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课,齐烁的手机总算恢复了知觉。开机还没两分钟,就接到了钟敬波的来电:在房间吗?我帮你带了好吃的,在你校门口。
齐烁挂上电话,只用了一分钟时间,就欢悦地跑到了钟敬波车上。
昨天都没有好好谢谢哥哥!
齐烁喘着气说。
钟敬涛提过双份套餐,说道:现在当着我的面把它们统统吃掉,就是对我最好的答谢。
齐烁接过钟敬波带来的日式炒饭,鼻尖往纸袋里一靠,腮帮子就酸得分泌出口水了,又要我在哥哥面前狠吃吗?怪不好意思的。
钟敬波微笑着替齐烁打开餐具,递到手里,吃完饭,我们一起把让你费神的事情解决掉。
齐烁接过餐具若有所思地给了一抹笑。才吃到一半,手机又响了。齐烁看看显示,对钟敬波说:是钟敬涛!
接起电话,钟敬涛在一边问:现在在哪?还不来清理房间!
我现在在吃东西。
钟敬涛说:你就只会吃吗?活干好了,我会把你饿着吗?
知道了。吃完我马上过去。
钟敬涛喝令道:不行。就现在马上!
说着挂掉了电话。
齐烁急促地咽下口里的饭,把饭盒一盖,对钟敬波说道:哥哥,我现在得马上走。
一进门,钟敬涛正在浴室里洗脸。齐烁进到里屋转一圈问道:被子都叠了,东西也都整整齐齐的,要收拾什么啊?
钟敬涛擦了脸出来,道:每天早上都会开窗,要飞进来多少灰尘?不把它擦干净,本少爷的肺会被污染。
齐烁听罢到卫生间投了抹布出来擦着屋里的家具和摆设,钟敬涛扔了两件运动T恤在沙发上,说道:打扫完,把这两件衣服拿回去洗干净。
齐烁看过一眼,道:我等会在这洗好了。
钟敬涛说:不行,我马上要午睡了。水声那么吵。
正说着,钟敬波打来了电话,他接过电话,转身出了门。齐烁顺着他的背影,狠甩一巴掌,抹布上的水溅了一床。
钟敬波把车停在了他公寓楼下,钟敬涛上了车,看到副驾座上的餐盒,恍然大悟道:那丫头,原来在你这里享用美食,我说呢怎么使唤不动。
钟敬波把车子顺着学院侧门开出去,问道:急着叫走她,有什么事吗?
钟敬涛得意一笑道:哦,她的劳动时间到了。
钟敬波轻锁眉头,稍后又道:昨天她急着去找工作,险些遭遇危险我觉得她是有了难处,最近有在你们这些同学面前,表露过什么吗?特别是对你这个舞伴,有没有倾吐过什么?
钟敬涛显然对钟敬波的极度热心感到不爽,对齐烁的现状只嬉皮笑脸地轻扫而过,好像是家里出了点问题吧,不过,我不是已经伸出了援助之手了吗?叫她帮着我料理料理生活,收入还很可观呢!
钟敬波急了起来:敬涛,这合适吗?叫一个女大学生,去做钟点工!我完全可以给她在我的培训部安排一个业余的舞蹈培训班。
钟敬波的话让钟敬涛胸中拧起一股劲,他是在向他显摆他可以独当一面。可他毕竟是自己的哥哥,毕竟是比自己优秀,即使遭到了教训,当忍则忍了。钟敬涛平下心来说:现在快考试了,哥要真有这个心,就假期帮她安排吧。我要她做的事,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和精力。
钟敬波顿了顿,回道:好吧!总之这个女孩子我不想有人难为她!
不到二十分钟,齐烁就把自己想得到的地方,里里外外都擦了个遍。钟敬涛回房间之前,她已经锁门走人了。钟敬涛进到房间,在床上一坐,刚拿过电话来要订餐,就瞅到玻璃餐几上布满了水花印,他警惕地起身在房间里兜了一圈,果不其然,所有的家具都换了一层水感新衣。钟敬涛气恼自言道:吃那么多,连拧抹布的力气都没有!是在擦灰,还是和泥啊!
