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艘快船在第三天一大早便驶过运河过江到了靖江码头靠了岸,陶掌柜没有下船,“飞鹰”白虹与“鬼见愁”莫云二人陪着他在船上喝酒,雇车的事情,便由“六手福星”罗长庚率人去张罗了。
当天过午,罗长庚共计雇了十辆双骡大车,两船的货把车子塞得满满的,另外又请了十个赶大车的,算算这批人也有近五十人。
于是,顺着官道往北驶,除了陶掌柜一人躺在最后一辆篷车内之外,余下的全跟着车队走。
于是,这批太湖水面上的好汉变成了保镖人物。
“飞鹰”白虹说的对,只要把货连进广庆城,拿了银子就上路,管他是运货的还是保镖。
车声辘辘,黄土飞扬,遥望向远方,只见一座高山横在前面,这时走在前面的赶车大汉“吁”的一声停下车来。
“飞鹰”白虹立刻快步走到前面,道:“车把式,怎的不走了?”
那赶车的指着前面高山,道:“爷,前面山上有强人,你最好派人去打点打点,我们才会平安地过山。”
“飞鹰”白虹哈哈一笑,道:“车把式没弄错吧,如果须要向那伙人打点,他娘的,陶掌柜也就不需要我们陪他上路了。”
车把式愣愣的道:“原来是保镖的……”
白虹笑笑,道:“我们不是保镖的,兄弟们在太湖沿岸替人送货,混口饭吃,只是这一趟比较远,没法子,总不能把送上门的生意往外推吧。”
这时莫云也走过来,道:“车把式,上路吧,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赶大车,有我们来应付。”
车把式见莫云像锤馗,白虹也是青面大汉,知道这些人物都是道上义士,便咬咬牙,道:“好吧,只要能过了长山飞云寨的地盘,便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了。”
“鬼见愁”莫云双目一厉,一把拉着车辕,沉声道:“你说什么?”
车把式惊异的道:“我没说什么呀。”
莫云指着前面高山,道:“你说长山飞云寨地盘……”
车把式点着头,道:“不错,前面就是长山,飞云寨就在‘老虎崖’附近的半山上。”
莫云一听,心中还真的嘀咕起来……
他心中想起来宝丰镇上雷鸣天高价聘来的两个打手,一个丁大雷,另一个叫褚彪,这二人皆是长山响马,却已死在自己之手。
寒山寺外一场拼杀,长山的人物铩羽而去,这才不出一个月,双方又将碰上面了。
于是,他把这事情告诉“飞鹰”白虹。
白虹冷沉地道:“如此说来,好像是免不了一场搏斗了。”
莫云重重地道:“他们的头儿叫黄风,人称‘火鹤’,善使一把铁骨伞,伞内有飞刀,这老儿已断了一臂,不知如今怎么样了。另外便是李大光与欧阳风二人,武功也还不错,如今既然知道是他们的地盘,我们是应该先合计应付之道!”
白虹点点头,道:“莫兄既然清楚这些人物,你就着手调派我们的人吧。”
莫云摇摇头,道:“不用,白堂主只要派人守牢马车,他们这几个一出现,便由我一人去对付。”
白虹立刻摇头,道:“这怎么可以?要你一人对付他们几人,不妥吧?”
