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莫云就在朱掌柜的酒馆当门方桌上,模样轻松地,喝着酒,浓眉压着粗眼毛,偶尔望向街心。
却是泥雪的街道上时而掀起一股冷风,给人的景象是荒凉与无奈的感触。
莫云的一壶酒才喝了一半,突然间,酒馆门口就像是塞来一堵墙似地站了个大个子。
只看他那种架式,龇牙咧嘴,出气如牛,双手叉腰,牙齿咬得格崩响,就知道是来者不善。
朱掌柜几乎是弯着腰迎上去,同时笑团团道:“丁爷来了,你请里面坐。”
朱掌柜热络地迎上前。
突然大个子暴伸右手,按住朱掌柜的大脑袋向一边推去,口中冷冷地道:“滚你娘的,去!”
那真是一口山东土语。
朱掌柜被姓丁的这么一推,“蹬蹬蹬”一连倒退四五步,要不是莫云横里一把抓得牢,只怕要得摔个半死不活。
不料姓丁的戟指朱掌柜道:“滚一边去,碍了丁大爷的事就烧了你的房子!”
来人正是丁大雷。
原来他刚从街巷李三姐处走出来不久,迎面正遇到雷府一个下人,立刻告诉他姓莫的正一个人在朱胖子酒馆喝酒呢。
丁大雷一听,立刻虎吼一声,急急地赶来朱家酒馆,好像还真怕莫云溜走似的。
大踏步走到莫云桌前,丁大雷怒气不息,伸手去掀莫云那张桌子。
然而莫云只是一声冷笑,双手分别按在桌子两边,那样子看来成了四只手全在桌面上似的。
只是莫云的手向下按,而丁大雷的双手是向上掀……
就在一阵僵持中,突然“嘭”的一声,那么厚的一张木桌子竟然碎成一片片了……
桌上的酒菜洒了一地。
六七个酒客怕溅上一身脏,早顺着边溜出酒馆外,算是白吃一顿。
就在桌碎同时,莫云暴抬一足踢去,丁大雷不得不奋力后跃,躲闪那要命的一足。
于是,莫云冷冷地道:“你大概就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吧!”
丁大雷戟指莫云,骂道:“奶奶熊,褚彪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把他活活勒死在太湖里!”
莫云冷冷一笑道:“姓丁的,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吗,而且是一句十分无奈但却相当流行的江湖话。”
丁大雷道“什么话你说!”
莫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比方说你姓丁的,虽说是姓褚的好兄弟,只是当你在姓褚的死去以后,如能理智地抽身走人,谁也不会拦你,然而你却不能像摇尾巴狗,却放着自己的小命不要找了来,这就是你无法自制的最明显实例。再说江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横取豪夺,一朝豁上干,人刀一条心,你姓丁的绝不会同大爷玩那点到为止的假客气吧!”
丁大雷怒道:“虽然是弱肉强食,可也不能赶尽杀绝,虽说是横取豪夺,总也得看清对象。褚彪同我丁大雷南征北战已二十春,就如同你小子同姓凌的合穿一条裤子是一般。你能丢开老龙帮为姓凌的找凶手,难道我姓丁的放着你这王八蛋在面前就不闻不问?娘的,真要是这样,丁大爷不如一头撞进女人怀里去吃奶算了!”
莫云嘿然笑道:“你够得上义薄云天,称得起慷慨激昂,你今是要为姓丁的报仇,我则要逼出杀害凌风的凶手。不过要是你姓丁的够义气,何不同莫大爷一般地当众宣布脱离雷鸣天,也好无牵挂地同莫大爷放手一拼!”
丁大雷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至为简单,你并不真的是在为姓褚的报仇,而是想在雷鸣天那地头蛇前逞能耐,更想在这宝丰地面立足,难道你能否认?”
丁大雷怒骂道:“放你妈的屁,你这是在扯淡!”
