小子仿佛还游刃有余。
而他,却已经累得快不成人形了。
更可悲的,昨天他的秘书官向他提出了辞呈。那家伙也不过快六十岁嘛,干嘛急着告老还乡呢?
满怀郁闷的他似乎忘了自己可是年仅三十一岁,就满脑子退休的念头了。
“唉,我真是凄惨啊。”贺星扬对自己同情地摇摇头,提起笔来就要批阅公文。
洁姬的声音令他自文件山中抬起头来,“看样子长官做得颇有怨言。”她带着满脸微笑。
“你怎么来了?洁姬。”贺星扬惊喜地起身迎向她。
自从他转任军务尚书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和第十舰队的旧部属会面。
“我来向你辞行的,长官。”
“辞行?”
“我已经服满志愿役,今天开始就回复老百姓的身分了。”
贺星扬这才注意到今日的洁姬并没有穿着军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柔雅秀丽的羊毛连身裙,耳上垂着同色的耳环。
“你退役了?”
“是的。”
贺星扬简直要嫉妒她了,他无奈地撇撇嘴,“退役也是我最大的希望。只可惜……”
“长官天纵英才,哪能躲在家里浪费生命呢?”洁姬半戏谑地,“我们是普通人,申请退役没一个人会觉得惋惜,长官就不同了。不论帝国的平民还是军人都仰望军神的领导呢。”
“你是故意气我的吧?”贺星扬半无奈地,“明知我是个懒散的人,最向往的就是无所事事的生活,现在这种日子可累惨我了。”
“尤其又喝不到上等咖啡。”洁姬俏皮地补上一句。
“没错。”贺星扬长叹一口气,“这是我认为生活无趣的主因。”
“要喝到好咖啡也不难,”她微笑道:“把纪上校娶回家不就得了。”
哎,薰。
“你以为我不想?”他白她一眼,“问题是她现在对我若即若离的,一会儿熟稔得像多年好友,一会儿又拒我于千里之外──实在搞不懂她心中在想什么。”
洁姬闻言,迸出一阵银铃般的大笑声,“活该!”她毫不同情这位前任长官,“谁教你受伤时要将她整得哭得死去活来,当然得承受一些小小的报复。”
“我并非有意如此。”他辩解道。
洁姬棕色的美眸笑望他一会儿,“再求一次婚不会吗?长官。”
“再一次?”他愣愣地。
“没错。”
“可是她余怒未熄呢!”
“那就设法让她平息呀,”她嘲弄他的迟钝,“你不会笨到不知道怎么做吧?长官。”
“这个嘛……”贺星扬沉吟着。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建议了,长官。”她浅浅地笑,“虽然是点到为止,相信对长官还是有帮助的。”
贺星扬凝望她数秒,“退役以后要做什么呢?洁姬。”
她低敛星眸,“我想去麦哲伦行星。”
贺星扬缓缓自嘴角扯起一丝半愉悦半嘲弄的微笑,“去找如风吗?”
内战结束后,杜如风在他与乔云的掩护下虽然免除了狙击长官的军法审判,但仍因个人过失导致上级陷入危险而被逐出军队,解除了军阶。
现在的他据说准备在麦哲伦首府开一家小餐馆,过寻常百姓的生活。
“是的。”洁姬忽然勇敢地扬起眼帘,直盯着贺星扬,“我要去找他。”
对她在不自觉中所流露出的决心及情感,贺星扬的反应是十分感动,他早认为这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温柔地说道:“如风会很高兴的。”
“我希望如此。”她声音细微。
望着洁姬的背影随着向中央合上的大门消失,贺星扬微微一笑。希望这次会面将是他们两人另一个开始。
他端起桌上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饮了一口,入口时的酸溜令他眉头一阵皱缩。
尚书府的咖啡原本就不怎么样了,再加上已经凉透,味道更差得让人不敢领教。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他真的得想办法早些将纪薰然娶回家了。
军事指挥中心情报分析部门主任室莫妮笑吟吟地看着她这位甫升上主任不久的好友。
“纪上校,你不想吃点东西吗?晚餐时间都过了,该下班了吧。”
纪薰然依然埋头迅速阅览著文件,将签署完毕的一份递给她,“等一会儿,让我把这些批完再说。”
莫妮微微摇头,“上头升你当主任还真是找对人了,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认真工作的军人了。”
“谢谢夸奖。”
“我可不是在夸奖你!”莫妮翻翻白眼。
纪薰然浅浅一笑,“我知道。”
“真受不了你。”莫妮抱怨道,顿了一会儿,忽然又扬起充满兴致的嗓音,“你跟他进展如何了?”
