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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秀青不再到之禹办公室去。

  一天、两天,到第五天的时候,之禹再也按捺不住。

  就算没空陪她、就算两人不交谈半句,但她在办公室里,他就能安心。她不来了,他的眼光老是在她常坐的位置流连,无法专心沉气。

  今天,巡视过PrettyGirl专柜后,不管后面的会议会否延迟,他直接把车子开进校门口。

  “你等我一下。”他转头对艾芬说。

  之禹匆匆跑进办公室,秀青没课。

  “你很多天没去找我。”合上她的教师手册,他强势。

  “我需要工作赚钱,”她微笑,掩饰心酸,她不是情绪性动物,即使分手,她但愿平和结束。

  “你需要钱,告诉我,我给你。”

  “我念了很多年书,是希望发挥所长,不是想让人包养。”

  “我不喜欢包养两个字,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很抱歉,话说难听了,但那是你给我的感觉。”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她不语,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

  “你在生气?为什么?”

  “我没生气,你想太多。”低头,她忙著整理桌面。

  “走!我们出去谈谈!”拉著她,他不容她反驳,秀青也不想在办公室里制造骚动,顺了他的意思,走出去。

  前些日子她一直想找他谈。谈工作有必要让自己忙得忘记自己是谁?谈他对他们的感情是否还认真?但他太忙,忙到没办法拨时间给她。

  没想到,等到失去联系了,他才愿意空出时间。

  空中飘下细细的雨丝,不大,湿不了人,只能湿人双眼。

  他们站在同一棵酸果树下,果实没了,他对她保证过,他给她的爱情只有甜,没有酸。

  她认真他的话了,没想到,满心等待甜蜜的她,却尝遍一颗颗不想入口的酸涩滋味。

  “首先,你在生气,我看得出来。”他说话。

  “然后?”抚抚双臂,她有些冷,

  “你可以用简单的方式做初步解决,也可以用比较麻烦的步骤做彻底解决。”之禹勾起她的下巴,认真说话,他的认真不受天气影响。

  “什么叫作初步解决、什么叫作彻底解决?”她问。

  “初步解决是你咬我一口,泄泄气,然后下班到办公室找我。彻底解决是你花点时间,把不高兴的原因告诉我,我们一次把原因消灭,不让不舒服挡在我们中间。”

  拉开他的手,这两种方式都不能解决,正确的解决方式是他坦然面对家人,像争取他的事业般,争取自己想要的爱情。

  “小不点儿,你不讲道理。”

  他又喊她小不点儿,一个让她从生气到接纳再到感觉亲昵的代名词。

  “我没有生气,倒是你,把工作告一段落后,仔细想想自己的心,想想你要的是什么东西?你真的想要我吗?或者我只是家人对你的另一个期待。”她分析。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还想讲话,但艾芬的声音适时切进来。

  “之禹,快点,我们时间不多。”

  看见艾芬,秀青脸色黯然,深吸气,努力把事情看淡。

  “看来你的时间不多,我们只能做初步解决。”秀青试著幽默。

  “你咬了我,晚上会到办公室找我?”

  “不会。”她摇头。

  “为什么?”

  “我必须花点时间想想,我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你要当首席老师、要当补界名师,或者你想学裁缝设计,我都可以帮你。”

  “帮帮你自己吧,选择你真正爱的女人,过你真正想要的一生。”

  转身,她想走,但下一秒钟,她让一股力量带进怀抱里。

  这个怀抱她不陌生,温馨依旧、幸福依旧,只是她怎容许自己占有别人的幸运?她有严重的道德洁癖。

  “什么叫作真正爱的女人?我懂了,你误会我和艾芬的关系。该死的,我坦白告诉过你我们两个人的过去,你不能因为我的过去,否决我的努力。”

  “你弄不清楚吗?我是否误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感觉。”

  “我的感觉是我要你,我们马上结婚吧!”

