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捷辛子凌被擒之后即刻收监关入有疏大牢,辛子凌见庚子捷五花大绑,沦为阶下之囚,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不由泪下“师兄,你还好吗?都是我害了你。”
庚子捷虽说被绑,身上倒也没有什么厉害的皮外伤,摇了摇头“丫头别胡说了,跟你没关系。”
辛子凌忧心忡忡“那你的眼睛……”
“不碍事。”
辛子凌握拳,咬牙切齿道“我定要杀了叶蘭那毒妇。”
说话间烟芜叶蘭二人率众进入牢内,辛子凌一见叶蘭两眼几乎要喷火,恨恨唾她一口,咬牙道“卑鄙之徒!”
烟芜并不搭理,只回首命令有疏武士“将他们带走,送他上马车。”
辛子凌怫然色变,拼命挣扎,厉声喝道“你们要送我师兄去哪?我们死也要死在一处。师兄,师兄……”
烟芜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看向庚子捷的视线,冷淡道“若想再见你师兄,就回青门引去,将属于别人的东西,完璧归赵。”
辛子凌目光凛冽,咄咄地看着烟芜“你们到底要什么?”
“十六年前,逍遥堂老堂主的一样物件。”叶蘭恳切道,“姑娘,叶蘭也是被逼无奈,若能得到我所求之物,我绝不会伤你师兄毫发。”随后便命侍卫替她松了绑,烟芜将一只锦囊抛给辛子凌,“这是与青门引杀我蘭儿交换的条件,现在便给了你,这笔买卖,也算做成了,并无损失。”
辛子凌接了锦囊,却余怒未平,仰首不甘示弱“救出了师兄,我定要再取你性命。青门引的生意,绝不白这占便宜。”
叶蘭欠身平静道“叶蘭恭候。”
辛子凌原本怒气冲冲,被她这样淡然的态度一激,更是怒火盈腔“你的命,先寄在你处,我定会来取。”
“好,”叶蘭爽快道,“下月十五,御风城外的林间茅屋,不见不散。”
再看她最后一眼,幸子凌翻墙飞身而出,叶蘭这才转身对着烟芜道“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二姐就不要插手了,毕竟你是有疏世家的掌权人,要顾全世家颜面。”
烟芜想了想,也点头“小妹谨慎而为,倘若真需二姐出面,烟芜也绝不避讳,二姐绝不许蘭儿闪失。”
叶蘭被感动,面有愧色“多谢二姐。”
庚子捷被有疏武士一路推着上了城外巷口的一辆马车,车帘从内被掀开,露出了端坐其中的清婉的脸,月光之下显得分外冷清,庚子捷怔在车前,眼神微凝“你究竟是谁?”清婉不言不语,起身扶他上车坐定,而后吩咐赶车的人“走吧。”
庚子捷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她脸上,而她漠然不应,马车疾行而去,与前方夜色渐渐相溶。
自叶蘭走后,巍鸣最常去的地方除了书房,就是叶蘭曾经的住处,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去想,往往只是看着落日西沉,也能待一整天之久。院中一草一木仍是她所在时植下,现如今物是人已非,也不知道叶蘭现在身在何处,过得如何?
巍鸣推门进去,跟之前每一天一样,空荡荡的房间内,唯有夕光穿堂入室,为屋内的家具镀上一层金色的漆。今日的景象却与往常相异,隐隐绰绰的薄纱之后有一女子的身影。巍鸣先是一愣,用手揉眼,确定并非自己眼花以后,顿时大喜过望,快步上前,一把抱住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的女子,哽咽道“蘭儿,你终于回来了!巍鸣相思甚苦。”
那女子默然不动,只是背对他而坐,从袖中抽出一块丝绢,轻巧地拂过巍鸣的鼻尖,丝绢中蕴着强烈异样的香气,引得巍鸣一阵眩晕,昏倒在地。这时飞尘从屏风之后掌灯走出,点亮了四壁的蜡烛,望着地上的巍鸣问荆南依“小姐姐,这人该如何处置?”
