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莉莉晕头转向的模样郝仁就知道这姑娘一点都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于是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刚才渡鸦12345借着你‘偷渡’打开的缺口投影进来了,附在你身上跟我说了几句话。”
莉莉听说自己被人附身一点都不别扭,还乐呵呵的:“嗷嗷?女神大人说啥了?”
“咱们今后可能还会有‘帮手’,”郝仁说道,“随着我的回溯,扭曲时空的封闭性会降低,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咱们正好在历史轨迹里碰到了别的熟人,就可以让他们像你一样‘偷渡’进来。不过由于你们都是意识体进入的,并不能把后世本体的装备和力量也带进来,所以只能维持着在历史阶段里的战斗力。”
莉莉很轻松就理解了郝仁的意思,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一脸的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感觉这副身体好弱,而且刚才想把自己的爪子召唤出来都失败了……”
说着说着,这个平常都大大咧咧的哈士奇精也露出一丝感慨神色:“真怀念啊……在西伯利亚雪原上的日子。当年从村子里出来之后一路游游荡荡,满脑子都是兴冲冲的点子,从来都没担心过什么,也不懂得考虑在人类世界讨生活的问题,虽然迷路了,但每天跟一群狼过的也好开心……房东啊,你知道么,原本其实我真的一路走到了北极圈附近哎,然后被一道冰川挡住发现前面没路了才调头往回走的……”
郝仁撇撇嘴:“我算是知道了,你这二啦吧唧的性子从半个多世纪前就这样。”
莉莉微微笑着,伸手在衣服里摸了摸,最终掏出了那本破破烂烂的线装版配图三国演义。
“果然在这儿……这本书到最后我也没还回去,”她摇摇头,“我揣着它走了好多地方,在雪原上游荡的时候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后来我在人类城市找吃的,跟人打架,干杂活,混帮派,再然后我想读书,想当个文化人,就跑到北平求学,那时候我也带着这本书……等到第一次从北大毕业,我终于想起来再回当年那个小村子看看,可是那里已经没有村子了。”
莉莉说着,叹了口气:“大概永远还不回去了吧,老先生肯定骂我了。”
郝仁惊奇地看着她,良久才犹豫着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是……哭了吧?”
“怎么会,”莉莉抬起头,冲着郝仁呲呲牙,“我早半个世纪之前就习惯这种事啦,只是稍微有点感慨而已,没想到能以这种形式再把当年的事儿回味一遍。行了行了,房东咱们也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赶紧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年代,还等着完成任务呢。”
郝仁再看了莉莉几眼,心中感慨这个平常看着没心没肺的哈士奇姑娘原来也有如此感性化的时刻,随后点了点头,来到那扇隐隐透出昏黄光芒的木门前。
木门外面是另一个时空片段,而木门这一侧却是呈现黑白灰状态静止着的猎人小屋,郝仁站在门口深吸口气,接着毫不犹豫地推开大门。
一瞬间,极端静滞的时空似乎猛然运转起来,带着余温的夕阳洒在脸上,夕阳中可看到几只被惊飞起来的燕雀,各种各样的声音也从四面八方传入耳中,中间夹杂着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吱嘎声以及来自远方的零星人声。郝仁再向外迈出一步,于是便完完全全踏入了一段新的时空。
他发现自己面前是一条陈旧的街道,一条湿漉漉的石子路从南到北地延伸,路面两旁流淌着肮脏且充满异味的污水,而在街道两侧,则可以看到低矮、逼仄的房屋一座紧挨一座地排列,砖砌的屋墙看上去多半都十分陈旧,下半截墙面生满青苔,上半截墙面则斑驳脱落。入目之处最高的建筑物也不过两三层,已经快要沉入地平线的夕阳挂在街道对面的屋顶上,洒下的光线被那些参差不齐的屋顶切割的支离破碎。
或许正是因为临近黄昏,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行人,偶尔远远地看到几个人影也都穿着陈旧的粗布衣服,极少看到有衣着整洁光鲜之人从此路过。那些从远处闪过的行人脸上带着麻木的表情匆匆赶路,似乎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街道这边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奇装异服者。偶尔会有一辆满载杂物的马车从远处的路口嘎嘎驶过,驾车的人用带着浓重乡音的号子大声呼喝牲口,这反而更是让街道增添了一分阴沉混乱之感。
郝仁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自己之前推开的那扇“木门”并未消失,它突兀地镶嵌在一面生满青苔的墙壁上,旁边紧挨着就是一扇糊满油污、用铁框加固过的板条窗,板条窗上方挂着一盏昏黄摇曳的油灯,那油灯正在黄昏的微风中轻轻晃动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
