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钟敬波便在琴行门口看到了钟敬涛。看样子,他等了有一会了,他大略知道他会来打听齐烁的。我不会告诉你她躲去哪了?
钟敬波摇下了车窗,没有要上车的意思。哥,上车吧,有话对你讲!
钟敬涛漫无目的兜了一圈,还没有想好把车开去哪。要说什么?酝酿这么久。
哥,我说过,一直以来,我这个做弟弟的,都在谦让。这一回,也一样。但是现在,我要反悔了。
这一回?是说齐烁吗?
没错,她这一关,恐怕我过不去了。
过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所以呢?
所以我想把她留在我身边,之前说过的完璧归赵,我办不到了
你认为,你有资格对我说这些吗?齐烁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剥夺了她所有的快乐!你拿什么去对她,用你和苏念的余情未了,还是用你那些自顾自的雷厉风行?
哥我知道,我有很多地方不能和你比,但是,对她,我会做好一切问心无愧的准备,会像你一样全心全意,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知道,我不会轻易放弃!
我也是!
钟敬波下车后,钟敬涛直接开去了公司,吩咐过秘书代订下午飞深圳的机票后,他进了钟振的办公室。你说过会批的几天假,现在可以兑现了。我想请三天。
看着儿子一脸的阴郁,钟振问道:昨天一天都没见你人影,今天就跑来请假。秘书刚送来你的工作记录,我看应该不是工作的失误催你脱逃。说吧!是不是因为感情纠纷呐?
总之,如果爷爷问到齐烁她人怎么不见了,拜托你就说她是去看父母了。
你们这些个年轻人,小妮子赌气回家了?那就花点时间吧,到底还是个不错的孩子。但是下个礼拜的行程都知道了吧,和各大股东的见面会定在下周五,至少要提早一天做好就职演讲稿给我看!
我知道了!
钟敬涛的寻齐之旅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顺利,落脚深圳,他凭借着清晰的记忆找到了齐烁父母的住所,屋里没有人,他在门口留守了大半天也没有等到人回来。要不是隔壁的阿婆多了句嘴,告诉他齐烁父母的摊位,恐怕这一趟是白跑了。齐烁父母的摊位支在罗湖区的批发市场,钟敬涛赶到的时候,正是两个人点款对货准备收摊的时候,没看到齐烁在这,他有点慌。他妈,这不是烁儿那个款爷同学吗?
齐东海先认出了钟敬涛,点了点正忙着数钱的林慧雅。林慧雅见到钟敬涛的第一句问话却是:齐烁呢?她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钟敬涛哗然而对:齐烁她不是自己回来了吗?
林慧雅道:什么时候的事?我们都没见到她人啊!她这段时间发信,都说和你一起,都在给你帮忙啊?
齐东海追问:她没在北京吗?
钟敬涛给不出任何答话,阿姨,齐烁她没联系过您吗?
这段时间,她都不让我打电话给她了,说是怕听到我们的声音,忍不住要来找我们,我们就一直是发信联系呀!她如果真要来找我们,该给我们打电话的!
一迭声的询问,着实让钟敬涛发了慌,愣在地中间不敢再接话。
坏小子,你把我们家女儿怎么啦?
见齐东海要上手,理智的林慧雅上前拦阻,他爸,你这是干什么呀!
钟敬涛要求跟随齐烁父母回到住所再等等看,漫长的等待过程中齐东海甚至想到了报警。钟敬涛在几近抓狂的状态中,拨了钟敬波的电话,钟敬波却始终不愿告诉他齐烁的去向。知女莫若母,还是林慧雅开窍道:他爸,烁儿手里,有咱们家的钥匙吧?
龙湖?
打个电话给家里吧?那丫头除了回家,再没什么地儿去了!
出来这么长时间不交话费了,哪还打得通?
说得也是,那给隔壁胖嫂家打个电话,问问见着烁儿没?
林慧雅这边说着,齐东海那边就拨了电话去,问询的结果令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齐烁是昨天中午到家的,家里煤气停了,还跑去邻居胖嫂家借了火。
得知女儿平安在家,二人也松了口气。倒是钟敬涛满腔热血地空扑腾一回,难免有些郁郁寡欢。趁着林慧雅送他下楼的工夫,他直言打听家里的地址,遭到了她的严肃质问,孩子,你还想找到龙湖去啊?告诉你住址没问题,但你要给阿姨说实话,你和我们家烁儿到底是什么关系?要是单纯的同学关系,你就算把她惹恼了也不至于从北京追到深圳,再从深圳追到龙湖去。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家丫头了?
