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到机场送走天阳和心心后,天尧先把寻君载回家才到公司上班。不知道为什么,寻君觉得好疲倦。她揉揉太阳穴,费尽力气才让自己走回卧房,她举步维艰的行走,就在她终于把自己放到床铺上时,一阵痛楚向她侵袭而来。痛从骨头深处泛起,渐渐地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这份椎心的疼痛,她的心脏狂烈地敲一击着胸腔,咽喉被紧紧压迫,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寻君痛得错缩成一团,齿牙碰撞的格格作响,她痛得想呼大喊地却发不出声音,她觉得血管里的血液在瞬间冻成冰柱,将一根根血管撑开、迸裂。她不断要求自己快些晕厥,但意识却异常清晰,她能感觉每一分痛苦在侵蚀她的身体,却动弹不得。她茫茫然地睁大空洞的双眼,直盯着天花板。泪水自她的眼角滑下,串串泪珠把枕头儒湿成一大片。她总算明白妈妈为什么要选择死亡来逃避、为什么她会通不过试炼,因为那种痛不是凡人所能承受的呀!时间在煎熬中分秒流逝,疼痛逐步褪去。被疼痛摧残过的身体疲惫不堪,她像个破布娃娃般瘫软在床上,意识逐渐地离她远去,终至沈沈的入睡。
天尧接到电话后,匆匆向致翔交待过,就快马加鞭的赶回家。刘妈说寻君从早上回到家后,就一直呈现昏睡状态。张医师来看过也查不出病因,他帮她做了几项检查、打上点滴,到现在她还是没醒过来。因为觉得事态严重,才打这通电话通知他。看看腕表,计算时间。照刘妈的说法,她至少昏迷了十二个钟头,怎会这样?她生病了吗?要不是刘妈细心,等他应酬完、回家后才发现,那时情况会有多恶劣?他不敢想像!
径自进入寻君卧房,她仍然熟睡着。天尧将她抱起,小心地搂在胸前,轻唤她的名字。
像回应他的轻唤般,寻君的眼皮跳动两下,然后自昏睡中幽幽苏醒,缓慢地睁开双眼。映入她眼帘的是两簇微皱的眉尖,她微微一愣地问他:“又有人惹你生气了?”
“怎么这样问我?我常常生气?”他瞳眸中闪烁着清亮的神采,语气中充满关爱与疼惜,他竟拿对待心心的态度对她,她顿觉受宠若惊。
“你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没有!我觉得很好。”
“没有?为什么会昏睡那么久?”
“我只是累了!”她不想让他担心。
那晚天尧虽说,如果真有万一,他会娶她。可是她不愿意,不愿意他为了诅咒而娶她,假设他们有结婚的一天,原因只会有一个,那就是他爱她。因为她有她的尊严!即使在深陷痛苦时,曾有过放弃的念头,但现在理智恢复了,她不要利用他的同情和责任感,来迫使他做下决定。
“张医师帮你检查时你为什么都没知觉?”
“我知道他帮我做检查,可是我好累不想动。”她垂下眼帘,回避他的眼光。
“为什么会这么累?”他半信半疑。
“我昨晚没睡!”她随口编扯了说话。
“为什么没睡?”他看得她心慌意乱、呼吸急促的。
“想到心心要离开有点放心不下。”她眼光闪烁,不敢面对他。
“真的?你最好不要骗我。”他低声警告。
“真的!”她咬咬唇郑重地点头。
“你能不能答应我,要是发生任何事都会来找我商量?”他叹气,不想再追问下去,再问也只是问出她更多的言不由衷。
“好啊!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她故作轻松。
“如果真是麻烦,我早就惹上了。”
是啊!早在她母亲把她交到他手上时,她就是他的“专属麻烦”,只是他觉得越来越乐于接收她这个麻烦。
“那么你赖不掉了,我会麻烦你“一辈子”的!”虽然她的一辈子所剩不多了。
“放马过来!”他滩开两手迎向她。
“你饿了吗?”
“饿坏了!”她拼命点头。
“我带你出去吃饭!”她看着闹钟上的指标,讶然地问道:“都十点了,你还没吃饭?”
“被你吓饱了,哪有心情吃饭?”
“对不起!”他说他被她吓坏了,是不是他的心里面已经有了她的影子?或者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他的责任?