莫云遥望向层峦叠嶂的长山,冷冷地道:“我不担心这几个人,倒是担心他们的人万一太多,加上山路我们不熟,便要吃大亏了。”
白虹点点头,道:“是不可不防了。”
莫云立刻把十个车把式叫到面前,他严重地道:“前面长山那批强人我认识,你们且不用担心。”
有个车把式高兴地道:“既然认识,便是朋友,好极了。”
莫云干笑一声,道:“你误会了,我同他们动过刀,交过手,而且也杀了他们两个头目……”
他话未完,几个车把式立刻嚷起来。
其中一人更叫道:“操他娘,这可好,咱们送上门了,爷,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要杀你去,我们可不奉陪。”
莫云沉声冷笑,道:“别怕,山寨的头目我不会放在眼里,你们只管赶车走。如果有什么情况,你们便把车子尽量的集中起来,动刀拼命便是我们的事,用不到你们出手。”
第一辆车把式叹口气,道:“原是希望花点小钱买个平安,可好,你同他们有仇在先,便再多的银子,怕也免谈了。”
不料就在这时候,陶掌柜走过来,道:“快走吧,只要能过长山,车资便加一倍。”
几个车把式对望一眼,有几个且又点点头。
于是,十辆马车便立刻又扬鞭,莫云陪着陶掌柜坐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沿着官道,渐渐接近一片丘陵地,有几片荒树林子,不规则地散落在官道两边。
十辆马车正“鼓哩隆咚”地过了一条小河。
每辆车上的东西都用油布掩盖着,走在前面的,正是青面豹目的“飞鹰”白虹。
三十六名太湖兄弟,背上插着一支闪闪的分水刺,腰上一把牛角尖刀,白芒鞋青衫裤,分成两行护着十辆货车。
此刻,货车正进入山道,一片片矮树林子便沿着山道两边往高处延伸。
突起的山风,吹刮得树梢呼啸不已,绕崖峭壁,有几处宛似刀切似的露出一付峥嵘可怕的样子。
突然——
就在半山大弯道地方,路中央地面上摆了一张破方桌子。
南瓜似的一个大茶壶搁在桌面上,茶壶一边尚放了一对杆子,有个彪形大汉,双手挽在两肩,正龇牙咧嘴嘿嘿冷笑不已……
走在前面的“飞鹰”白虹,立刻明白这是人家要买路银子,便举手高声呼叫道:“停!”
十辆大车紧连着停在路中央,白虹大踏步迎上前去,他伸手在桌面上举起杯子,高举过顶扬了一下,遂又轻轻的双手放下杆子。
这才抱拳大声道:“道上同源,吃的是卖命饭,借路过去回程一定前往拜山。”
不料那大汉抱拳过顶,高声道:“道上同源,有饭大家吃,借路可以,银子把壶塞满。”
白虹立刻明白,对方是不卖交情,再看那个大茶壶,真要用银子寨满,没有一千两也要五百银两。
不由得嘿然一声,咧嘴沉声:“朋友,不谈交情也要论义,难道……”
白虹话声未完,大汉高举双手,燃一支响箭上了半天空,只见前后与山崖上,刹时出现近百灰衣大汉。
正面斜坡上一人高声道:“大狗熊,问他们是哪条线上的?”
大汉立刻沉声道:“朋友,哪条道上的?”
白虹实在不愿意说出是“太湖老龙帮”的,因为,莫云便曾经在枫桥寒山寺杀过长山的头目。
更且他们的老大也被废了一臂,对方如果知道是老龙帮,这场厮杀便免不了有得拼了。
笑笑,白虹指着车辆,道:“我们远从宜兴来的,车上除了宜兴老酒与土产瓷壶以外,也只有些绸缎。”
大汉立刻高声对山坡上叫道:“从宜兴来的!”
山坡上面,忽然传来一声雷轰:“放他们走。”
路上站的大汉一怔,旋即拉开破桌子,伸手一让,道:“各位,请吧!”
白虹心中狐疑,但脸上仍然一松,立刻抱拳,喝道:“谢啦!”接着便大手一挥,道:“走了。”
十辆大车顺序往山道上驶去。
“飞鹰”白虹直待十辆车子全自身边过去,这才走近大汉身边,举手便塞了十两银子,道:“朋友,你辛苦了,这点银子收下,买酒不醉,吃饭不饱,聊算一杯茶资吧。”
大汉咧嘴一声嘿嘿,也不客气地塞入怀里。
白虹跟上最后一辆车子,篷车里面已传来莫云的声音:“白堂主,要兄弟们千万小心了。”
白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地道:“我也觉着不会如此容易过关,操他娘,难道里面尚有什么蹊跷之处?”
莫云立刻又道:“‘火鹤’黄风那批人物我最清楚,他们绝非什么省油灯,白堂主往前面照顾,后面由我把守。”
白虹往前面走,边对弟兄们暗暗示警——
就在这时候,后面大弯道处突然喝声大震,近百名灰衣大汉举刀往这面追杀过来。
坐在篷车内的莫云,掀起一角看去,心中也是一惊。
白虹刚刚走到前面,见后面传来喊杀之声,立刻招呼赶车的往前面疾驶,自己便立刻高声道:“青龙堂兄弟们,准备拼杀!”
