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玉柱子在猴子的协助下,手脚的绳子全部被咬断,他那份喜悦劲,几乎就要把猴子抱在怀里亲个够。
“莲妹,莲妹!”玉柱子低而沉的叫着娇妻的名字。“你要是睡不着,老子就给你来上一闷棍,省得你半夜三更鸡猫子喊叫。再说,要把张老爹吵醒,有得你苦头吃的。”
玉柱子不屑一顾,仍在叫:“莲妹,莲妹,你醒醒!”
扭过头,刘莲似是不适应这个世界似的,一声“唉哟!”
听在玉柱子耳里,痛在心里,一咬牙,玉柱子说:“你醒醒,我有话要说。”
也就在刘莲坐直身子后,突然间,那个叫赵三的,还真手持一根木棒,狠狠的往玉柱子头上敲去。
赵三的这个棒子,是张老爹临睡的时候,特别交待,在看守的时候,手边准备一根木棒,如果两个人不安份,只管往这小子头上招呼。
赵三举起木棒,引起刘莲的一声尖叫,也同时引来玉柱子挥来的一拳。
于是尖叫声,紧接着“哎呀”,一声。
只见赵三手中木棒并未落下,而是双手丢棒,捧住肚子蹲在地上。
但他蹲的机会都没有,眼前黑影打闪,玉柱子一脚踢在他的脑袋上。
那一脚真够份量,因为赵三的一颗脑袋,活像个烂西瓜,而赵三再也不必为发财而卖命了,因为他已没有命了。
玉柱子这一脚是把赵三踢死了,但却也把刘莲吓的垂下头不敢再看,如果不是刘莲双手被绑,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捂住脸;如果不是她的双脚被捆,她更会立刻飞扑进玉柱子的怀里。
玉柱子像一座泰山般站了起来,他是那么的雄伟,尤其这时候在刘莲的眼中,玉柱子何异于战神。
就像是兽中之王的狮虎,也不过如此,只见他一个暴跳,人已越过桌面,顺手抓过那把被张老爹忽略的“龙泉宝剑”。
玉柱子急快的拔剑在手,迎着灯光一挥,那只油灯,几乎在宝剑的锐芒反射下而熄去。
就见他先把刘莲手脚绳索挑断,又极快的拉了一张椅子,靠着墙角,叫娇妻坐下来。
玉柱子轻拍着娇妻的肩头,安慰的低声说:“你看这一卸八块的杀人玩艺没有?要是没看过,我演一段叫你瞧瞧。”
“怎么搞的?非要把我老人家吵醒!”张老头一边披棉袄,一边往外走,同一时间,蔡六与马老二也从屋里冒出来。
好亲热,玉柱子一手提剑,一手搂住娇妻,正在百般的呵护。
而刘莲却是双肩耸动,呜呜的哭泣。
张老头这一惊,何异魂儿上天,一抢手,高声叫道:“快抄家伙!”
玉柱子连正眼也不看,一味的在安慰着娇妻。
于是,张老头从容地拿出一把钢刀,马老二与蔡六,也都手持钢刀,跃跃欲扑。
一刀在手,张老头似是胆又壮了起来。
“你小子是束手就擒呢?还是要我老人家动手?”
“两条路随你挑,一是束手就绑,要不然,我们可是三把刀一起砍,到时候可是血肉分家,后悔莫及。”蔡六也在随声附和。
玉柱子轻轻而又低声的,说:“杀好人,可以称之谓‘残忍’除恶徒,那可是称功德,想想看,这些人有什么资格,享受这花花世界的眷顾?”
拭去惊悸的泪水,拧了一把手背。
好痛!
这一定不是在做梦。
哪有做梦还会痛的道理。
于是,刘莲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个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实。
她挣脱玉柱子有力的手臂,缓缓站起身来。
在她的双眸中,正有着天大的一个问号。
“六年前,一个阴雨的过午,大别山中的六盘山弯道上,二十多个山贼,打劫退职还乡的刘大人,你当时可在场吧?”
绿豆眼一瞪,捏一捏嘴角黑痣上的几根长毛,张老头冷笑道:“拦路打劫的事,我干得可多了,我老人家哪会记得清楚?”
刘莲指着张老头腰上的烟袋,问:“这只烟袋是那里来的?”
“当然是抢来的,你没看到我这张丑模样?上天给我这么一张人皮,自然就要我干那些没本生意,这有什么不对的?”
