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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少帮主受辱 陶统带结仇

  这两人早就饿了,也累了,很快地把肚皮填饱便双双站起来。

  掌柜的笑呵呵,对陶克道:“请跟我来。”

  陶克与冬瓜唐一路穿过二门,绕过一道长廊,这才发现“快活居饭馆”后面别有洞天了。

  这后院原本是客房,只因这些年盛行抽大烟,掌柜的灵机一动,便把后院的客房变成烟摊子了。

  当然,烟摊子更赚大钱。

  这后院像个花园似的,五颜六色的花儿真不少,陶克跟着掌柜身后,那掌柜已对迎过来的姑娘招手,道:“时辰还早,先侍候这两位歇着。”

  那姑娘笑盈盈地对陶克与冬瓜唐二人施礼,道:“两位爷们早,请这边走。”

  掌柜的已对陶克道:“两位请去,由翠翠侍候,一定令两位满意!”

  陶克道:“有间屋子睡觉就成了,我们不用姑娘侍候。”

  掌柜的忙笑笑,道:“两位总得要茶水吧,小点心也要侍候两位几样,至于我这儿的大烟土,两位想抽也不缺,这些都需要姑娘张罗呀!请!”

  他又对翠翠姑娘吩咐:“好生侍候了!”

  冬瓜唐道:“大哥,咱们什么也不用,我看咱们就在角边那一间睡大觉好了。”

  陶克点点头,当先大步走过去。

  这两人自动推开门,嘿,屋子里还真有一股子大烟香味飘过来。

  这屋子里收拾得真漂亮,红木床、绸罗帐,好大的枕头成一双,枕头上绣的是一对野鸳鸯!世上没有家鸳鸯,世上只有野鸳鸯,尤其是男女来到这儿,当然更是名副其实的野鸳鸯。

  大床上铺的也排场,红绿缎被各一床,床前的垫脚木台亮光,一边还放了一个瓷痰盂,那是有大用处的,怕客人抽足了烟要吐黑痰哪。

  门后面放了个脸盆架,一应洗脸用具很齐全,一边有个小圆桌,黄澄澄的灯就放在正中间。

  陶克刚刚走进门,身后面,冬瓜唐“咚”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倒把翠翠堵在门外了。

  “两位大爷,翠翠给两位大爷提茶来了。”

  “免了。”

  “两位大爷,总得替两位倒上洗脸水吧。”

  “免!”

  “两位大爷,我……”

  “姑娘,回去吧,我两人要睡了。”

  “可是这间屋子……”

  不料翠翠的话还在叫,屋子里已传来打鼾声。

  真快,倒下去就打鼾。

  这不是陶克,陶克一时间思前想后的不自在,他想的可多哪。

  打鼾的是冬瓜唐,这矮胖子睡觉比吃饭还重要,昨夜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前后又打了两架,这时候躺上床,拉起被子盖在肚皮上,便呼呼大睡了。

  门外的翠翠无奈,掌柜的更是直摇摇头。

  两个人还直发愣,为什么?

  两人低声说起来:“我看哪,过午以前把他两人吵起来,就说要开饭。”

  “是,我记住了。”

  “唉,这么多房子空着,偏就走进这一间。”

  “我也拦不住他们。”

  “这不怪你,等一等对红红说,封少爷一到快告诉我。”

  “是,我马上对红红去说。”

  掌柜很紧张地往前面走去,那翠翠便往一间侧厢房里走,她好像也紧张。

  陶克与冬瓜唐两人吃饱喝足睡大觉,这房间中,果然没有臭虫蚊子跳蚤,人睡床上,舒服极了。

  陶克也沉沉地睡了。

  他打算睡一觉就过江去刘家庄,为的就是打听一下,刘家姑娘是怎么被奸杀的。

  陶克的心中塞满了痛苦,他活着就好像只有一件事情等他去办,那就是找出凶手。

  陶克做梦也咬牙,以前他是不会咬牙的,但自从他突然变得一无所有的时候,睡在梦中也不安,只因为他太恨了,恨不得把凶手碎尸万段!

  就在陶克与冬瓜唐二人拥被呼呼大睡中,房门外有了沉沉叱声。

  那声音是两种不同声音,一男一女在对话。

  “开门!”

  “封少爷,你今天换个房间吧,仍然由我红红侍候你,也一定叫封爷你满意。”

  “红红,我说开门!”

  “封少爷,里面已经有人了呀,而且……”

  “谁敢睡我订下的房间?”

  “封少爷,也只不过一个时辰,他们马上就会走的,你还是……”

  “啪!”

  “啊!”

  房门外打人了,那女的尖叫一声,便也把房间内睡的两个人吵醒。

  陶克挺身起来,直着头在细听。

  冬瓜唐已跳下床,他对陶克示意别出声。

  房门外那男的叱吼:“少费话,快叫门!”

  女的这才万不得已地拍门:“二位爷,开门了,快要吃午饭了。”

  “别吵,午饭我们不吃了。”

  冬瓜唐故意这么说。

  “二位爷,我叫红红,是这儿专门侍候客人的,请原谅,这间房子早就有人订下了,请你们换一间吧!”

  冬瓜唐叱道:“放屁,哪有住了一半换房的,去去去,别吵爷们好梦!”

  就在他的话甫落,猛孤丁一声“咚!”

  房门被人从外面踢开了。

  门只一开,外面的人也看见了,这人的长相还真俏,面皮白,鼻子长,一对眼睛似野狼,因为黑眼珠上带了那么一点黄。

  他的嘴唇薄,嘴巴有些翘,身子也有六尺高,一把铁骨扇子摇呀摇,冷冷的左手撩起绿夹衫站在门口往这房间的大床上瞧。

  陶克下床了,他在床头拿起他的木棒。

  冬瓜唐已逼到门口,吼叱道:“他娘的,你小子是干什么,敢在这儿撒野……”

  那人对着冬瓜唐冷哼道:“什么东西!”

  那意思就是不屑于同冬瓜唐说话似的。

  冬瓜唐也冷笑:“你又是什么玩意儿!”

  那人的面孔上先是一厉,旋即沉声道:“朋友,这是老子早就订下的房间,快滚!”

  陶克看了这人一眼,道:“至少这房间不是你家的,朋友,你太嚣张了!”