明晃的分水刺已拔在手中,青衫芒鞋奔行在大车两边,老龙帮弟兄们毫不紊乱的守紧着自己的岗位。
一连又冲出三里远,悬崖上突然一阵滚木礌石打下来,白虹冷叱一声,双手紧紧抓牢两匹怒马。
把第一辆大车生生稳住,举头望过去,只见又是几十个灰衣大汉正往下面扑来。
白虹大叫一声,道:“兄弟们,力量集中!”
青衫大汉们闻言,便立刻往车队前面跑,白虹冷冷地站在路中央,青面含威,一对短戟已分握在手中。
便在这时候,迎面断崖上站着一个黄发老者,一条右臂衣袖随风飘抖,光景右臂已断了。
左手把一双铁骨伞扛在左肩上,嘿嘿一阵狂笑,道:“娘的老皮,闻得你们从宜兴来,又见你们手上的家伙,立刻使我想起来太湖的老龙帮,鳖娃儿们送上门来了,哈……”
紧站在这断臂老者身边的有五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人咧着大嘴巴笑道:“当家的,这他娘的还不到两个月吧,老龙帮的人会踏上咱们地盘上来了。”
另一粗汉便嘿嘿冷笑道:“想起咱们走宝丰那段日子,奶奶的,眼皮子底下是老龙帮的人,他们那股子倔劲,娘的老皮,看了我就不舒服。”
“飞鹰”白虹一声冷笑,道:“你是‘火鹤’黄风?”
老者一声枭笑,道:“不错,老夫正是黄风!”
白虹立刻又道:“黄风你别弄错了,太湖虽然离此五百里地,但你如果敢与老龙帮为敌,你必然讨不了便宜……”
白虹话未说完,黄风已大怒,骂道:“去你娘的老龙帮,在太湖是你们天下,来到长山,那得随黄大爷的拨弄。”
他一顿,又道:“黄大爷问你,你是老龙帮哪个堂的?”
白虹沉声道:“宜兴青龙堂堂主白虹便是在下。”
黄风忿怒的骂道:“可惜,可惜,怎么没把那个丑恶的王八蛋莫云给诱来,也好报此断臂之仇。”
那夜黄风与李大姐正在热呼,闻得打斗,才知丁大雷已死,但与莫云打了起来,被莫云的飞龙索断去右臂,后又被雷鸣天轰出宝丰,这仇他当然不会忘记。
一边,一个灰衣大汉抡着砍刀,沉声道:“当家的,先宰了这批王八蛋,老龙帮必不甘休。说不定下次就会把姓莫的派过来,那时候我们再碎了姓莫的,为当家泄恨,为丁、褚二位报仇!”
便在这时候,后面近百灰大汉已围住了十辆大车,第一辆车上的车把式已抖着双手,叫道:“怎么办,怎么办?”
猛的沉声,车边的“怒僵尸”王二邪喝道:“你乱叫什么?娘的,好办得很,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我劝你稍安勿躁,一旦交上手,你们跟着我们一起杀!”
便在这时候,最后一辆篷车内坐的陶掌柜,突然一声尖吼,道:“救命啊!”
叫声里,只他一冲而出跳下篷车,左闪右躲,往山坡下面狂跑。
坐在车中的莫云正自暗中掀起篷布一角往外面窥探。
突听得陶掌柜尖叫声,回身又见陶掌柜跳下了车,他伸手一把未曾抓住,便也跳下车来。
不料正遇上“铁臂猿”欧阳风与“生死笔”李大光二人斜刺里扑过来。
李大光舞着生死笔狂叫道:“王八蛋,姓莫的躲在车里面。”
欧阳风尖叫道:“去个人先把逃走的那老家伙给我砍了。”
莫云一人落地,见陶掌柜往来路逃去,此时又被李大光与欧阳风二人拦住去路,遂大吼一声,道:“白堂主,我们杀!”
白虹听得莫云声音,立刻高声道:“我们已别无选择,杀!”
前面断崖上面,黄风怪叫,道:“姓莫的命是我的,李大光、欧阳风,你们给我圈紧了狠杀。”
“飞鹰”白虹长啸如虎,他尖吭的抖着青面大吼:“老龙帮兄弟们,给我杀!”