于是,刘莲又垂泪了,只听她低泣的道:“刘福,你死的一定很惨!”说着,又缓缓退过玉柱子身边坐下来。
靠墙的一张凳子上,端坐着玉柱子夫妻二人,那把又被玉柱子插回剑鞘中的“龙泉宝剑”,像一根手杖般,被玉柱子杵在双脚尖前面,而玉柱子的双手,按在剑把头上,一副安逸的样子,望着一丈开外的三个人。
张老头看到这种情况,经验告诉他,面前这个年轻人,必然很棘手,不要说他那种从容不迫的沉着样,就把人唬的一愣一愣,就在他所身带的那面长江水帮黄旗,也可以判断这年轻人,必有过人的能耐。
绿豆眼一翻地上死的赵三,一个脑袋,血肉模糊,白花花的脑浆,也流出来,张老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心眼里发麻。
虽说有些慌,但他仍然表现出他的头儿威风,只见他手一挥,对蔡六与马老二说:“你们谁要能剁了这小子,我赏十个金元宝。”
十个金元宝,我的妈呀。
马老二与蔡六二人对望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叫着。
蔡六有点抢功,不等马老二有反应,大喝一声挥刀劈去。
玉柱子连正眼也不看,龙泉宝剑像一溜火花般,一闪而迎上蔡六劈来的钢刀,“嗖!”的一声,刚刀断了,蔡六的肚子也开了个洞。
当玉柱子闪电般的一剑划过蔡六的肚皮,更削断蔡六的钢刀之后,就见玉柱子巧妙的剑把转而倒提,准确无比的又把龙泉宝剑归入剑鞘。
这只是眨眼的功夫,玉柱子仍又恢复了原来的姿态。
他既不冷笑,也不抬眼,只是木然的与娇妻并肩坐着,望着地上两个惨死的人,两个原本活蹦乱跳的人,转眼之间,与地上泥土为伍,怎不令刘莲吃惊。
玉柱子没有用多少语言去安慰与解释,只轻描淡写的在刘莲耳畔说:“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死这些人?那是因为我想到了被这些恶徒害死的人,他们那种无助的惨相,所以我才能挥动这三尺青锋而不留余地。”
玉柱子只是这么一招,早就把张老头吓的倒退一步。
“上!”张老头又叫马老二上。
看情形,不上也不行了,于是马老二步步为营,双手握刀,慢慢逼近玉柱子。突然,他大喝一声,和身扑上,双手猛然迎头向玉柱子劈下,只那个拼劲,也够吓人的。
然而,他所面对的,并非平常人,于是再一次的吟声中,玉柱子的龙泉宝剑,有如毒蟒出洞。
就见冷焰打闪,彩虹耀目,而划过苍穹,是那么的劲急而有规律,因为,当马老二的鲜血尚未飞溅而出的时候,玉柱子已把“龙泉”归鞘,为了不被血溅上白披风,玉柱子暴弹右足,把快要倒下的马老二尸体,连他高高举起无法劈下的钢刀,一齐踢出二丈多远,几乎踢进马老二的睡房中。
看了这种情形,张老头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打不过也许跑得过,这一带地形,自己可是一目了然,只要能跑出这个屋子,自己这条老命,就算捡回一大半了。
要知世上哪有不怕死的?就算恶人如张老头,一旦面前死路一条,也不由设法回头,即使是长的丑态毕露,连自己看了都恶心,但还是对自己的命相当珍惜,要不然,他为什么要抢别人?更为什么要谋害别人?
“算你狠,今晚上算我姓张的瞎了狗眼,你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从今以后,我姓张的洗心革面,再不做这没本的卖买。呶!这些都是两位贤夫妇的,我一个不少的归还给你们。”说着,随手在怀里一掏,老棉袄里面大袋子里,又把那三个包包拿出来,甚至刘莲的荷包,也一咬牙放在桌上,当然,还有那面惹祸的小黄旗。
一看玉柱子还是没有反应,他似是突然醒悟过来,“噢”,了一声,又蹲在地上,伸手先在蔡六身上把那个小金元宝掏了出来,然后又在赵三与马老二身上,各掏出一个小元宝,一齐往桌上一放,说:“呶!全都是在这儿,一个也不少,你……要不要点点数?”
