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给“高考移民”办报名手续还有抵赖的余地,替考的环节禹志荣恐怕难脱干系。连续好些年了,高考中总有一些高二学生在考场答题。这些学生提前一年参加高考是为了预先感受国家考试考场的氛围,也对高考命题的构架和内容增加感性认识,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录取,而是为了接受锻炼,为来年正式参加高考进行实战演练。尽管高二尖子生有些人考出的成绩能达到本科录取线,但实际上没有一个要提前上大学,都是为第二年考得更好做准备。高二学生提前演练高考的方式是许多学生和家长巴不得要做的事情,但这种做法某种程度上干扰了正常的高考和录取工作,尤其是考得好被录取却不报到,给招生院校造成麻烦,也给一些人在高考录取中钻空子创造了条件。尽管这种现象不合法,是被限制的,但这些年却成了流行的、通用的做法,禹志荣通过给参加高考预演的高二学生开绿灯,换来不少人缘和实际的好处。今年在龙川市被录取的那批“高考移民”,根本没有参加考试,他们中间大部分人的高考成绩恰恰是市一中高二尖子生给考出来的!这中间大有文章。
因为家长有需求,市一中每年总想给尽可能多的高二尖子生创造参加高考演练的机会,但要取得这种机会需要区招办开绿灯,禹志荣借机开出交换条件,市一中只好尽量满足他。比方说,今年参加高考演练的部分高二学生拿到准考证,发现照片是自己的,姓名却是他人的。老师告诉学生:“你只要能参考,达到演习目的就行了,名字换成别人的,是为了给你们创造参加高考预演的条件,不该问的不要问。”这中间的猫腻只有市一中段力维和区招办禹志荣最清楚。
段力维万一把这件事交代了,我岂不成了规模化高考替考的组织者?假如再往深处追查,让高二学生参加高考会不会也是一大罪责?妈呀,这种事就看有没有人找你的麻烦,就看是不是真要寻根究底,万一认真起来,事情小不了,组织高考替考怎么说也犯法!坏了,真的坏了,看来牢狱之灾距离并不遥远!
想到这里,禹志荣打了一个冷战,尿意浓浓……
刘庚旺经过深思熟虑,下决心要帮陈一卉。
以什么理由再次接触陈一卉呢?这是个难题。
请她吃饭,对她指使女儿帮刘远航作弊表示感谢?且不说吃饭的方式很庸俗,谁知道过了这些天,陈一卉对唆使女儿帮人作弊后悔了没有?刘庚旺清清楚楚,这女人本来对这种事深恶痛绝,只是他找她的时候说到亡妻,伤心流泪,触动了女人心中最柔软的部位,她在那一瞬间化成了水,丧失了原则,谁知道事后会怎样想?况且,儿子靠作弊、走后门进去了,陈一卉女儿却仍然被排挤在奥赛班之外,这是没有天理的事情,再在她面前提这事,岂不是故意让陈一卉不痛快?
干脆说知道她遇到难处,做为朋友不能袖手旁观,让她给我刘庚旺一次做好事的机会?这样说效果恐怕也不好。首先,凭什么说你是她的朋友?难道为了求她帮忙请吃过一顿饭就有做朋友的资格了?别看当时她说过会认刘庚旺做朋友,那只不过是饭桌上应酬的话,不能当真。另外,这样赤裸裸说要帮助她,陈一卉的自尊心肯定受不了,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会不会被她赶出来都不好预料。
除了感谢她,或者委婉地提出帮助她,还能有什么理由呢?
想来想去,刘庚旺总算有了主意:干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说我的“庚旺建筑安装有限公司”缺少人才,想聘陈一卉来公司工作。这样听上去像我刘庚旺求她,招贤若渴,她大概不好拒绝。然后,以预支工资的名义给她弄笔钱,解决燃眉之急。想来这个理由正当,对方也好接受,值得一试。
刘庚旺于是打电话到陈一卉家里:“喂,你好。一卉呀,我是刘庚旺,刘远航的爸爸。”
“你好,刘老板。”陈一卉的声音听上去特别平静。
“哦,还能记得我?我特别害怕你说‘不认识,你是谁呀?’还好,还好!”
“你赶巧了。我本来在医院陪护病人,很少在家。这会儿正好回家给病人熬点儿鱼汤。”
“算我有运气。一卉,我有点事儿想找你谈谈,有时间吗?”
“嗯,我是挺忙的。你在电话上说不行?”