一片震动天地的喊杀声立时便像漫山的野火铺地展开来。
分水刺眩人眼,大砍刀似林,三十六名青衫大汉,加上十名赶大车的,老龙帮的人便不要命的狠干起来。
腾身掠向后面的黄风,从人头上扑向莫云,大黄伞暴砸十七次,人已在李大光与欧阳风中间。
莫云冷冷移步侧旋,金刚怒目地一声断喝,道:“狗娘养的,原来你早知道爷们是太湖老龙帮了。”
铁骨伞横在胸前,黄风狂笑一声,道:“便直说何妨?从你们这群鱼鳖虾蟹装货上车那天,黄大爷就知道了,如今是张开布袋口,要你们往里面钻,姓莫的,娘的老皮,你也有今天?”
搏杀已经展开,飞云寨的灰衣大汉一开始便把老龙帮青龙堂的人围起来狂杀。
但是,这批太湖好汉们也是精挑细选的硬汉,敌人来势猛,他们也是锐不可挡,凶悍有加。
这三十六名兄弟,分别在“野狐”石叫天与“怒僵尸”王二邪分左右指挥之下,攻守有据,出手有方,拼力护住十辆大货车,就是不离三丈之地。
跟在黄风身边的五个大汉,就在黄风扑向莫云的时候,发一声喊,便把白虹与“六手福星”罗长庚二人围了起来。
这五个人仍是长山飞云寨的五个头目。
年前也曾去过太湖岸的宝丰,吃雷鸣天一顿喝叱又回到长山来,他们也曾发誓,早晚也要去收拾雷鸣天这头“虎头蜂”。
“飞龙索”握在手中,莫云面对黄风、李大光、欧阳风三人,面色铁青地道:“黄风,你别得意太早。更别危言恫吓,想把我们一下子收入口袋,你是在作梦,莫大爷不吃你这一套,相反的,倒要提醒你一句真心话,也是实话。”
黄风冷沉地叱道:“什么话?”
莫云大毛脸上大鼻头一嗡,道:“你的左臂,也是惟一的一条左臂,莫大爷在想,如果一个人一旦失去双臂,往下他该怎么活下去?”
“火鹤”黄风甩动一头黄发,狂吼道:“操你亲老娘,老子那晚上一时不察方着了你的道。你以为黄大爷是纸糊的?还是泥捏的?大话出口也不怕闪了儿的舌头!”
沉声一笑,莫云道:“姓莫的,你洗耳听着,过不多久你就知道我的话是不是在吹牛。”
黄风忿怒的目现血光,他狠狠地道:“何用一会儿?现在我就要你知道是不是在吹牛了,我叫你领会到真正的‘血肉横飞’是个什么情景,又是个什么味道。”
一边,“铁臂猿”大臂一抖,链子爪发出哗啦响的沉声切齿道:“当家的,干吧!”
“生死笔”李大光左手瓣指,右手举着一支金笔过顶,厉烈地大声喝道:“姓莫的狗贼,你给我死吧!”
双方这一番叫骂,早令不少听到的太湖儿郎们群情激愤,怒火烧头,不少人已开始边骂边干。
于是,更见惨烈的拼斗向四下里延伸。
便在这时,李大光拔身而起,生死笔照上面便是三十七次穿射激点,空气中发出“咝咻”之声不绝于耳。
另一面,欧阳风的链子爪“哗”的一声盘空劲旋,银芒激荡,宛似半空中出现的银蛇,照着敌人的头上吐去。
莫云大吼一声如平地旱雷,他那高大的粗躯旋闪如幽灵一现,看上去他似是未动,实际上他早已在人们的目力直视下闪挪无数次,只见他左掌巧妙地拍打拨挡,右手的飞龙索却又不即出手。
抖然间,黄风在此时发动了,铁骨伞抡击狂砸中,突然大喝一声一“着”!
只见伞影下两把飞刀进射而出,直取敌人胸腹。
“飞龙索”便在此时闪耀出金灿灿的光芒,空中但闻“叮叮”两声,那么精确巧妙地把劲射来的两把飞刀抽打得飞上了半空中。
黄风心头一震,但口中仍然暴喝道:“姓莫的,你是在做垂死挣扎,也正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说儿!”
莫云冷哼一声,道:“莫大爷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听唬,倒是要看看今天是谁剥了谁?”
