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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中国历史全集

第二章 北战场

  在民国二十六年的下半年,从七月到十二月,中日两军在北战场与东战场同时作战。

  东战场只包括三个大都市,上海、南京、与杭州,地域比较小,但作战的人数多,超过一百万,华军约七十五万,日军约二十五万。

  北战场地域大,包括五个省,河北、察哈尔、绥远、山西、山东,还加上河南省的一部分;作战的人数在地理的比例上较少,却也不少于一百万;日军有八个师团,四个旅团,与若干特种部队;华军有六十个师,二十二个旅。

  北战场的重要战斗,是在平津、南口、平型关、忻口、娘子关,五个地区,先后举行。有人把平型关、忻口、娘子关,都包括在所谓“太原会战”以内。事实上,两军在太原不曾有像样的战事。所谓“太原会战”,只是“会而不战”,是日军由北而来的一路和由东而来的一路在太原“会师”,会师以后,仅仅打了一天。华军的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和太原的守城总司令傅作义,并没有依照原定的计划,在太原做持久的抗战。

  沿着津浦铁路北段与平汉铁路北段,也只是有过几次小规模的接触与战斗而已。

  

  地图一 北战场总形势

  一、平津

  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爆发之时,驻扎在北平使馆区、天津日租界、与散布在北宁铁路线上大沽与北平之间十几处地方的日军,总共只有一个独立混成旅团,旅团长是河边正三郎。指挥他的,是所谓“华北驻屯军司令”,田代皖一郎。

  可以和这个“河边旅团”对垒的华军,是宋哲元二十九军四个步兵师之中的三个师,与四个独立步兵旅,两个骑兵师,一个骑兵旅,及若干保安部队。

  中央有命令叫宋哲元对日军抵抗,宋哲元不肯。

  宋哲元的部队,曾经于民国二十二年长城战役之中,在喜峰口赢得了民族英雄的名誉。其后,中央需要有他这样的人在华北,对日方的人员虚与委蛇,以争取我方做抗战准备的时间,逐渐提高他的官位与权力,高到在实际上成为河北、察哈尔两省的军政最高长官:以二十九军军长的本职,兼冀察政务委员会主任委员,兼平津卫戍总司令,河北与察哈尔的省政府主席之职,交给了他部下的两个师长冯治安与刘汝明。

  正因为在任务上必须对日方表面讨好,宋哲元起用了真正的汉奸潘毓桂、陈觉生、齐燮元等人,也起用了老牌的亲日派政客曹汝霖与陆宗舆,与一位擅长纵横捭阖而看不出是真汉奸或假汉奸的萧振瀛。这些人朝夕与宋哲元共处,使得宋哲元被逐渐潜移默化,虽不曾死心踏地,甘心抛弃自己的光荣过去,却也已经一而再的打电报向中央政府要求“开放政权”与“华北特殊化”。

  在卢沟桥的中日两军,于七月七日夜晚十点钟左右开火,打到第二天凌晨五点五十分,奉双方的长官之命停火。

  开火的:在华军的一方面是冯治安师、吉星文团、金振中营、第十连、第三排、少尉排长祁国轩与他的四十位弟兄;在日军的一方面,是河边旅团的牟田口廉也联队,某某大队,一木清直中队。

  下令停火的,在华军的一方面是北平市市长兼代平津卫戍总司令秦德纯;在日军的一方面是联队附、森田彻。在停火以前,双方的代表曾经有几小时的辩论与奔走。

  森田彻的上司,牟田口廉也,是想和的。牟田口廉也的上司,旅团长河边正三郎,却是主战的。河边正三郎在七月九日上午六点,又下令对华军进攻。

  河边正三郎的上司,华北驻屯军司令官田代皖一郎,突然在七月十日“暴卒”。有人说,他死于自杀。

  在田代暴卒的次日,日本内阁于七月十一日议决了两件事:(一)派遣三个师团来中国作战;(二)把战事限制在平津地区。(陆军大臣杉山元,向天皇裕仁报告,说:“中国事变可以在三个月之内解决”。)

  河边旅团在七月十三日进攻北平城,被阻于永定门外的观音堂,又在二十日进攻宛平城与长辛店。这时候日军的援军三个师团,已经开始陆续来到。

  宋哲元于河边旅团长在七月九日下令重新开火以后,于十一日命令张自忠做代表,向日方签字允诺,就卢沟桥事件对日方正式道歉,把吉星文团及冯治安师的其他部队都撤离卢沟桥与龙王庙一带,严厉取缔民间的抗日团体。