莫云的呼吸略显粗浊,但他在猛吸一口气后,又平静下来。
他像在撩发一头毒蛇般,冷然又道:“没有人这时候再闲扯淡,我只是把你心中真正深藏的目的,公诸于世,让人知道你姓丁的并非真正是一位义薄云天之人,如此而已。”
丁大雷怒道:“胡说八道!”
莫云突然喝道:“何必胡说八道,全由你二人平日所为就可见一般,你二人自从姓雷的请来之后,白吃白喝白嫖之外,还准备帮着姓雷的把势力伸向太湖,姓雷的要在太湖弄个船上酒家,不正是要你二人去替他押船吗?以你们这种专门搞七捻八的恶棍,那是标准的自私自利,如果你们能讲义气,那才叫天晓得。”
就在莫云话声才落,丁大雷突然一个暴旋,又见他一脚踹向莫云胸前。
侧身横移五尺,丁大雷的右足就在莫云胸前半尺处溜过,带起“呼”的一声响,却听莫云冷笑,道:“敢情足伤已愈又忘了痛?”
丁大雷冷哼一声,不等莫云自腰间抽取飞龙索,身子像一阵旋风般,两只足交互奋踢如电,也撩起阵阵劲风,端的是威猛绝伦。
莫云在一阵躲闪中,突然一掌掀起附近一张桌子,直向旋身狂踢的丁大雷砸去。
半空中,“叭”的一声脆响,酒馆内立刻满是碎木片飞舞,那张方木桌子竟被丁大雷踢得粉碎。
也就在此时,莫云已抽出飞龙索。
那金黄的五尺长飞龙索,只不过小指那般粗细,但其韧性好,虽刀剑也难挥断。
半空中,莫云几乎头碰上横梁,只见他双手互握飞龙索两端,笔直地向丁大雷扑去。就在双方接触的同时,丁大雷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把既尖又细的筷形尖刀,银芒激闪如电中。
只见漫天飞影中,直如夜空中突然出现的一颗晶莹闪亮的陨星,它划破长窆,冲出黑暗,那么无畏无惧地奔向毁灭之途。
是的,那正是丁大雷手中在交替十八踢中,突然探身斜肩、右手推出的尺半尖刀!
一个自上下击,另一人斜刺里向上推送,双方皆以全力一拼,眼看还真的是两败俱伤局面,血腥眼看就要出现。
那些躲在附近的人们,胆小的已捂起眼来……
莫云那魁梧的身体猝然在空中斜出。
就在这斜出半尺间隔里,他那原本是套向丁大雷脖了上的索绳,就在他的胸前以难以相信的速度,绕缠向即将沾胸的尖刀。
身子却借着索绳的缠绕间,巨大的肩头,犹如巨石般直撞入丁大雷的怀里,他应变之迅速,令人叫绝,攻守有方,当真是高人一等。
于是就听“咔”的一声脆响……
就在这声脆响的同时,更挟着一声闷雷似的轰声,只见丁大雷那高大的身躯,就如断线的风筝般,直撞向右面柜台。
紧接着“哗啦啦”一阵响声里,半人高的柜台被撞倒,柜台上的几坛酒碎在地上……
血水和着酒,立刻搅和着流了一地。
丁大雷的左手,正托住断腕喷血的右手,口中不断地“咝咝”叫着,他一脸煞白,豹目直逼视着矗立在店中央的莫云,冷冷地,嘴角极力上仰中,半天才冷冷地道:“穿胸的滋味如何?”
“鬼见愁”莫云冷目下视着自己胸前的一双断手。
那是丁大雷的右手,而右手紧握在尖刀的把手上,但尖刀却是被自己的索绳缠着,一端却真地插入自己的胸前。
血,热呼呼地正在流,顺着破衣洞处向外流……
就在丁大雷的话声中,莫云索绳用力一弹间,尖刀已自莫云身前拔出来,不过莫云并未倒下去,且走地有声地直逼到丁大雷的身前站住。
他铜铃眼怒瞪如炬,下视着满脸惊悸的丁大雷,道:“一双断手,又如何能把锋利的尖刀送进别人的胸膛,你说是吧?”