玉柱子仍然是木然的表情,而玉柱子一旁的刘莲,却开口问:“我知道六年前,你必参加过打劫我们。我问你,我爹有一对传家之宝的赤玉马,你可知道下落?”
“当时我是曾瞄了一眼,那是一对半尺高,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枣红马,那真是一对宝物。”
“你知道被何人拿去?”
“听说最后落在我们英山帮帮主程万里的手里。”
突听刘莲哭道:“你们这该死的强盗!”
她话声一落,陡然只见玉柱子似鬼魅一般,弹飞而起,他似是恨透了这个张老头,也似是奉“妻之命”一般。半空中,一声龙吟,满屋霞光暴展,在张老头举刀抵挡而未认准剑锋的时候,满屋子血光蹦洒,就听张老头杀猪般嚎叫,紧接着零碎的东西落地声。
还真是应了玉柱子的那句话:“一卸八大块”,张老头已尸不周全的散落一地。
这情形不要说吓得刘莲掩面大叫,连那只猴子,也吓的急忙又窜到梁上。
玉柱子像个没事人一样,只见他归剑入鞘,状极愉快的走到刘莲身边,极其温柔的一把抱起快要跌坐下地的娇妻,说:“咱们上路吧。”
“可是天还没亮呢。”
玉柱子看看天色,随手又在桌上拾回三个包裹,更把娇妻的荷包,塞回娇妻的手上,一面说:“冬天,天总是亮得很慢,我去把马牵来,看情形咱们还得折回西河镇。”
一听说折回西河镇,刘连自是高兴异常,但她随即又问:“折回西河镇做什么?”
玉柱子哈哈一笑:“你可真的被吓傻了。你忘记了张老头曾说过,英山帮可能大举洗劫西河镇,以报丧子之恨吗?这事咱们既然知道了,怎能再一走了之?”
刘莲微笑道:“你要不说,我还真的把它给忘了呢!”
玉柱子笑笑,推门就要去牵马,但刘莲却拉住玉柱子急说:“我也去!”
玉柱子一看娇妻,再看看地上狼藉尸体,微笑道:“你可是不敢一个人留在这儿?”
刘莲含羞一点头。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也是极其自然的表情,但看在玉柱子眼里,他觉得自己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于是,玉柱子轻伸猿臂,一把就把美娇妻抱起来,大踏步走向茅屋后草棚去。
草棚中堆放的是一堆堆劈砍好的木柴,两匹马分别拴在支撑草棚的两根柱子上,不要说没有吃草料,就是附近地上,也没有多少干草可啃,显然两匹马已饿了大半夜。
看了这种情形,玉柱子好不心痛,立即把马牵到前面,自己亲在茅屋中找了一些黄豆之类,拌好两盆马料,送在前面拴马地方,这才慢慢的在这茅屋中细细查看。
什么也没有,除了到处脏乱之外,看不出这儿会是英山帮的小根据地。
套好马鞍,把娇妻抱上马,玉柱子对刘莲说:“莲妹先行前面等我,我随后跟来。”
“玉柱哥,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这儿弄弄干净。”
说着,他就着灰蒙蒙的寒夜,指着附近的山景,又道:“莲妹你看,这儿本是一处风景奇佳、山明水秀的好地方,上天交给人们最安逸的清静所在,实在不该有这么一堆藏污纳垢,龉龃不堪的脏东西,来破坏这种天然美。”
刘莲在马上含笑,说:“那你可要快一点。”
玉柱子一笑,点点头。
于是,刘莲像一尊白衣仙女一般,在那匹马衬托之下,悠悠的“飘”向灰暗的夜色里。
于是,从茅屋后面的山顶上,先是冒出一阵浓烟来。
当玉柱子跨上“踏雪无痕”,只见一股更浓的黑烟,带起一股火焰,冲上天空,随即是一阵噼噼啪啪的慑人响声,令人心悸。
而玉柱子怀里那只猴子,四脚用力,拼命的抓住玉柱子的白色披风,连看都不敢看。
终于,玉柱子调转了马头,纵马追去。
当玉柱子与刘莲两人,策马已翻过几个山坡回头看的时候,远远的,只剩下一股淡淡的青烟,那不是炊烟,而是英山帮的一道关卡,被烧成灰烬而已。
人生本就是七味所促成,所以我们生活在这七味之中,所谓“七味”,也就是“甜、酸、苦、辣、咸、淡、臭”。当任何人,一旦不适应其中任何一味,那么他的人生必然是残缺的,不周全的,而玉柱子却早已领略了这七味。
不过玉柱子所领略的七味,并未使他高兴得如纵云端,或失意得如人污泥堆中,他并非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相反的,他却是有着享受人生的勇气,不论是这七味中任何一味,他都把他视作是一种享受,所有的苦难,似是打不倒他,一切的安乐,并没有冲昏他的理性——虽然他是偏激了一些。
所以,这人生的七味,被他美化了,美化得就如同天上的彩虹,一道七彩艳丽的彩红。
当玉柱子与刘莲夫妻二人,联袂策马驰离大别山区的时候,天色已是过午了,官道上的人,也开始多起来,而刘莲却是愈来愈是高兴,因为她又要回到西河镇了。
但玉柱子却有些紧张,也有了不安。
紧张,是因为西河镇上人们对他夫妇二人,那种热情的流露,难道他还要回去,安逸的住下来吗?如果是十天半月,英山帮的人,攻来西河镇,时间不长,在镇上住着等,自然无妨,但要是等上个半年一载的,那该多累人。
再说,这种事如果说给镇上人知道,英山帮要找机会,洗劫西河镇,那么,西河镇立即会陷于“人心惶惶、草木皆兵”,难道也叫他们过这种心惊胆颤的日子不成?