“走吧!发什么呆?被吓傻的人是我又不是你。”看着他关心的眼神,她心底激动不已。算了,只要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在乎她,管他是责任还是义务,对她而言都足够了!早该看清的,未必每个人都有福气能捉得住爱情这种虚无缥缈、如梦似幻不真实的东西,虽说心中有些遗憾,但在死前叫她碰上了他,能体会单恋滋味不也是一种幸福?实在不能奢求再多了。她不顾一切地投入他怀里。她不说、不想也不猜测,只是紧紧地抱着他,汲取着他的温暖。
“谢谢你,谢谢。”她不断地低声呢喃。
纤细的两只胳臂紧紧环着他的腰背,小小的头儿窝在他的胸前,暖暖的呼吸拂过他的肌肤,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她圈抱在胸前。
“小傻瓜。”他纵容的抚摸她的长发。什么时候起他也开始在期待她的拥抱了?他没花太多心思去想,任凭感觉去做主。
天尧坐在电脑桌前,萤幕上的文字一个也进不了他的大脑。想起寻君闪烁的眼神,他迷惘了!从带她回来开始,她被天阳排斥在外、刘妈拿她当隐形人看待,连他自己都认为她别有用心、企图从他身上获得什么。然而她并没被这些打倒,她不畏惧地面对每个不友善的态度,渐渐地她赢得众人的友谊,一步步的走入这个家、取得所有人的认同。对他们而言,她不再是个陌生的闯入者,她已经跟这个家密不可分,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她想要的不是如愿了吗?为什么她看来那么不快乐?她最近老是神魂不守、若有所思的,几番撞见她回避众人、躲在角落哭泣,问她在想什么,她总是掀起一个甜蜜蜜的笑容,说沙子跑进眼睛。她心里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难道她口中的诅咒确有其事?不!他是个成熟男人,不会让一个十九岁小女生的幻想迷惑。天尧没注意到,他已经把寻君说的诅咒从“谎言”定位成“幻想”,或者可以说,就算是谎言他也已经默许了她撒谎。起身步出房门,他必须跟她好好谈谈。
屋内屋外找过一圈后,天尧在顶楼花房找到喝得醉醺醺的寻君。他上前,看看所剩无几的啤酒,忧心冲忡地看着她。
“快起来,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她抬起迷蒙醉眼瞪着他瞧。
“你是牛头马面吗?要带走我吗?”看来她不是普通的醉,居然拿他这个超级大帅哥当牛头马面看。
“别胡说了,起来,我抱你下楼。”他一手扶起她的背,一手放入她膝盖后,将她打横抱起。
“不要、不要,我不要跟你走,求求你,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死、不想死了。”她用力推开他的胸膛。
“寻君,醒醒!”
“我不要!你告诉阎罗王,再给我十年寿命好不好?下辈子我还它二十年。”这小妮子连阎王都敢跟人家讨价还价,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有事自己找地当面谈,我只负责拘提人犯。”就当是处罚她把他看成牛头马面吧!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吓她。“我想留下来,舍不得走了呀!我不想离开天尧,拜托拜托……”
唉!他叹息,她到底在想什么,又是那个荒谬可笑的诅咒之说?他怪起寻君的母亲不该灌输这种怪力乱神之说给孩子。现在,他的“谎言”从“幻想”又沦为“错误观念”了。
“寻君,看清楚,我是天尧,不是什么牛鬼蛇神。”
“天尧离我好远好迎,他不会在我身边。”
“看清楚,我真的是天尧。”她揉揉眼睛,使劲眨眼的拼命想看清他。
“你是天尧,楚天尧吗?”
“我是!”听到他的肯定句,她竟然大哭起来。“天尧,怎么办?我快死了、就快死了!”
“不会!没有我的允许,没有人敢让你死!”
“你不明白,我真的快死了,真的。”
“不会!我说不会就是不会!”他微愠,这个固执的小脑袋!她要他怎样的保证才能相信他不会让她死?冥顽不灵的家伙!