只见他飞龙索一抖,握在尖刀把上的断手落在丁大雷的面前,但那把尺半长的尖刀却仍然压在飞龙索的绕缠中,尽在空中晃荡……
唇在抖动,抖动中既歙合又张开,丁大雷直视着莫云,竭力说道:“你……你……是怎么……”
莫云知道丁大雷在说什么,他缓缓地自胸前兜袋中摸出几锭银子,其中一锭上面,明显地有着尖刀痕迹。
也就在那么一滑一挡之间,莫云虽然仍被尖刀刺伤,但丁大雷的断腕已对莫云构不成任何威胁。
甚至连丁大雷的大踏门户,莫云也及时奋力地撞过去。
莫云淡然地,却也冷酷地对惊怒交进、迷惘有如白痴的丁大雷道:“有时候致命的地方不一定就会叫人死。因为人们知道什么地方要命,就全力地去保护他,比方说我就是把银袋放在胸前,至少它替我阻挡了穿心一刀吧!”
丁大雷眼睛张大,喉咙格格响地道:“王八蛋,算你命大,你下手吧!”
莫云飞龙索稍弹之下,尖刀上跳三尺,半空中莫云接在手中。
先是他仔细地在这把尖刀上看了又看,突然间一咬牙,怒道:“滚!滚得越远越好!”
丁大雷却不领这个情地回骂道:“姓莫的,你杀了老子,你看丁大爷会不会皱眉头!”
莫云冷然道:“我不杀你,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丁大雷怒道:“管你为什么,老子只不领你这份情!”
莫云收起飞龙索,只是把个尖刀扔向地上丁大雷的鼻尖处,咬着牙道:“以你小子的作为,没有一点不该杀的,在这蛮荒的湖边小镇上,杀了你有如杀一头疯狗,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官家不会为你们这种行为如同打家劫舍的强盗跑腿办案的,你小子知道吗?相反的,官家还希望你们这种人早点死,地方上才得太平!”
他一顿之后又道:“你惟一让莫大爷下不了手的,却是你也是在为你那姓褚的同道报仇,你总算还沾那么一点‘义气’,你知道吗?”
丁大雷破口骂道:“奶奶熊,算你狠,早晚老子还是会找回来的,等着瞧吧!”
说着,只见他奋力一转身,大踏步冲出酒馆外,血还在嘀嘀嗒嗒地往地上滴呢。
丁大雷走了,莫云高声叫道:“掌柜的!”
朱胖子的胖脸蛋惨白如纸,闻叫声早从二门跑进来,道:“莫爷你叫我?”
莫云道:“给我个房间。”
胖掌柜忙道:“莫爷,你这边请!”
跟在胖掌柜身后面,莫云边走边对朱胖子道:“店里打坏多少家具,连客人吃的未付账,一应损失结算清楚。”
胖掌柜忙回道:“就算损失再多,也不能要莫爷你赔呀!”
莫云觉声道:“哪个说我要赔你!”
朱胖子一怔,道:“莫爷的意思……”
“找雷鸣天去要!”
朱胖子摇头道:“莫爷在开玩笑,我要是去找雷鸣天那个虎头蜂去要,不就等于是戳虎头蜂窝嘛。再说‘找雷鸣天去要’的这句话我听的可不少,只是我连个子也不敢去要呢!”
走入一间房中,那是莫云曾同石涛二人住过的。
莫云对朱胖子道:“叫小二送来一壶滚水,干净毛巾送来一条。”
胖掌柜应着往外走,莫云及时叫住,又道:“算一算有多少损失,包括那两个畜牲在此吃喝的全算上,找雷鸣天去要,对姓雷的说,这是我莫云的主意!”