  突然间,他发觉自己将要失去秀青,恐惧闪过心灵,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慌乱。

  “为谁结婚?为你爷爷奶奶,父亲或者母亲?我不要。”

  “我为我自己。”

  叹气,她不相信。

  “之禹……”艾芬在他身后拉拉他的袖子,阻断他们的交谈。

  看看艾芬,他晓得不能再拖延下去,否则一连串的行程都受到影响。

  秀青笑笑,知道他的为难,她替他作主。

  “去忙吧!答应我,忙完之后好好想想,选择一条自己最想走的路走。”

  微雨在他的刘海间制造一串湿帘子,替他拨去雨滴,湿湿的水在她掌间汇聚,颗颗晶莹。

  她温柔地把水滴放进他掌心,温柔地挥手看他离去,直到他的身影在雨中模糊。

  她一直鼓励他做自己不是?她还说过羡慕呢,她怎能违背自己?

  “继续做个让我羡慕的人吧!”

  轻轻地,掌心雨滴落上她腮边,粉粉的脸、粉粉的可爱不见,认识他的这年冬天,她的心不再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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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忙了又忙,总在夜深人静时,想起她,拨电话。

  他承认他自私,承认没替需要早起的她著想,但秀青的态度让他惶惑,惶恐到忘记自私是种要不得的态度。

  她不吵不闹、不要求他停下脚步看看她,她企图从他的生活消失,企图把自己排除在他的忙碌之外。

  接太多次电话,秀青几乎在电话铃声响起那刻,清醒。

  “是我。”之禹在电话这头,拿起她的宣传照片,一个二十岁的漂亮少女,成了他心中最美丽的唯一。

  “我知道。”

  趴过身,她拿来床头柜上的纸笔,一次次写下他的名字。

  “我们十五天没见面了。”

  “有那么久吗?”

  她笑笑,忍过第一个十五天,接下来的十五天、十五天再十五天,会更容易忍耐吧?

  “我没办法忍受了,我要结婚,我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他实话实说。

  不见她,他心底空荡荡,空得找不出方向,仿佛他的努力变成虚假,仿佛他的事业不再重要。

  “一辈子?多么遥远的字句。”他的家人又给他压力了吧?秀青苦笑。

  “不遥远,只要我们结婚,一辈子马上在我们眼前。”

  “婚姻便是一辈子?或许。”

  一辈子的婚姻必须以爱情为重要成分做组合,他们之间或者有喜欢、有需要、有习惯,但爱情……缺席。

  “什么或许?是必然!我的婚姻必然是一辈子!”他加重语气。

  “那么你必须找个能让你维持一辈子的女人。”

  “为什么我要找?你不愿意当我一辈子的女人?是你说要认真看待我们的爱情,要对我们的爱情贯彻始终。”他拿她的话堵她。

  “我错了,贯彻始终包含太多的勉强,一旦有了勉强,爱情变得不漂亮;我现在觉得,最美丽的爱情叫作回忆。”

  秀青强迫自己,把那段曾经当作美丽回忆,她不强迫他、不勉强他的爱情,她不舍得用婚姻,把他们曾拥有的快乐变成不堪记忆。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为什么最美丽的爱情叫作回忆?不过短短十五天,她竟然要把他变成回忆?他明明在这里,明明在为爱情努力,她却拿回忆两个字来搪塞自己!?

  之禹跳起身,不管自己身上穿的东西是不是叫作睡衣,他拿了车钥匙冲出家门,他要问个仔细,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贯彻始终会加入勉强?

  “我比较实际,知道生活是最现实的东西。”秀青幽幽说。

  “我的生活不实际了?”

  “我们有不同的人生观,我们站在两条不同的道路上,我南下、你北上,有过短暂交会,我很满足。”

  她不满足的,但她必须满足,必须用现实裁断贪婪。

  “我不!我要更多更多!”踩下加速器,他用吓人速度在马路上奔驰。

  “你不放手东边,怎采得到西边果实?钱你要更多更多,事业你要更大更大,爱情你要无数精采,贪心会让你错失最重要的人生。”

  “别对我说教,我不是你的学生。”

  “我不当你是学生。”

  她当他是最爱的男人,因为爱他,她愿意为他亲手剪断束缚;因为爱他,她愿意处处为他著想。

  “你可以要求我不花那么多时间在工作上,可以告诉我事业不要拓展那么快,也可以要求我拨出时间和你培养爱情,但绝对不可以告诉我,最美丽的爱情叫作回忆!”

  他要当她的未来,当她的一生一世,就是不要成为她的过去。

  “我是为你好,做真实的自己,娶喜欢的女人,不需要阳奉阴违,不需要逼自己走不喜欢的生活干线。”

  “为我好?不!你在找借口,你想要的是自己好!”他的口气变得恶劣。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不是我要这么想,是你‘已经’这么做了,对不对?”