  宋哲元本人也在天津当面答应田代皖一郎的继承人,香月清司,所提出的其他若干条件,包括把整个冯治安师(三十七师)都撤远一些,撤到保定去,以赵登禹师(一三二师)接防,也包括把平津铁路线上的二十九军,都向西撤退两华里。

  宋哲元而且在七月十二日对新闻记者发表谈话,主和。也在十五日拒收全国各地支援他、希望他抗日的一切捐款。他而且打两次电报给正在奉蒋公之令率领部队北上的孙连仲,先是劝孙连仲不可进入河北省省界,后是不许孙连仲把部队开到保定以北。

  蒋公替他准备了三百万发子弹,运来保定,等他派人来领。

  蒋公曾经在七月十三日打电报,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中正已决心运用全力抗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保持我国家与个人之人格。……中央决宣战,愿与兄等各将士共同生死,义无反顾。”

  

  地图二 平津作战区域图

  十天以后,也就是要等到七月二十三日,日军对他下哀的美顿书的第二天,宋哲元才醒悟过来,知道日方对他全无诚意;所谓和谈,只不过是缓兵之计。于是,他立即下命令给二十九军的各师各旅,叫他们“就地奋勇抵抗”。

  日军在二十五日进攻团河与廊房,在廊房对刘振三旅作战;在二十六日企图闯进北平的广安门,被刘汝珍旅歼灭它一个中队;在二十七日又想闯进北平的永定门,也被二十九军的另一个单位所阻挡。日军轰炸了北平近郊各地,也袭击了驻在通县宝珠寺的华军一个营。

  到了二十八日,日军便大举袭击二十九军在北平的几个营区:北苑、西苑、南苑,杀害了极多的官佐与士兵,包括副军长佟麟阁,一三二师师长赵登禹。

  这一天下午,刘振三旅收复了廊房,另一单位收复了丰台车站。

  当天夜晚,宋哲元带了秦德纯离开北平,去保定,把自己冀察政务委员会主任委员兼平津卫戍总司令与秦德纯的北平市市长的职务,都交给张自忠代理。张自忠那时候已经是三十八师师长,兼天津市市长。

  次日,二十九军除了刘汝珍一个旅以外都离开了北平。通县有冀东伪组织保安队的两个总队长,张庆余和张砚田,率领一千多名弟兄反正,杀了三百多名日本官兵与浪人,捆绑了伪组织的首领,汉奸殷汝耕,向北平进发。他们到了北平,城门还没有开,突然来了一批日军,将他们打散,殷汝耕乘间逃走。被打散了的这些弟兄,经海甸、门头沟向国军归队,其后编为“新编第三十六师”。由张庆余担任师长,张砚田为副师长。

  张自忠部下的副师长兼旅长李文田,在天津代理张自忠的三十八师师长与天津市市长的职务,不知道宋哲元已经离开北平,仍依照预定计划,在二十九日凌晨行动,进攻日本租界。他占领了车站,打进了旭街日本警察署,也几乎占领了日军在海光寺的司令部。打到晚上,接到张自忠的命令,叫他率领部队撤离天津,退往马厂。

  这一天,二十九日,有三只日本兵船到大沽口。大沽口的守军是二十九军的另一个旅,对这三只日本兵船抵抗了相当时候以后,日本兵船才开进了大沽。

  三十日,日军完全占领了天津,对华界市区连续轰炸炮击了三天,杀死了很多平民,也毁了南开大学。

  张自忠在北平得不到日军对他的重视,他在八月三日深夜化装出走;走前,叫刘汝珍旅突围,逃往察哈尔。张自忠其后辗转到了南京,见到蒋公,请罪。蒋公原谅他,也原谅了宋哲元。宋哲元在到了保定以后不久,便被升任为第一集团军总司令,仍兼第二十九军军长,负责津浦北段的战事。

  八月六日,蒋公划出津浦北段为“第六战区”,以冯玉祥为司令长官;也把二十九军与河北、察哈尔两省保安部队扩编为三个军,以宋哲元为五十九军军长,冯治安为七十七军军长,刘汝珍为六十八军军长。这三个军的番号,都含有七七两个字在内。再其后,张自忠到了南京,适逢宋哲元请辞五十九军军长兼职,蒋公就命令张自忠继任这五十九军军长之职。