钟敬涛暗自估摸齐烁母亲还真是个性情的女人,实际上,我
钟敬涛多少是有点面薄,林慧雅就着他的羞涩,直言道:阿姨不是傻瓜,你不说我也看得明白,那时候齐烁日子过不去,你能出手相助,我就知道你对我们丫头有好感。女大十八,谈个恋爱也不过火。不瞒你说,当初阿姨和她爸就是初恋,十九岁嫁了他,过到现在。齐烁她爸没什么大能耐,可对我那是忠心耿耿的好!也就是这么着,遇到什么困难了,我都咬着牙关和他扛,这才有了两个人的长长久久!女人这一辈子,随人要随得对,人说三岁看老,阿姨看你这孩子心眼不赖,是个有长性的人,我们家烁儿,虽不是那么打眼儿动人,可到底是个善心的好姑娘!配你,那也不过!你要是真有心对我们女儿,那就是要一门心思走到底的。阿姨瞧得上你!你可不能负了我的苦心
林慧雅说着把写好的地址签塞进了钟敬涛的手心。
钟敬涛感激地对林慧雅鞠下一躬,谢谢阿姨!
钟敬涛没有在深圳驻留多一秒,直接奔去机场乘夜班直飞目的地,四个多小时的航程,再加上三个多小时的客运,辗转找到齐烁家门口已经是夜半天明之时,门铃都快被按到悄然无声了,也听不见房里有人答应。钟敬涛的胃从前一天中午到现在接近二十个小时滴水未进,再加上彻夜不眠的疲乏,瘫倒在地,以至见到齐烁跑步回来的时候,他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不利索地支起身来。
从离开北京的那一天开始,钟敬涛这个人就不分昼夜,持续在齐烁脑子里转着圈地跑,这时候,这么一个鲜活的人转出脑子跑到家门口来了,齐烁真的觉得自己是病入膏肓了,她拍着脑门告诉自己,错觉、错觉、错觉!大清早的,走火入魔了么?
直到被他一把拥在怀里,心中的揣测碎了一地,她仍在不可置信地发着蒙:真的是钟敬涛吗?
来不及倾诉满心的抱怨,钟敬涛不堪重负的身体,已经拖挂在了齐烁的肩上,正是这份实甸甸的压力,齐烁知道,现实的生活还剩下了这么好的出其不意。齐烁把钟敬涛搀进屋,又扶他仰卧在床上,歇气的空儿才注意到了他满头的虚汗和干裂的双唇。尽管人昏昏沉沉地说不上话来了,肚子却在争分夺秒地控诉。齐烁这一勺水,搁在他的嘴边,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睡着了吗?到底是困还是饿呢?
齐烁把勺子插回到口杯里,替钟敬涛脱掉鞋,盖上被子,勉强着自己松了口气,挽起袖子进到了厨房。接近中午了,钟敬涛才睡醒过来,没见到齐烁在眼前,又恐慌不及,光着脚丫找出屋来。
齐烁敞着洗手间的门,正窝着腰在浴池里洗衣服,见钟敬涛起了床,她把两大把的泡沫,在肥皂水里甩了甩,拧开水管交替冲着两只手,这就睡醒了吗?那我去把饭菜热热。
齐烁说着要向门外去,钟敬涛却挡在浴室门口不肯挪动,让让啊?肚子都叫成什么样了?
还没有收拾起一脸强装的自然,就已经被钟敬涛反转来,紧紧地抱在了身前,吓死我了,做了一大场找不到你的梦!
齐烁可以透过薄薄的棉衫,感觉到他初醒的温存。他的下巴点在自己的脑顶心,那么用力,撼人的呼吸,已经暴露出了他复杂的心境。放开啦!脑浆快被你戳爆了!
齐烁故作镇定,奋力推开了钟敬涛的怀臂,下巴颏还真尖呵!
我都没嫌你一头脑油味儿,冲到我鼻子都痛了,你还挑什么闲刺啊?