  她做了什么?摇头,这十五天她做了回忆、思念,她写他的名字,在深夜手握住话筒,等他来电,她做的每件事都与他相关。

  “不说话?我猜对了?你交到新男朋友,你找到另外一段新爱情。”嫉妒让人盲目。

  “我……”

  “你需要一个时刻陪在身边的男人,你需要有人替你出头、替你遮风避雨,你要的不是我的爱情,而是我带给你的安全与便利?”

  她不反驳。

  “我被三振出局的主要原因,是我不能天天陪伴你?”推论是人类最可怕的能力。

  “我们的人生方向不同,你该找个能和你并驾齐驱的女人,一同享受驾驭的快乐,而我,应该找到愿意同我缓步并行的男人,相携相扶,看遍人生好风景。”

  秀青叹气,他怎不明白,坦然面对他和艾芬的爱情,会让事情容易?

  门铃震天响起,秀青放下电话,冲到门边打开,面对面看他,她无语。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别的男人?”

  她紧盯他,是不是她承认,他便愿意诚实面对自己的爱情?

  泪滚落,小小的身子在风中发抖,她说不来谎话,爱他是真不是假。

  她的沉默让之禹加深认定,他深吸气、吐气,然后抓起她的手,牙齿咬下。

  三十秒,他转身、他上车、他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低头,秀青看著手臂上的咬痕,他终究舍不得用力咬她……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她怎能不多替他著想、多爱爱他?

  轻抚手臂,把咬痕贴进脸颊,她痛哭失声……

  车子在马路上狂奔,之禹不是生气,他是难平。

  他谈过无数爱情,却是第一次尝到心碎,她没有比别的女人漂亮,没有比人家聪明,她固执保守,她没有自己,她只会忍耐忍耐再忍耐,这种女人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他心痛?

  要他的女人多得是,他何必让自己难受?

  嘎的一声,他把车子停在马路中间,手狠狠捶在方向盘,拉出一道长长的喇叭声。

  一辈子两个人在一起你说要加个或许

  不是你不喜欢甜言和蜜语只是你比较实际

  两个人一辈子不分离你问我好在哪里

  不是你不期待永恒的恋曲你说最美的爱情叫作回忆

  为何连分手都不跟我争吵撂下一句话就想逃跑

  让我爱难平恨难消情难灭梦难了心难过

  你却放手一了百了

  离开我你就是为了我好可知道这句话伤人不少

  就算忘不了没有大不了反正一切都不再重要

  我的心既然你全都不了何必再继缋让彼此困扰

  斩断纠缠的爱从今就一了百了

  午夜的广播里传出信乐团的歌曲,他细细听取、细细品味。

  是啊,所有的女人都实际,都狡猾的使用“最美丽的爱情叫作回忆”来搪塞男人心,她不争吵、她说处处为他好,她学会最优雅的分手模式向他SayGoodbye。

  那么他还在乎什么?他是应该放手一了百了,一了百了啊!

  再次发动车子,深吸气,他是男人,他告诉自己,不过足一段爱情,没什么好在意,一了百了很简单,他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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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找上秀青的是贺家的爷爷奶奶,他们到学校找人,她没有理由不见。会客室里,贺家父母爷奶排排坐,凝重表情看著秀青。

  “可以告诉我们,你和之禹是怎么回事?”贺奶奶问。

  “我们……从来就不是一回事……”她打定主意不当第三者,也打定主意要之禹幸福。

  “我们明明看见你和之禹在床上……”

  “你们知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只不过是聊天聊得太累,睡著了。”

  “所以你和之禹不是一对?”