“你不信我?每次都这样,你根本不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你老是认为我是骗徒,你老是以为我接近你有目的。但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我爱你呀!”她嚎陶大哭,累积几天的情绪在这时爆发出来,她激烈地在他身上捶打,狂乱地哭喊尖叫。她爱他,他的心被猛烈地撞击,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天尧怔愣住!她怎么可以爱他?他有心心、有他的责任呀!无视于落在他身上的拳头,他整颗心处于震惊状态。
“你喝太多酒了,等清醒过来你就会忘记自己曾说过什么。”这话不仅是在安抚她,也是在说服自己——假设她说的全属醉言疯语。直到倦极,捶打他的拳头才乏力地落下,转而捉住他的衣襟,她紧密地抱住他,在他怀里尽情哭泣,嚎叫变成低声呜咽。
“我没醉,我真的爱天尧呀!不因为他是我的命定人、不因为他能助我逃避诅咒,我是真的爱他!”
“不可以……”听到她的告白,天尧做不出适当反应,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我当然知道不可以,因为他爱心心,不爱我!哈……鬼先生,这个就叫做单恋,懂不懂?你们地狱有单恋这种事情吗?”她又哭又笑地把他当成勾魂使者。抚着她红得像煮熟螃蟹的脸颊,他怜情之情油然而起。他爱心心,从很小很小时就知道心心将要成为他的新娘,他疼她、呵护她,多少年来耐心地等待她长大,若不是碰上那个畜生,她早成为他的太太。他发下重誓再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心心不仅仅是他的责任,更是他花了许多年专心呵宠的女人呀!
“对不起,我给不起你要的。”他怅然叹道,但他会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终其一生的照顾她、保护她。
“不要!我要爱你、我爱定你了!”陡然间她清醒数秒钟,凑上自己的嘴唇吻住天尧柔软的唇瓣。他直觉地想推开她,但她咕哝着不依,硬是紧贴着他,她生涩的吻让天尧心底的书钟声渐渐隐去,他意识模糊地任由感官带领他去品尝她的甜美。
夜深人静,少了冬眠虫子的呜叫声,夜晚变得更加宁静。天阳、心心终于回国了。他们带回许多礼物。大家在客厅拆礼物、听心心滔滔不绝地说着旅途中的所见所闻。
“你们知道吗?那个雪好厚好厚一层,我跟天阳玩滑雪橇,还堆了一个雪人。天阳说雪人的名字叫做颜致翔,然后我们就朝着雪人一直丢雪球,好好玩。”
“喂!我什么时候惹到你?居然拿我当箭靶射!”致翔抗议。
“我也觉得很对不起你,所以买了日本和服给你。”她害羞地躲入天阳背后。
“我穿起来再留两撒胡须,一定很像倭寇。”他逗趣的表情惹得众人宛尔,心心更是拍手大笑。
“你竟然敢笑得这么开心,我还没找你算帐,欺负过人送个礼物就没事啦!”他佯装生气,吓得心心手足无措的。
“别吓唬她!”天尧沉声喝斥。
“多好!有人帮你撑腰罗!”致翔咧嘴大笑。
“谢谢天尧,你对我最好了!”她倚近他身旁,头偎在他肩上。
他们的亲呢让寻君心底泛起酸楚,她低着头让自己的灵魂游离在另一个空间.她的脸色惨白,惆怅的她融不进他们的欢乐氛围。天尧注意她难看的脸色,想起她那次的昏迷不醒,她又不舒服了吗?他忧心冲忡地沉下唇角。
“天尧,我买了紫色HOLLOKITTY手电筒。铅笔、橡皮擦……好多好多,人家说只有在北海道才买得到这种颜色哦。”
“喜欢吗?”他对着心心柔声道。
“好喜欢、好喜欢,可是天阳说怕行李太重带不回来,不可以买太多。”她嘟着嘴巴,心里仍有些不甘。
“把喜欢的东西开张单子,明天我派人走一趟北海道买回来。”天尧毫不犹豫地宠她,他一向如此,宠爱她已成了他的习惯。
寻君为之黯然。本来就是这样子,没道理心伤的啊,他表现的很明白不是吗?对早知道的事实,她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感到悲哀。
“天尧,我有泡露天温泉,天上一面下雪、一面泡在热热的泉水里好舒服喔!”
“真的?”他安静地听她描述,心思却飞向沉默不语的寻君身上。
“我下次还要去!”
“没问题。”
“你和寻君都会陪我去吗?”