“这……好像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呢。”
“这样吧,我先把鱼汤送到医院,让病人喝点儿,然后出去一阵儿问题不大。半小时之后你在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等我,或者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别,别半个小时以后啦。”刘庚旺打断陈一卉,“我现在就开车送你去医院,等你事情办完,咱再找地方坐一会儿就行。”
“这合适吗?你是老板,时间就是金钱呢。”
“一卉你取笑我。就这样说定了,告诉我你家的位置和楼栋、单元。”
“那好吧。”
开车把陈一卉送到医院,看她进了住院部大楼,刘庚旺坐在车子里面等。他好像也不着急,放着轻音乐,闭了眼睛随着音乐摇头晃脑,有一搭没一搭抽着烟。估摸陈一卉快返回了,他把车窗打开,用车内空调吹风,要把香烟味道完全排放出去,唯恐这女人回来对车里的空气皱眉头。
陈一卉很快出来了,刘庚旺把她拉到一家环境幽雅的茶馆。大白天这里没有多少顾客,刘庚旺要开包间,陈一卉说:“在大厅坐一会儿得啦。”刘庚旺依她,找个靠窗户的双人位子坐下。
“喝点儿啥?”刘庚旺问。
“冰水。我这几天心里火烧火燎。”陈一卉说。
“别喝冰水了,天凉,对肠胃不好。”刘庚旺说罢叫服务小姐,“来两杯菊花茶,再来点小食品、小点心,随意上吧。”
陈一卉的脸色有点儿沉,不满意刘庚旺自以为是自作主张,但她还是忍住了,没说什么。
“我也陪你喝菊花茶,菊花败火,你最近肯定心理压力大。你家的情况刘远航跟我说了——他听你家杨帆说的。我看,这两个孩子倒成朋友了。上次要不是你们母女帮忙,我儿子进奥赛班没门儿。可我听说了,你家女儿反倒没进去——我本来不想提这件事,怕给你添堵,可我忍不住想说——市一中的奥赛班还是有猫腻,你这人太诚实。”
“在我面前说这事,是炫耀你本事大,还是嘲笑我任人宰割?明知我不爱听,还要说。”陈一卉嗔怪道。她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浮在上面的菊花,急着想喝,脸上却波澜不惊:“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儿?”
“是这样的,一卉,我说出来也许冒昧,但我的确认真想过,不是心血来潮。你听了要是觉得不合适,咱再商量。总归这件事也是我求你帮忙……”刘庚旺字斟句酌,唯恐说得不得体。
“你又求我帮忙?刘老板,我纳闷儿,你这么个神通广大的人,除了上次你儿子考奥赛班有点儿特殊,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你最好直截了当,医院的病人还等着我呢。”陈一卉心中不快,觉得刘庚旺很可能又在涮她。
“好好好,我直截了当说吧。我的公司有一个岗位,空缺很长时间了,因为没有合适的人。我是想,你能不能到我那儿去上班,算是帮我,给我解决燃眉之急。你看行不行?”
“我没有听错吧?有这样的好事,还说求我帮忙?刘老板你真会说话!说说吧,什么岗位?我对你那个行业一窍不通。”
“总经理助理。我那个公司说到底是个民营建筑安装队,挂公司的牌子蒙人,我就是董事长兼总经理。”刘庚旺在陈一卉跟前实话实说。
“呵呵,刘老板挺能看得起我,不过,那么重要的岗位我能适应吗?还有,许多老板的助理呀,秘书呀,都弄个漂亮的小姑娘,好看而且好使,你竟然琢磨我这么个半老徐娘?你挺有意思。”
“不不不,一卉,我都打听过了,你当老师出身,个人素质挺高,跟你打交道也能感觉得到。我还听说你正在攻读工商管理硕士课程,我那么个规模不大的公司,你要是答应去,还不得蓬荜生辉?弄个漂亮妞当秘书、当助理,的确是一种时髦,不过,我不好这个。怎么样,一卉,答应我吧?”
“你厉害。我服你啦,刘老板。我能感觉到,你基本上是个好心肠的人,看我困难,想帮我,还要千方百计找理由,唯恐我心理上不平衡。好啦,你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考虑好了给你答复。不过,眼下我根本不可能找工作,因为我家杨帆的爸爸,我的前夫杨玉泉肝癌晚期,已经到最后阶段了,我需要帮助他走完人生最后的路程。他的路不长了,我们毕竟曾经做过夫妻。”陈一卉说。
“这个情况我知道。我尊重你的选择,愿意再等等,让你把杨帆爸爸的事情处理完。等着你终有一天可以到我的公司上班,我随时迎候你。”
“谢谢啦,刘老板。那么,我该回医院了。”
“一卉,好不容易跟你坐在一起,别太着急好不好?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怎么,还有附加条件?”眼见得陈一卉脸上又有一丝不快。
“哪儿跟哪儿呀!我是说,你再喝口茶,吃点儿东西,这么好的菊花茶。”
“刘老板,你明明知道我伺候一个危重病人,哪儿有心思慢慢品茶?我该走啦。”
“好好好,一卉,我不再留你。不过,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这是一张卡,里面有点儿钱,过段时间你要是去我那儿上班,这就是你的工资卡,里面的钱算我给你预付工资。你收下吧,一卉。”
刘庚旺没有料到,陈一卉站起身来,拉下脸:“刘老板,我答应去你那里上班了吗?我只是说考虑考虑。我用不着谁来可怜,也不需要接受谁的恩赐。你怎么知道我会接受你这种居高临下的赏赐?你的钱太多了吧?你的自我感觉咋就那么好呢?”