钟敬涛有了点精神,又跟着反唇相讥。
齐烁做了半锅芸豆角肉丝焖面,炒了一素一荤两盘家常菜。钟敬涛当真饿得不浅,顾不得甜咸浓淡,拼了命往口里塞,真看不出呢?
看不出什么?
钟敬涛竖起筷子指了指桌上的盘碗,看不出你还有这般手艺?
那是因为你太饿的缘故吧,其实做得很一般!
钟敬涛点点头,道:也对噢!
又添了大口面进嘴里,才嚼了两口,就被齐烁喊住了,别动!
齐烁爬起身伸手从钟敬涛嘴里提出一根头发来,天哪!是我的我这头发怎么都长这么长了?
钟敬涛听毕,呕声连连地跑去卫生间对着马桶吐起来,齐烁跟着在身后扑噜,要不要紧?你刚才说我头发有味道,我还纳闷,我昨天刚洗了头的。
钟敬涛在心里怨恨,每每吃到她做的东西,总是要代价惨重。
吃过饭,钟敬涛向沙发窝里一歪,脸上才透出一点生气来,齐烁洗过盘碗,削了苹果坐过来,现在有力气说话了吧,说吧!为什么还找过来?
钟敬涛接过齐烁削到一半的苹果,圈起指头把细长的苹果皮拉断掉,我吃苹果不削皮,不然会损失营养!
也不问问我是不是给你吃的!我可以削到底都不断的!就被你多事扯断了!
钟敬涛接了齐烁的水果刀过来,对着背面没有咬到的一边,切了一半,递给她。
哥哥他出卖我,不像话!
不是他!
那还能有谁?难道是我妈啊?
唔!
钟敬涛点点头,真的是你妈!
你见到我爸妈了?
唔。
然后呢?他们就猜到我在家里?肯把地址告诉你!
因为我说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还给你。
什么东西?
钟敬涛叼起苹果起身去翻包,齐烁见到自己的日记本被钟敬涛拾在手中招摇,知道大事不妙,天机已经泄露掉了,只能强装无事,什么呀这是!
我也是因为不知道是什么,就打开看了一看,看到一半还不知道写些什么,就翻到了最后那篇。
齐烁听到这,尖吼一声,堵起耳朵跑进里屋去,忽地弹倒在床上。钟敬涛跟进来,就贴着她身旁,躺了下来,那天晚上,你所看到的,我和她,那是情非得已的事。我没法给你解释,可是,我的心,你看不见!所以不必,为那些事伤心!
不想看见你的心!
齐烁站起身要躲,留下一只手臂,被钟敬涛拉在手里,你不必那么没有自信!
我哪有,我是说,你看到的那些本子上的东西。那都只是我一时头晕!我
好了,不说这个!有没有什么好去的地方?我只有三天的假期,就这样被你耗掉两天了?
钟敬涛知道现在急着逼供不太人道,有意岔开话题。齐烁转转脑子,游乐场?
都快成人了,还去那种地方!
蹦极?
切,证书我都有好几个了!
看电影?
那不是我哥和你的专利?
那去哪啊?又想游泳吗?
钟敬涛想想道:去划船吧!冬天来春城,不赏湖景怎么行?
齐烁顺道带钟敬涛观光了龙湖最有名的花市,之后又去了紫玉湖公园喂孔雀,划乌篷船,为了避免齐烁掉进湖里喂鱼,钟敬涛一上船就犒赏了老船家。两个人在船厢一坐,喝着茶赏着景,安宁不到小会儿,船夫才划过金银桥头,齐烁就叫起来:老大叔,刚刚在船尾怎么不叫我们摸老虎头呢?
你说的是震水兽啊?
就是、就是啊!摸了它的头会行吉运的!
过了这桥,对面还有两只呢!
不行,那两只长得都不好看!没有这两只灵,你快掉回去,我们摸好了,再往前划!
钟敬涛看齐烁的矫情劲儿又上头了,开口道:人家不是说了,后面还有吗?破老虎头有什么好摸的!要摸你自己游过去摸吧哦,我还忘了,你不是旱鸭子来着?
过分!
齐烁贫不过钟敬涛,自己搬了小板凳,坐到了船尾。
干吗啊,现在连玩笑都开不起了。
见齐烁不答话,钟敬涛接话道:快给我坐回来,不然,我不客气了啊?
