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带不来多少粮草,那么一定是要去掠夺了?”海市急问。张承谦咬紧了牙,脸颊上凸现出强韧的肌肉,“是的,冰川出来后二十里便是水井屯。那里驻军不到两千,屯垦的百姓也只两千多人,东西来往的商旅都在那里补给。现在咱们离黄泉关五百五十里,离水井屯二百一十里,还押着十三万人过冬的口粮,不能妄动,这水井屯,恐怕已经……”“张兄,你押粮回营里,让我去水井屯吧!”海市忽然说道。张承谦不由得细细地端详了这少年同僚一回。早听说新参将方海市是新科武举探花,张承谦出京之前只见了他两次。
朱雀门下那一回,这方海市身穿大典朝服,少年身姿英挺,肤色蜜金,眉宇秀丽仿如女子,又听说是个得势太监的养子,直看得张承谦心灰。官少爷见得不少,没有一个出息,已不抱什么指望,只求他不要死在边关教他们难做,也就很好了。这一路来,倒觉出这少年心性坚忍,什么苦都吃得,像借了旁人的躯壳还魂似的,毫不爱惜自己,现下听海市这么一说,更耽心起来。“你这是初阵,也没个人带领,这……”“张兄,十三万人的冬粮都着落在你身上,自然不可分神,可是这水井屯,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
不然这事情传扬出去,今后还有谁敢来屯垦?”张承谦心知他说得有理,却又恐怕他是个不知战场深浅的初生犊子,只得叫过几个老练的千骑来,分派了八千精干兵士给他,看这一彪人马在烈烈风雪中,急若卷蓬似地往水井屯方向去了。张承谦抹去髭须上的雪末,回过头来,瞧了瞧身后的大队,喝了一声:“都站着干什么?快点!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本营!”次日近晚,五万二千人的大队押着过冬粮草抵达毗罗山下的黄泉营。商议之下,决定令两名五千骑率其部众驰援水井屯。
入夜,西南路上人喊马嘶,张承谦跳出营帐,只见天已黑透了,一路松明逶迤而来,领头的少年身上染满血迹,面色惨白如死,老远看见张承谦,便纵马向他奔来。“怎么样?”张承谦见海市下马时有些趔趄,急忙拎了他一把。海市吞了吞唾沫,张开干枯的唇说:“去迟了,水井屯的人……没了一大半。”粗豪汉子咬紧了牙,片刻又问:“鹄库人呢?”少年的脸容映着火焰光影,眼神灼人,“三千两百鹄库人,逃了七百,其他的不肯降,好容易留下了二十来个活口。
现正赶着在冰川出口掘壕沟,守备不足,想着回来讨些人手,刚好路上迎面遇见了鹿千骑和陈千骑,请他们先往水井屯增援,我回来报个信。”“有鹿千骑和陈千骑就足够了,”一名披着天青斗篷的男子,不知在他们身后站了多久,此刻开声说道。“你不必再去水井屯,就留在营中。待到壕沟挖好,冰川这一条路也就算堵上了,少留些人。怕他们也是声东击西,关上正是用人的时候。”张承谦躬身作揖,“汤将军。”海市心知这一定是黄泉营主将汤乾自,跟着行礼如仪。
汤乾自三十余岁年纪,驻守黄泉关不过六年,声名却流传在外,是个极强悍的人。鹄库滋扰多年,边塞屯民多有男丁被杀,妻女见辱,牲畜遭掳种种仇恨。是以每每俘获鹄库探子,汤乾自便命将探子丢给屯民处置,待到俘虏受尽折磨死去,再命兵士将这些死相凄惨难言的尸身悬在关上。鹄库人再度来犯之时,这些屯民已无周旋余地,必然拼死反抗。想不到这等厉害角色原来不过身量中等,容色堪称秀雅,不似一军主帅,倒像个幕僚谋士。汤乾自点了点头,道:“和火头说,赶紧安排水井屯回来的人吃饭。
方参将今夜与我们一道。”水井屯折损了近两千守军,汤乾自与几名参将心绪都不轻松,是以大营中这餐饭吃得极静。食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珍馐奇味,与兵士一样是粗粟麦,牛羊肉,不过做得仔细些。亲兵端出一个硕大盘子,是边民家常的烤羊羔,拔出刀来大块脔割了,每人奉上一份,还孜孜冒着细小油泡,各人自以刀切碎取食。海市拔了佩刀,切开一角,羊肉作嫩红色,血水登时涌了出来,恍然就是刀刃斩碎鹄库人血肉的感觉。她不禁脸色煞白,胸中烦恶yu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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