陈一卉说罢扭身就走,刘庚旺赶忙追出来:“一卉,一卉,你生什么气呢?我只不过跟你商量商量嘛,你不愿意要,我也不会勉强你。一卉,走慢点,等等我呀……”
刘庚旺追到外面,拽着陈一卉的胳膊让她上车,送她去医院。他发现女人眼里含泪,自己心里也有点儿惶恐不安,对无意中伤害陈一卉的自尊后悔不迭。
陈一卉最终上了刘庚旺的车。她心里明白,这男人的确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方设法要帮助她。等车子发动起来,陈一卉歪过头去看了刘庚旺一眼,眼神里有一丝柔情和一丝歉疚。毕竟是不幸的生活阅历造成了陈一卉过分的自尊和超强的自我保护意识,有时候对于来自外界,尤其是男人的纷扰,她的反应过分激烈。这一点陈一卉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
车子驶进市第一人民医院,刘庚旺看见住院部大楼下面聚集了一群人,警察也来了许多,好像出事了。陈一卉忽然失声大叫:“停车!”
陈一卉对人群聚集的位置很敏感,她看见五楼杨玉泉所在病室的窗户打开了。
陈一卉跳下车,发疯似的冲向出事地点。
出大事了。有一个病人从住院部五楼坠落下来,当场死亡。
陈一卉挤进圈子中央一看,仰卧在水泥地上无声无息的人果然是杨玉泉,他双眼圆睁,看着太阳,看着蓝天,仿佛放不下这个世界,仿佛心有不甘……9章
尽管在下属面前一如既往地颐使气指,但程元复感觉焦头烂额。市一中奥赛班风波闹成了负面影响极大的社会事件,虽然在一般人的观感上此事由学校引起,但程元复心里明白自己难脱干系。他不仅干预了学校的具体方略,而且假他之手塞进去的后门学生不在少数,所以,就这件事而言,他根本没有权利指责市一中领导,阮克刚、方知行反倒对他心有怨怼。经过努力,事件总算趋于平息,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发生在身边的规模化高考作弊案被揭露,龙川市教育系统没有安宁日子了!这几天,程元复尽了最大努力,想把事态控制到范围最小、影响最小,甚至不惜采取冒风险的做法封口焊眼。他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自保,另一方面也是秉承顶头上司卜义仁的旨意。接下来事态究竟会怎样发展,最终能不能全身而退,恐怕要看老天爷了,程元复无能为力。
程元复突然想起那天在家长闹事现场,他以教育局长的身份站在椅子上喊话,有一瞬间目光曾和一个女人交会,让他心头掠过一道闪电。
十多年了,这个女人在程元复心中留下的印痕逐渐淡漠,但是,想要彻底抹平又谈何容易?
他就是当年在宁湾镇中心小学当校长、曾一度和陈一卉发生恋情的男子。
程元复参加工作的学历是中等师范,他的同龄人中,初中毕业直接上中专、中师的都是优秀生。那时候家长并不重视孩子未来学历层次的高低和所上学校是不是名牌,关键是抓紧完成学业然后参加工作,马上有钱可挣,农村生活贫困的家长尤其会这样想。程元复的家也在龙川市郊区,他中师毕业只能到乡村小学当老师。好在程元复聪明能干,特别善于和领导搞好关系,所以参加工作没几年就当了镇中心小学校长。那时候,风华正茂的程元复潇洒倜傥,精力旺盛,除了工作、事业顺风顺水,在男女感情上也不愿意闲着。在当时所处的环境中举目四望,程元复不得不承认宁湾镇中心小学刚刚参加工作的陈一卉是身边最漂亮的女子。尽管小家碧玉,尽管羞涩如青杏,但毕竟年轻,五官又那么精巧,皮肤弹性十足,程元复难免对她怦然心动。程元复做事情从不犹犹豫豫,有了想法紧接着就有行动,立即向陈一卉发动猛烈进攻。因为家教严格,成长环境又是相对保守封闭的乡村,陈一卉和异性交往很谨慎,上了一回中等师范,竟然没有和任何一个男生走得亲近些,更不要说谈恋爱搞对象了。程元复开始向她进攻,陈一卉很自然的反应就是躲避和排斥,她的封闭和退却恰恰在某种程度上激励了程元复的进攻性,他想得到她的欲望更加强烈更加疯狂。乡村小学的环境很特殊,每个老师一间屋子,宿办合一,特别到了晚上,学生不住校,离家近的老师一般都回家去住,校园里静悄悄的。本来陈一卉晚上也可以回家住,她家所在的自然村距离中心小学不过三里地,可是因为几年前母亲病故,父亲续弦另外找了老婆,陈一卉对后妈有一种天然的排斥,所以宁可住校。这样,个别情况下一到晚上,整个校园除了半聋的木讷的守门人,就剩下程元复和陈一卉。有一天晚上,程元复欲火中烧,在陈一卉房子里延宕至夜深,竟然很暴力地直接没收了小女子的贞操。很奇怪,他这种极不道德的行为竟然没有惹出大乱子,一夜过后,他和陈一卉俨然成了恋人关系。其实只有陈一卉知道,那天晚上,程元复刚开始完全是一副无赖嘴脸,后来又从无赖演变成强xx犯,但是把生米做成熟饭后,程元复开始装可怜。他痛哭流涕检讨,说他之所以这样完全因为太爱陈一卉了,情到浓处,难以自制,所以酿成大错,还狠狠扇了自己好几个嘴巴。那天晚上,程元复竟然在陈一卉床前跪了一整夜,天亮时候站都站不起来。在这之前,陈一卉根本没有品尝过男人的滋味,程元复成为她生理意义上的第一个男人,陈一卉感觉命运已经无可选择地和这个男人联系到一起了。奇怪的是她受到侮辱却没有很强烈的羞耻感,对施暴的男人也恨不起来,后来她看程元复的悔恨自责很真诚,能双膝跪地一夜不完全是作秀,于是心中对程元复的防线完全崩塌了。