  那人哈哈笑道:“原来是两个玩命的,也好,我在江边等候两位了。”

  他的话甫落,人已转身离去。

  一边的红红吓得上前劝道:“封少爷,你……”

  “走开!”

  “轰”!红红撞在花砖的石地上,张口吸大气。

  陶克一见火大了。

  冬瓜唐已开口骂:“他奶奶的,江边怎么样,你咬老子一口呀!”

  他回过头,对陶克又道:“大哥,走,教训这小子去!”

  陶克大步往外走,迎面掌柜的拉住他不放手。

  “两位,千万去不得!”

  陶克还没开口,那冬瓜唐已自怀中摸出一块银子塞在掌柜手上,道:“别拉,咱们不吃霸王饭,不住霸王店,拿去!”

  掌柜的忙赔笑,道:“爷,你误会了,这点酒菜我请客,江边千万去不得!”

  陶克道:“江边有虎?”

  “江边没虎!”

  “江边有狼?”

  “江边当然不会有狼,只不过你两位可知道那公子是何人吗?”

  陶克道:“谁?”

  掌柜的先是看看附近,他降低声音道:“那位公子就是三水帮帮主大公子人称‘三江公子’封流云的便是他呀!”

  冬瓜唐一愣,道:“噢,他就是‘三江公子’吗?”

  掌柜的忙又道:“是呀,所以二位千万惹不得!”

  冬瓜唐对陶克道:“大哥,机会难得,咱们可得往高攀哪!”

  “高攀?”

  冬瓜唐道:“是呀!咱们能同姓封的小子动手过招,不正是咱们高攀?”

  陶克一声洪笑,甩开掌柜的双手,大步往外走去。

  冬瓜唐对掌柜一挤眼,哈哈一笑跟上去了。

  掌柜怔住了,但他也暗自在笑。

  那刚自地上爬起来的红红似也吓得捂着嘴巴。

  江上帆影点点,江岸柳树飘飘,那和风送来的暖意,应该是令人舒畅的。

  风和日丽的天,总是叫人愉快,只不过有几个人的脸上不愉快。

  江边上的石堤,有一段垮了,江水自缺口处溢上岸,就在岸边的不远处,正潇洒地站着一个人,这人的绿夹衫随风掀起衣摆,那发髻上的丝带抖着,宛如玉树临风,只这仪表,便知是公子哥儿。

  这人乃“三江公子”封流云是也。

  他的面皮在冷笑,山坡那面是桐城,他的背后是江面,渡口还在两里外的下游,隐隐的还看见渡船两三只。

  封流云并不看渡口。

  江面的风光也不瞧,他只看着那山坡。

  当他发现两个人影的时候,他的脸上有了笑意,那当然是得意的笑。

  不错,陶克与冬瓜唐并肩过来了。

  陶克无表情,他以为这是无谓的打斗,实在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更觉得,自己放着要做的事不做,跑到江边打架,实在不应该。

  如果他不来,他就会又去桂花与小娟的坟上看看,那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冬瓜唐可就不一样了。

  他见封流云傲岸地站在江边,便不由戟指着对陶克道:“大哥,你看看,这小子那种不可一世的样子,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陶克打从鼻孔哼出声。

  这两人已站在封流云的面前了。

  冷笑着,封流云道:“报上名来!”

  陶克道:“如果你懂礼貌,应该先报出你的名字!”

  封流云冷冷笑了。

  他看看陶克,又看看冬瓜唐,不屑至极地道:“三水帮少帮主封流云!”

  冬瓜唐对陶克道:“真臭!”

  说着,他用手去捏鼻子,好像有人放臭屁似的。

  其实这就是表示封流云在放屁。

  封流云的狼目一厉,尽是残酷冷笑声。

  陶克道:“原来你就是三水帮少帮主,失敬了!”

  封流云道:“我还没听你们的大名!”

  陶克道:“我叫陶克,这位是我兄弟冬瓜唐,封少帮主,你还有何指教?”

  封流云道:“两个无名小卒矣!”

  陶克淡淡地道:“封少帮主,如果你不计较,大家各奔西东,何必定要翻脸!”

  封流云道:“这话在我到了‘快活居’后院的时候,你们就应该说了,这时候不嫌太晚了?”

  陶克道:“只要出自诚意,任何时候也不为晚,封少帮主,你可以回去住你订的房间,我们改道过江去,如何?”

  封流云嘿嘿冷笑道:“想撒鸭子不是?姓陶的,既来之则安之,露两手再走也不迟!”

  陶克道:“刀棒无眼,伤人总不是好的事情!”

  他的心中很苦,才一天,就结了梁子,想想昨夜那三人,他们好像就是三水帮的人,今天又遇上三水帮少帮主,这光景好像上天排好,要他同三水帮干上似的。

  陶克是找淫贼的,没来由同三水帮结冤仇,这实在令他无奈何。

  冬瓜唐早就火大了。

  他对于大哥的低头话,心里觉得不舒服,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种事他没干过。

  冬瓜唐上前一大步,他直视封流云道:“喂,耍威风呀,你找错地方也看错人了,老子们没有三两三,就他娘的不会上梁山!”

  封流云仰天大笑道:“有种!”

  铁骨扇横在右方,他大敞门户地道:“二位,一齐上吧,也免得本少帮主费事!”

  冬瓜唐叱道:“他娘的,目中无人哪!”

  “呛”,他的刀拔在手上:“大哥,看我收拾他!”

  陶克本要出手,人家挑明要一人斗两人,但当冬瓜唐这么一说,自己便退守一边了。

  封流云的铁骨扇“刷”地一张又合,身形已直欺冬瓜唐,点戳截打,四字诀一气呵成,便也把冬瓜唐的三刀四式封住。

  冬瓜唐一声叫:“来得好!”

  立刻,就是刀光霍霍,冷芒交错,他那一路刀法便立刻施展出来了。

  便在这时候,从山坡上走下一个人来,这人的肩上挑着一担柴,有包干粮的袋子挂在扁担前头。

  这个人来得快,几个大步已到了江岸边。

  他看着两个人在比斗,那眼睛可就瞪大了。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陶克可并没注意到。

  封流云与冬瓜唐两人更没有注意。

  这两人拼得可真凶,那冬瓜唐的刀法似乎有进步,封流云就是近不得他的身。

  姓封的在咬牙了。

  他如果摆不平这矮胖子,他就休想对付陶克。

  封流云就以为,陶克的功夫一定了得,因为从修养上,当知姓陶的了得。

  功夫越高,修养越好,只有那一瓶子不满半瓶晃荡的人物,才会以为自己不可一世。

  封流云便是这号人物,只不过他只看到别人,而不知道评估自己。

  封流云铁骨扇横里截,霎时间一个大旋身,他的身子便随之腾向三丈高空,铁骨扇便在此时猛一抖。

  一边的那人开口叫:“小心暗器!”