见齐烁摆明是耍起性格了。钟敬涛起身跟去船头,拽起齐烁,这下船身严重失控,船头向水下沉了一截,掌浆的船家喊起来:两位快坐回去吧,这船要失重了。
齐烁逃过了钟敬涛的魔掌,噌地钻回了船舱,钟敬涛也跟了回去,船家这才歇口气对钟敬涛道:小兄弟,你女朋友可真调皮啊!
齐烁道:老大叔,你瞎说什么啊?
啊?你们不是谈对象啊?我说错了吗?
钟敬涛一把揽过齐烁道:你说得没错!我们就是那种关系啊!看我们是不是挺有几分夫妻相呢?
像得很,像得很呐!
老船家咯咯笑着,抬起一脸的沧桑去迎西下的夕阳。绚红的日光晕染在水面上,完整的水彩红又被船身一波接着一波地划开,透出的青泽和光亮,接连倒映出若隐若现的甜蜜心动。
晚上回到家里,齐烁烧好了第一箱洗澡水,再怎么说钟敬涛是客人,礼让是必需的,她问了句:我先洗,你先洗?
我先!
钟敬涛不客气的地甩下鞋子,进到浴室,洗到一半,又喊了齐烁:喂,从我包里找一下毛巾和浴衣!
齐烁找好了东西,叩了浴室门,我放在门外了。
放门外干吗?等下我还要湿着身子开门拿。
那怎么办啊?
你送进来啊!我拉着浴帘,又看不到。
齐烁战战兢兢地拿着东西,送进浴室去,转身出门又不知安了什么心思,回头望了一眼,浴帘大半个都是拉上的,除了哗啦啦的水流下冲刷的那个高峻的人影,的确是什么都看不到,不然呢!你还想看见什么啊?
齐烁扪心自问一句,才要开门,钟敬涛从背后喊出声来:这就看够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
齐烁回头扫见了瓷墙上的梳妆镜,刚好透过浴帘的间隙反射了里面的肉影,还没等她的惊叫冒出嗓子口,钟敬涛就刷地合密了浴帘。齐烁冲出浴室,刺啦乱叫!
晚上,你就睡这间房!
齐烁把钟敬涛安置在父母的卧房,正帮他铺着卧床。
为什么是这间?那你睡哪?
这间是大床啊?我那间是储藏室改的,小床你又睡不惯!
小床你也睡不惯吧?干脆都睡这间好了!
我睡得惯!晚安!
齐烁还没关上门,整间房就黑作一片,停电了吗?
我看对面楼还有人家亮灯啊?
那就是我们家电费用光了。还好洗了澡。你早点睡咯。
噢!
齐烁关了门,不到一分钟,又折回屋里来,我的房门被锁了,插在上面的钥匙也不见了钟敬涛,是你搞的鬼吧!
什么钥匙啊?
你这个歹毒鬼,这屋子熄灯也是你搞的鬼吧!我好心收留你,给你吃饭,让你洗澡,还把大屋子让给你睡!你就这么戏弄我。
好啦,好啦,我真受不了你唠叨,房门的确是我趁你洗澡时锁了。那是我想,我们难得出外一次,你跟我一起睡一间房,我可以给你讲鬼故事跟你聊聊啊。可这房间断电跟我没有一点关系的!现在好了,黑漆漆的,真找不着钥匙在哪了。
谁要听你讲故事!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就算是我想占你便宜,不也很正常啊?我们是男女朋友,有什么不行?再说,我还没这么想呢?我只是想和你相安无事地躺一晚而已。
我们是什么男女朋友啊?你骗人骗到自己头上来了吗?要我跟你躺一张床我情愿去死。快点把钥匙还我!
现在这么黑,我去哪找钥匙啊?你那么喜欢寻死,你就去啊!
你不给是不是?
就跟你说找不到啊!
齐烁摔了门,披了浴巾躺倒在沙发上。钟敬涛打着手机的光亮出来找人的时候,她已经窝着闷气睡着了。过道的风很凉,钟敬涛抱起齐烁送进了卧房。担心她清早起来误会,他离了一大截空地,小心地欠下了身子,自言道:从头至尾,如果感情真的可以欺骗,我们又何苦这么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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