  “嗯,我们在工作上合作愉快,如此而已。”她轻描淡写。

  “那么艾芬的话是真的了?”贺妈妈叹息。

  “好了,现在怎么办?真的让那个女人进家门?她很花心,我怕他们结婚不到半年又闹离婚,我们这种传统家庭禁不起这种闹法。”

  他们毫无忌惮地在秀青面前讨论之禹和艾芬。

  “除了让他们结婚,还有别的办法?她都怀孕了,我们能让贺家骨肉流落在外?”贺奶奶说。

  艾芬怀孕?秀青皱眉,扯痛她的不仅是神经知觉,还有牵系著生命的血脉呵,痛从血管扩张到心脏,她连呼吸都苦。

  她的感觉没错,他果然是爱艾芬的。

  至于为什么出口向她求婚?她是另一个障眼法吧,他阳奉阴违的个性让他乖乖进学校当老师,却在衣柜里偷偷安装视讯设备,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他乐意娶她,让她在家中安抚长辈的喜悦,却在暗地里保有他的爱情。

  这个男人干嘛那么辛苦,他有过成功经验了不是?确定家人愿意为他的快乐妥协了不是?他何苦老勉强自己做不爱做的事?

  想起自己是他“不爱做的事”,秀青咬紧下唇,扭绞双手,抑制源源而来的心酸。

  “这个女人太妖媚,一定是她勾引咱们家乖小禹,害他一时把持不住。”贺爷爷忿忿不平。

  “分手就分手,小禹干嘛把她留在身边工作?”贺爸爸埋怨。

  “我问过,小禹说她的工作能力很强,尤其最近小禹的事业迅速扩充,他需要能干的艾芬帮忙。”贺妈妈说。

  “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咱们家又不缺吃穿,你看,我一只卡西欧手表戴了一辈子,没事他给我换了只劳力士,害我每次要看时间,都要小心翼翼怕歹徒觊觎。”贺爸爸叹气。

  “我更惨,自从他每个月给我一百万买菜,我每天逛菜市场都好烦,不知道买什么才合适。”贺奶奶也说。

  “讲到这个,妈妈,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煮鱼翅燕窝汤了?我每次吃饭都觉得有罪恶感。”贺爸爸说。

  “我哪有办法?不赶快花完,小禹又拿给我,我怎么处理那些钱?”

  “对不起,我可以插句话吗?”秀青终于开口。

  “有什么事,尽管说。”

  贺奶奶看她,人跟人之间一定有缘分这种东西,不然她怎么就是喜欢看秀青、喜欢听秀青讲话,而那个艾芬,光听到她的名字,就觉得烦到极点。

  “之禹跟我谈过,他很高兴自己拥有一群开明的家人,愿意放弃自己的期待,将就儿孙的喜爱。之禹喜欢从商,有了你们的支持,他可以在这个领域里悠游自在,做得绝伦精采。至于他的婚姻,你们是不是更应该给予支持?因为那攸关他一辈子的幸福。”

  “我不认为艾芬能带给小禹幸福,小禹是被她的美色迷惑,如果他够聪明,他会选你。”贺爷爷说。

  “谢谢贺爷爷看好我,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们,将来要陪之禹终老的人是妻子,不是长辈,他现在可以为你们的喜好将就,将来老了,他心底会不会遗憾?会不会后悔放手幸福?

  之禹是真的很爱艾芬,他们共同经历许多浪漫与困难,才能一路走到今天,就算你们不看好他的爱情,至少为他们的毅力-采!”

  “为什么替艾芬说话?贺妈妈是女人,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小禹。”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何况,喜欢一个人是见他快乐喜悦,而不是把他禁锢在身边。”

  她坚持不要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会遗憾、会后悔,但重点是——他快乐。

  “老实告诉我,你爱他对不对?”贺妈妈拉住秀青的手问。

  秀青俯首,须臾,她抬头,对自己诚实。

  “是的,我爱他。”

  “你爱他,还鼓吹我们放手,让他追求快乐喜悦?”贺爸爸追问。

  “如果你们真的和我一样爱他的话,你们会放手,会把他的快乐放在自己的快乐前面。”看著老人家,她叹气。“对不起,我下一堂有课,要花点时间准备。”

  起身,向老人们点点头,秀青走出会客室。

  “我想,秀青比我们想像的还爱小禹。”贺妈妈喃喃说。

  “可惜我们家小禹没眼光。”贺奶奶说。

  “秀青说服我了,婚姻这件事,我们不应该有意见,应该让小禹全权作主。”贺爷爷说。

  “我去跟小禹谈谈,就算是同意他和艾芬的婚事,也要让小禹知道,秀青是爱他的,至于要怎么抉择,就看小禹自己了。”贺妈妈语重心长。

  这天下午,贺家长辈决定对之禹二度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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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业式,十点半,学生们背著书包快快乐乐走出校门,接下来的假日,让大家乐翻天,