  便在这挑柴的叫声甫起,冬瓜唐已横出半丈外,但他的肩头上还是着了一支钢针。

  冬瓜唐本来就在双臂上受了伤,如今左肩头上又中了一针,虽然他的身上肉多,却也痛得他直“哎呀”!

  冬瓜唐挺着身子骂起来了。

  “操,你玩阴的呀,可恶!”

  陶克却看了一下挑柴的,这人的脸上胡子真多,看起来年岁并不大,双臂上的肌肉栗子样,个子中等,双目有神,头发上的带子是白色的。

  这人只一声叫,也等于救了冬瓜唐一命,因为封流云的那一针是打向冬瓜唐的咽喉,封流云不打算要这矮胖子活了。

  封流云恶毒地看着打柴汉,叱道:“哪里来的野汉子,可是活腻了,也敢来此搅局!”

  打柴的道:“有什么化不开的结,你老兄一定要这位的命!”

  封流云怒道:“爷们在生死之搏,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搅和,滚!”

  冬瓜唐已拔出肩上的钢针,他愤怒地吼道:“这位老兄,你一边看热闹,老子今天非宰了他!”

  陶克道:“兄弟,轮到为兄的了,你与那位仁兄就守在一边,由我领教!”

  他走向封流云,道:“封少主,陶克领教,咱们也别再罗嗦了!”

  封流云冷冷道:“好,看招!”

  他身形斜进,看着是往陶克的木棒上格去,只不过中途突然变招,直往对方的气海穴点去。

  如果陶克去阻挡,必然上大当,因为封流云的铁骨扇突然一抖,一根钢针直弹而出。

  这一招令人想也想不到,以为他是点穴,实则八成力道藏扇中,等到一定距离,他抖腕发针,十拿九稳。

  陶克的木棒手中盘旋着如风车一般,就在银星甫自扇中出现,陶克的木棒立刻竖在胸前高旋,便也闻得“叮”的一声响,一根钢针扎在木棒上。

  于是,陶克的木棒变方向了。

  只见他挺身直欺而上,那旋空的棒子立刻发出“叮咚”声,打得封流云脖子浮肿,头壳流血。

  封流云的轻功实在高明,他在挨了七棒之后,旱地拔葱三丈五,七个空心筋斗连着在空中滚,落地已在十丈外了,看得陶克也暗叫好!

  冬瓜唐就要持刀追,却被陶克叫住。

  “别追了,给他个教训也够了,何必引起三水帮的仇恨。”

  冬瓜唐道:“已经结下仇恨了。”

  陶克无奈地摇摇头。

  挑柴的走向冬瓜唐,他双手一抱拳道:“这位仁兄,你刚才的一路刀法是不是一位大师所传授?”

  冬瓜唐猛一愣,陶克便是也吃一惊。

  冬瓜唐伸手拉住打柴的,道:“老兄,你难道也学过了无和尚的刀法?”

  挑柴的一笑,伸手道:“仁兄,借你的刀一用!”

  冬瓜唐把钢刀交给挑柴的,只见挑柴的拉开架式,一路刀法使出来。

  此人的刀法十分沉猛,呼啸之声好像推波生风般地随刀身而生,36式72旋杀,使下来气定神闲。

  冬瓜唐抚掌乐了。

  陶克抛下手中木棒,道:“刀来!”

  挑柴的将刀交在陶克手上,只见陶克拿了个起手式,紧接着从第36式倒使出一路刀法,舞得是飞砂走石,树叶纷飞,只见刀芒难见刀身。

  这光景看得那挑柴的吃一惊。

  “我的仁兄啊,你的刀法更见精纯,难道你老兄也是大师的传人?”

  陶克道:“了无大师不收徒,只把刀法传人,兄弟,这么说来,我们俱是了无大师俗家弟子了!”

  冬瓜唐道:“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请教仁兄,你的大名是……”

  挑柴的道:“我姓常,叫在山,有人叫我‘西山樵子’,呶!”

  他回身一指远处江对面的山峰又道:“我住在武当山后,就靠打柴为生!”

  陶克道:“你虽满脸胡子,看你年纪也不大嘛。”

  常在山道:“虚岁26了。”

  陶克伸手拍拍常在山,笑道:“老弟,我占便宜了。”

  常在山哈哈笑道:“你是大哥!”

  陶克道:“你是老弟,哈……”

  冬瓜唐也跟着大笑起来了。

  常在山把柴抛在江边上,他只把扁担抽出来,往肩上一扛,笑道:“大哥、老弟,咱们这是有缘分,走,进城里去喝一杯!”

  冬瓜唐道:“对,喝个痛快!”

  陶克道:“哪里喝酒方便?”

  冬瓜唐道:“当然还是回去桐城的‘快活居’,也叫掌柜的不敢小觑咱们!”

  常在山道:“嗨,那家酒馆我去过,后院开的是大烟馆,有银子的是少爷,没银子的不招待,我着还是换个地方再说吧。”

  陶克道:“我们吃过酒就走,不去后面大烟馆,兄弟呀,你可知道为兄的心有多么苦!”

  常在山怔了一下,道:“大哥,有苦就说出来,兄弟我们都分担。”

  三个人一边往桐城走,陶克一边直叹气,那冬瓜唐便仔细地把陶克遭遇说一遍。

  常在山怒视着天,吼道:“老天爷真的瞎了眼,难道天爷也欺善怕恶呀?”

  陶克摇头,道:“命啊,兄弟!”

  常在山的火气也不小,他吼声似虎,道:“大哥,这件事就是我的事,咱们合力暗打听,就不信抓不到那可恶的淫贼!”

  冬瓜唐接道:“咱们就在桐城方圆三百里地找,就不信咱们找不到!”

  陶克暗咬牙,桂花小娟的尸骨未寒,他能不想尽办法找凶手?