玉柱子也想到,这码子事,自己是管定了,因为自己早已成了西河镇的女婿,而西河镇就如同自己的家乡一般。
玉柱子真的犹豫了,看看娇妻愉悦的情形,玉柱子何忍扫她的兴头?
但是遥遥远望,一条白色的带子,横在远方,那就是流往西河镇的河流,看样子不出二三十里,就会到西何镇了。
突然,玉柱子似是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因为他竟开心的笑了。
笑声,引起了刘莲的好奇,扭头望着令她满意而又崇拜的英雄丈夫,刘莲笑问道:“玉柱哥,你是不是看咱们快到西河镇,你就高兴起来了?”
“你只猜对了一小半。”玉柱子把右手小指翘向娇妻,一面比划着。
娇笑一声,刘莲问:“那还有一大半,是为的什么?”
玉柱子一指侧面一条小溪,对娇妻说:“咱们先在那条清溪边歇歇,我好慢慢告诉你。”
刘莲一声浅笑,立即当先策马走去。
二人找了一块大石头,玉柱子抱起娇妻,一跃而登上那块巨石。
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夫妻,并肩就坐在那块巨石上,望着溪水潺潺流过巨石,顶着尚含暖意的冬阳,二人先是一阵怡然自得的欣赏。
美,真真是太美了!
风景美,人也美。
应了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绢。
比小鸟还温柔的刘莲,紧紧的依偎在玉柱子怀里,微合美眸,柔情以溪流般,轻声问:“那一大半高兴的原因,该说给我听了吧。”
伸出蒲扇大的手,轻轻托起娇妻的柔软似棉的脸蛋,玉柱子心中有着无与伦比的满足感,虎目急速的在娇妻脸上转动,很想找出一点瑕疵,因为他也常听人家说,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但是他失望了,因为他没有找出任何一点瑕疵的地方,如果硬说有的话,那就是她长得太美了。
含着满足的感觉,玉柱子轻吻一下娇妻的前额,然后缓缓的说:“一叶扁舟,你我二人隐居在西河镇附近的河溪上,那些山贼不来便罢,如果真的杀来,我必杀他个片甲不留。”
看着含情脉脉的娇妻,玉柱子又道:“你我二人,泛舟河上,既不惊动西河镇的人,更可过我们自由自在的日子,等这码子事一了,咱们不哼不响的走人,你看如何?”
“你说好,那一定是很好,玉柱哥,我会听你的。”
玉柱子一听,心里那份感激与温暖,已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心中默默在想:有妻如此夫复何言,即使为她拼命,心中也毫无怨言。
于是,玉柱子这块钢,真的被刘莲她那火一般的柔情所化,他可以在搏斗中,挥刀杀人而毫无怜惜,然而,当他面对娇妻的时候,却成了一头温驯无比的雄狮,因为,刘莲充分运用上天赋予她的女人本色,做一个真正让上天承认的女人;而玉柱子,却也成了一位真正的男人,因为他的表现在敌人面前,与娇妻面前,完全是两个人一般的截然不同。
西河镇附近的河面上,没有鸳鸯,如果真说是有的话,那必然是玉柱子与刘莲夫妇二人了。
北方的严冬,在西北风刻意的滋润下,更显得冷峻与无情,一波波从大别山推送而来的乌云,经过无情的西北风搅和之后,落下了鹅毛般的雪花。
于是,西河镇附近,全都成了白色世界。
而白色,却是刘莲最喜爱的颜色,所以大雪并未打消他的兴致,只见她撑着一把纸伞,屹立在小船镇上,满面含笑的望着这白皑皑的美丽世界。快过午了,玉柱子也该回来了,不知道西河镇上,有没有人能认出他来?