  拿起包包,秀青跟著学生走出校园,今天她没骑车,早上她用走路来学校。为什么?因为她睡不好,五点钟就起床。

  怎会睡不好?因为,她还在等待夜半里突然响起的电话声。

  她明白,电话不会再响,他们已把话挑明、已经不欢而散,但她仍下意识等待,等他低醇的嗓音,一声“喂”,说说他想结婚的念头。

  不管是真情或假意,女人都喜欢听,听一个男人诉说思念,说他喜欢自己。

  “小不点儿。”

  是之禹的声音,她听见了,但不回头,她不想让人发现自己有幻听毛病。

  “听说你爱我。”

  还是他的声音,秀青走得更快,企图把幻觉远远甩开。

  “听说你的爱情观是——喜欢一个人要见他快乐喜悦,而不是把他禁锢在身边?”

  他的声音更加清晰。

  秀青快步拐进巷子里,背贴在墙边,抚著胸口,她的爱情不肯离去,她的心情一波波汹涌难定。

  “你又躲我。”

  这次,他的声音出现,他的人一并在眼前。

  两只长手臂支在她身后墙上,她被锁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他的呼吸在她颊边,带动几丝秀发飞扬,那么……是真的-,他真的在这里。

  “我以为我们把话说清楚了。”秀青低语。

  “哪句话清楚?”他又耍无赖、又要把人气个半死。

  “我们已经分手。”

  “哦,那天晚上说的。”他点头,表示记起来了。

  “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她问。

  “我觉得不公平。”

  “对谁?你吗?”

  “不,对你的新男朋友不公平。”

  男朋友是他推论出来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秀青不答话。

  “第一,你不可以心里爱著我,却去和旁人交朋友。第二,你曾说,我拿你当挡箭牌不公平,所以,你不该拿别的男人当挡箭牌,挡开我的心。”

  她慌了,教务主任,哦,不!是贺妈妈和他谈过了?她并没说服他们,让之禹追寻真爱?

  “你不回答?好,我说。假的,统统是假的。”

  假的?她看他,疑惑。

  “艾芬没有怀孕,我没爱上她,她不是我的真爱,我和她之间早在几年前结束。”一口气,他要她疑虑尽释。

  “怎么可能?她爱你,才肯跟你回台湾。”

  “那是她的事,不过谎言戳破,我让她回美国,至于威尔森要不要留下她,那是他们的事,反正我再不会和她正面接触。”他说得斩钉截铁。

  “等等,你说得太快,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艾芬欺骗我父母亲,说她怀了我的孩子,要我父母亲支持她想要的婚姻。”他放慢解释速度。

  “她没有吗?”

  “她试图制造,但她失败了。”

  “制造孩子?”这年头科技进步到这等程度?

  “她想灌醉我,爬上我的床,造成既定事实,让我传统的父母亲接纳她的存在,却没想过,这两个月中我养成一个坏习惯。”

  “什么坏习惯?”

  “失眠。”

  秀青的食指抚上他的黑眼圈,他也失眠呵,看来他们应该结伴去看医生。

  “为什么失眠?”她轻声问。

  “我想打电话给一个小不点儿,告诉她,我有很多思念,可是想到她有男朋友,电话拨不出去,头靠在枕头里,辗转反侧睡不安稳,任何一个声响,都让我惊醒。”

  “醒来之后呢?”

  “我买了信乐团的CD,反覆听他们的歌曲,告诉自己,花心女性总用‘最美丽的爱情叫作回忆’来欺骗男人心,她们口口声声‘为我奸’,她们真正为的是自己好,我努力恨你,没想到恨不了你,只能自己气爱难平、恨难消、情难灭、梦难了气我试著做到‘一了百了’,没想到这件事情难度太高,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他一口气说完。

  “所以……”

  “所以艾芬没成功,在她第三次企图爬上床时,我翻脸了,在这种情况下,她圆不了自己的谎。”

  “然后……”

  “然后有一个笨女人,情操伟大得想拱手把男人让出去,她说服我的父母亲,让我自主婚姻。他们妥协了,觉得这个笨女生的话是正确的,却没想到,他们儿子想要的妻子,和他们想要的媳妇是同一个人。”

  “可是,你们明明彼此深爱对方。”

  “你哪一只耳朵听见我这么说?”