“如果你要刘德华陪你去,天尧绑也会把你要的人绑去。”致翔插口打趣道。
“天尧,他没骗我?你们都要陪我去?”他点点头,在她眼前,他是无所不能的神,她的任何要求他从未拒绝过。
看着天尧对心心的百般宠爱,她的心纠缠成结。天哪!她竟然在嫉妒心心。她根本没有立场啊!她怎会认不清自己的身分?她应该处之泰然、一笑置之的,她不断地加强心理建设。天阳注意到寻君异常的安静,走到她身旁,拍拍她的肩膀。
“怎么不说话?在日本我很想念你的瞎掰。”
她摇摇头,努力克制攀升上来的惶惶然,咽下硬咽,寻君费力地挤出声音。“对不起我累了!”她起身离去,这里没有她容身之处。
“君——你不喜欢我了?”心心哭丧脸说。
寻君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我只是累了!”她乏力的说。
“君!你跟我说话,别不理我!”她走近她,拉扯她的手,一脸的泫然欲泣。
突然,一阵疲倦席卷而来,麻痹感从足底掌心逐渐向上延窜。糟糕!这个似曾相识的感觉通知她,疼痛马上就要来访。她急迫地想摆脱她,她必须在发作前回到房间。
“我没有不理你!”她甩脱她的手。
“有!你在对我生气。”心心又重新捉住她。
“没有、没有,我都说没有了,你还要怎样?整屋子里的人都哄着你、宠着你还不够吗?非得要加上我这份才够吗?我只是累了可以吗?”她再次甩掉她,踩着艰难的步履往阶梯上走。
心心再也忍不住满腹的委屈,倒在天阳怀里轻声辍泣。
“寻君,你给我下来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天尧对着寻君暴吼。她没理会,心中仅存一个念头——她要上楼!见她没做反应,天尧冲上阶梯越过她,挡在前面。他瞪视她的眼里有着太多的不谅解。她僵立住,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有着彻底的绝望,她凄楚一笑,突然间一个踉跄,寻君整个人往后仰,从楼梯上滚落,一阶阶坚硬的石梯撞击着她的身体,寻君却感觉不到痛。
“寻君!”众人惊呼。她牙关喀喀作响,冷汗从四肢百骸中渗出。她紧紧咬唇忍住痛苦,仿若被人拿着锯子一寸寸、一分分在肢解,那种叫人窒息般的痛压迫着她的每根神经。天尧快速地跑到她身旁,用手指扳开她的牙齿,不让她伤害自己。寻君闭不上眼,她清清楚楚的看见大家焦虑的表情。他们是真的在为她担心?蓦地,一阵火炙般的疼痛的烫着她身上的每寸肌肤,她瞪大眼睛,气息微弱的呻吟,再次于鬼门关前徘徊,寻君自杀的念头更加强烈。
“致翔,去开车!”天尧暴烈的大吼,抱起寻君,他的心乱成一团。
“天阳,你在家陪心心。我们送她去医院!”致翔拍拍天尧,给他一个安抚的表情。
“她不会有事的。”躺在天尧怀里,寻君嗅闻着属于他的味道。
天尧惊惧的表情宣告了他的在乎程度。知道在他心里留有一个位置,寻君已心满意足,即使疼痛持续侵蚀、即使死亡阴影依然笼罩,但在他的怀中,她找到温暖的幸福。
在车子摇摇晃晃间,疼痛逐渐消失,她轻声喘息,仰起头说:“我没事了,送我回家。”他淡然地看她一眼,强抑下心中的慌乱。
“不!我们去医院彻底检查找出真正病因。”她没力气同他争辩,靠着他缓缓入睡。
没病?她居然没病?“可是她明明痛得咬牙切齿。”天阳不解地问着医生。
“这几天我们帮她做过无数项精密的检查,所有检查报告都显示她的生理机能很正常。”
“有没有其他原因造成她的疼痛?”天尧问。
“我们曾考虑过是不是心因性疾病,也就是说精神方面的疾病,但经过精神科医师会诊,她的精神状态很稳定,没有异常现象。所以我建议你们可以帮她办理出院手续。”
“医生,那天送来之前她看起来的确很痛苦。”
“当时情况我们没看到,实在无从下诊断。你们送来时她正处于睡眠状态,虽然她睡得相当久,但有些人的先天体质就是需要大量睡眠,也许她只是单纯地真的很累,也许是她想引人注意,你们要不要跟她谈谈,或许就能找出原因。
“换句话说,她有可能是在演戏?”天尧的声音不信地扬高了起来。
医生不置可否地微笑。“该死的女人!他最恨被人愚弄,如果查出来她从头到尾都是在做戏,他绝对不放过她。
“大哥,让我先去跟寻君谈谈。”他冷着脸不说话,丢下一语即转身离去。
“我们一起去!打开病房,寻君正手支着下巴,无聊地瞪着杂志发呆。
看见天尧、天阳她高兴地猛然跳下病床,跑到他们跟前。
“怎么样?可以出院了吗?”她期待地看看天尧,天尧却别过身不理会她。她转向天阳求取答案。
“医生说可以。”