  三个人都不笑了。

  遇上这种事,谁也笑不出来。

  三个人一路走,一路骂,金刚怒目地又进了桐城的大街上亍。

  “快活居”的门前,伙计从老远就看见陶克又来了。

  伙计不往前迎,他急急忙忙地往后院跑。

  他也吓一跳,因为“三江公子”封流云正在他订的那间吸大烟房里治伤呢。

  什么地方不好去治伤,偏就把那位丁大夫请到“快活居”的后院来。

  桐城县这么大,封流云偏就又回来。

  其实他非奔回来不可,因为他受的伤也不轻,铁骨扇内三根钢针也用完了,还是先把伤治好,再回三水帮去叫人来。

  封流云是不受别人欺压的,他不会白挨揍。

  这几年,他只有叫别人死,他是三水帮少主呀。

  伙计奔到后院,拉住掌柜就报告。

  “不……不得了,那家伙又回来了。”

  “谁?”

  “死了老婆女儿的那小子,另外还有两个跟着来了!”

  掌柜闻言,立刻对伙计吩咐:“别多嘴,封少主在治伤,我们别对他讲,你去前面稳住那三人,要吃要喝管个够,就说后面没空房!”

  伙计道:“万一他们往后面闯……”

  掌柜一想,道:“别慌张,就把他三人带到对面的大房间去,那屋里有两张床。”

  伙计道:“我明白了,别叫他们双方碰上面,那会闹出人命的。”

  掌柜的点点头,道:“叫他们好好地招待,最好喝完酒就走路,娘的,出了人命我得跟去打官司!”

  前面,已有伙计把陶克三人请在一张桌子上,那冬瓜唐开了腔:“先送两斤烧酒,切上个大拼盘,再来四个热炒,肉包子50个,咱们不够再叫。”

  从后走来的伙计已笑道:“正在念叨两位呢,老顾客又上门了,吃的喝的没问题,马上送到!”

  另一伙计已往灶上跑去了。

  伙计这才对陶克道:“真替各位担心事呢!”

  陶克道:“什么意思?”

  伙计搓搓手道:“各位已经知道了,那位三水帮少帮主,是不好惹呀!”

  冬瓜唐道:“三水帮什么东西,照样打得那小子头破血流!”

  伙计急道:“真不得了了,封少主只要回到三水帮总舵,大批的高手就会找来此地,那时候各位就麻烦了。”

  陶克道:“三水帮总舵在什么地方?”

  伙计道:“襄樊江面上最大的船,那就是三水帮总舵所在!”

  冬瓜唐道:“三水帮总舵在江面上,哼,他们要找来,那得走上两天了。”

  伙计道:“不过三位吃过酒以后,赶快先找地方去躲上几天,万一被堵住,那就得玩命!”

  原来这伙计是想叫陶克三人吃过酒赶快走路。

  这伙计把陶克与冬瓜唐当成瘟神一样了。

  冬瓜唐当先为陶克斟酒,然后又为常在山倒满杯,这三人举起酒杯没开口喝,陶克正容道:“我的两位好兄弟,何必一定要歃血为盟烧香叩头,咱们以酒表心迹,就是异姓兄弟了。”

  “大哥!”

  “兄弟!”

  “干!”

  三个人碰杯一饮而尽。

  两斤酒怎么够,又是两斤烧酒送上桌。

  陶克心中苦,他也喝得多,只喝得脸红脖子粗地张口说话不清楚。

  那常在山双目尽赤,瞪着大眼睛猛甩头。

  冬瓜唐吃得多,50个肉包他吃了37个,另外又把汤灌了一大碗。

  他双手捧着肚皮直喊叫:“奶奶的,今天吃的撑得慌,两位哥,你们还喝不喝?”

  一边的伙计道:“别喝了,都喝醉了!”

  他担心三人倒在这儿,万一后院的封少主出来,事情就麻烦大了。

  陶克吃力地站起来了。

  冬瓜唐双手也撑着桌面站起身,道:“大……大哥……咱们后面睡觉去!”

  常在山舌头打卷,开口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伙计这一回真急了。

  “三位爷,快走吧,小心三水帮的人找来呀!”

  冬瓜唐叱道:“谁找来!”

  伙计道:“三水帮的杀手呀!”

  “找来怎么样,咬了老子的鸟呀!”

  伙计一看三人往后走,立刻又笑笑,道:“也对,喝这么多酒,是要先睡一觉,来吧,有间大客房,里面有两张床,正合适!”

  陶克道:“那……好,快领我们去睡觉!”

  伙计在前面走,嗨,冬瓜唐还唱起来了。

  他唱的什么,谁也听不懂——因为他已口齿不清了。

  只要三人不再找上了封少主的房,过了今天就好办,因为封少主打定主意回去召杀手了。

  陶克的声音有些沙哑,那是他悲伤过度火气上冲,又在酒的助力下,才有些不自在。

  他对伙计道:“送来一壶竹叶青,那种茶最解酒不过。”

  伙计先把房门推开来,掌柜的早就命人把摆在床上的大烟摊子收起来了。

  陶克进得房中,指着大床道:“睡吧,我喝些茶再睡!”

  冬瓜唐又趴在一张大床上打起鼾来了。

  常在山直瞪眼,他发觉这房间太漂亮了,各样的设备都新鲜。

  “大哥,这房间就像有钱人家的睡房一样华贵。”

  陶克道:“兄弟,这儿也是鸦片烟馆呀!”

  常在山惊愕了一下,道:“听说那东西会上瘾,道光爷还禁过烟!”

  陶克道:“那是前朝,只不过洋人不依,打了仗以后这玩意又盛行了。”

  常在山道:“洋人虽坏,咱们自己人贱,大家都不吸,洋人也没办法。”

  那伙计送来茶水,陶克喝了大半壶。

  常在山也喝了一碗,便挤在冬瓜唐身边睡了。

  陶克睡在另一张床上,伙计还真怕对面房里的封少主知道,便悄悄地把房门关起来。

  掌柜的走过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大姑娘,两位姑娘长得巧模样,只一看就是手脚十分利落的人。

  两个姑娘不但美,双手十指也真尖,掌柜的对两个姑娘低声吩咐。

  “大房中有三人,你们的客人就别带进去了,那三人不好惹,万一同你们的客人起冲突,说不定就会出人命!”

  两个姑娘直点头,并肩站在二门里的花墙边,光景在等她们固定的客人上门了。

  为什么客人固定?