“生死笔”李大光侧面一个翻滚,好一招“鲤跃龙门”,“唬”的便到了莫云的身前三尺地,“生死笔”冷芒暴如电,“呼”的便送上敌人的小腹。
莫云暗喝一声彩,姓李的身法也还高明,竟然躲过他的右足倒踹而闪进来。
心念间,大嘴巴一紧,猛的反力道回闪如电,右手“飞龙索”暴抽疾撩,但闻脆一声“叭”,光掠过李大光的面皮,立时鲜血四溅,李大光已狂嚎着往外旋出去,他口中发出那种怪叫声还真吓人:“啊!我的眼珠子哟!”
是的,那种如被人捏碎的眼珠子所产生的疼痛,宛似锥骨刺心,便再狠的角色,也抗不住狂叫出口……
同一时间,莫云刚刚站定的身形,半空中飞闪不已的链爪,却“唬叭”一声,击中他的左肩头上,“嘶”的一声,一块皮肉连着碎衣被带上了半空。
莫云心中为自己庆幸,因为那一爪如果再高半尺,自己的一张脸怕要完了。
那面,“火鹤”黄风尖叫道:“欧阳风干得好,下回往他脑壳上砸!”
大旋身,闪出两丈外,欧阳风狂吼,道:“当家的,你再给他几飞刀,欧阳风一定能抓开这王八蛋的脑壳。”
黄风更重重地道:“你只要抓开这狗东西的大毛头,我便立刻吞食他的脑浆。”
他“浆”字出口,“唬”的张开铁骨伞,打着旋转便往敌人的头上罩过去,同时间四把飞刀已劲射而出。
但见银星激闪,似电光,又似流星曳空而来。
莫云愤怒地拔空而起,“飞龙索”宛似穿针引线般闪过足下发出雷电般的光影,四把飞刀已被他巧妙地抽飞向半空中。
不等巨伞回旋,左足疾点向旋转的伞顶,“呼”的一个空中倒翻,正遇上欧阳风的链子爪劲飞而来。
莫云咬牙咯崩响,倒翻的身子怪异在空中停时,左手已快不可言地抓住链子爪的爪身。
几乎是同时落地,“铁臂猿”欧阳风已双臂运力往怀里猛抽,他号称“铁臂猿”,双臂力量可举巨鼎,这一带回的力量何止千斤!
莫云左臂奋力争夺,不料那条链子十分坚硬,就在这时,他忽然顺着敌人回抽力量,“呼”的一声往敌人撞去。
欧阳风见莫云撞过来,心中暗自欢喜,不等敌人撞上身,右手腰中已拔出短刀,笔直地点向莫云咽喉。
虎目暴睁如电,莫云左手抓的飞爪疾挥,身形已落在敌人右后方,“飞龙索”便在此时像一条金蛇似的绕上欧阳风的脖子。
欧阳风知道厉害,猛的扭身狂挥短刀。
然而,莫云就是要他这样,只见他右手抓住“飞龙索”两端,左手运掌如风,“叭”的一下子便砍在欧阳风握刀右腕,就在尖刀落地的刹那间,他的右膝已顶上了欧阳风那粗壮的腰眼。
双手运力,“飞龙索”的金芒疾闪,“切”的一声,便见好大一颗人头弹飞上了半天空。
鲜血宛似突然出现一道血泉,直往空中狂喷标射。
就在人头落地的时候,莫云奋起左足踢去,口中大喝,道:“王八操的,你吃人脑吧!”
“呼”的人头从黄风的头顶越过,情况的变化是如此的迅速,也只是几个照面,李大光重伤,欧阳风人头落地。
黄风狂怒的大吼,道:“我活剥你这头凶残的狼!”
两个人猝接倏开,一闪又进,黄风便以他的那把铁骨伞独臂与莫云拼起来了。
另一面,长山飞云寨的五个头目与“飞鹰”白虹,“六手福星”罗长庚二人穿梭似的交互冲杀。
另有七八个灰衣大汉不时的接近二人,连砍几下子便闪身跃开,一时间气得白虹呀呀怪叫不已!
在这时候,艰苦守在十辆大车边的三十六名老龙帮青龙堂兄剃门,已被敌人分别隔开来。
“野狐”石叫天狂叫道:“集中,集中!”