陈一卉这种女子,一旦动情就会全身心投入。况且当时程元复参加工作时间不长,也没有女朋友,她和他恋爱再正常不过,学校老师虽有议论,但基本上持肯定态度。干柴烈火般的青年男女一旦尝到性爱的滋味,顺理成章一而再再而三,一发而不可收。于是,在宁湾镇中心小学的最后两年,程元复一点不寂寞,常有来自异性的滋润,生活不能说不幸福。
问题在于雄心勃勃的程元复不会心甘情愿永久呆在乡村小学。从分配到宁湾镇开始,他一方面认真工作,努力争取进步,没几年就当了中心小学校长,证明他的努力颇有成效。另一方面,从来到乡下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做将来某一天到城市工作的准备,想方设法寻找机会。就在他和陈一卉热恋两年,女方家长构想要给他们成婚的时候,程元复进城的机会突然降临。他有个叔父在龙川市政府工作,行政级别是副处,叔父有个正处级的表兄中学教师出身,突然从市总工会副主席的位置调任教育局长。拐弯亲戚当了教育局长,程元复进城就有了阶梯和通道。得到这样的信息,他兴奋得几乎跳起来,觉得进龙川市工作指日可待了。程元复是那种想要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有了机会绝不会错过。新任教育局长寒假前到任,寒假和春节给程元复提供了打通关节的时机。尽管有亲戚关系,他仍然不惜血本几乎将在宁湾镇工作几年的积蓄全部拿出来,采用送过年礼品加红包的方式,一股脑儿贡献给了局长。重磅炸弹的效果立竿见影,新学期开学之前,程元复拿到了调进市区一所初级中学的调令,而且给了个“校长助理”的位置。明眼人一看,这只是个过渡,下一步就该提拔程元复成为副科级干部了。
程元复到市区工作,调动过程根本没有和热恋女友商量,事情办成了,他才向陈一卉口头通报。陈一卉听完就哭:“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你是不是想一个人进城,然后不要我了?”程元复赶紧把女友紧紧拥抱,揩去她脸上的泪珠,没头没脸地热吻,然后信誓旦旦地表态:“我想方设法调到城里,还不是为了咱俩?我先行一步,等站稳脚跟就想办法把你也调进龙川市。那时候咱俩就结婚。”
总归进城是好事,陈一卉没有反对的理由,只好同意程元复去了。
程元复进城后才发现,叔父对他的前途做了周密安排,其中一项内容是给他介绍一位权贵的女儿做女朋友。“元复,这个女孩挺好的,因为太挑剔,高不成低不就,耽误得年龄大点儿。你不也在宁湾镇耽搁好几年嘛,人家只比你大两岁,没关系。关键是她爸爸身居高位,你要是做了这家的女婿,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还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你呢。”叔父说。
“三爸,我在宁湾镇谈了一个。”程元复说。
“谈了一个?谈到啥程度?总该没领结婚证吧?……没领证就好,没领证说明你还有重新选择的自由。三爸给你介绍对象考虑你一辈子的事情,你必须听我的,先和这个女孩处一处。乡下那个别理她了,即使这个不行,我再另外给你介绍。”叔父说。
程元复于是按照叔父的要求和权贵的千金约会。一方面他不能也不敢驳叔父的面子,另一方面对于结交权贵自己心里也有抑制不住的渴望。程元复没想到,那个出身高贵的女子——他后来明媒正娶的老婆仅仅见了一面,就认定程元复是她老公,紧缠着不放,让他再没有脱身的机会。程元复对这个长相富态的大龄女青年说不上喜欢,但也不反感,一开始稍显被动,后来就全身心投入,开始了一场新的、以婚姻为终极目标的恋爱。
陈一卉在乡下很快体味到被遗弃的感觉。自从进城以后,程元复不但不回宁湾镇来看她,而且不打电话——那时候打电话不方便,但中心小学有一部转着圈拨号的电话——不写信。毕竟对陈一卉来说,程元复是她的初恋,尽管事情的开端有几分不堪,但后来她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了。在这个思想单纯的乡村女教师心目中,程元复是她终身依托的男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感受到程元复背叛逃逸的倾向之后,陈一卉主动找到城里去了。