  只因为这些客人抽大烟已经抽上瘾,每天到了时候,不用叫,一定会擦着眼泪走进来。

  这些人只要由姑娘侍候着抽上两口,立刻就会满面红光精神爽地走出门。

  便在这时候,对面房中走出一人,那人正是丁大夫,他老人家提着药箱出来了。

  掌柜的迎上去,道:“丁大夫,少主的伤如何?”

  丁大夫道:“棒打在头上,真不轻,我劝他明日再回三水帮。”

  他忽又放低声音,道:“谁这么大胆子,敢惹三水帮的人,尤其是封少主!”

  掌柜的抬头左右看,道:“不要紧吧?”

  “还好,我已经替他包扎妥了!”

  掌柜道:“那房间是少主订下的,偏就遇上他二人不买帐,这要是少主有个三长两短,连我也被连累在里面,我就惨了。”

  丁大夫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是谁这么大胆子!”

  掌柜道:“还会是谁?就是那个死了老婆又死了女儿的姓陶的家……”

  他“伙”字没出口,回头看向大客房,又道:“那个女儿被淫贼奸杀的人!”

  丁大夫吃惊,道:“是他,唉,放着凶手不去找,偏又惹上大麻烦,别是凶手没找到,他自己先死掉!”

  掌柜道:“小声些,他们就在那大客房呢。”

  丁大夫又是一惊,道:“这万一他们再碰面,大掌柜,你的麻烦就来了!”

  “所以我在发急呀!”

  丁大夫听得此话,便急匆匆地往店外走去。

  伙计对掌柜的道:“放心吧,掌柜的,天就快黑了,他们已关上门睡了,趁天没亮,咱们先为少主备马,送他先上路,然后……哈……没问题!”

  掌柜道:“我们大家多费心,千万别在咱们这儿打起来,要不就惨了!”

  伙计道:“绝对打不起来!”

  这两人嘿然又对笑,笑得带点神秘。

  玉盘高悬射皓光,小虫唧唧夜半唱,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从时辰上看,应是三更刚过不久。

  这时候大客房中有了响动声,冬瓜唐第一个醒过来了,他老兄不是睡不着,而是被尿憋醒了。

  冬瓜唐还听听附近两个人的动静,陶克睡得正浓,另一个常在山也侧着身子托腮睡。

  冬瓜唐轻悄悄地走下床,提着脚后跟出了大客房,这要是在平日,他就会掏出家伙对着墙边或花丛撒尿了,可是他一想不行,因为这是有两位大哥,万一被人看到,自己可以一笑,却给大哥丢人。

  他提着裤子走到后院的外墙边,他才找到那茅坑。

  半夜三更那地方点了一盏马灯挂着,说明那地方正是厕所。

  冬瓜唐撒尿只一半,他突然一瞪眼,因为半夜传来女子的尖笑声。

  这是干什么的?

  冬瓜唐本来酒意浓,但此刻忽然精神来了。

  他赶紧挽起裤子,蹑着脚随声找过去,只因为那声音半天不再传来,害得冬瓜唐只有一间一间去偷听。

  “啊!”

  “唔!”

  这又是什么声音?

  冬瓜唐把耳朵贴上窗户,哎,里面传来女子的浪声,真叫人吃一惊。

  冬瓜唐小心翼翼把窗纸戳了个洞,他眯着眼往屋子里面瞧。

  冬瓜唐看了一阵,也没有发觉有谁强暴谁,显然这是两厢情愿,他自然不好去拆散这一对野鸳鸯。

  冬瓜唐看得一阵心火起,只因为他的年纪正值青春期,但当他想到陶大哥的悲惨,再大的火也熄了。

  冬瓜唐迂回地走回房,倒在床上便睡下了。

  天尚未亮,后院就有了声音,声音不大,仿佛风吹花草响,但这也足以把大客房中的陶克惊动醒。

  陶克早该起来了。

  他昨夜喝了大半壶茶水,只因为太累,他憋尿没起来,天快亮的时候,他实在难忍,便起来了。

  陶克正要伸手去拉门闩,突然传来轻轻叩门声。

  他怔了一下聆耳静听,便也飘来小声细气地道:“红红、红红!”

  “谁呀!”

  “我!”

  “呀”地一声门开一半,露出个披发大姑娘。

  红红的上衣只披裹在身上,她小声地道:“你,干什么,天还没亮!”

  “快三更了,马匹拴在店门外了。”

  “你等等,他刚熟睡。”

  “快叫他起来吧,晚了就会有麻烦!”

  红红把头缩回去了,她在屋子里叫人了。

  她当然是在叫“三江公子”封流云。

  这一夜真折腾,只因为封流云来时受了伤,几口鸦片之后,半夜里与红红一番床戏,这时候他正睡,却被红红推醒过来。

  “红红,天好像早嘛!”

  “少主,不早了,你的马已备在门外了。”

  “再睡一个时辰叫醒我,啊!”

  封流云头上的伤真不轻,他只一挺身就痛得他大叫一声,他实在半夜不该再折腾。

  红红自然不会再叫封流云躺下,她为封少主穿衣衫,一边还亲吻着封少主的面颊,半哄半劝地要送客。

  封流云突然抓住红红手腕,叱道:“说,你今天有些不一样,往日里你抱住我不叫走,四肢像八爪鱼般缠在我身上,今天怎么催我走,尤其我还带有伤!”

  红红痛得一声低叫,道:“少主,为你好呀!”

  封流云道:“你放狗屁,莫非你另有相好了,嗯?”

  红红翘着嘴道:“少主,我敢吗?”

  封流云道:“你是没有这个胆!”

  他松开手,便往床上倒下去又道:“还早。”

  他又要睡了,门外的伙计可急了,他低声地叫:“少主、少主,快起来呀!”

  封流云叱道:“滚,扰人好梦!”

  门口,伙计又叫:“少主,你不能再睡了,只因为,只因为……”

  伙计没说完,封流云已挺身在门边,他一把拉住伙计,吼道:“听你的话,有什么事发生了?”

  伙计被逼,这才伸手指向对面大房间,道:“少主,你抬头看那边。”

  “看什么?”

  “大房间住了三个人,我知道其中有两个就是少主的死对头,为了少主安全,所以请少主立刻上马走人。”

  “谁?”