“谁?”纪薰然头抬也不抬地。
“还会有谁?”莫妮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摇晃她,“当然是军神啊!”
“哦,他呀。马马虎虎。”她淡淡地。
“瞧你提起他时这副语气,仿佛跟你是不相干的人似的。”
纪薰然宣告投降,她扬起螓首,充满无奈地盯着莫妮,“看样子你是坚决不让我再继续工作了。”
“没错。”莫妮干脆地回答,“我要审你,薰然。”
“我又被法庭传唤了吗?”
“你就认命吧,我今天非审个水落石出不可。”
“请便,庭上。”
“首先,你跟军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意思?”
“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纪薰然摊摊双手,“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
“所以才觉得莫名其妙呀。”莫妮扬高语音,“你一下子对他关怀备至,一下子又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忽冷忽热地,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纪薰然双手支在下巴上,漾着一抹甜美的微笑,“我没想什么呀。”
“你跟他是一对吧?”
“你认为呢?”她不答反问。
“应该是吧,大伙儿都这么公认呢。”
“大伙儿?”纪薰然不自觉地扬高嗓音。
“难不成你还期待这件事是个秘密?”莫妮嘲弄她,“你和军神交往早就是公开的新闻了,‘靖城纪事报’几乎天天都有你们的报导。”
“我没注意。”纪薰然半失神地,“他们都报些什么?”
“还能报什么?当然是讨论你们感情的近况。”
“哦?”纪薰然轻轻挑眉,“他们讨论的结果呢?”
“跟我一样。”莫妮瞪她一眼,“扑朔迷离,搞不清楚状况。”
纪薰然只是回她一抹甜甜的微笑。
“笑什么?你最好的朋友就快被好奇心杀死了,你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吗?”
纪薰然的反应是从微笑变成大笑。
“纪薰然,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解释清楚,”莫妮凶恶地瞪着她,“否则我绝不饶你!”
“是,是。庭上。”纪薰然忍住笑声,“下官绝对据实以告。”
“那就快说啊!”
“事实是──下官是在给他一个教训。”
莫妮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什么意思?”
“他曾经做了一件大错事,我只是让他承担做错事的后果罢了。”
“什么错事?”莫妮好奇地。
纪薰然但笑不语。
“你打算惩罚他到什么时候?”
“我还没决定。”纪薰然黑眸璀璨。
“总不可能一辈子吧。”
“你替他担忧吗?”
“我是替你担忧。”莫妮忽然扬起一丝诡谲的微笑,“别太-了,薰然,小心一辈子嫁不出去。”
纪薰然瞪大一双美眸,“真谢谢你哦。你这样也算是我最好的朋友吗?”
这次换莫妮大笑了,“就因为是你的好友,所以才苦口婆心地劝你啊!”
“不劳您费心。”纪薰然语调充满讥讽。
“说真的,薰然,”莫妮的语气一下子认真起来,“你是爱他的吧?”