闻言,她的愁容立显喜色。“谢天谢地!等我一下,我马上换衣服跟你们走。”
“寻君,你为什么那么急着出院?”天阳喊住她。
“因为这里有好多鬼,他们阴魂不散的要找人作伴。我才不想当那个倒楣的“跟屁鬼鬼”。”她俏皮地说。
这两天她躺在病床上,躺的快变成后天性僵尸,关节全硬得像铁块,再不出去动一动,早晚会进入植物人协会当会员。又来了!老爱拿些鬼话唬弄别人。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天尧捉住她的肩膀问。
“我早说过,我没病没痛,是你们太大惊小怪。”
“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她信誓旦旦地说。
当然不会再有下次,她会在疲倦感出现前躲回房间,不再让意外出现。
她能控制?真如医生所说?善于做戏的女人!天尧寒着一张脸转身走出房门。“砰”的一声巨响,巨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迷惘地望向天阳。
他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想跟你谈谈。”
“好!我们回家谈好吗?我不想在这里多留一分钟。”她怕死了消毒药水的味道和一屋子的白色。
“不!我们出去外面谈。”
“为什么不回家?谈话内容要防着别人听吗?防天尧和心心?”寻君反问。
“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要谈他们的感情婚姻是吗?原来我不是普通的聪明,我是超级聪明。”她的音调不经意的流露出妒意。
“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天阳问。
“因为我聪明的头脑又猜出来,你要警告我不可以介入他们之间,不能当第三者。”原来他始终是防着她的,在他心里她是个贴上标签、不容否认的贼。
“你都知道不可以,为什么还要去做?”
“我做了什么?还是你又聪明地“猜测”出我背后的阴险计谋?”
“这次回来,我发觉你们之间的气氛不同,你们回避着彼此的眼光,而你在吃心心的醋。”他挑明了讲。
“真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你还能解析出来。”她惊慌无措的神情更加证实他的臆测。
“大哥对你的所言所行都很在乎,为什么?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发生过什么事?”他逼近寻君,他可以疼爱她、照顾她甚至发出真心地接纳她,可是那必须在她不对心心产生威胁的情况下。
“你认为呢?你以为呢?你继续猜呀!一路猜下去,不就能够得到你要的答案。”心事被毫不留情地掀开,她顿时恼羞成怒。
“我不是要跟你吵架,只是希望你明白,心心和大哥早已注定要成为夫妻,你不可以从中破坏。”他义正辞严地告诫她。
寻君颓然地坐回床沿,她不得不心虚,她的确有过这样的妄想。她无奈地说;“你为什么要那么防着我?你防我就像在防自己的心一样是吗?”
天阳被她的话震撼,他从未想过有人会看透他的心思。
“你爱心心,却因她是天尧的未婚妻而不敢承认,你打着家人旗帜毫不保留地爱她,不叫人看穿,只因你有哥哥的身分做护身符。”她抬头看见了他的痛苦。
“寻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
“你自欺欺人!心心爱你,你却硬要将她推给天尧,好伟大的手足情深。”
“你不懂,她爱的人一直是天尧,现在她头脑不清楚,总有一天她会醒来,重新记起她的感情归向。我请求你,别在心心浑浑噩噩时抢走天尧,否则我不敢想像当她真正醒来时,要如何面对这双重打击。”他避重就轻地不提自己的心态。
“你放心!”看见他那么努力的维护所爱,她不忍心地幽然吐气。“天尧很爱她,他坚守自己的爱,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但愿如此!但是我仍然必须提醒你,心心拿你当知己看,你不能对不起她。”
“如果我执意要爱天尧呢?”她说出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声音。
“我会不择手段把你弄走,让你彻底的消失。”他出言恫吓。
“你只在乎她的心受不受伤,我的心不在你的管辖范围,所以就算被切割的四分五裂也无妨,是吗?”