“抬回去。”
“好。”
“至于这里,”荆南依环视着叶蘭曾经所住的房间,眼中有掩不住的厌恶之情,“这个地方,既住过妖魔鬼怪,就当好好去去煞气,烧的烧,丢的丢吧。”
飞尘背起巍鸣,领命退下。
“蘭儿?”
被同一片暗夜苍穹笼罩下的宫殿之内,巍鸣似有所感,突然睁开眼,发现自己仰躺着被绑在婚床上,上身衣物不知所踪,巍鸣疾声大呼“怎么回事?来人,来人!”
帷幔一动,探进一只纤纤玉手,掀开薄纱,荆南依款款现身。
巍鸣投目望去,疑道“依依?”
荆南依利落地跨上床,坐在他身上,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拿在手上把玩,还笑嘻嘻地问他“夫君,你都好久没有来看依依了,这样见到依依是不是格外惊喜?”
巍鸣原本在叶蘭的住处,哪能想到一觉醒来竟会被荆南依绑到此地,知道自己并无生命危险后只觉得哭笑不得“依依,别闹。”
荆南依却是喜笑颜开,浑然不觉这匕首带来的危险意味,拎着那柄匕首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笑嘻嘻地说“听说,如果挑断了手筋和脚筋,人啊,就仿若一滩烂泥一般,站也站不得,坐也坐不得,只能乖乖地躺在床上。”
巍鸣试图挣扎,没想到绳索竟是越缩越紧“依依,不要胡闹了,放我回去,侍卫醒来要是不见我该着急了。”
荆南依牵着他头发,抚着他衣襟,神情娇憨可爱,俨然一个讨糖吃的妹妹一般,任是谁看了都会心生怜爱“依依思量,夫君总是躲啊藏啊,都跑到那边的旧屋去了……不如也挑断了,如此,日夜躺在我的寝宫中,朝朝暮暮,相濡以沫,做一对情深意切的小鸳鸯,可好?”
巍鸣惊慌失措,挣扎着起身,大声朝外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快放开我!”
荆南依作势揪了一下他嘴巴,示意他别说话“别喊了,我都吩咐过了,说小君与我正在独享闺阁之乐,你啊,就算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进来的。”而后一个翻身跳下了床,一蹦一跳地走到桌前,拿起一瓶酒在他晃了几晃,笑得娇俏“夫君啊,你瞧,我还为你特意备下了玉阑珊,你还记得吗?你答应过我的,一同荡舟莲池,一同登峰赏雪。今日,我们便一一兑现了。”而后她提壶给自己斟酒一杯,又将一杯端到巍鸣面前,搂着他坐起,欲灌酒给他饮,巍鸣左躲右闪,举止异常的狼狈,酒没喝进去几口,倒是浇得身上胸口湿淋淋。
荆南依一边洒一边咯咯的笑“喝得好,喝得好,咱们喝过了酒,就来谈谈知心话吧。”
荆南依跳回床上,伏在巍鸣胸口,脸贴着他心脏的位置,巍鸣转侧躲避,只可惜双手被缚,连动弹都不能够,荆南依拿起匕首,徐徐滑过他胸口,看得巍鸣惊恐不已“依依。”
“嘘。”荆南依竖了一根手指在唇边,陶醉地闭上眼,“别说话,我要听听你心里的声音。”
巍鸣被她这样绑着,动弹不得。荆南依食指轻点着他胸口,在上面画圈,如梦呓般喃喃道“夫君的心里藏着好些秘密,若晨钟暮鼓,又如燕语莺声。”
巍鸣见她如此,知她并无害人之意,原先的防备也卸了大半,气氛渐渐缓和下来,望向荆南依的目光也多了些许温和的光芒,像哥哥在看一个任性的妹妹一样,知她不过是一时迷失了心智,只等黑夜过去天亮起,那些沉睡的理智也会渐渐苏醒。
不意撞见巍鸣这样看自己,那眼神令荆南依怆然泪下,因为她知道,那永远不是男子看他深爱女子的目光,而她永远也成不了他心爱的女人。伏在巍鸣胸口,荆南依的泪再也止不住,肩膀微微抽动,她越哭越伤心,宛如一个伤心的孩子。
巍鸣叹了口气“哭什么?”