“你说呢?”纪薰然优闲地。
“我快被你气死了!纪薰然。”
“好吧。”纪薰然高举双手做投降状,“我的确是爱他。”她坦然承认道。
“看你的态度一点也不像。”
“我是爱他。”纪薰然幽幽地,双眸凝睇着一尘不染的桌面,“所以才更不能忍受他拿那种事来吓我。”
“到底什么事?”莫妮的兴趣十足被挑起了。
纪薰然却跌入了回忆,至今她还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当时那股心痛异常的撕裂感,以及后来得知一切只是他一个恶作剧的不敢置信与愤怒。
她的确是在报复他,也明自他最近为了她的捉摸不定很感困扰,有时看见他那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也颇感心疼。
可是她还是决定让他受点教训;她会嫁给他的──不过得再过一阵子。
“怎么搞的?外头怎么这么吵!”
随着莫妮的抱怨声冲进来的是一名少校,他神情慌张、脸色发白,连门都没敲就直接闯了进来。
纪薰然微微蹙眉,“什么事?”
“报告长官,方才接到‘北极星’传回总部的情报,据说那几个尚未落网的流亡分子今晚会出现在‘六月息’。”
纪薰然脸色蓦地刷白,“六月息?”
“是。”
她立刻站起身,急急命令道:“立刻通知宪兵队这件事。”
“是。”少校立刻转身出门。
纪薰然茫然数秒,蓦地拉开抽屉,取出佩枪,“我要过去一趟。”
莫妮拉住她急于离去的身子,“你做什么呀?薰然,这件事交给宪兵队就行了啊,我们只要负责提供情报就好了。”
“你不明白的,莫妮,”纪薰然难得地失去冷静,“我非过去一趟不可。”
“为什么?”莫妮莫名其妙。
“因为今晚六月息有一场盛大的社交宴会。”
“那又怎样?”
“星扬参加了那场宴会。”纪薰然丢下一句,然后又是一声诅咒,“该死的!我应该答应陪他一起去的。”
接着,她匆匆离去,留下莫妮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
一路上,纪薰然不停地责骂自己。
贺星扬早在几天以前就极力想说服她陪同他一起出席六月息女主人的生日宴会,她却总是冷然以对,不愿答应他的邀约。如今,她却因此尝到了心焦如焚的滋味。
她不愿想像如果那些叛乱分子先她一步在六月息挑起事端,贺星扬会遭遇到何种危险。
她应该在他身边保护他的,那个男人连最基本的枪法都烂得要命,再加上又是重量级的人物,一定会成为那些人的最佳靶子。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希望她还来得及解救他。
终于赶到位于首都公园附近那幢艺术气息浓厚的建筑时,周遭详和的气氛令她一怔。
难道宪兵队还没赶到这里吗?纪薰然的心跳加速。
当她正茫然失措时,一位年过半百的中年男子和善地拍拍她的肩。
她回头一望,正是身着便服的宪兵总监。她连忙朝他行了个军礼,然后急急地问道,“琼斯少将,现在情况如何?”
“我们已经接到你们传来的消息,目前正加强戒备中。”
“可是我看不到任何岗哨啊。”
宪兵总监微微一笑,“他们都在附近。”
她松了一口气,“所以目前并无任何异状?”
“是的。”
她转头望向正传出朦胧音乐声的大门,“为什么不解散宴会?”
“我们不想打草惊蛇。”
“这样不是很危险吗?”纪薰然蹙眉,“陛下今晚也在这里吧?”
“陛下根本不在这里。”
“什么?”
“他没参加这场盛宴。”
“那──军务尚书呢?”
宪兵总监泛起一抹了然的微笑,纪薰然不禁双颊生晕。
“他在里面。纪上校要进去看看吗?”
难道全世界都知道她跟他的关系了吗?纪薰然在心中哀嚎一声,但仍点点头,迅速穿过六月息那扇雕刻精美的大门。
一过玄关,纪薰然几乎以为自己走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大厅里头衣香鬓影、笑语呢喃,音乐声柔和悠扬,完全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令人无法想像周遭其实危机四伏。
这些上流杜会的名流们绝对想不到他们当中很可能混着挑起内战的叛乱分子吧!