胖掌柜苦笑道:“再说吧,莫爷总得先把伤势包扎好呀。”
不一会间,小二端来一盆热水,干净毛巾两条,甚至还有一条白布带子,伤药也送来了。
莫云一看,对朱胖子笑笑,道:“其实我只是受了点皮肉之伤,原本我可以躲过去的,只是我要证明一件事情,否则,姓丁的还伤不了我。”
朱掌柜殷勤地在一旁帮着,莫云很快地褪下上衣,只见左胸上已是血红一片,也许莫云那看似黑猪毛般的前胸真的是皮粗肉厚,那么尖利的刀,竟然未戳进去。
热水洗去血迹,露出伤口似筷子插的一般,伤药未往上面敷,莫云只是在伤口处不停抚摸……
当然,朱胖子是不会知道,这时候莫云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伤口拨弄个没完没了……
深深地吁了一口气,莫云才急急地把伤药敷上去,又用带子缠紧,穿好衣服,边骂道:“操那娘,白挨一刀,竟然不是的!”
这是一句毫无头脑的话,朱胖子自是不懂,当然更不好问。
因为莫云必定有原因地去故意挨上这一刀,那么这一刀一定十分重要,他要想证明什么呢?
一切收拾妥当,莫云把尖刀看了又看,交在朱胖子手中,缓声对朱胖子道:“照我的话去把一切损失算好,带着这把尖刀,一齐送上雷鸣天的家里,他要是不答应,回头告诉我。”
朱胖子这时才明白,并非是自己愿不愿意要人赔偿,而是非找雷鸣天赔损失,否则惹恼了莫云,保不准就得先吃亏。
转念间,朱胖子一狠心,道:“好,莫爷要替朱胖子出气,朱胖子如再孬种,岂能对得起莫爷,没话说,我这就派人去要!”
莫云见朱胖子一走,立刻关起房门,可真够潇洒的,他竟倒头就睡,不久就呼呼鼾声传出屋外。
丁大雷头昏脑胀,跌跌撞撞地直奔向雷鸣天的家。
九层台阶他才登上一半,大门内雷鸣天已当先走出来,见了丁大雷这副断腕的狼狈样,不由冷冷一哼,道:“姓丁的,你竟然往我雷某人脸上抹灰上颜色,事先我已经告诉你再三,要顾全大局,合着你自认了得,非要找姓莫的拼命,我雷鸣天在这太湖岸能同老龙帮一批杀胚胡搅蛮缠地打交道,自有我的一套。只想船未造好,任你同姓褚的在宝丰地面上玩个痛快,想不到你们晕了头,尽给我雷某制造麻烦!”
他看丁大雷面呈灰青,口张得无法合拢,右手断腕处尚自淌血不止,不由怒道:“白养你二人一个多月,你既不听我的,我还要你做甚。马师爷!”
一旁的马良忙趋前,道:“东家!”
雷鸣天沉下脸来,道:“找人替他包扎伤势,完了取十两银子叫他滚!”
丁大雷早就憋不住了,闻言大吼一声,道:“雷鸣天,你这个地痞无赖,你看丁大爷受了断腕之伤成了残废,立刻就翻脸不认人,奶奶熊真是现世,老子用不着你替我找人治伤,更不会要你的十两银,咱们走着瞧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又走下台阶,快步而去。
马良却在雷鸣天一旁冷笑道:“八成是找李三姐去了,就不知李三姐看了他这副怪模样,会不会再同他‘阳台打斗’了。”
马良的话一完,台阶上的六七个凶汉全哈哈大笑起来……
雷鸣天率众人走出雷家大门,原是有人来报,说丁爷要同莫云在朱胖子酒馆干起来了。
雷鸣天正感不高兴呢,不料一旁马良道:“这是大好机会,雷爷何不前去一看,如果丁爷干掉姓莫的更好,万一两败俱伤,咱们也好及时出手,把姓莫的收拾掉。
再说姓莫的已非老龙帮中人,而且我们也是师出有名,因为姓莫的总还是杀了褚爷伤了丁爷呀!”
雷鸣天一听,还真想了一阵子,就在他举棋不定中,马良又道:“除去莫云那个‘鬼见愁’,往后老龙帮的人也不会在宝丰地面上过分嚣张了!”