“程元复,你不是说要把我也调到城里来吗?我家人催我结婚呢。”陈一卉说。
“一卉,事情要从长计议。我自己还没有站稳脚跟,调你进城只能再等等。我刚刚到新单位,打开局面必须有个过程,这时候结婚不合适。”程元复说。
这次陈一卉进城,程元复见了她仍然雄性勃发,与她发生了关系。也就是这次进城过后,陈一卉接到程元复写给她的一封信,信上说:“陈一卉同志,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终止和你的恋爱关系。不要问我为什么,这里面原因很复杂。总的来说,你我分道扬镳,不仅对我有好处,对你也有好处。和你谈恋爱我是真心的,男女青年激情燃烧的时候行为有不当,请你原谅。如果你觉得我对你有经济补偿之必要,我会答应你的要求……”读完这封信,陈一卉哭了三天三夜,睡了三天三夜,然后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她没有给程元复回信,更不会向他提出“经济补偿”的要求。要命的是陈一卉很快发现她怀孕了,应该是到龙川市找程元复那次种下的孽果。女人犹疑再三,最终没舍得把孩子打掉。再后来杨玉泉乘虚而入成了陈一卉的老公。
程元复很快和名门贵族的大龄女青年结为夫妇,因为有了后台,他的仕途一帆风顺,在那所初级中学由校长助理到副校长,再到校长,然后转到市委机关做宣传部副部长,再到政府机关当局长,转了一圈又回到教育系统当了教育局长。
这些年在官场仕途打拼,程元复也不容易,总是觉得忙。他也并非从来不想曾经的恋人,而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再与陈一卉联络,况且多少年来他老婆在男女交往方面一直把程元复盯得很紧,他几乎没有在婚外寻求性爱补充的条件。好在一封信宣布断绝关系之后,陈一卉自始至终没来找过他,更不要说给他制造麻烦。从这个意义上讲,程元复对陈一卉不仅怀有一份愧疚,而且对她心存感激。陈一卉嫁给杨玉泉,并且辞掉工作进城,以及杨玉泉因为吸毒贩毒锒铛入狱,程元复都隐约听说过,虽然心里同情陈一卉的遭遇,但从来没有和她联系过。
陈一卉出现在家长闹事现场,是不是她的孩子也被挡在奥赛班门外?按理说,这件事我程元复应该关注一下,可能的话给她提供点帮助。可惜这几天事情太多,高考作弊案爆发弄得人脑子乱了,竟然没想起关心一下陈一卉孩子上学的问题。
唉!程元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杨玉泉自杀之前,在病房给陈一卉留下遗书。
和杨玉泉同住一室的病友也是肝癌患者,两天前死掉了,这个屋子暂时没有别的病人住进来。方才陈一卉离开的时候,杨玉泉刚刚喝过鱼汤,脸色难得显现出一点儿红润,精神特别好。陈一卉说别人找她谈事情,需要暂时离开,杨玉泉还和她开玩笑:“该不会是见男友吧?一卉,你真该找个老公,一定要找个好人,起码比我杨玉泉好一百倍。”陈一卉嗔怪说:“无聊!”
陈一卉没想到,杨玉泉在生命之火还算旺盛、心理素质显现出坚强、心境颇为阳光的情况下自寻短见!现在回想起来,在她离开病室的那一瞬,杨玉泉曾在身后喊了一声:“一卉!”听上去有些凄惨。不过当她回头看时,前老公脸上笑容灿烂,竟然骗过了她。陈一卉没有读懂这灿烂背后隐藏着的东西。
陈一卉离开医院去和刘庚旺会面,杨玉泉哄骗给他量体温的护士:“姑娘,你能不能给我找一支笔,再找几张纸来?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去世多年的老爹给我出了一道算术题——我老爹当年也是乡村的知识分子呢——那道题看上去简单,算起来很复杂。老爹在梦中说,这道题要是能算出来,我就成神仙了。我老妈站在旁边笑——我妈也去世多年了——她说:儿啊,这道题算出来,你真就不得了啦!你说说,我现在能把那道题很完整地写出来,要是不算一算,怎么能甘心?你帮帮我吧。”护士小姐看杨玉泉脸色和精神都很好,笑容满面,哪里能想到他会出事?于是给杨玉泉拿来她们做医疗记录用的中性圆珠笔,还有几张医用处方纸。护士小姐离开以后,杨玉泉用这姑娘提供的纸笔写了遗书。
一卉——我亲爱的妻:
我决定提前终结我的生命。