她明眸一转,迅速找到了她唯一想见到的人。
他一身银白色的礼服,站在人群当中显得英姿焕发、器宇非凡,要人不注意也难。
纪薰然深邃的黑眸蓦地更加幽深,她微撇嘴角,冷冷地望着被一群女人包围的他。
显然有许多人都注意到他了。
“老兄,”温莎侯爵俊美的脸庞泛着半嘲弄的笑意,望着心不在焉的好友,“从一开始就见你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场宴会真这么无聊吗?”
“要不是看在黎贝嘉夫人的份上,我才懒得参加这种社交宴会呢。”贺星扬紧聚眉峰,“无聊透顶。”
“况且你一心期待的美人又不愿陪你出席,今晚的宴会就更没意思了,对不对?”侯爵调皮地朝他眨眨眼。
“别嘲弄我,艾略特。”贺星扬瞪他一眼。
“我并非有意嘲弄,”艾略特依旧满面笑意,“只是从没见过你为任何人如此坐立不安过,何况又是你一向敬而远之的女人。”
“怎么?你有意见?”贺星扬横眉竖目。
“岂敢。”艾略特对他不客气的质问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很想见见那位骄傲的女军人而已。”
“她一定会来的。”
“我可不敢如此奢望。”
“她一定会来的──为了我。”贺星扬似乎很笃定。
艾略特轻挑眉毛,“是吗?”
贺星扬不理他,眼眸不停地向大厅入口处张望,“怎么还没出现?”
“天呀,看看你这副焦急盼望的模样!”艾略特摇摇头,“这是我一向认识的那个军神吗?”
“你尽管嘲笑我好了,”贺星扬淡淡地,“总有一天你一定也会被某个女人整得神魂颠倒的。”
“那可难了。”艾略特闲闲地,“世上最美丽聪慧和最英气逼人的女人已经被乔跟你订走了,我想不到还有哪种女人能吸引我的注意?”
“或许是男人呢?”贺星扬不怀好意地。
“我?艾略特.温莎?一个最懂得欣赏女人的男人?”艾略特语调夸张,“绝不可能!”
此刻笃定的他恐怕料不到几年以后好友的话几乎一语成谶吧!
“我绝不可能被男人吸引的,”他坚决得像在赌咒,“即使是男人婆也不可能。”
贺星扬却无暇更进一步嘲弄好友,他的目光惊恐地望向一群逐渐走向他的女人,“不会吧?这些女人难道是来找我的吗?”他喃喃念着。
一个尖锐的女声回应了他的自问,“贺上将,同我们说说这次内战的一切吧。我们都是你的崇拜者呢。”
“艾略特……”他回头正想请好友拔刀相助时,却发现他早已被另一群女人包围了。
他正对她们施展为他赢得大众情人名号的不凡魅力。
看样子他无法期待那个浪子伸出援手了。贺星扬只得微微苦笑,金棕色的双眸无奈地扫向那群迎向他,满脸钦慕与痴迷的女人。
他想见的女人──只有一个啊!
不知是哪来的一股冲动让纪薰然穿过一排排人潮,笔直地走向他。
总之,她一看见那群女人争先恐后攀着他的模样心里就不禁有气。她以为他生命会有危险,结果他不仅安然无事,还逍遥自在地陷在温柔乡里。
他似乎看见她了,性格的嘴角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
这个可恶的男人!居然还笑得如此性感。
她排开那群围住他的女人,不理会她们错愕的神情。
“你终于来了,薰。”他的语调温柔。
“我有话跟你说。”她冷冷地。
“我也有话跟你说。”
纪薰然秀眉一紧,“你仿佛料定我会来这里?”
贺星扬微微一笑,“当然。”
“为什么?”