于是,雷鸣天一点头,道:“好,咱们先去看看,看我的眼色行事。”
雷鸣天正领着他的一班杀手走出大门,就见丁大雷重伤奔上台阶来,那真像是一盆冷水泼头,而使得雷鸣天怒不可遏。
于是,雷鸣天冷语加恶言,对于已是渣滓的丁大雷,好一阵羞辱。
忽然朱胖子店中的小二走到了跟前,雷鸣天是认得这小二的,虽说身份不同,但宝丰地方不大,谁是干啥的,各人心里全明白。
如今朱胖子酒馆来了个小二,这正是令雷鸣天等人最高兴的事,因为只要问问这小二,刚才的事就会一清二楚,犹似现场目睹一般。
马良笑问小二道:“你手上拿的什么?”
小二打开布包,骇然竟是丁大雷的尖刀,只见小二双手递向近前的师爷,道:“这是丁爷的东西,却是莫爷要小的送还的。”
马良笑接过来,道:“姓莫的可曾受伤?重不重?”
小二道:“莫爷胸前皮肉之伤,吃饱喝足后在店后睡下了。”
马良与雷鸣天等皆露出失望的样子,一顿之后,马良又问小二道:“听你这么说,姓莫的就在你们那儿住下了。”
小二点头,道:“好像没有走的打算!”
突听雷鸣天怒骂道:“操他娘,他是要同我雷鸣天泡了!”
马良冷冷一声奸笑,道:“这没关系,反正咱们又没有害死姓凌的,怕他什么?”
雷鸣天道:“话是不错,可是姓莫的要是在宝丰长住下去我心里总不舒服,要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马良道:“咱们总还是有办法对付姓莫的。”
便对小二道:“你回去吧!”
只见小二面露尴尬,双手直摇嘴巴咕哝,就是没有挤出半乍话来。
雷鸣天怒道:“操那娘,你敢情是想讨些赏钱吗?”
小二急忙摇手,道:“不不不,我不要小费!”
马良走到小二面前,逼视着惊魂不定的小二道:“把肚皮里想说的,快掏出来!”
小二咽了口唾沫,这才慢吞吞而又语不成章地说道:“是欠……银呀!”
马良一怔,道:“你说什么?”
小二期期艾艾道:“是这样的,府上的两位爷,啊!就是褚爷与丁爷二位,这一个多月来,一共在我们小酒馆吃了近百两银子,每次吃完,只说是‘找雷鸣天去要’,如今一个死了,一个重伤,大概没人再去吃喝了,所以……”
雷鸣天大怒,骂道:“娘的,一个多月就花了近百两银子,他二人是怎么吃的,比我宅子里数十口人还花得多!”
突听小二又道:“还有刚才我们店中砸破的桌椅杯盘,两张桌子一张是丁爷压碎的,另一张是丁爷一脚踢碎的,一共算算是十二两银子,我们掌柜说,念在大家都是宝丰人,全部取一百两银子算了。”
雷鸣天大骂道:“真他娘活见鬼,放着姓莫的不踢,却偏偏把桌子踢烂,这算什么嘛!”
马良却对小二冷笑道:“回去告诉朱胖子,如果他想要银子,就叫他自己来拿,娘的,我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来取!”
小二苦着脸道:“本来我们掌柜是不敢要,忍下来算了,可是……可是……偏就是……”
马良怒道:“说呀!”
小二退后一步,大概是提防挨耳刮似的,道:“是莫爷不答应,他一定要掌柜的要这笔银子。”
小二话一说完,雷鸣天早跳起脚来骂道:“姓莫的混账东西,他以为他是谁,竟敢明着找到雷大爷的头上来了。
“有道是恶龙也不压地头蛇,他连这点道理也不懂,好!咱们给他来个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马良忙道:“要想对付姓莫的,咱们得妥筹良谋,东家千万要忍这一时之气!”
“怎么个忍法,难道把百两银子送给朱胖子?”