而玉柱子所购的这条小船,只有正中间,才有一个似小房间一般的舱房,船两头,并没有可遮风雨的地方,但那种小天地里,已足够他二人,享受他们自己的美好生活,因为那生活,是他们自己,为满足他们的人生而设计出来的。
突然,刘莲笑了,因为远处,由镇头上奔来的一条灰白身影,那个她极为熟悉的身影。
急快的,这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篷,捂住大半个面孔的人,飞也似的来到小舟前,那个人,他正是玉柱子。
玉柱子看到娇妻站在船头上,不由一急,一个虎步,跳到小船上,疾快的丢下肩上的布袋、手中的罐子,迫不及待的一把抱起娇妻,飞快的送进小舱房中。
他没有抱怨,只有关心。
“冻着了吧,我去加些炭火!”
一把拉住她心中十全十美的丈夫,刘莲笑说:“我不冷,过去一到下大雪天,我都是躲在暖和的房子里,对于外面,连看都没看过,如今我才知道,这种白色世界,还真的叫人陶醉而着迷。”
“我在镇上办东西,真想到酒馆或饭店去喝一杯,可是我又怕他们认出我来。另外,我看不到你,我会食不下咽的。”玉柱子一边加添木炭,把盆火升旺,一边笑看着面前盘坐的娇妻。
“有了你,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冷,我只要躺到你身边,就是不生炭火,甚至不盖棉被,我也会睡得很香很甜。”
于是,玉柱子笑了,而他的眼眶,也在湿润。
一个月过去了,玉柱子开始怀疑张老头是不是在说谎,对刘莲说:“不如赶在年前,先回到京城,把你安置好再说。”
刘莲笑了,笑的那么妖,那么美。
她不说话,只是含羞带笑的低下头,纤纤玉手,拨弄着膝上的白衣。
这又是一种女人成熟的美,美的连玉柱子都目瞪口呆而手足无措。
“你说话呀,这一回我一定要听听你的意思。”玉柱子有些命令的味道。
刘莲一指头,美眸白了一眼玉柱子。
而玉柱子看得出来,那并非是美眸传情,仅只是一种女人本能的撒娇味道。
于是,玉柱子又逼问:“你说,我一定会听你的就是。”
那声音似是来自遥远的云际,也像是来自附近的高山,在一路飘送中,似是被空中呼啸而过的西北风吹散了大部分似的,那么微弱而不全,听在玉柱子的耳中,已有七折八扣了。
于是,玉柱子把耳朵凑在娇妻的唇边,口中问:“你说些什么?我没听到。”
那是一种外人无法听到的三个字,却在玉柱子的耳中鸣如轰雷。
“你说,你有了?”
刘莲点点头,一头撞入玉柱子的怀里。
玉柱子是听清楚了,只是他不懂娇妻有什么了?
于是,他大巴掌托住娇妻的脸,急又问:“你有什么了?”
真是无可奈何。
其实,玉柱子哪里会知道?