“我算准你会担心我。”
“你是说……”她张大双眼。
“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北极星传回来的情报……”
“是假的。”他坦承。
“那宪兵总监……”
“我请他帮忙的。”
纪薰然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是说我又被你耍了一次?”她不自觉地扬高语调,周遭许多人都开始竖起耳朵。
“别误会,薰。”他解释,“我只是希望你今晚能出现在这里。”
她满腔怒火,脸色由白泛红,又由红转青。
“为什么?”她无法忍住激动,“你要三番两次如此戏弄于我?愚弄我真的能给你带来如此大的快感吗?”
“薰──”
“我不敢相信!我竟然再次中你的计!”纪薰然音量越来越高,“你觉得很得意吧?我总是如你所愿掉入你设下的圈套。你很满足吗?还是你认为这样还不够?”
“薰──”
“我告诉你,不论你心中还有什么类似的计划,我都不会再上当的。到此为止!”她一字一句地强调着,“我不是那种会笨到连上三次当的女人!”
贺星扬捉住她的肩,“听我说,薰。”
“放开我!”她冰冷地命令。
“冷静一点,薰。大家都在看了。”
纪薰然当然知道大厅里寂静无声,每一个人都正屏息望着他们等着看好戏,但她仍直直地瞪向“我才不管人家怎么看。”极端的愤怒使她第一次不再在意他人的眼光,“我只要你放开我!”
“只要等一会儿就好了,薰,”贺星扬金棕色的眸光锁住她,“只要再等一会儿。”
她无法克制自己不要沉迷在他醉人的眸光中,只能樱唇微张地凝住他。
突然,一阵悠扬的钢琴声打破了大厅的宁静。
“开始了。”他唇角微弯。
纪薰然微微一怔,她听出这首曲子正是他俩那晚在婚宴跳的那支舞。
“这是什么意思?”她微弱地问。
“嘘。”他用一根食指抵住她的唇,微微一笑,“别说话。”
接着,厅内的灯光渐渐地由明亮转成昏暗,空气中开始流动着不寻常的芳香。
纪薰然愣愣地扫视周遭一圈,然后将眸光重新定在他身上。
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大束红黄相间的玫瑰。
“你在做什么?”她不禁退后数步,心里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贺星扬将手中开得灿烂的玫瑰递向她,“向你道歉。原谅我对你再次欺骗。”说话之间,他竟然单膝一屈,就要下跪。
纪薰然先是一怔,接着连忙伸手拉起他,“拜托你,别这样丢人现眼好不好?”她压低嗓音,“人家会以为你在向我求婚呢。”
贺星扬从容地微笑,“我是在向你求婚啊!”他淡淡丢下一句。
他预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向她求婚?纪薰然脸颊开始不自在地发热。
她怔怔望着他自上装的口袋掏出一方漂亮的锦盒,在她面前打开。
立在盒中央的是一只用碎钻镶着珍珠的精美戒指。
“嫁给我吧,薰。”
她愣愣地。
“嫁给我,薰。”他温柔地诱哄着她,“我保证让你一辈子开开心心地,绝不会再让你掉一滴眼泪。”
她依然保持沉默,一双明眸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会是个最体贴的夫婿,最浪漫的情人,”贺星扬热切地,“最知心的朋友,最……”
艾略特是怎么说来着?
“最忠实的伴侣。”他终于记起来了。
“怎么样?薰,”见她仍沉默不语,他有些急了,“答应我吧。我是真心的。”
纪薰然瞥了周遭的人群一眼,几乎每个人都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幕;许多女人则轻咬着手绢,似乎又羡又妒。
他让他们两人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了。
“你似乎很习惯成为群众的焦点,”她终于低声说道:“黎贝嘉夫人难道不怪你抢尽她这个寿星的风头吗?”
一心期待她回答的贺星扬没料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责备他好出风头,禁不住在唇边泛起一抹微笑,“她不会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她扬起眼帘,晶亮的眼眸水汪汪地,漾着盈盈泪光,“你总是让最重形象的我出尽洋相。”
“你生气吗?薰,”他焦急地伸手抚着她脸颊,替她拭去一滴自眼眶滑落的泪珠,“我不是有意的。”
她深呼吸一口,“你以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我求婚我就会答应你吗?”