只见马良小声对雷鸣天道:“今日暂送百两银子,算是缓急,等我们撂倒姓莫的,还怕朱胖子不乖乖再把银子送还?”
雷鸣天点点头,道:“好,就依你的。”
就在当天晚上,雷鸣天派师爷携带二百两银子来到朱胖子酒馆。
朱胖子见马良到来,立刻笑脸相迎。
马师爷道:“莫爷还在吗?”
朱胖子早笑指后面,道:“正准备出来喝酒呢!”
马师爷点头道:“好,你准备几样莱,暖壶酒送到莫爷房里来,我陪莫爷喝酒。”
朱胖子立刻吩咐店小二准备,自己却领着马良来到莫云住的房间里。
莫云见是雷鸣天的狗头师爷,两个大蒜鼻孔“呼呼”有声,大毛脸一皱,道:“又有什么么鬼点子要使出来了?”
马良哈哈一笑道:“莫爷你在说笑,今晚来找莫爷,全是雷、莫爷的吩咐,马良才来的。”
莫云傲慢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马良随手人怀,掏出两包银子往桌上一放,道:“莫爷,这里是两百两银子,一百两是你莫爷说的,做为褚丁两个蠢材在朱家酒馆的赊欠与赔偿。”
同时把一包百两银子往朱胖子怀里一塞,又道:“掌柜的,你点收一下,看够是不够!”
朱胖子像是托了一堆烫手山芋般,两手直哆嗦道:“这……这……”
莫云早沉声道:“别这个那个了,是你的你就收下来,那准没错!”
马良也笑道:“莫爷说得对,这本来就是你的嘛!”
就见朱胖子忙打躬道:“朱胖子贪财了!谢谢!”
不一会间,就见小二已把酒菜送来,莫云不解道:“这是谁叫的?”
马良忙笑道:“莫爷,且容我马良陪莫爷喝一杯,有件事情想请莫爷琢磨呢。”
莫云看看马良,又看朱胖子,稍加思忖,当即点头道:“好吧,且听你心眼中又有些什么鬼玩意。”
马良对朱胖子道:“前面招呼着,别叫人来打扰。”
朱胖子答应着走去……
就着一张小方桌,马良殷勤地为莫云斟上一碗酒,自己也斟满,当即又把手举起,道:“莫爷,我敬你!”
莫云面上露出慑人的笑意,大鲤鱼嘴巴咧开有半尺宽,冷冷地道:“先别喝这酒,先说你想干什么?”
马良放下碗,道:“莫爷,如今你是一腔热血,身担千钧重的一个‘义’字,一心一意要为凌爷报仇。可是大家谁不知道凌爷是被人在太湖水面上害死的。有件事你莫爷一定不知道,那就是雷爷的势力只在宝丰,而且也只到太湖边上,我马良拍胸脯拿性命担保,凌爷的死与我们雷爷毫无关连……”
莫云怒道:“世上尽是欲盖弥彰之事,与姓雷的有没有关系,那得我找出证明以后才能决定,不是你三言两语就完事的。”
马良点头道:“是是,莫爷说的一点不错,所以我今天代表雷爷前来同莫爷你相谈。”
莫云道:“什么事,何事好谈的?”
马良这才微微一笑,道:“莫爷,自从知道你离开老龙帮以后,老实说最关心你莫爷的就是我们东家。雷爷曾不止一次地对我提起莫爷,他说你们都是从小一起喝太湖水长大的,长大以后,莫爷你在水上讨生活,雷爷在宝丰混饭吃,如今听说你离开老龙帮,雷爷还真替莫爷难过呢。”
莫云冷哼道:“娘的,他会替我难过?那么太湖的水岂不要干了?”
马良道:“莫爷,我可是说的实在话呀!”