但这时候已是各自为政,宛似扯着人的肝肠在颤,刺耳惊心已极,那些倒下去的,有灰衣人,也有青衫汉,凄厉的叫声却依然此起彼落。
老龙帮这里,石叫天与王二邪二人浴血拼杀,但飞云寨方面的人马足,占尽了优势,那形同潮水般的扑击,像狂涛,又似巨浪,一波倒下去,又是另一波上来,端的是不要命的卯上了。
就在这时候,被莫云抽瞎了一目的“生死笔”李大光,左手捂住敷在左目上的药,人已站在断崖上大叫:“夺车!兄弟们,先把马匹解开赶走,再把大车推倒,动手啊!”
旋即围在白虹四周的七八个灰衣人往大车处杀过去。
十个赶车的见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山寇冲过来,立刻有几个挥动手中皮鞭便抽打,却被乱刀砍下车来,余下的七个便抱头往林中窜去。
于是,就见又冲过来十几个灰衣大汉,匆忙地把马缰绳砍断,拉着马便往林中走,光景是连马也全照单收下了。
山道传来“轰隆”声,十辆车刹时全被推翻在道旁的草窝里,白虹一见,仇怒的大叫,道:“老子同你们拼了!”
双短戟分向两个方向,白虹便在喝骂声里腾空而起,短戟刺挑,未落地,已交互刺出三十六次。
刚刚推大车的五个灰衣大汉,齐声号叫着往四下里撞跌出去,鲜血尚在飞洒中,斜刺里一个头目挥刀随尾杀到。
白虹一个闪跃,左手短戟横挑,右手短戟已捅进这位头目的小肚子里。
他似是恨透了,短戟不即拔出,却右手腕猛的一阵扭翻,斜肩回抽,老天爷!短戟上面钩挂着一大截肠子足有丈长,一端还在那位仁兄的肚子里面。
好一声狂嚎惨叫,使得四山回荡不已。
短戟上的肠子尚未甩脱,三个头目分成三个方向围上来,白虹大喝一声,抡动挂着肠腑的短戟迎击过去。
一阵金铁撞击中,白虹“吭叱”一声,左后背上着实挨了一刀,鲜血立刻往外飞溅,使他的左臂也几乎抬不起来了。
苦就苦在人太多,认真算来,几乎就是五对一之比,更何况又是在敌人的地头上,一时间除了拼命便也只有卯上了。
与黄风正拼得难分难解的莫云,左肩上火辣辣的,也湿叽叽的,这时见被自己抽瞎一目的李大光,站在断崖上指挥起来,不由得大怒。
又见大货车一辆辆掀翻,更是心焦气躁,那面传来白虹的叫骂声,便知道白堂主也已受了伤。
于是,他心中已在琢磨,想要在这一仗中胜利,怕是很难了。
因为自己方面的弟兄虽然仍在拼命,但敌人太多了,便是敌人不动,任自己下手去杀,也会手脚发酸,难以下手。
便在莫云一念及此,忽然石叫天大叫道:“二邪,你挺住呀!”
白虹也叫道:“罗长庚,别管我了,快去看二邪怎么了?”
莫云狂吼一声,拔空三丈高下,空中一连就是三个空心筋斗,直往白虹那面飞跃过去,口中大叫,道:“白堂主,我来断后,我们的人快撤!”
白虹狂吼道:“莫兄你率领他们退,白虹死而后已!”
莫云沉声重重地道:“谁说的?白堂主,这时候一定要稳住自己,别忘了还有十几名兄弟尚在拼命。”
白虹舞着双短戟,披着血衣叫道:“我要身先士卒,我要以身作则,兄弟们拼命我岂甘人后?莫堂主,杀!”
莫云立刻扑上前,道:“白兄,把你的担子交给我,一切后果责任莫云一担挑,你一定要听我的。”
白虹大叫道“莫堂主,东西丢了,货主不知去向,我唯有一死,以明忠烈!”
莫云怒叱,道:“你死了于事何益?增一个冤魂,如果这时退走,我们仍有可为!”
白虹咬咬牙,道:“车毁人亡东西丢了,我们还有什么可为的?”
莫云立刻道:“有,且速退!”
于是,白虹腾身而起,半空中他狂叫道:“青龙堂兄弟们,撤!”
就在他的叫声出口,“火鹤”黄风已紧追而来,黄风更是狂笑,道:“狗娘养的,你们还想逃?”