我知道,有医生护士的精心治疗,有你不遗余力的关心和照顾,我还能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一段时间,问题在于我继续存活下去有什么意义呢?前天,与我同病室的病友被抬进了太平间,我亲眼看到了肝癌病人最后阶段的痛苦,那是一种没有药物可以遏止的痛苦,是与绝望始终相伴的痛苦,而这种痛苦正快步向我走来。对你和孩子来说,我本来就是十恶不赦的魔鬼。是我当年的错误和恶行,断送了你一生的幸福。也是因为我的罪过,让我们的女儿(我始终把她当成亲骨肉)人生道路的初始阶段就有难以弥补的缺陷,这对一个孩子来讲何尝不是残酷和磨难?要论我的罪恶,杨玉泉早就该死。其实,我本来该客死异乡,成为孤魂野鬼,可是,我太没出息,思恋家乡故土,更想念你和孩子,我死皮赖脸给你添麻烦,没羞没臊硬着头皮回到这个地方。一卉呀,十五年没见了,你还是那么美丽,那么宽容,那么善良,那么一颗菩萨心。你收留了我,还让我们已经长大成人、和你一样美丽善良的女儿认我做爸爸!在我生命历程的最后阶段,我成了一个拥有完整家庭、拥有亲人疼爱、拥有天伦之乐的男人……可是,只要我卑贱的生命延续一天,你的苦和累、你的精神折磨也就随之而延续。这样的现状对我来说该是多么大的精神折磨呀?还有,我住院一天,就有数百元乃至更多你的血汗钱,养家糊口的钱,供女儿上学读书的钱白白扔了——用在我身上的一切医疗措施根本没有终极意义,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一卉,我还想给我们的女儿说几句话。杨帆,我亲爱的女儿,你罪恶的、十恶不赦的爸爸简直不知道要怎样表达我心中无尽的愧疚和对你由衷的感谢!我让你自小缺乏父爱生命历程中有无法弥补的缺憾。可是,这次我厚颜无耻回到咱们的家,你竟然接受了我,无条件地认我做爸爸,给了我最大的精神安慰。孩子,我是多么舍不得离开你和你的妈妈呀,但是,我继续存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你和你妈妈的犯罪。我决定立即终结自己的生命,这是向你妈妈谢罪、向你致歉的唯一方式,也是最佳方式。别了,女儿。我会在天国看着你健康成长,永远为你祝福。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要有出息,要好好报答你母亲的养育之恩,千万不要辜负了她。
一卉,忘掉我吧,一个对你曾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过的人。我死了你不要悲伤,告诉女儿也不要悲伤。我解脱了,你和女儿也解脱了。再别为给我操办后事浪费一分钱,省下钱供养我们的女儿吧。我在另一个世界永远为你、为我们的女儿祝祷……
永别了,我亲爱的妻!永别了,我亲爱的女儿!我爱你们……
我扔下手中的笔就会向那个窗口进发,那里有阳光,那里通向天堂……
×年×月×日杨玉泉
陈一卉看完杨玉泉的遗书,愣怔了半天,眼睛一眨不眨,把围在跟前的人吓坏了。后来她终于微闭上眼睛,泪如泉涌,“哇”地哭出了半声,朝后便倒,一下子晕死过去了。好在医生护士相距不远,简单抢救了一下她就清醒过来了。
“我没事儿。对不起大家了。”陈一卉擦掉脸上的泪痕,神情自若地说。
等到女儿杨帆赶到,她名义上的爸爸已经被安顿到太平间。杨玉泉头部经过整容,神情看上去还算安详,眼睛也闭上了。杨帆第一眼看到身上盖着白布单的杨玉泉,也是愣怔半天,然后轻轻摇头,并没有掉眼泪:“老爸,你终于解脱了。你病成那样,我看见都替你难受。这下好了,好了……”可是当杨帆看到妈妈的时候,她一下子扑到陈一卉怀里:“妈妈,哇……”然后哭得声咽气凝。
陈一卉按照龙川市流行的习俗,很认真地给杨玉泉操办后事。杨玉泉身上的衣物里里外外全换成新的,从寿衣店买来的全套衣服把他装扮得像个老地主。请来了若干亲朋,也叫来了杨玉泉老家的弟弟妹妹,让女儿杨帆披麻戴孝。举行了简单的告别仪式,然后将杨玉泉送去火化,给他用了价格不菲的骨灰盒。对于杨玉泉遗骨的处理,他家的弟弟妹妹想拿回去安葬在杨家祖坟,陈一卉坚持在殡仪馆附近的公墓买了千篇一律的、石砌的墓穴安葬,还给杨玉泉立了碑,上面的铭文赫然写着:“亡夫杨玉泉之墓”“妻陈一卉、女杨帆泣血”。
办完杨玉泉的丧事,陈一卉累得像要虚脱一般,休整了好几天才缓过劲儿来。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爸爸,然后这个爸爸又闪电般地从世界上消失了。在给杨玉泉送葬的过程中,中学生杨帆像木偶人,在大人的人指使下扮演了死者至亲的角色。完事以后,她对妈妈说:“妈呀,我像做梦。突然天上掉下来个爸爸,不管他是好爸爸坏爸爸,反正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爸爸。谁知道突然间又没了,活人变成遗体,变成骨灰盒,变成了方方正正的墓穴和冷冰冰的石碑。人生简直是一种游戏啊!”
知道陈一卉从伺候重病前夫的羁绊中解脱了,刘庚旺很适时地出现在她面前,请陈一卉去他的公司上班。
陈一卉态度冰冷,说:“刘老板,我恨你。那天要不是你把我叫走,杨玉泉不会死,你是我生命中的灾星!我不会去你那里上班,你再不要想了。”
刘庚旺诚惶诚恐:“我也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对不起,一卉,给我个赎罪的机会行不行?”