同时把一包银子,推向莫云面前,又道:“这是雷爷怕莫爷手头不便,礼对百两银子再说年也快到了,不论莫爷天涯追凶,或是过年,全都得用银子,所以这百两银子还请莫爷收下来吧。”
莫云哈哈大笑,道:“雷鸣天的银子掷地有声,一个铜子都会是花在刀口上,他会那么大方地送给我一百两银子?就连他答应赔还朱掌柜百两银子,我莫云都有些不大相信呢。”
马良哈哈一笑,道:“事实上雷爷不但照莫爷的意思赔偿了朱掌柜百两银子,而且也送上百两银子给莫爷壮行囊,这总不会是假的吧。”
莫云心想,雷鸣天用了这么一个鬼眼师爷,尽给他出馊主意,正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对于面前这百两银子,自己不收,那才叫傻蛋,因为他绝不会把这些银子送给穷人的。
转念间,莫云一把抓起桌上银子,笑道:“既然你师爷这般说,我莫云勉为其难地照单收下了,回去告诉雷鸣天,说我莫云谢了!”
马师爷捋着短胡大悦,当下又为莫云斟酒,同时说道:“凌爷的死,着实伤透莫爷的心,当然雷爷也够难过的。莫爷你想想,凌爷与你,平日虽不与雷爷交往,但大家过日子混生活,井水河水两不犯。更何况凌爷过去在未认识柳姑娘以前,也是我们欢迎的常客,说句莫爷你生气的话,雷爷把他的常客,全都认为财神爷,莫爷你想想,雷爷既然把凌爷当成财神爷,他怎么会杀害财神爷的?”
莫云冷笑道:“难道不是为了柳姑娘?”
马良哈哈一笑道:“柳姑娘是长得美,在宝丰数她最美,就算是苏州城只怕也找不出几人来。然而柳姑娘并非一般姑娘可比,一时间她难以答应雷爷的要求,再说雷爷在上海造的巨舫,那得明春才能驶来太湖,有的是时间去找其他美女。而柳姑娘已同凌爷粘在一起,雷爷自是不会去同凌爷为敌的,这一点我敢向莫爷保证的。”
莫云冷道:“前夜我见那褚丁两个响马还盘算柳姑娘,难道这会是假的?”
马良忙道:“那是凌爷死后,才又动起对柳姑娘的念头来,如今知道你莫爷在照顾着柳家母女,莫爷放心,打从现在起,再也不会有人找上柳家去了。”
莫云冷冷一哼,道:“这样最好,也唯有这样,你才能活在这花花世上。”
马良一笑,道:“莫爷说的对,人总是要识时务的。”
莫云在几碗酒灌下肚以后,铜铃眼突然一转,寒森森地逼视着马良,道:“你今送我百两银子,又请我吃酒,且又一阵解说,端的令我怀疑。如果莫云猜得不错,你那肚子里一定还有零碎藏着未说出来,干脆些别再婆婆妈妈了,直说吧。”
马良呵呵一笑道:“真是大场面出来的人物,一眼就把我马良来意看透,好,既然莫爷这般干脆,我就直说吧。”
忙着又替莫云斟满酒,马良缓缓道:“百两黄金,莫爷可愿接受?”
莫云吃一惊,道:“百两黄金?干什么?敢情是买我的命吧!”
马良轻摇摇头道:“雷爷绝不会要莫爷的命,只是想请莫爷帮忙,如此而已。”
莫云笑得满口细牙全露出来,道:“这大概是普天下最大的忙了,要不然那个只进不出的雷鸣天,他会把上百两黄金送给我莫云?”
马良又笑道:“事实就是这样,只要莫爷一点头,马良立刻回去取百两黄金送上。”
莫云脸色一整变道:“好,你且说来听听看。”
马良这才一声干咳,就着桌面低声道:“莫爷,事情是这样的,雷爷自北方经人推介,才把褚彪与丁大雷二人请来,准备着由他二人明年开春就上雷爷的巨舫。莫爷你知道,雷爷是要在太湖水面上开一家水上酒家,把太湖四周名胜景致,让金陵或上海那些有钱人知道的。说起来也可以繁荣咱们地方,大家都有好处。哪里知道褚彪同丁大雷二人有武无德,事情未做,就先替雷爷惹出一身麻烦。所以雷爷对他二人的下场,并不难过,倒是雷爷突然想到莫爷,比之褚、丁二人,那可强得太多了,所以雷爷的意思,是想如果……”
莫云冷冷一哼道:“可是想由我做他的打手,等着上他那新造的巨舫吧。”
马良笑道:“有个新名词,是上海人说的……”
莫云皱眉道:“什么新名词?”