郝仁又推开猎人小屋的门,发现门背后的黑白静止空间仍然存在,而且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门旁边那扇板条窗所对应的窗口:毫无疑问,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空间现象。
小木屋似乎“镶嵌”在这个时空的边缘,成了一个类似据点的东西,而它与这个时空唯一的连接处就是那扇看上去脆弱无比的木板门。
莉莉早在跟着郝仁出来之前就收起耳朵和尾巴,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条颇为古旧的街道,片刻后做出猜测:“看上去像是欧洲……六七百年前的欧洲。”
“中世纪后期,竟然一下子就跳跃到这个时间点上了,”郝仁点点头,“不过也对,薇薇安每次沉睡-苏醒的周期就是两三个世纪,我这是第二次回溯,来到这里也正常。”
“中世纪欧洲啊,印象最深的就是烧女巫了,”莉莉皱皱鼻子,似乎说着这句话就能嗅到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焦糊味似的,“咱们真是来到一个不得了的年代呢。”
郝仁耸耸肩:“人类创造的黑暗年代,这时候神话时代已经结束了,人类却给自己折腾了一个比神话时代还恶劣的阶段……咱们最好先找一套当地人的衣服,这身行头走在外面太扎眼了,这可不是什么能接受行为艺术的年代。”
莉莉擦着额头的汗:“我同意,我这还穿着西伯利亚的生存套装呢,简直热成狗……”
郝仁默默看了莉莉一眼,心说这姑娘真实诚……
两人身手矫捷,很快便绕进一条无人的小巷并从某户民居的晾衣绳上搞到了一套当地人的服装,虽然穿着不怎么舒服但起码解决了画风不同的问题。其实郝仁对于引起当地普通人的注意并不怎么担忧,普通人对他和莉莉的威胁是约等于零的,他担心的是两个奇装异服者会引起猎魔人的关注:在这神话时代刚刚落幕的特殊时期,超自然力量仍然深刻影响着人类社会,猎魔人也近乎半公开地关注或者说监视着这个世界,他们虽然不关心人类,但却会收买或威胁普通人作为自己的眼线,尤其是在神话时代终结最晚的欧洲地区,这种监视尤为严重,在那黑暗破败的街头巷尾,说不定就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每一个人,犄角旮旯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最终会被送到猎魔人的眼前。
这种监控和高压也变相催生了很多假冒伪劣的除魔组织与个人,再然后催生出大量为这些假冒者服务的告密者,黑暗欧洲那如火如荼的“猎巫”闹剧不得不说也是这些家伙推波助澜的结果之一。
当然,“猎巫”闹剧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这个时期的教会——他们曾经是神话时代中人类对抗超自然力量的一个象征,是唯一一支成气候的武装力量,更是猎魔人与人类接触的重要媒介,但在神话时代结束之后,真正的异类威胁(或者用教会的说法是“异端威胁”)消失,猎魔人也因猎杀本能冷却而断开了和人类仅有的正面联系,教会活动便迅速呈现出失控态势,这成为了猎巫运动彻底失控的最大根源。
不过对于郝仁而言,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他只是回溯历史的一个过客,这个时空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薇薇安的记忆与镜像地球共同推演出的一幕舞台剧,他在舞台上走过,所要寻找的只是那一位“女主角”而已。
“房东,我觉得穿上这身衣服跟人打架很麻烦诶,”莉莉扯着身上的粗布长裙,一边扭来扭去一边抱怨着,“中世纪欧洲女人就不能穿点方便活动的衣服么……这跟个麻袋似的。”
她搞到的是一件灰扑扑的粗麻布裙,有着快要拖到地的下摆和两条带褶皱边的袖子,虽然其样式已经极尽简单,可是跟她平时习惯穿着的轻便衣服比起来这显然已经过于累赘了。
“行了,有的穿就别挑了,咱们呆的这个地方经济条件明显不怎么样,一户人家能有几件衣服让你挑的,”郝仁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短袍一边说道,他搞到的衣服是一件黑色的短上衣和一条粗布裤子,短上衣外面还有一件带兜帽的短袍,他并不清楚这个年代的衣服正确的搭配方法和穿着标准,只能根据之前远远看到路口几个行人留下的印象来糊弄着把衣服穿好,“天已经快黑了,等天彻底黑下来之后咱们就开始打探,争取先搞明白这地方是哪,以及今年到底是几几年。”
一边说着,他一边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腰间,金属坚硬冰冷的触感随之传来。
他知道,在那里挂着一把圣银短剑——猎魔人标准武装,1315年款,哈苏友情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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