荆南依含着哭腔大声问“君子胸怀四海,广阔地很,可夫君的心里,为何没有依依?为什么容不下依依?”
“依依,抱歉,”对荆南依若说没有愧意,那一定是骗人的,可愧疚与爱情毕竟隔了太远的距离,他既已承诺了叶蘭,便无法再将他的心送给别人,“是巍鸣辜负了你一片赤诚。我的心已放不下旁人了。”
荆南依小脸一沉,不依不饶地凑到巍鸣眼前,指着自己的脸逼问他“你看看我,活色生香,知冷知热,在你面前。你看看我……除了依依,这里谁也没有?你心心所念之人,已然是个捉不住的影子,是再也不会回来的鬼。”说到这里她神色越发癫狂,一声高过一声,一指巍鸣胸口厉声问道“她为何还要霸占我夫君的心?”
巍鸣却不愠不怒,看着荆南依的眼中甚至还多了些怜悯,平静道“她若一日不回,我便等她一日,她若一生不回,我便等她一生。”
荆南依忽的一笑,抬手拭干面上泪痕,收起了眼中痴迷的光芒,变得锐利“好,依依就替夫君把她从心里剜出来。”
说罢她双手握住匕首,高高举起。这时苏穆破门而入,见状大惊失色,扬声喝止她“依依,你疯了!”
荆南依跨坐在巍鸣胸口,听得兄长的声音回头,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鼻尖微红,说不出的可怜可疼,她含泪哭诉“穆哥哥,依依要替夫君疗愈心病……”
苏穆飞身跃起,夺下荆南依手中匕首,擒住她手腕,旋身将她抱入怀中。荆南依伏在苏穆胸口,哭得泣不成声。
苏穆一边轻拍着她肩安慰妹妹,一边示意跟来的辰星为巍鸣解绑,扶他坐起。苏穆拱手陈恳地向巍鸣请罪“苏穆替家妹请罪,望小君不要惊动了旁人,人言可畏,我恐依依遭非议。”
巍鸣岂会为难一个女孩子,一边活动着被捆绑了许久的双臂,一边向着苏穆点点头,体贴地建议他道“穆哥哥,你快些带依依回去吧。”
荆南依揉眼望向巍鸣,忽的一愣,只见他麦色双臂光洁无痕,并无任何印迹。可是竹苑香榭那夜,她清楚的记得那人胳膊上的那颗红痣胎记。
这发现不啻于五雷轰顶,荆南依猛的挣开兄长苏穆手臂,跌跌撞撞地冲到巍鸣身边,苏穆抓她不及,紧张道“依依,你又想干什么?”
荆南依仿若未闻,情绪接近失控,胡乱地拨弄着巍鸣的手臂,试图在上面寻找那颗记忆中的红痣,喃喃着说“是你,肯定是你,为何没有,怎会没有……”巍鸣蹙眉躲避,神色间甚至有了厌烦的痕迹,苏穆见他如此不由惊心,如今荆南依在逍遥城的地位便已十分尴尬,若是再失了巍鸣最后一点好意只怕她以后的日子更加举步维艰,他立刻前去箍住荆南依的身体,不让她再乱动乱摸,侧首吩咐辰星“你看着郡主一些,别让她胡闹了。”
辰星点头说是,然后前来扶荆南依。此刻的荆南依一脸恍惚,失魂落魄地滑坐在地,抱腿怔怔看着前方巍鸣,嘴唇轻颤,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却有两行清泪沿着她的面颊缓缓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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