断崖上面,李大光更是尖声大叫:“往谷口追,快拦住他们啦,你们是饭桶?”
“飞龙索”电闪般地迎着七八个灰衣大汉一阵猛抽,有四个已抛刀捂面狂嚎着跳跌出去。
铁骨伞便在这时罩上了莫云。
黄风已枭叫道:“姓莫的,留下命来!”
一声雷鸣,莫云道:“什么东西?”
于是——
黄风的铁骨伞倏张又合,忽合又张,二十四支伞骨尖刀螺旋似地猛往敌人旋罩。
莫云目光冷酷,肌肉紧绷,他随着铁伞旋转侧翻,飞龙索绕空飘动不即抽下来。
其实莫云有打算,一旦机会到来,他要一击而中,乱杀急进,没得倒给敌人机会。
此刻,喊杀之声往山下面移去,白虹负伤走在前面,十一名青龙堂兄弟护守在四周,王二邪与石叫天合着副堂主“六手福星”罗长庚边退边杀,杀了又退,四个长山飞云寨头目,更是一步不退地随尾追杀。
斜刺里,一把金钱镖像飞蝗似地打向扑近的几名灰衣大汉,几声“哎呀”,罗长庚已大叫道:“操你娘,老子有的是金钱镖不怕死的就追来吧!”
说着,举手扬起来,几个追赶的灰衣大汉立刻便往两边闪去。
罗长庚一声冷笑,回头便走。
那面,已有人高呼大叫:“别追那些王八蛋了,且合力把这姓莫的撂倒,替丁大雷他们报仇呀!”
呼叫声如打雷,四个头目与大批灰衣大汉便抛去白虹,回头便往莫云这面杀过来。
呼叫之声正出自“生死笔”李大光之口。
莫云见太湖兄弟们已在一里外快要出谷口了,他猛孤丁一声暴喝,身子往左旋转两匝,忽的右足猛踢敌人铁骨伞中,“叭”地一声,只见他那高大的身子像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压向侧身劲旋的敌人,飞龙索在这时往敌人项上套去。
“火鹤”黄风惊怒交加地暴喝一声,铁骨伞“轰”的张开来,二十四把锋利的尖刀暴旋如银芒极光。
不料莫云只是虚晃一招,就在敌人张伞的刹那间,飞龙索变绕为抽,“叭”的一声打中黄风握伞的左臂。
他的人已翻身腾空而起,空中一边便是七个空心筋斗往谷口奔去。
断崖上的李大光狂骂道:“姓莫的,有种你别跑,你个王八操的!”
黄风左臂挨了一下,几乎无法握住铁骨伞,他忿怒的原地跺脚,骂道:“娘的老皮,姓莫的忒也狡猾!”
迎面,四个头目举刀欲拦莫云,不料莫云虎啸厉吼着腾空而起,人在空中,飞龙索闪掣在身下面,宛如墨云中一缕闪电。
照面间,已有一个头目与七名灰衣大汉抱头往外跌出去。
莫云拔地再起,又是七个空心筋斗,人已在十丈外,灰衣大汉们虚喊一阵,看看敌人已越走越远,便立刻又匆匆地折回来。
站在被推翻的大车前面,“火鹤”黄风先是一阵狂笑,他指着围上来的灰衣大汉们高声道:“娘的老皮,说来说去,还是我师兄的计谋高,这下子可叫老龙帮栽个大筋斗,哈……”
缓缓从断崖走下来,李大光捂住一目,沉重地道:“当家的,计谋是好计谋,可也美中不足,欧阳风死了,便我也瞎一目,兄弟们死伤三十多,这……”
黄风冷冷地道:“大光,咱们这是干的什么买卖?嗯?”
李大光一怔,道:“当然是没本生意!”
黄风咬咬牙,道:“这不就结了,说得文明些,咱们干的是没本生意,实则就是刀口子上舐血的日子。看穿生死尽早找地方去当缩头乌龟,娘的,将军难免阵上亡,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死了就是解脱,有什么可叹的?”
李大光怔怔地指着自己一目,道:“当家的说得是,可是属下伤了一目,不死不活,这罪可大了!”
黄风叱道:“没出息,我在宝丰断去右臂,你听我说过一句泄气话没有?想办法再找回来呀,如果我们今天把姓莫的摆平,他娘的,我们不是赚了吗?”