但刘莲又难以启齿。
终于,刘莲还是闭着双目,垂着粉颈,说:“我有孩子了。”
如果不是舱板挡着,玉柱子准会掉到冷冰冰的河水里。
因为般板子挡住他,所以他一把抱起娇妻,狂吼着,冲向岸上。
刘莲大吃一惊,急叫道:“快放下我。”
玉柱子第一次没有听到娇妻的话,他似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撒开大步,直往西河镇而去,白色绣有两朵莲花的披风,从头到脚,把刘莲遮挡起来,而玉柱子,却是长袍前摆挽在腰际,顶着鹅毛大雪,在西北风的刺骨吹袭下,一路朝着西河镇而去。
走在西河镇的大街上,玉柱子似是制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震撼,当他在“迎宾客店”门前站定的时候,西河镇上已有十几个镇民,顶着大雪,追到玉柱子身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多人都在惊奇的问。
歉然的一笑,玉柱子没有回答。
于是“迎宾客店”的大门推开了,一阵带着雪花的西北风,吹进暖洋洋的“迎宾客店”,同时也把玉柱子吹了进去。
客店中正有十几个客人喝着酒,结巴掌柜一看是玉柱子与刘莲姑娘,高兴得直跳脚,就是急的说不出一句话。
店伙计这才急忙领着玉柱子往后院走,而刘莲却仍在玉柱子的怀里。
她早就想挣扎着下来,可是她扭不过玉柱子有力的双臂,所以她还是臣服了,她甚至干脆闭上眼睛,任他抱。
雅房中,一切照旧,店掌柜根本没有动或更换任何一件东西。才一个来月多那么几天,怎么会马也没有了,东西也不见了,只剩下两个人走回来。
于是,全镇不到一个时辰,就传遍了。
“这究意是怎么回事?”店伙计一面给玉柱子送火盆,升炭火,一面又忙着为二人送茶水。
玉柱子喘着气,凝望娇媚的妻子,说:“我有了。”想想有些不对劲,于是他急忙又说:“不,是她有了!”
但他双眉一皱,也不知怎么说才好,顺口又道:“是我俩有了。”
店伙计与结巴掌柜,对望一望,面面相觑。
店掌柜结巴着急问:“有……有什么?”
压低声音,玉柱子在结巴掌柜面前说:“我们快有孩子了。”说罢仰天哈哈大笑。
于是,掌柜的笑啦。而店伙计,却高兴的往前面跑。
终于,西河镇花魁女怀孕的消息,传遍了全镇。
而玉柱子在这西河镇附近的河面上,悠哉悠哉的与娇妻在舟中的一住就是一个月,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怎不叫人啧啧称奇。
其实,玉柱子这种发自内心的关怀,完全是真执爱情的流露,因为,他太爱刘莲了,甚至超越了自己的生命,所以,当他一听说刘莲怀了孩子,实在说,他并不关心孩子,而是在关心他的娇妻。
试想,一个有身孕的人,如何能在这酷寒的大雪地里,飘荡在这半结冰的河面上?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抱起娇妻,直奔西河镇,至于英山帮的人,何时来袭西河镇,已经是不在玉柱子的心上了。
虽说玉柱子不把英山帮来犯这回事放在心上,但他还是把离开西河镇后,所遇的那件不太光彩的事,说了出来,既然说了出来,难免把为什么又折回西河镇的事,也露了些口风。
于是,西河镇的人真紧张起来了,镇上有头有脸的仕绅,建议全镇武装起来,但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认为快过年了,谁家愿意在过年时候死上几口人的?干脆花钱消灾,免去一场祸事。
但是,这事传到玉柱子耳朵里,却是另有一番说词,这个传话的人对玉柱子说:“山贼一来,可是像蝗虫一般,听说英山帮在大别山上,连环十二寨,少说也有两三百人,而你却只有一个人,有道是:‘好汉难敌四手,再大的巨木,也难独撑大厦。’这件事,只有花钱消灾了。”
玉柱子笑笑,除了陪他的娇妻之外,他连那间雅房,都不愿意出去。
玉柱子目前,自觉生活过得很充实而又美满,他像对娇妻看不够似的,有时候就痴呆的看上一个时辰。
有些不好意思的,往往使得刘莲对于玉柱子这种凝望,有着无可奈何的感觉。
“你不要尽在看着我,谈谈闲话,不是更好吗?”
“看着你,比说话还让我心里舒服。”
“难道你就这么看我一辈子?”
“一辈子也看不够。”
“可是,你不要忘了,我也会老的,等我老的头发白了,耳也聋了,满脸皱纹,难道你还会盯着我看?”
“你老了,而我也老了,可是你在我心中,却永远是美如天仙,我不会放弃我这种想法的权利。”
两个人就这么闲磨牙,却见店掌柜的亲自端了一些甜美的羹汤,送进雅房。
玉柱子一高兴,拉住掌柜的手,说:“掌柜的,我们闲聊一下,不会耽误你事情吧?”
“没……没关系!”
看了一眼结巴掌柜,玉柱子问:“海棠春院如今怎么个样子?”