陈一卉脸上挂着冷漠,不再搭理刘庚旺。
刘庚旺在脑子里分析判断,看来当下请陈一卉去他那里,简直难于上青天,只好悻悻告退,准备徐缓图之。不料他出门的时候,陈一卉在身后冷冷地说:“给杨玉泉办丧事,你随礼的钱多了点儿。咱俩的交情不值一万块钱,算我借你的。”
这几句话让刘庚旺后脊背发凉。
奥赛班总是容易吸引眼球。高一(2)班班主任宋怡心管理教育学生的方式方法不断引起争议。
首先是宋老师每天早上带领本班学生长跑惹出事端。有一次升国旗仪式,高一(2)班发生了学生现场晕厥的情形。其中刘远航因为没吃早餐参加剧烈运动,导致类似低血糖的症状,另外一个学生因为重感冒,带病坚持长跑,体力透支,参加升旗仪式时精神高度集中,不知不觉倒了下去。两个学生相继晕倒,对升旗仪式的秩序造成影响,而且晕倒的学生在同一个班级,又是引人瞩目的奥赛班。阮克刚校长亲自过问了这件事。
“学生体质真这么差?是不是有别的原因?怎么晕倒的学生都是宋怡心班的?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儿。”升旗仪式结束后阮克刚给水立鸿和匡小峰交代说。
校办室和学生处两位主任立即执行校长指令,很快弄明白了事情真相。除了学生身体状况有特殊性,主要原因是宋怡心带领学生在升旗仪式前跑步两千米,两个孩子晕倒都和体能过度消耗有关。这种现象本可以避免,宋老师对可能出现的状况缺少预见性和防范措施。
“宋怡心干嘛要天天领上学生跑步?是不是要长期坚持?这样做究竟是体现一种教育方式教育思想,还是别出心裁心血来潮?方老师,您抽时间过问一下,看看她这样做还会不会发生别的问题。奥赛班的孩子个个是宝贝疙瘩,真出了问题我们给家长没法交待。全校集会学生接二连三倒下去,也不好看哪。您说呢?”阮克刚听完汇报,对方知行说。
“哦,克刚你不知道啊?也难怪,宋怡心这两三年身体不好,没有担任班主任。她过去带班,就有每天领学生跑步的习惯。小宋说她这样做是跟著名特级教师魏书生学的,她认为培养学生成才不仅仅要抓学习,更要培养学生良好的道德素养和意志品质,非智力因素在一个人成长过程中往往会起决定性作用。每天坚持跑步,的确能锻炼学生的身体,更能磨炼意志和毅力。长期坚持也不是容易的事。”方知行说。
“哦。宋老师这样做用意是好的,不过也要从实际出发。咱们现行的作息时间,学生本来早出晚归,晚上回去还有家庭作业,一般来讲奥赛班的学生家长期望值也高,还会给孩子增加负担。宋老师再让学生提前到校,组织长跑,睡眠时间能不能保证?再说,除了星期一升国旗,从周二到周末,全校学生都跑步,她再给本班学生加码有没有必要?这是我的看法,方老师您可以把我的意见向宋怡心转达,供她参考。”阮克刚说。
“校长的指示,她执行就是了。不用方校长出马,我去通知宋老师,让她不要再组织学生跑步。”匡小峰说。
“小匡,你想问题太简单了。”方知行反驳学生处主任,“宋怡心有思想,是学者型、教育家型的老师,她对学生采用的教育手段和措施,往往都有根据,而且很有计划性,是先进教育理论和教育思想的具体实践。对这种老师,你可以与之探讨,但不能贸然行事,更不能简单采用行政命令的方式,那样解决不了问题,而且她有可能让你下不来台。宋怡心很有个性呀。”
匡小峰点点头。
“这事情交给我吧,抽时间找她谈谈。对宋怡心的工作积极性当然不能泼冷水,对她在教育思想、教育方式上的探索,应该理解和支持。我们不缺少教书匠,但缺少学者型、教育家型的老师。这方面我看好宋怡心。”方知行说。
“行啊,方老师。对老师在教育教学方面的思考和探索当然应该支持,也应该宽容,但要把握一个度,研究和探索不能失之偏颇,更不能闹出乱子来。”阮克刚说。
方知行找宋怡心谈话,却没有任何批评的意思:“小宋,你们班学生出状况,也算正常现象,好在没有出大的意外。让你带奥赛班,证明了学校领导班子对你的信任。你放手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做吧,我对你寄予厚望。我们不仅要培养学生全面发展,不仅要三年以后高考的好成绩,我们还要出经验,出理论,出研究成果。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凡是能做到的,我都会努力协调,积极支持。万一你的做法有人不理解,有压力,我也愿意替你分担。”
“谢谢您,方校长。有您这番话,我心里有底了。”方知行几句话竟然让宋怡心眼圈红了,“我肯定不会辜负您,也不会辜负学校,更不会辜负家长和孩子们,您放心。升国旗仪式学生晕倒我很内疚,毕竟影响了整个的气氛和秩序。都怪我考虑事情不够严谨,各方面准备不充分。我愿意向学校检讨,当面向阮校长认错。”
“不用啦。阮校长很理解你,是他让我来跟你谈谈,我的意见代表学校领导班子。”
“谢谢!”