马良道:“顾问,莫爷听说过顾问这个名词没有?”
“什么叫顾问?”
马良哈哈一笑,自以为是地道:“顾名思义,既顾又问呀!”
莫云一笑,道:“这么说来,雷鸣天想要我当一名顾问了?”
马良点头道:“不错,顾问可是不定的,权力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将来莫爷只要往巨舫上住下来,整个巨舫你说了算数……干脆我直说吧,巨舫等于是你的了。”
莫云咧嘴一笑,道:“雷鸣天真的会对我莫云这般照顾?”
马良唇干舌不焦地又道:“当然这电有其一定的原因,先决条件,是莫爷对太湖十分熟悉。哪里能行船,何处可靠舟,那里有浅滩,什么地方有暗礁,还有那沿岸风景,湖中十岛,哪一样莫爷不知道?只此一桩,就足够了。当然以莫爷的武功,太湖第一条好汉,这种人才,就算雷爷打着灯笼,只怕也难以再找到了的。”
莫云一笑,先提壶为马良斟一碗酒,这才笑道:“马师爷,舌瓣莲花不过如此,你与那苏秦张仪所差无几,一番说词,倒真令人感动不已。”
马良道:“完全为莫爷着想呢。”
莫云心中在想,尔等真是瞎了眼,竟想要你莫大爷与你们同流合污……
进而一想,他们的巨舫尚未造成,自己何不暂时答应,慢慢查访那杀害凌弟的凶手。
心念间,莫云缓缓道:“既然你师爷这么说,且容我考虑一天.明日此时你我在此碰面,到时候我答复你就是了。”
马良想不到会得到莫云的这般回答,他原是拟定两个方案,一是拉摆莫云,利用莫云,如果不成,再使出第二个方案,那就是暗杀或毒杀!
如今莫云这般一说,马良大喜,当即又同莫云干了几碗酒,这才匆匆离去,他要把这好消息尽快地向雷鸣天去报告。
马良如果真的拉过莫云,他在雷鸣天面前,就更见炙手可热了,那对于他要办的事也就更顺利了。
莫云在马良走后,当即站起身来,却见朱胖子匆匆走进来,苴:“莫爷,你看雷鸣天的银子我敢收吗?”
莫云道:“为什么不敢收?只管收着。”
同时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道:“我出去一下,这是酒银。”
胖掌柜忙道:“不不,我怎么还要收莫爷的银子呢!”
“应该的就收下,我可不喜欢白吃白喝的!”
说罢起身走出朱家酒店。
胖掌柜跟在后面,道:“莫爷,天都这么晚了,你该歇着了吧。”
莫云回头一笑,道:“对我来说,这时候正该忙的时候,今晚我暂时不回来住了,你们甭等我了。”
朱胖子点头道:“莫爷凡事小心啊!”
莫云走远了,他又要去哪里呢?手里提着百两银子,准备干啥呢?大概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
寒风凄凄中,“鬼见愁”莫云又来到了枫桥的寒山寺,由于“虎头蜂”雷鸣天的表现,而使得莫云真的迷惘了。
因为如果雷鸣天是谋害凌风的凶手,他又如何会出高价把自己收买在他身边,万一自己发现他就是谋害凌风的凶手,他一定会知道后果的,那么表面上看起来,雷鸣天并非是凶手,他甚至与此案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但如果不是姓雷的,那又会是谁呢?
“鬼见愁”莫云真的陷入五里雾中了,于是他不得不找个可以商量的人,合着琢磨琢磨了。
当然,这时候他可以找的人也只有枫桥寒山寺里的老僧智上大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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