结果,当然要客服小姐重复劳动了。
这一周,李丽的男友没有来北京看她,也是因为进入了备战期末考试的阶段,不希望她分心的缘故吧。这样一来,所有空暇时间,李丽都把自己和房丝瑶绑在一起欣赏韩剧。反正下午的剧目课老师请了假,两个人挤坐在李丽床上,捂着被子,又起劲地看了起来,身侧的饮料瓶和薯片袋散了一床,用房丝瑶的话说,她最钟爱这样的生活,简直是幸福得掉渣。正乐着,电话响了,是班主任打来的。房丝瑶赶忙暂停了播放,张着耳朵贴在听筒背面,听听班主任都说些什么:同学们都在教室复习动作吧。最后关头了,文化课也不能松。我们班可不能有挂科的同学扯后腿,你们这届入校底子都不错,是要争取拿四年的优秀班集体荣誉奖的。
李丽说:是,老师。同学们现在都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周末也没有外出,都在加班加点地背书呢!
李丽瞅了一眼身侧的八卦小灵通把电话换到了另一只耳朵。老师说什么了?
房丝瑶问。让我去外面取个东西,真郁闷,还得换衣服。
李丽不情愿地拾起枕头边上的袜子,往脚上套。
房丝瑶说:我替你去吧。顺便买薯片回来。
她无非是想争取第一手信息资讯,李丽看得明白,可不过就是一张过期支票而已,她还以为是什么内定名单呢。有人代劳,何乐而不为呢?
班主任要取的东西在学校路口的酒店前台,酒店离学校很近,步行不到300米。据说是五星级的大酒店,房丝瑶还一次都没进去过呢。路过停车场,房丝瑶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位姑娘从一辆黑色奥迪车上下来,立定一看,这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陶欣语!两人刚下车,车子便驶离了酒店。从旁边那个中年男人跟陶欣语的搭肩方式来判断,此人不该是她的父亲。
一个面老的男人一间五星级宾馆再加上一个未成年少女房丝瑶惊诧地捂着嘴巴,惶恐中略带一点兴奋地跟跑进去,想制造一场尴尬的偶遇,却只赶上了两人进电梯的背影。
陶欣语收到了李丽的信息,晚上七点试新剧动作!
她是在对着身边的男人字字句句地复述,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手机屏。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一个舞女的时间观念。让我觉得可笑。
男人抽开搭在她肩上的手臂,按下了电梯楼层。
齐烁独自在教室里活动一会,也换了衣服回寝室。才出门,母亲的电话就打了来:烁儿,我收到你的支票了。你老实和妈妈交代,哪里弄来这么多的钱?
齐烁心中自言道:哦,果真寄去了吗?
跟着冲母亲解释道:哦,那钱那钱我跟我们班同学借的!有了这些钱要你还债,你不会和我爸离婚了吧!
母亲问:哪个同学能借出这么多钱来啊?再说,为什么要向同学开这个口,人家会看不起你的!
他什么时候看得起过?
母亲说:啊?
我是说,哪有什么看不起啊?大家关系好得很!
母亲问: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男的。
母亲问:这男孩对你有什么企图?或者已经占了你的便宜?烁儿,你要知道贞节对一个女孩有多重要,你将来要想嫁得好,那就是你的无价珍宝!妈妈砸锅卖铁
妈我要给他打工还债的,人家女朋友那么漂亮,怎么会看上我!你安下心吧,我是靠力气吃饭的!
母亲又问:打工?做什么能一次性付给你这么多啊?妈不相信。
事情讲起来,太复杂。总之我是清白的,你拿了钱快点帮爸爸处理好事情。我有时间会好好解释。不说了,电话费怪贵的。
夹着母亲的一长串拖音,齐烁挂上了电话。六点四十分的样子,陶欣语和男人走出了酒店,车已经等在门口,陶欣语还是先上了车。你去法国的事,我会好好考虑看看,要不要和你们院长直接打招呼的。
男人翻阅着司机买来的报纸,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凌驾于陶欣语的愤恨之上。
整天摆个衰脸,装得很有性格啊!
男人侧过脸,两只指头用力在失语的陶欣语面颊上一夹,两道红印瞬时间凸现出来。陶欣语依旧是拧着脸不说话。警告你,给我听点话,别以为我当着人就不敢治你。看样子,抽你抽得太轻了!