宋怡心坚持带学生跑步。她对同学们讲:“贵在坚持。身体状况不是很好的同学可以量力而行,可以少跑一圈两圈,甚至可以离开队列慢跑,我还是希望每个同学都坚持。长期坚持成为习惯,既锻炼身体,又磨炼意志,对你的一生都有好处。”她的观点得到学生拥护,全班都坚持下来了。家长尽管有人心存疑虑,但一般情况下他们都尊重老师,没有人轻易对孩子的班主任说三道四。
眼看小半个学期过去了,距离期中考试不远,利用一个星期天,宋怡心联系好龙川市著名的铜镍集团公司下属的一家矿山,要带领高一(2)班学生去井下参观。她预先向学校报告这件事,不料又引起争议。
学生处主任首先持反对意见。匡小峰不否认让学生去现代化工业生产一线参观的教育意义,他主要担心安全。匡主任拿着宋怡心送审的《关于高一(2)班学生参观矿山井下的申请报告》直接找到阮克刚:“校长,宋老师又给我们出难题了。奥赛班最重要的是把学习成绩搞上去,她总要干些别出心裁的事。您看看,这报告能批吗?最终要您签字呢。”
阮克刚把宋怡心的报告瞥了一眼,问匡小峰:“你的意思呢?学生校外活动、社会实践活动由学生处管,你总得有个初步意见嘛。”
“让我说,这报告不能批。倒不是说活动本身有啥不好,关键是安全问题太重要了,万一出点儿事,麻烦就大了。”
“宋怡心的安全措施准备到位了没有?她想让学校做些什么?”
“她口头跟我说了,学生到矿山,那边对整个活动有一系列安全保障措施。比方说让孩子们都穿防护服、雨靴,戴安全帽,要对他们进行安全注意事项的教育,矿山选派专业人员和负责安全的同志全程陪同。高一(2)班有个学生家长是这家矿山的一把手,人家倒是全力支持宋怡心。她报告里对安全措施也有比较详尽的说明。宋老师还约了她班上几个任课老师一起去,帮着管理学生,她希望学校管理部门能派人带队。”匡小峰说。
“看来宋怡心准备得很充分,我们想要否定这项活动反倒没有多少理由啊。”
“校长,我认为安全是最大的理由。尽管有安全措施,但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学生能受到多大教育不好说,但只要安全上出一丁点儿问题,不光宋怡心很麻烦,学校的麻烦更大。学生只要是在学校组织的活动中受伤,哪怕擦破点儿皮,家长都会不依不饶。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呀?这方面教训多了,我看许多学校对组织校外活动的态度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的意思您不要签字,我跟她说校长不同意,做做工作,让宋怡心把这项活动取消算了。”
“哈哈,你这种想法是因噎废食。”
“还有个问题,我怕宋怡心这样做了,别的班都来效仿,这种事情多了,出现安全事故的几率就高。咱还可以拿学生社会实践活动需要学校统一组织安排做理由,说服宋怡心放弃。”
“我看,简单否定总是不好,况且宋老师出发点是好的。她让学生参观的矿山井下我去过,简直是一个地下城,巷道四通八达,看上去十分壮观,现代化的采矿设备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管理水平特别高。学生去了不但能感受到现代化采矿业的神奇,还能亲眼看到一线工人劳动的场面,教育意义非凡。要是不考虑安全因素,我会第一个支持她。”阮克刚说。
“校长,您的意思是批准了?”
“我没这样说啊。你把方校长、沈校长都叫来,让水立鸿也来,用校长办公会的方式定一下。即使将来有问题,学校领导班子负责,我负责。我觉得既然宋老师出发点是正确的,准备工作也充分,我们没有理由反对。安全很重要,但也不能因为顾忌安全,该干的事情都不敢干。”
学校领导班子研究的结果是给宋怡心开绿灯,同意她带领学生去矿山井下参观,并且指派学生处匡小峰主任带队,让活动提高规格,增加了合法性。领导班子对宋怡心报告中的安全措施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进一步落实了安全责任,完善了处理意外情况的预案,保证做到万无一失。开完会,阮克刚以市一中校长的名义给矿长打了电话,对他们支持学校开展活动表示感谢,强调让对方协助做好安全工作,确保万无一失。最后阮克刚用调侃的口气说:“矿长同志,你是我们的学生家长,不能光给你孩子的班主任开绿灯,再有机会,我组织全校学生到你那儿参观呢,同样要支持啊。”矿长赶忙说:“没问题没问题。”
宋怡心组织学生参观矿山井下的活动一切顺利。回来以后,同去的语文老师安排学生写观感,结果全班学生几乎每个人都写出了有真情实感的好文章,有的写“灯火辉煌十里地下城”,有的写“采矿工人钢铁汉”,有的写“井下的女人最美丽”,还有写“七百米地下饭菜飘香”、“现代化的凿岩机”,甚至连很专业的、该矿山独创的“六角形下向胶结充填采矿法”在学生的作文中都有反映。学生的作文不仅有纪实,很多人还抒发了对现代工业的感悟,对地下矿藏丰富的家乡的热爱,对产业工人的崇拜等等,反映出学生通过这次活动受到了很深刻的教育。语文老师说:“很少看到这帮‘家伙’能写出如此有真情实感的好文章!”宋怡心组织班会让学生交流了参观心得,巩固了活动成果。方知行副校长事后感慨地说:“以后类似的活动应该多搞几次。”阮克刚说:“活动好是好,不过也让人提心吊胆。要是安全出一点点问题,效果就不是这样了。”
参观活动过后不久,宋怡心的班级又有个学生在长跑中晕倒,弄到医院大夫不让走,说这个学生有大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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