  伙汁道:“昨日里,少主约斗的两个人呀,少主,他们昨夜就住在对面大房间。”

  封流云怔了一下,这要是在平日,他自然不怕他们,如今就不同,他的头上脖子还在痛,如果不是昨日逃得快,只怕已经死在江边上了。

  封流云乃三水帮少主,他更是三水帮帮主封大年的独子。封大年在三江人称“江上苍龙”,膝下一子一女,两人都是封大年的命根子,只不过封流云风流成性,他除了练武,便是找女人。

  此刻,封流云闻听对面大客房中住着陶克等三人,心中着实吃一惊。

  他低沉地对身边的红红道:“你应该夜里就告诉我。”

  红红道:“少主身受伤,我怕……”

  封流云大步往外走,对面大客房的门拉开了。

  只见门内走出陶克来,他冷笑着逼向封流云。

  伙计可急了,他张口冒出陶克最不愿听的话:“爷,桐城县是有王法的地方……”

  陶克双目怒光一现:“滚开!”

  红红见伙计往外跑,她急忙上前,十分温柔地对陶克道:“爷,别生气嘛!”

  陶克叹口气,道:“站过一边,我不会在这儿杀人!”

  封流云沉声道:“你想怎样?”

  陶克道:“姓封的,三水帮人多势大出气粗,只不过我姓陶的也不是孬种,彼此本就没有深仇大恨,犯不着拿性命拼,不过,你若再找上来,那就别怪姓陶的真要下狠心出重手了!”

  封流云何许人,他才不会听陶克这一套。

  他明白,陶克这些话,那是软里带硬,硬里带软,说穿了一句话,那就是怕事。

  封流云不怕事,尤其他挨了几棒,打得他头破血流,他当然要讨回来,加十倍地讨回来。

  封流云当然不是傻子,他在此刻是不能说狠话的,但又不能太失身份。

  “姓陶的,本少主面前你算得一条汉子,你的这番话我记下了!”

  他大步就要往外走,突然传来一声吼:“站住,好小子,原来是你呀!”

  封流云暗自一惊,发现陶克身后冒出个他最讨厌的人,那个矮胖子姓唐的。

  只见冬瓜唐摇晃着双肩可就过来了。

  “哟,原来半夜里在享乐的人是阁下呀!”

  封流云立刻火冒三丈,吼骂道:“你娘的,胆敢暗中偷看呀!”

  红红姑娘低下了头,她的表情是无奈的。

  冬瓜唐可不管这么多,他指着红红对封流云道:“好小子,你是不是仗着三水帮,欺侮人家大姑娘。”

  封流云吼道:“关你屁事!”

  冬瓜唐双目一瞪,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姓封的,你唐大爷就爱管闲事,怎么样,你咬我一口!”

  他这么一吼,打横里,常在山握着扁担出来了。

  “要打架不是,来吧,常大爷侍候!”

  封流云立刻觉得窝囊,这不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嘛。

  他正气得个全身发抖,掌柜的披着衣衫跑来了。

  他是被伙计从床上叫起来的。

  掌柜的只一冲过来,对着双方直作揖。

  “各位,这本是一场小小的误会,人在江湖行,转弯抹角就会再碰面,有道是见面三分情,本就是朋友,何必争意气伤和气,各位,千错万错,我一个人的错,酒菜住店钱我请客,各位千万打不得。”

  陶克对掌柜抱拳笑道:“别担心,今天我们打不起来,我们人多,不能对付一个受伤的,原是要把话说清楚就了事的。”

  掌柜直叫“谢谢”。

  封流云猛地一跺脚,大步便往店外走了。

  冬瓜唐对陶克道:“放虎归山呀,大哥!”

  陶克道:“他不是虎!”

  冬瓜唐点点头道:“对,他差远了。”

  陶克转而对常在山道:“兄弟,咱们吃过饭去刘家庄,不知你可方便一齐前往?”

  常在山道:“大哥,我说过,我在家侍候老母一个人,去年老母过世,如今我是孤家寡人一个,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人睡觉全家做梦,走到天边也是我一个,大哥如果不赶我走,咱们这一辈子就在一起吧。”

  他的草胡子猛一翘,对冬瓜唐道:“你不会赶我吧。”

  冬瓜唐哈哈笑道:“你若抛下我们离去我会哭。”

  陶克很高兴,他对掌柜吩咐:“快弄吃的,我们吃饱了走人,你不是怕出事吗?”

  掌柜的当然高兴。

  当他听到店外马蹄声的时候,他已经把心中的石头落下去了,闻言忙对一边的伙计,道:“快去呀,灶上好吃的全送上来!”

  伙计掉头往灶房跑,冬瓜唐上前抓住掌柜衣衫,他低沉地道:“老小子,我想拔掉你一半山羊胡。”

  掌柜的忙笑笑,道:“胖老弟,我可没有做出对不起你们三位的事吧。”

  冬瓜唐的举动,陶克便是也怔住了。

  只听冬瓜唐道:“我问你,你开的到底什么店?”

  “饭馆呀!”

  “这后院呢?”

  “客房呀!”

  “客房中的床上为什么都摆上大烟盘子?”

  掌柜的笑笑,拍拍冬瓜唐道:“不错,看起来好像是烟馆,饭馆烟馆不一样,只不过到我饭馆来的客人,为了方便,在自己房里抽两口,这又有什么不对呀!”

  他再拍拍冬瓜唐,又道:“比方你老弟,如果吃饱喝足之后,要抽一口,现成的在你床铺上,多方便!”

  冬瓜唐面色一寒,又道:“那我问你,为什么还有姑娘陪着客人上床呀,难道说你这饭馆兼营酒家……噢……应该说烟家。”

  他想想,也不对,便又改口,道:“难道你这儿还开娼馆呀!”

  掌柜的面色一紧,他把手从冬瓜唐的手中挣开,脸上一股冷冷的神色道:“朋友,何必知道那么多?前面等着三位去吃早饭了。”

  冬瓜唐冷冷地道:“大掌柜,你真的会赚银子,又会做人,实在令人佩服。”

  陶克道:“吃饭去吧!”

  冬瓜唐似乎在掌柜的脸上看出什么,便又冷冷地道:“开饭馆赚三样银子,这是一鱼三吃,实在高明。”

  走近红红面前,问道:“大姑娘,你这工作是自愿的吗?”