男人斜过脖子向前瞄了一眼,对司机说道:开到她学校门口。
前座的司机下意识地低了低脑袋。
这个给你,你妈的事说了一下,可以让她尽快到北京了。
男人把一整叠现钞随手扔在陶欣语腿上。陶欣语甚至不等它降落,就接过来揣进包里,迅速下了车。人还没走过马路,电话就响了。接起电话,那端还是男人恐吓的警告声:记得收好你的心,别和黄毛小子生事儿。
陶欣语没有吱声,扣上了电话。
晚上舞蹈团的编导带了两个演员来给两人教动作,团里演员在小师妹面前免不了摆个谱,动作只做一遍就不再重复了。尽管编导再三强调只了解一下每个人大致的动作理解和感觉,不要求像临摹一样如出一辙。齐烁还是要教动作的师姐,重复了第二遍。毕竟没有进过团,对一个学生来说,跨越模仿进入二度创作,难度是不小。陶欣语和齐烁的表现刚巧可以很好地印证这个对比差。编导显然更满意肢体运用较为娴熟的陶欣语,但根据陶欣语动作质感的厚重张力,似乎扮演沉稳、知性的女二号更为合适。齐烁的动作虽然单薄,有失特点,肢体却具备少见的规范性,极易支配,相比之下,初出茅庐的特性更适合女一号不明事故、纯净可人的明快形象。毕竟才是小试牛刀,最终,还需要与任课老师进一步沟通再做决定。
排练从开始到结束,陶欣语没有和齐烁讲一句话,为了避开一起回房间的尴尬,陶欣语甚至没有等电梯,独自走楼梯回房间。齐烁摸不清楚状况,心里还很委屈。
累了一天,晚上洗过澡回来,齐烁就匆匆上了床,刚脱衣服钻进被子里,就被钟敬涛的电话吵醒了。
他甚至懒得喂一声,直说道:把洗好的衣服拿过来。
齐烁哀声哼唧起来:非得现在吗?我都快睡着了。
钟敬涛说:少在这撒娇!现在马上!
齐烁欲哭无泪地爬起来,从床垫底下摸出个口袋,趁室友不注意,把衣服填了进去。房丝瑶见齐烁披了外衣要走,问道:这么晚了还去哪?
去见鬼!
她狠跺两脚,把门摔上。
齐烁到了的时候,钟敬涛正在拨弄着衣橱里的衣服。她让这满满三大橱衣物一震,哪有男孩子的衣服花样这么多,衣橱归纳得这么整齐的。钟敬涛说要检查齐烁的工作,当她把两件皱巴巴的T恤拎出来的时候,自己也怪难为情。钟敬涛抓过衣服,还是潮湿的,恼火地问道:现在天气还这么干燥,两件薄衣服都晒不干,肚子里存那么多热量,拧个衣服都舍不得出力吗?
齐烁挺委屈,道:使劲拧了,还用浴巾捂了的。大概挂进柜子里的缘故。我下次挂楼上天台就好了。
钟敬涛一把把衣服甩到地上,吼道:叫你洗我的衣服丢你人了吗?哪有人洗了衣服往衣橱里挂的?
齐烁慌忙把衣服捡起来,抖了抖,垂着眼皮小声道:可不是吗?怕她们知道我在帮佣,笑话我。
钟敬涛又想教训什么,却想到了钟敬波提示过的话,只得无奈地咽下愤怒,把衣服夺过来丢进了洗衣机。从钱包里抽出十几张钞票要递给齐烁,先付你这一个星期的!
齐烁怯懦地接过钱来,掰着指头数了一遍,一共是一千八,她惊叹地支起根手指,竖在钟敬涛眼前:就一个星期吗?
钟敬涛回坐到桌几旁,挑剔地从果盘里选中一块火龙果,拧着牙签转转,又搁回了盘里,说道:做人不要太贪心,专心把事做好,会考虑给你加薪的!
齐烁急忙摆手辩解道:我是想说,这么多钱用一个月都够了,这样随便做做就赚到这么多钱。太不合逻辑了吧?