“你误会了……”
她打断他,“你以为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我就会屈服吗?”
“我只是……”
“你总是如此自以为是吗?”
贺星扬静静地凝视她一会儿,“你不肯答应?”他失望的表情明显。
她忽然微笑,“我答应。”
“什么?”他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我答应你这个手段卑鄙的求婚。”她温柔地。
“真的?你真的答应了?”贺星扬无法抑制心情的激昂,忽然一把将她抱起转了一个圈,“不骗我?”
纪薰然逸出一串悦耳的笑声,和清脆的琴声相互呼应,“我本来打算好好发一顿脾气的,”她轻声坦承,“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就是无法生气。”
“因为你被我感动了吧?”他微笑。
因为她爱他,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黑眸近乎迷醉地凝睇着他,所以才会无法拒绝他的热情,拒绝他精心策划的求婚。
贺星扬放她下来,捡起方才因抱起她而掉落在地的锦盒,再次打开它,取出那枚漂亮的戒指。
他将她柔细的右手拉向自己,轻轻为她套上。
“从今以后,你就是专属于我的了。”他略带霸道地宣告着。
她只是静静地微笑。
两人的眸光忘我地交缠着。
满厅的掌声唤回他们的神思,纪薰然慌乱地瞧了人群一眼,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
她蓦然投入贺星扬的怀抱,将脸埋在他广阔的胸膛,掩饰她发烫的脸颊。
“怎么回事?薰。”他轻轻在她耳边吹气。
“我觉得好丢脸。”她的声音闷在他神气的礼服里。
贺星扬迸出一阵愉悦的笑声,“别不好意思。”他语音拂着她耳际,“这些人都是我们婚宴时要宴请的客人呢,就当他们提早来为我们祝贺吧!”
“至少两年。”纪薰然忽然说道,脸庞依旧躲在他怀里。
“什么?”他一怔。
“至少要再两年,”她扬起头对他微笑,微笑里隐藏着一股促狭,“我才有勇气再次面对他们。”
“你的意思是……”
“我俩的婚礼得定在两年后。”她闲闲地。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不可能吧?”
两年?多漫长的一段日子!救他如何心平气和地度过?
但眼前的纪薰然神情却异常绝决,他的心不禁沉入了谷底。
事实证明,贺星扬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纪薰然根本无法抵挡军神的超凡魅力。
两个月后,他们就在皇帝亲自主婚下,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不仅是男女双方的亲人、好友、部属、长官,就连两人都不认识的宾客也来了一大堆。衣香鬓影、名流云集的场面被誉为世纪婚礼,新郎与新娘的巨幅合照亦上了各大传播体媒体的头版。
虽然军神一向讨厌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也最憎恨参加热闹的社交宴会,但既然是自己的婚礼,又关系着他以后能否品尝到绝顶咖啡,他决定自己可以忍受这些。
事实上,他不仅可以忍受,整场婚礼从头到尾最开心的可能就是他了。
他带着新娘四处与宾客寒暄,唇边一迳挂着得意洋洋的微笑。
对这一点,军神从前在第十舰队的旧部属们颇有微辞。
“你瞧瞧老大是否有些得意忘形了?四处向人家炫耀自个儿娶得美娇娘的本领,彷-这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呢!”
“说起来也奇怪,纪上校这么一个顶尖的美人儿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不称头的家伙?”
“肯定是老大用苦肉计骗到手的。”
众军官闻言频频点头,“有理,有理。”
“要不要猜猜看老大还能骗人家多久?”田中此言一出,众军官霎时兴致勃勃地开始下注。
结果是谁赢得赌注了呢?
最后的赢家——恐怕还是那个得意洋洋的军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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