  红红抬头,双目却黯然。

  冬瓜唐不问了,他往前面走去。

  掌柜的见冬瓜唐三人走到前面去吃早饭,他打鼻孔哼一声,他心中想什么,当然谁也不知道。

  但他的身上发出咯咯嘣嘣响,全身骨节有一半在响,如果知道他是谁,只怕准会吓死人。

  掌柜的笑容可掬,搓着双手站一边,桌上陶克三人吃着热馒头喝稀饭,盘子里的卤味七八样,冬瓜唐低头不开口,他在心中打算盘,他已看出这掌柜不简单。

  三个人吃饱饭,掏克一锭银子搁在桌子上,却被掌柜拒收。

  “三位,我老屠这一生就爱交朋友,你三位一看就知道是英雄,我难得碰上,这顿饭,还有住店的房钱我请客,三位,我随时欢迎各位再来,这银子快快收回去。”

  陶克不好说什么,冬瓜唐抢过银子冷冷道:“咱们银子不多,但也不屑于吃霸王饭,住霸王店,屠掌柜,咱们不喜欢叫人背后骂祖先,银子搁在这儿了!”

  他那厚厚的手掌在银子上猛按,就听“咯”地一声响,冬瓜唐已举步往外走了。

  陶克一看银子入了桌面下,只露出一半在上面,他哈哈地笑笑。

  不料常在山又笑道:“兄弟也摸一把。”

  说着,他的手真的在已嵌入桌面一半的银锭上再按了一下,再把银锭全部按入桌面里。

  这光景在示威嘛!

  陶克见两个兄弟往外走,银子镶在桌上,不由笑道:“别捉狭,银子这样,叫人怎么拿?”

  说着,他出掌拍在桌面上,“咚”地一声,银锭应手便跳起来了。

  陶克接到手上,又塞在满面吃惊的屠掌柜手中,大步便出店门去了。

  三个人传来几声哈哈。

  屠掌柜却不一样,他虽也在笑,却是冷笑连声。

  当他把手掌摊开来的时候,他握在掌中的银锭又变形,变得几道指印深深地印在银锭上面。

  他露了一手鹰爪功!

  就在陶克几人走出“快活居饭馆”不久,后院的红红与另外四名美娇娃,便一齐地走到屠掌柜房间来了。

  “屠当家,我们应该受那矮冬瓜的气吗?”

  屠掌柜笑笑,拍拍红红的肩,低声地道:“我屠万山是受人气的人吗?”

  他再看看另外四女,又笑笑道:“别忘了咱们不来这一套,咱们只争利,有一天咱们成功,你们……哈……”

  五女跟着面露笑意。

  屠万山的话提醒了她们五个人,好像有人说过,要争千秋,她们……

  她们就以为在争千秋,当然受点闷气又何妨?

  陶克与冬瓜唐、常在山,三个人一路来到江边渡口,七八个壮汉正由一辆大车上往船上搬东西,看上去好像运粮要过江。

  陶克三人也上了船,只见江面上帆影穿梭,好不热闹,向五里远处的对面江边悬崖下遥望,一条超大五桅大船,正停靠在那里。

  怎会有五桅?只因为这条大帆船共二层,主桅中央插天高,另外两桅也不矮,为了江面转动机动,便在船尾与船头各又多了一根矮一半的桅杆。

  如今船停在岸边,附近还靠了几条三桅大船,那地方岸上一个大空场,四周尽是老柳树,好像二十多个汉子在忙着什么。

  渡船驶向江对岸,渡船上挤了不少过江的人,二十多袋子粮食也堆在船中央。

  就在渡船快到江心时候,斜刺里一条快船疾驶向渡口方向。

  那是一条双桅快船,船面上站着四个大汉,那种打扮,就叫人一眼认出他们是三水帮的人物。

  三个人头上扎天蓝带,身穿水色衣裤,脖子上还围着一条黄色布巾。

  这样的打扮有说词,表示着三种颜色,他代表着三条大江——长江、丹江、汉江。

  三水帮的势力庞大,他们承运官粮,也包揽南北山产杂货。

  三水帮在水产事业上庞大,他们的势力直盖洞庭,有时候官家也礼让他们三分。

  如果要知道他们拥有多少船,三水帮的人就会自豪地对你说,单只在七个座船渠承修的船,就有几十艘,单就新船,每个月也有两条往水面推。

  三水帮的人马有多少?这大概真的算不清,只不过从他们的总舵以下,一共是三舵36船队,每一船队大小船只18艘,当然总舵的直属快船也有20艘之多。

  这么多船只在江面上动,三水帮的势力当然不容忽视,三水帮的人便也挺着胸膛站在大船上了。

  快船上面的三人就那么金刚怒目地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快船几乎与渡船擦身过。

  渡船上的人吓一跳,已闻得快船上有人大声吼:“好小子,在那儿了,快调头!”

  这人的吼声够响亮,渡船上的人再吓一跳。

  渡船上的人抬头看,快船果然调转头来了。

  快船上的四个猛汉站在船上直叫喊。

  “快加桨,最好能拦住他们在江面上干!”

  “把所有的桨加上,追!”

  渡船上,陶克冷冷地不开口。

  冬瓜唐气得鼻孔直冒烟,因为他两人发现快船上的四个人,其中一人叫洪大川。

  原来前夜洪大川与白水青,拚命护着“汉水一只凤”钱丹凤,抄近路赶往三水帮总舵,三水帮帮主封大年早就知道钱水龙的女儿爱上他的儿子封流云,但他的儿子却是一匹野马,也可以说是一匹狼。

  封大年对于儿女之间的事,他很放任,就好像钱水龙一样,也是个管不住女儿的老爹。

  有时候钱水龙到总舵,封大年不提小辈之事,他便也闭口不谈。

  当钱丹凤由汉江分舵两大杀手——洪大川与白水青陪着她找来时候,封大年还以为她与儿子封流云发生什么不愉快之事了。

  但当钱丹凤把陶克之事说了一遍,封大年只劝钱丹凤快把伤先治好,且叫她在总舵等着她的心上人回来,这种事如果由儿子替她找回来对他们的感情有助益。

  不料过了不久封流云带伤回来了。

  这一次,封大年冒火了。

  他立刻派出身边三大护法,由洪大川带着,去找陶克三人了。

  却也真巧合,竟然在江面上被洪大川发现了冬瓜唐,因为冬瓜唐的模样最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

  当然,洪大川在快船上大声吼,这边的人全听见了。

  陶克对冬瓜唐与常在山道:“两位好兄弟,咱们好像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冬瓜唐道:“来呀,谁怕谁!”