“早……早就……关了。姑娘们,也都从良为人妇了,不过……大多都是……嫁给船老大,离开此地了。”
玉柱子笑笑,又问:“看得出你对刘莲不错,是不是你是刘莲的亲戚?说出来,我也好有个称呼。”
“称呼就不必了,我……我这条命,是……刘老爷救的,如今我应该要照顾他的女儿,好歹也算是……是回报吧!”
至于他的命,刘大任是怎么救的,又为什么救他,那是人的隐私,玉柱子是不好过问,而娇妻却也适时对结巴掌柜说:“提过去的事做什么?”
“喝过腊八粥,准备一堆大蒜头”,这是西河镇一带的民俗,大概是因为大蒜去毒,而快要过年了,人们准备吃食的东西也特别的多,怕放久了不洁净,所以在回锅的时候,大都加放些大蒜之类,有效无效,就没有人知道了。
也就在吃过腊八粥的第二天午后不久,好不容易,冬阳像娇客一般,羞答答的冒出个头来。西河镇上的人们,各家也在忙着筹备过年的时候,突然,从英山那个方向,迤逦着,来了两个骑马的汉子,各自很明显的,在背上插了一把带鞘的大砍刀,同样的翻毛带耳皮帽,老羊皮短袄,套在外面,皮腰带上,前面还插了一把匕首,老棉袄既灰又脏,好像从来就没有脱下来过,皮统子套在棉褡上,看上去,一眼就知道是山里来的响马。
也许是“迎宾客店”就在镇头进来的第一家客店,所以这两个骑马的,就在这“迎宾客店”前下马。
木桩上把马栓好,两个人先是两手提提裤腰,然后往镇里面瞧了一眼,双双走入“迎宾客店。”
客人上门,店伙计自然是热诚招待,先上茶水后上酒,只见这两个人,俱都年在四十左右,但却是一高一矮,而极不相称。只是那矮的人,却生了一对斗鸡眼,鼻子长的相当适中,也满挺的,可惜在那鼻头上面,长了几颗酱色痣,算是一半破了相。
这时候,外面有了阳光,所以还真有不少的人,蹲在太阳地上,微闭双目,享受着日光浴。两个叫花子,趁着太阳光的暖意,竟扒下上衣,在翻来覆去的找虱子,要是稍加留意,还会不时的听到“格蹦”的挤虱子声。
而“迎宾客店”里,原也有人在喝着酒,正因为全镇都对于英山帮会来西河镇闹事这码子事,早已有了警觉,所以人们对于这两个人,也就持别加以留意。
酒足饭饱,两个人立即起身到柜上会账,然后双双又走出店门,完全是过路人的样子,虽然他们身上带着刀,一副凶悍的样子,但眼看人家规规矩矩的吃饭,本本份份的会账,早就使人对他二人失去了戒心。
但当二人骑上马,朝原路走的时候,突然,高个头,花鼻子大汉,伸手拔出腰间的匕首,只见一个纸笺,被拴绑在匕首上。
当两马刚一洒开铁蹄的时候,抖然冷芒一闪,那匕首就如同一颗流星般,“叭!”的一声,插在“迎宾客店”的大木门上。
正在附近廊檐上晒太阳的人,一惊之下,尚未会过意来,两匹马早已洒开八蹄,踢弹起地上尚未化尽的雪花,扬长而去。
还真应了那句古老的话: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就算是躲,也无法躲得过。
店伙计还真费了一番手脚,才把那支插入木门的匕首拔下来,急忙拿给结巴掌柜看。
只见上面写道:“买卖不佳,生意难做,弟兄们手头拮据,难过此年,祈望贵镇,筹备银子五千两,大米百担,牛羊各十头,三日后,派人送至镇北五十里地的卧虎岗。如有异议,我等必杀进镇来,鸡犬不留。”
下款竟是:“黑风魔手”程万里。
颤抖着两手,捧着那个纸笺,结巴掌柜急急忙忙的往后院跑,一路上真是结不出一个字来。
玉柱子正在与娇妻谈天说地,嘻嘻哈哈的逗乐子呢,却不料掌柜的一头撞进来。
“你……你看……这是什么世界?”