“不管良心是否不安,我都决定这么做。请承诺我,绝不抢走心心所爱的人。”
“你爱她爱惨了!”她自己何尝不是,只是她的爱没有亲情做保护色。她只想在旁边偷偷地看他、偷偷地爱他呀!这样一点点要求都不行吗?
“给我你的答案。”他坚持。
“对天尧我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她在心底增补一句。
“我答应你不抢走心心所爱。可是——你怎么办?”他无言以对。他不允许她自私,却允许自己自私地伤害她?寻君率先跳离尴尬的沉默。
“我可以出院了吗?”
“我去办手续!”有了她的承诺,天阳放下心离开。
寻君没等天阳,径自走出医院。一阵寒风袭来,她冷得缩起脖子。冬天到了!等冬天走到尽头,她将会消逝在这个世界。挥去颊边的热泪,泪水是她身上唯一有热度的东西,但它的能量太小,温暖不了被冰冻的心。再见了,早夭的爱情;再见了,年轻的生命;再见了,美丽的世界。她已经死心地对天尧不再存有任何幻想,是天阳和她自己合力拔除掉那棵希望的幼苗。她盲目地让脚步交叉前进,泪珠一滴滴地滑下。这世界上总有人该扮演配角,心心是主角,而她只是个应该认分的配角,时间一到本该鞠躬下台,她还在恋栈什么?一个不属于她的人?一份不属于她的爱情?别再痴心妄想了!人生自是有情痴,情痴、情痴,为情痴呆为爱疯狂,可她的情爱不过是幻影,不过是虚无。走过仰德大道,走过忠孝东路,走过一大堆一大堆连她都不知晓的道路,她忘记疲惫、感觉不到体力透支,昏昏然地任身体凭借意志力支撑着往前行。
“大哥,我再出去找找看!寻君从医院离开到现在已经失踪将近半天。
“脚长在她身上。”他用六个字否决天阳的提议。
天尧怒不可遏地在客厅来来回回的踱步。他想掐住她的脖子问,愚弄人很好玩吗?自她第一次昏迷不醒,他整整担心了两个星期,得到的结果竟然是她在说谎?她的演技可真高明!现在自知闯祸了,就干脆来个避不见面。
“天尧!我们可不可以出去找君?”心心小小声的问。
“不用了。她想回来就会自己走回来,不想回来拿八人大轿也抬不回她。”他在说气话?几年来他从未这样失控过,自从她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三番两次把他的情绪撩拨得起起落落,弄得他越来越不认识自己。算了!她要走就走,他不要在乎了!
“天尧,君会不会在生我气?一定是啦!她那么累我还去闹她,害她进医院去打针。她一定气死我了!所以她才不肯回家。”
“这件事跟你无关!”天尧没有心思去安抚她。
“她对台北不熟,身上又没带钱,我还是出去看看。”天阳担忧是不是他的话伤她太重了。
寻君只是个十九岁的小女生,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会爱上气宇轩昂的大哥是很自然的事,他应该要开导她而不是威胁她,不教而杀谓之虐呀!他可以疼心心,但不应拿这做借口,理直气壮地伤害寻君。天阳后悔极了!
“她有的是办法,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拐骗到新猎物?说不定她已找到新户头了,何必替她操心?”他没注意到他的话像刚由白醋酿进厂捞起来般酸得发臭。
“真是这样我们就不用替她操心!但是现在的治安……”天阳话还没说完,新闻上那些镜头一古脑儿全浮上他发怒的大脑。强暴、色狼、酒后驾车、人口贩卖、绑票谋杀……不要!不要!随便一件都不要让她碰上。他顾不得满腹的怒涛,再也无法静下心等待。
“我出去找她!天尧旋风般地扫出家门,一颗心悬浮在半空中。
天阳眼见他焦虑的身形,长声叹息。看来他担心的不无道理。看着无辜的心心,他揽住她娇小的身躯。他不知道他还能为她做多少。
蹲坐在门前阶梯,寻君仰望着天际繁星。她没忘记去年的流星雨,那时她在星下许愿,她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同学取笑她,女孩子若不是许愿要嫁得金龟婿,就是希望事业顺利,当个人人称羡的女强人。哪像她专挑个老公公的愿望来许,简直是未老先衰。斜倚在栏杆旁,寻君提不出勇气进门。深怕一入门又会控不住盲目的心。可是茫茫人海中哪里能让她安身立命?进去或不进去,她举棋不定。她在门外来回徘徊,时而仰头长叹,时而俯首吐气。
蓦地,一个急于向外冲的身体撞上寻君。天尧捉住被他撞倒的身子,定睛一看。
“是你?”知道她没事,他松了口气。
紧紧握住她的肩膀,他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奇特地,发了一整天的脾气,预备看到她就伸手捏毙的冲动,竟在看见她安然无恙地站在他眼前后瞬间消失无踪。
“是我。”她怯怯地回应。
“你上哪儿去?”