  陶克道:“兄弟,这是江面,两岸多是他们的人,休忘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等一等咱们眼放亮,能不打最好。”

  冬瓜唐道:“大哥,我说句老实话,别看他们了得,岸上水里我都来,如果咱们逃走,嗨,大哥呀,这还能再去找那淫贼吗?”

  常在山点点头,道:“大哥,兄弟说得对,咱们怕他娘的谁?”

  陶克不说话了。

  他不是怕事的人,他之所以不想同人拚命,是因为这是无谓的打斗,只不过争的一口气,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等他去办。

  他没有忘了妻女的仇恨,那是令他锥心刺骨的痛苦,他之所以活着,也许就是为了找出淫贼。

  陶克沉默着,他也看着追上来的快船。

  快船上已有个怒汉吼骂。

  “他奶奶的,渡船还不快停下来!”

  渡船上的人议论纷纷,四个拉帆摇橹的人在犹豫了,那个半百年纪的大掌舵,见快船要追上,便对拉帆的两个汉子吩咐:“小七,小五,咱们惹不起三水帮,下帆吧!”

  两个汉子去解绳子了,突然间,人丛中一声暴吼:“谁要落帆老子就宰人!”

  说话的可不是冬瓜唐。

  当然更不是陶克与常在山。

  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小伙子。

  这小子的手上一把刀,伸手一拦便拦住两个要解绳子的汉子。

  “我看你们谁敢落帆。”

  两个汉子吓一跳,那掌舵的可就开口了:“这位年轻人,三水帮不是好惹的,他们杀人不眨眼呀,你不怕他们找你麻烦吗?”

  年轻人怒道:“我管不了那么多,我爹病得快要死了,不能误了请大夫,快!”

  渡船上,冬瓜唐开口了。

  冬瓜唐对船老大道:“那些王八蛋是冲着我哥们三个来的,船老大,你放心的快开船,一切乱子我们担。”

  船老大这才在人群中看到个矮胖子。

  年轻人对冬瓜唐看一眼,他轻点了一下头。

  冬瓜唐“霍”地跳在舱顶上,他指着追来的快船骂起大街来了。

  “姓洪的,你在船上嚷嚷个鸟,这不就快靠岸了,休耽误别的客人过河办事,奶奶的动刀咱们岸上干!”

  洪大川也回骂:“狗养的,今天叫你们见阎王,三江地面上轮不到你们几个嚣张的!”

  冬瓜唐不示弱地再骂:“去你娘的那条腿,三水帮的人就想吃人呀!”

  洪大川的快船就快追上了。

  “好小子,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也伤了我们三水帮少主封流云,这就是死罪不赦,我看你们今天哪里逃!”

  就这么几句对骂,但闻“咚”的一声响,渡船当先顶上岸边高石堤。

  冬瓜唐一个云里纵,倒翻个筋斗站上石堤了。

  渡船上的人就有喊“好”字的。

  只这么一手,那个年轻人便也瞪大眼珠子直视高堤上的冬瓜唐。

  年轻人自言自语:“这一招云里翻,他怎么会?”

  渡船上的人往岸上疾走,岸边有两辆大车在停放着,赶大车的招呼人手去船上运粮袋了,便在这时,快船也靠上岸了。

  真巧,船老大身边的两个人,有一人对船老大道:“银子一两,我家庄主家遭不幸要我们对出苦力的多施舍,往日半两,今日加倍。”

  船老大忙起身,道:“回去对刘庄主说一声,咱们真心感谢他。”

  岸边上,陶克立刻明白,这一定是刘家庄的人在运送粮食了。

  他如果不是被洪大川看到,此刻可以跟着这两辆大车,不难找到刘家庄了。

  快船上不只跳下四个恶汉,便开船的四个人也下船上岸来了,他们的手上均提着家伙。

  八个人分成两列,由洪大川领着围上来了。

  陶克与冬瓜唐、常在山已聚在一起了,那是一片沙土地,还带点湿湿的,有几棵长草半尺高,被风吹得往一边倒,陶克三人就站在草棵中间不动了。

  洪大川面对陶克嘿嘿笑。

  “姓陶的,不过两天,咱们又遇上了。”

  陶克道:“不是遇上,是你们不放过我们。”

  洪大川傲岸地道:“对了,你说得一些不差,是爷们又找上了,因为,放眼当今,有哪个不长眼睛的胆敢同咱们三水帮的人作对,而你们……”

  冬瓜唐立刻还以颜色地道:“爷们就敢,娘的,你咬老子一口。”

  洪大川咬牙咯咯响,道:“好个矮子,你会为你这句不敬之话,付出十分昂贵的代价。”

  陶克忙道:“各位,双方本无深仇大恨,我以为大家说明也就算了。”

  一个红面怒汉沉哼道:“小子,如果你们没有伤到本帮少主,也许这件事有得商量,只恨你们不开眼,三水帮的少主也是你们可出手伤的?”

  陶克道:“这不能怨我们,是封少主逼咱们出手,我们这位兄弟一样也中了封少主的钢针。”

  红面怒汉叱道:“这家伙并未死呀?”

  冬瓜唐火了。

  “你娘的,封少主为何不死?”

  洪大川对红面大汉道:“总护法,你听听,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他敢如此放肆!”

  红面大汉乃三水帮总护法,人称“铁头”罗一冲!

  他的气功也是一流的,他就是听得陶克的棒子厉害,这才率领三水帮内堂两大杀手——“神刀”李良与“双刀将”王大刚,由洪大川带路追来了。

  他们本来是赶往桐城的,却不料江中遇见了。

  洪大川冷笑道:“总护法,这三人我知道,都是泼皮凑在一起,其中这姓陶的棒子招数诡,你得小心才是!”

  他转而面对陶克又道:“姓陶的,可要我为你们介绍三水帮的总护法与……”

  冬瓜唐伸手止住,道:“我不想高攀,用不着在我面前多介绍,不就是想要命吗?怎么样,八个人二齐上?”

  “铁头”罗一冲嘿嘿笑道:“用得着吗?”

  他在摆手了,那意思是叫别的人闪开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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