  “你们在图书馆前、在月光下浪漫不是?你说过,她是你见过最聪明的女人,你们共同有过人生最快乐的过程,直到你的家人反对……”

  “我懂了,那天晚上你没有回家,你躲起来偷看我们。”他总算了解她的改变。

  “我没有躲起来,也没刻意偷看任何事。”

  “不管有没有偷看,总之,你看到艾芬吻我,是不?”

  “是。”她招认。

  “你有没有看见我推开她?有没有听见我告诉她,很抱歉,我心有所属?有没有耐心听我向她分析,当年不成熟的感觉不叫作爱情?”

  “我……”

  “你没有!你跑掉了,你看了上集,就自作主张替男女主角定下命运!你实在是个不负责任的读者!”

  “我不负责任?”

  “不是吗?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可以憋气,憋气会长不高,我说过,有心事你要学著一点一滴讲出来,结果呢?你有没有做到?

  没有!你自己决定我不可以爱你,你逼我一了百了,你浪费我们的两个月!你实在坏得很严重,我要怎么修理,才能把你讨人厌的性格修正回来?”

  “我……”

  “不准说话,现在是我的时间,听清楚,萧秀青,你有无数缺点。我明白你这种女生根本配不上我的高贵优雅,如果我是云霞,你就是地上的烂泥巴,想追上我,你得努力一百年。但是没办法,谁教我爱上你,尽管你又笨又蠢、做事没大脑……”

  她又笨又蠢?她没大脑?不会吧!去翻翻她从小到大的成绩单,谁敢说她一句没大脑?

  “闭嘴,不可以乱骂人,不然我就、我就……”

  “就怎样?”

  就怎样?很简单,她抓起他的手臂用力咬下去,随著她的齿痕,她的泪水在他手臂黏上湿气。

  人肉咸咸,和她的泪水成分相近。

  放松牙齿,她想起他在自己手上留下的咬痕,他的不忍、他的心疼,每个情绪都刻在自己心问。

  是啊,怎能说她不蠢,她蠢得把爱情往外推让,她蠢得让遗憾找上门。

  “很好,以后生气要像这样发泄出来,至少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抱住秀青,之禹再舍不得同她分开半秒钟,暖暖的体温相煨,煨出绵密爱情,他爱她,是真诚。

  “之禹。”

  “嗯?”

  “你问过我许多次,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对,有答案了吗?”

  “嗯,我想要你,真心想要。但是……会不会,有一天你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我长得比艾芬丑。”

  “是哦,你两条腿接在一起没有她高,你的脸只有她一半大,打架的话,你的手骨太细,一捏就碎,而她,耐得住我的过肩摔;带你出门容易丢掉,她的目标明显许多……”

  “贺之禹!”她大叫,这个男人专门出世来羞辱她的吗?

  他笑笑,不对她的怒气反应,捧住她的脸,他诚恳说道:

  “问题是……我爱的人是你不是她,就算她耐摔、耐打,她漂亮得让天下男人心痒说不出话,对不起,我不爱她,她的好与我无关。”

  “你真的爱我?”

  “非常。”

  “你打算爱我到几时?”

  “知不知道,最近我学到一件事?”

  “什么事?”

  “一心一德、贯彻始终,我想我的爱情会和我的人生一样长久。”

  “好吧,我让你爱。”秀青说。

  轮到她骄傲了,谁说不能骄傲?被一个优质男人喜爱,她可以一直骄傲到……天荒地老……

  “之禹,你小时候一定很不爱念书。”

  “你怎么知道?”

  “一心一德、贯彻始终,在刚上小学一年级,老师教唱国歌的时候我就学过了,你怎么直到最近才学会?”

  “你敢取笑我?”他抓起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上天空,转圈圈,一圈、两圈、三圈、五圈……她陷入爱情漩涡,再也拔不出身。

  她笑、他也笑,她笑自己的心握在他手间,他小心翼翼,他开开心心;他笑有个小不点儿加入他的生命,让他再也记不得失意与孤寂。

  爱情开始、爱情结束,他们允诺彼此,爱情在此生终了时结束,在下一生携手重新开始。

  编注:别忘了,《爱情实习生》还有“爱情实习讲师”、“爱情实习记者”、“爱情实习律师”、“爱情实习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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