“到处走走。”她心虚地低头看脚丫子。
“你说谎!”这副表情,让天尧想起她的欺骗。
她不想反驳也不想招出她和天阳的谈话内容。
“心虚了?”他板回鳄鱼脸孔,质疑的口气中有浓浓的火山灰味道。
“你想要我说什么?”
“为什么要说谎、要演戏?”他在说什么?听得她一头雾水。
见她没反应,天尧加重语气。“你根本没病,为什么要装出痛不欲生的样子?为什么要弄得人心惶惶?你没想到别人会担心吗?还是你以为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中很快乐?”
“你在说这个?”他认为她在骗他?也好!反正她从没想到让这件事曝光,上次只是一个意外。
“不然你以为我在说什么?还是你骗我的事多得不胜枚举,猜不透我指的是哪一桩、哪一件?”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没骗过你。”她笃定地说。
“那么,上星期……”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不要多做解释。”她澄澈双眸是那般坦荡荡,不容人置像她话中的真实性。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他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会相信她,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他就相信她终会给他一个答案,相信她没有骗他。
她点点头。“天尧!”她轻柔的声音缓和他紧绷的情绪。
“什么事?”面对这样的她他生不出气,只想把她抱在怀中狠狠地搂住,好确定她是真的存在,以解除担了一整天的恐惧。恐惧?原来他大吼大叫了一下午竟是“恐惧”在作祟?恐惧她将离开他?恐惧他的生活中将要失去她?天哪!他向来是个无所畏惧的强人,怎会让恐惧占据他的心而不自知?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是机率很小的那种如果。”她结结巴巴想把意思说清楚,却是越描越紊乱。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被她的表情逗笑了!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个善变的男人,短短十分钟,他的情绪在愤怒、恐惧、喜悦、信任中转了一大圈。
“我想说,如果有一大心心不愿意嫁给你,你怎么办?我说的是如果、假设,你别当真,我们只是茶余饭后在闲聊。”她一再表明那只是想像性话题。
“如果,我说的也是如果、假设,假设心心所爱的人能带给她百分之百的幸福,我就乐见其成。给予祝贺,当然我说的只是如果、假设,你也别太当真。”他模仿她的语词组织法造句。
“到时你怎么办?”她不明白自己想窥探出什么,也许是她心里仍然存有一点点的不死心,仍想做最后奋力的一搏。
“再找个大家闺秀,传宗接代。”
“你不会伤心欲绝、不会了无生趣?”
“小姐,正常男人不会有那种情绪出现。”他摸摸她的秀发好笑的说。
“那么正常男人会出现什么情绪?”
“应该是生气、愤怒再加上一些被欺骗的不谅解吧!”
“因为你太爱心心,所以不在乎被欺骗?”这些话问得她的心脏泡成酸菜。
“寻君,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他被她认真的表情逗笑了。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可能会喜欢我、爱上我。娶我为妻,如果心心不愿嫁给你,而我告诉你我爱你的话?”她闭起眼睛艰难地把心意说出,虽说章法乱了些,不过依天尧的中文程度应该还在理解范围内。她一向高唱宁可做错后悔,也不要错过后再去遗憾。她既然提出面对危机论,就不会允许自己当鸵鸟。这次她是在神智清楚的状态下说出对他的爱意,他无法再置若罔闻,假装彼此没有任何感觉。
天尧忍不住了,他把寻君小小的身子楼在怀中,做了从看到她平安出现后一直想做的事情。他让唇瓣紧紧地靠在她的额际,安慰着狂跳数小时的心脏。
“你可以给我答覆吗?”虽然在这种浪漫的气氛下,追着男主角要答案很煞风景,可是这对她来讲非常重要呀!