李大光没话可说,立刻指着三个头目吼道:“把人手分派一下,伤的人背回寨子里,另外快把这些东西运上山寨。”
黄风立刻高声道:“你们不要忘了,宜兴老酒,天下有名,这些酒可是为犒赏大伙喝的,尽快先抬回山寨去,大伙痛饮三日!”
他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阵欢呼之声响彻云霄而四山回鸣不已……
太湖老龙帮青龙堂堂主“飞鹰”白虹负伤率众退到了江边,两艘老龙帮的大船正靠在岸边,船上见堂主等狼狈样,知道出了事。
白虹上得船上,立刻吩咐开船,他重重地道:“横山总舵,我要当面向老当家请罪。”
莫云肩头被抓一爪,如今已无大碍,他坐在白虹对面,浓眉紧皱,声音粗重地道:“这件事情一定有蹊跷。”
白虹叹口气,道:“有什么好怀疑?中途遇强盗,我们把运的东西全失了,如此而已!”
莫云摇摇头,道:“双方开打的时候,我曾亲眼看到陶掌柜下得狂奔往荒林子里,后面又追去几个灰衣强盗,当时我就想——
这一下陶掌柜完了!”
莫云咬咬牙,道:“这件事怕有得扯不清了。”
白虹道:“此话怎讲?”
莫云重重地道:“这件事可由两方面讲!”
白虹立刻睁大眼睛,青面绷得紧紧地道:“哪两方面?”
莫云伸出小棒槌也似的手指头,点着舱板,道:“其一,我们假定陶掌柜被杀死在荒林子里,他的家属必定先找上宜兴青龙堂,我们除了赔东西之外,还得出银子理赔陶掌柜的命。”
白虹听得目瞪口呆。
莫云遂又敲着舱板“叮叮”响,接道:“其二,陶掌柜命大,他逃得性命,但他又不甘损失的找到宜兴。甚至雇船找上横山,我们便只有赔他损失,二话也不能说!”
白虹咬牙欲碎地道:“操他娘,这都是长山那批王八蛋们不是东西……”
莫云思忖一阵子,道:“我在怀疑,陶掌柜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如果走海上去广庆,又怎么遇上这批仇家?”
白虹摇摇头,道:“莫堂主多虑了,要知海上除了风浪,深海也有海盗出没,陆上当然风险少多了。”
莫云仍然不以为然地道:“难道他不知长山有盗?”
白虹一声苦笑,道:“所以他找上我们老龙帮,太湖方圆谁不知道老龙帮的这块硬底子招牌?”
莫云沉重地道:“白堂主,万一陶掌柜没有死,他也不再去宜兴找我们,你看这件事又算什么?”
一愣,白虹忽然一笑,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莫云轻摇摇头,道:“天下有许多不可能的事,但却又变成了可能,白兄,事情往往会出人意料的。”
此刻,有个兄弟走进来,这人手上提着热水,又拿了伤药布带子。
白虹伤得不轻,他是伤在左后肩,皮肉翻绽,肩胛骨隐隐外露,比之莫云左肩上的伤是重多了。
那人的手法熟练,敷药包扎帮清洗,半个时辰便把二人的伤弄妥。
又是一天过去了。
白虹除了叹气之外,连大舱门也不出去,直到大船进入太湖,他才以带罪之身,怔怔地站在船头上。
远处,水泉上面出现一道山影,那便是横山——“老龙帮”的总舵两艘大船尚未靠岸,岸上面,“老龙帮”的少帮主狄化龙已匆匆地迎上前!
大船拢靠石堤岸边,白虹与莫云当先跳下大船。
白虹在岸上回头对罗长庚,道:“受伤的兄弟送上岸,余下的便在船上躺着,等我回来再行动!”
罗长庚重重地点点头,道:“可要我跟堂主一起去见当家的?”
白虹摇摇手,道:“什么大罪,由我一人承当,你就不用来了。”
狄化龙立刻问道:“发生事情了?”
白虹抱拳,道:“少帮主,兄弟们这次死伤二十五人,只回来了十一人,所幸我与白堂主只受了些伤,青龙掌罗副堂主与两位头目也都全身而回。”
狄化龙惊奇的道:“我爹刚刚还同展叔在大厅说话,我们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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