钟敬涛道:是吗?这也就是我家里丁级佣人的薪水标准。你这么容易满足倒提醒了我,这些就当做这个月的薪酬吧。
齐烁反驳道:那怎么行,你都说了是一个星期的。
钟敬涛倒身在床钻进了被子,说道:明天下午跟我去买衣服,现在请你从外面把门关上。
齐烁道:可是明天下午我还要去复印习题,你们这种人总该有个专职助手干这些的吧?
钟敬涛道:要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
齐烁扮了个鬼脸,往门外去了。
等等,钟敬涛闭着眼,说道:以后不许穿睡衣到我这,像什么样子。
齐烁低头将自己打量了一番,顺手关上灯,照床比划了一拳。
期末临近,各科课时密度逐一增大,学习气氛在同学的相互较量和教师的危言耸听下火药味日渐浓重。文化课方面比专业更甚。艺术类院校的文化课教师,在淡泊名利这项教品方面往往最具发言权。
通常每位教师,至少都要负责一年级到毕业班,二十多个班级的授课量。个别事业心强又伴有经济拮据症状的教员,还要负责起研究生的课程。当然劳动量和职称评定之间不存在硬性的决定关系,要不怎么说人比人气死人呢?学校里的文化课老师熬到退休也超越不了讲师的职称,这要是换成专业教师早都成副教授了,退休之前再升个教授,退了休再给你返聘回来。
要么怎么说事实胜于雄辩呢。人家业务课老师,带一拨学生里,最少能培养出一个拿奖专业户。换作文化课老师,遇着这帮学生,最幸运不过就是班上只有个位数挂了科。按理说这种教学水平远不够给研究生上课。但是师资太有限,学校只能用心良苦地为研究生开设了本科选修课。
这帮教师的确是不容易,从划范围到出考题完全控制在自产自销的连接关系内,还是保障不了百分之百的及格率,懒惰的学生总是有高明的借口老师口口声声说划的范围就是全部考试内容明明就只够及格而已呀。再写个错别字,扣上一分,和没背有什么两样?
费力不讨好啊伟大的人民教师,燃烧自己,也燃烧别人。
距法国艺术节演出的时间越来越近,绷在齐烁和陶欣语心里的弦,已经没有收缩和斡旋的余地。为了不让自己的浅睡眠影响精神状态,陶欣语从开始服用褪黑素变为了安眠药。即便如此,还是常常先于晨练时间一两个小时醒来,隔着眼皮也感觉得到日出染白天空。
每天早上起来,她都要靠眼药水强迫干涩的眼睛睁开。
这天陶欣语可以不用撑到天明再起床,因为要赶到车站接母亲。昨天一整天的空余时间,她都窝在帮母亲租的公寓里清理,现在手指头上还残留着84消毒水的余味。这一路上,陶欣语都在催出租司机快着开,她要买好站台票进站接母亲。从入团到考学这近两年的时间,陶欣语只在前年回家里待过几天,两年不见,母亲又会老些了。她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对着母亲招手,心里都不知道喊了几遍,嘴上却哽咽地叫不出声音来。听说过世界上只有两种情感具备某种魔力,能够让你在蜂拥的人群中,一眼就抓得到心中的目标亲情或者爱情。
争不过母亲手里的行囊,陶欣语卸下了母亲手里的行李箱挎在自己肩上,一把挽过母亲的胳膊,关切地问道:早上吃东西了吗?
吃了!
又胡说!
陶嫣然笑叹道:我带了,在车里不想翻包。待会到了住的地儿我再吃。不饿!
口中说着话,眼光就始终没有从女儿脸上挪开。陶欣语紧了紧圈着母亲的臂弯,招手拦了计程车。带母亲回到寓所,门打开的时候,陶嫣然足足顿了几十秒钟,才在女儿的召唤下跟进了屋,这么大的房间,就给我一个人住?
陶欣语接过母亲的行囊堆在鞋柜上,看了看她惊愕的神情,笑道:妈,你怎么了?我不是也会过来陪你吗?
母亲环顾了一眼崭新的厅房,吭声道:不容易啊!
陶欣语那么似懂不懂地一笑,说:我还得回学校上课呢。妈,你先吃点东西,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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