两手把纸笺平摊在玉柱子面前,一副无奈何的样子。
一连着看了两遍,玉柱子哈哈一笑,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刘莲也拿起纸笺,看了一遍,只是深锁双眉,没有开口说任何话,只拿眼睛款款深情的,而又愁云满面的,望着玉柱哥。
玉柱子淡淡地解释说:“依我看,这帮山贼不会来的太多。”
“你怎么知道?”刘莲这才问了这么一句。
玉柱子很自信地说:“百十个人可能有,再多就不可能了。”
他看了掌柜一眼,又道:“西河镇并不算是个大镇,平时即无自卫力量,也没武林中成名高手,所以西河镇常受到英山帮与长江水帮的骚扰,而这回,却是程万里,因丧子之痛,迁怒于西河镇,这才借故狠狠的敲上一笔,如果不答应,正就合了他的心意,然后他才‘师出有名’的洗劫这西河镇了。”
玉柱子话一落,就听一阵脚步声,自院中传进来。
就在结巴掌柜正要起身,却见五个年近六十的老者,相继走进玉柱子这间雅房中,一时之间,还真有人满之患。
只见这几个老者,俱都是长袍套身,外罩锦缎铮亮马褂,胡须飘飘,道貌岸然的坐在雅房中。
“掌柜的,可有什么良策?”其中一个老者愁云贴在脸上,沉痛的问。
“我……我正在同咱们姑爷商量此……事。”
“姑爷”,河西镇的姑老爷,当然说的就是玉柱子。
然而,玉柱子心里有数,即使自己没有娶到西河镇上的花魁女,只要知道这码子事,也不会轻易撒手不管。
“可有御敌良策?”另一个老者也在追问,看得出十分焦急不安的样子。
这时候玉柱子才缓缓说:“如果西河镇现在武装起来,同山贼一拼,那是下下之策,一方面没有演练过,另一方面,对付那般山贼,必须要斩草除根,否则,西河镇将永无宁日。但要消灭这帮山贼,不是西河镇的人所能办得到的,衡情量势,西河镇绝对不能有此种打算。”
玉柱子稍加分析,屋里几个老者,均不约而同的猛点着头,结巴掌柜,更是“是、是”连声。
刘莲这时候本想插嘴,但她甚是含蓄的,仅只拿眼,款款的望着玉柱子,她心中那份安慰,不难从她的眼神中,看得出来。
其中一个老者,脾气比较暴躁,一拍桌面,恨声说:“这是什么世界?简直就是人吃人的世界嘛!难道我们想做个安份守已的良民,都不可以吗?”
“于老,这个时候发火又有什么用?要知道咱们这西河镇可是个三不管地带,以往的生存,靠运气,大难临头,就要靠勇气,有道是:‘方法是人想出来的,运气都是撞上的’,如今我们有咱们有姑爷在,我想总会有办法的。”
那个姓于的老者似是无奈地又道:“西河镇的姑爷,可就是一个,以往也有几个泼皮混混,平日那种不可一世的样子,如今才只刚刚听到这码子事,却一个个不知溜到哪儿去了?”说着,咬得牙齿格格响。
“你别提那帮可恶的混混了,平常他们集合了六七人,或十来人,白吃白喝白嫖,还要伸手要钱,明打明的说是‘保护费’,这下要他们真的‘保护’,却又不知钻到哪个老鼠洞,不敢出来,真他娘的可恶!”大概是在气头上,所以结巴掌柜这回没有再“结巴”而且说的也特别快。这情形,当他一发现,自己都有些吃惊而不敢相信。
终于,玉柱子哈哈笑了,只见他起身对结巴掌柜的说:“准备一桌上好酒菜,我请几位大爷,就在这迎宾客店,好好喝上几杯,算是替各位大爷压惊。”
姓于的老者一听,急忙伸手一拦,说:“山贼都快杀来了。谁还有心情喝酒?我看省点事,大家把精神省着点,想想如何破敌才是正途。”
又是一声哈哈笑,玉柱子淡然地道:“计谋也好,良策也罢,这些都不必各位操心;冲锋也好,搏杀也罢,是我玉柱子,你们西河镇新姑老爷的事,各位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今天难得西河镇有头有脸的大绅,驾临舍下,哪有不吃杯水酒的?”
他看看几个愣然的老者,又道:“吃完酒,各位安心回家,该办年货的办年货,该做卖买的做买卖,一切都外甥打灯笼——照‘舅’。”
于是,在座的几个老者愕然了。
玉柱子的武功,他们是信得过的。
但是双拳难敌四手,玉柱子才一个人啊!
难道他真的具有万夫莫敌的神功?
几个老者暗暗摇头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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