“不要吵!让我想想。”他的回答比她的问句更煞风景。
一分一秒慢慢地过去,他似乎没放开她的打算。窝在他怀里数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体温,寻君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随他去吧!如果他真的非心心不娶,就让她任性一次,再霸占他四十几天,她和心心情同姐妹不是吗?她会谅解的。至于天阳,他总不会跟一个死人计较吧,等她一死,对心心的危机解除,云淡风轻后谁还会记得她这号人物?嗅着专属于他的味道,寻君的委屈全然被抹平。好久好久,久得她快拿他的身体当睡垫时,他伸手将二人的距离挪开一些些。寻君不情愿地横扫他一眼,又躺回他怀里。天尧叹口气,不再坚持的搂紧她。
“寻君。”
“嗯!”
“你醒着吗?”
“嗯!”
“有几分清醒?”
“再二十分钟路程才到周公家大门。”
“可不可以专心听我说话?”
“嗯!”她在他怀里摩蹭。
“我在心心父母面前曾发下重誓,这辈子我一定会娶她为妻,除非她爱上别人、不愿嫁给我。否则她是我妻子的唯一人选。”他心底明白这种机会微乎其微,所以他不打算给她幻想空间。与其存了希望再将之打破,倒不如从未有给希望。她还年轻,总有一天会找到适合的丈夫人选。这想法令他酸涩不已,但他故意忽略它,为了她好,他不愿自私。
“如果她真的爱上别人呢?”
“我就娶一个能有助于我事业的女人。”寻君抬起头,眼里流露出期待的神采。
“我明天就到你公司,从头学起。”
“傻瓜!我说的帮助,是指那些家世良好的名门淑媛,两个商业家族的结合能让我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他的违心之论把寻君脸上的光抹掩去。他心疼地抚摸她失望的脸颊。
“原来我连第二人选都排不上。”她昭然若揭地公布爱意,却让天尧排拒在外。
“对不起!”
“你没错,是我太笨。笨得连同情跟爱这么天差地远的两码事都会弄混。”
“不、不!我不是同情你,我是喜欢你。但我喜欢你就像喜欢妹妹一般。”她沉吟须臾,继而扯出一个丑到极点的笑容。
“你说我像妹妹?”
“没错!”
“当妹妹的应该有权利任性,是不?”当妹妹就当妹妹吧,能待在他身边就够了。
“是!”
“我可以要求即使过了今天、即使我说了这么多蠢话,你仍然会疼我如同疼爱“妹妹”吗?”她咬唇瞄人的模样,像心存不轨的野猫。
“可以!”他有种快掉入陷阶的危机感。
“我可以天天看到你、陪伴你,就像“妹妹”想当“大哥哥”的跟屁虫一样?”
“可以!”
“我还是可以抱着你、舒舒服服地躺在你怀里,就像“妹妹”对待“大哥哥“一样?”说到重点,她的脸颊浮出一片鲜红。
“只要你想要,我的怀抱随时欢迎你。”这种利人利己的提议,他找不出反对的道理。
“谢谢你!”她满心喜悦不能抑遏,踞起脚尖在他颊边印上一吻。
天尧自震撼中回神,看着她手足无措的娇态,微微一笑。
“妹妹本来就可以亲哥哥的呀!”他帮她搬来好大一个台阶。
“真的吗?”
“真的!就像这样。”他拉过她,在寻君弧线完美的唇角轻轻盖上一吻。
“我懂了!”
“都弄清楚了?”
“清楚了!”
“我们可以进屋了吗?”
“可是我……”她不想这么快就看到天阳,虽说她跟他一样都领了“亲友证”,能够假亲情之名行爱情之实,但她还没打算在他面前现身。
“怎么样?”
“我饿坏了。”
“好像每次碰上你,你都处于饥饿状态?”他好笑地调侃道。
“是啊!我是饿不得也累不得。”
“怕饿、怕累就别在外面游荡。”他借机数落她。
“遵命!”
“明天记得跟心心说对不起。她很担心你!”
“遵命!”他笑开脸,搂着她的肩膀带领她去觅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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