  在平津的日军,于张自忠出走以后,设立了一个伪组织,以江朝宗、汤尔和、董康,三个汉奸出任所谓政务委员会、议政委员会、与法制委员会的委员长。

  华军于平津沦陷以后,一方面有孙连仲部在八月十日进抵良乡一带,另一方面有汤恩伯部在八月五日进抵北平东北、居庸关之南的南口。

  日军以此时陆续来到平津的铃木旅团、酒井旅团、与板垣师团,派往南口,对抗汤恩伯第十三军。

  二、南口

  南口之战,从八月七日开始,八月二十七日结束。汤恩伯以较少的兵,抵住了日军较多的兵,有二十天之久,到奉了上峰命令才撤退。

  两军所争的不是这北平之北,平绥铁路线上一个小小的“南口镇”,而是它后边的居庸关,东边的德胜口,西边横岭城与镇边城,这几个靠近长城的要塞。

  蒋公的最初决策,是采取攻势,派汤恩伯军由绥远乘火车,穿过察哈尔,占领居庸关、南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溃那驻在平津一带的河边旅团,收复平津。

  察哈尔省政府主席刘汝明,却依照宋哲元的意旨,对汤恩伯军挡驾,不许它越过张家口之西的柴沟堡。刘说:“中央军不来察哈尔,日本不会派兵进察哈尔;中央军来了,察哈尔就保不住。”

  过了好几天,刘汝明这样耽误了大局好几天,才终于经由鹿钟麟的“调停”,而让汤恩伯的三个师进了来。这三个师,是王仲廉八十九师,王万龄第四师,与朱怀冰九十四师。汤当时是十三军军长兼第七集团军的前敌总指挥。刘汝明做了第七集团军的副总司令。总司令是傅作义。

  王仲廉师于八月五日赶到前线,在德胜口、南口,与白杨城一带占领阵地,比日军铃木旅团早到了一天。

  两军在七日开始接触;八日交锋于德胜口,九日大战于南口南边的龙虎台,与最西边的镇边城。

  十日,王仲廉师放弃龙虎台、火车站,破坏铁路机厂与后方八达岭的山洞,失掉了虎峪村,守住了村旁的高地。

  此后,天天都有激烈的战事。南口镇在十二日下午三点钟被日军攻进来,晚上被王师罗芳珪团赶了出去。

  这一天,汤恩伯加派第四师马励武旅,由师长王万龄率领,来到前线,强化王仲廉的右翼西边。

  

  地图三 南口地区之重要据点

  日军在次一日,十三日,也加派了酒井旅团前来。于是炮火更加凶猛,飞机的轰炸也更频繁。

  打到十五日,王仲廉师退出了片瓦无存的南口镇,仍旧掌握着镇的两旁高地;马励武旅在禾子涧、老渔沟、黄老院,抵抗了人数众多的敌人。

  汤恩伯在十六日加派王万龄师的另一旅,石觉旅,来支援马励武旅。

  日军在十七日夺去了黄老院东边的第八五○号高地,与院北的两个长城上的碉堡。石觉旅长亲自带了九个连冲锋,对日军恶战十天(从十六日到二十五日),九个连阵亡了六个连长与代理连长,二十九位排长与代理排长,士兵伤的亡的,超过了一千人,剩下来还勉强能够作战的,不到一百四十人。

  汤恩伯又加派了李仙洲师的刘芳贵团与陈长捷师的张树桢团,前来支援马励武与石觉。(李仙洲师,属于高桂滋十七军,陈长捷师属于傅作义三十五军。他们都是上峰调来支援汤恩伯的。)不久,刘团长与张团长也先后阵亡。

  汤恩伯也派了李仙洲师的另一个团,第一二三团,到居庸关,支援王仲廉及其两个旅长李铣、赖汝雄。

  在日军的一方面。继铃木旅团与酒井旅团之后,又来了一个完整的师团:板垣征四郎的第五师团,来到南口。

  这板垣师团,在所有的日军各部队之中,算得上是战斗力最强的一个。

  当时,中日两军战斗力的差异很大。一般说来,日本兵一人,抵得上中国兵三人以上。这是因为日本早就于明治维新以后,在政治上及经济上入于正轨,成为现代型的强国,因此它的军队在装备、后勤、训练、组织等各方面都优于华军。华军幸亏受到有国民革命的洗礼与九一八以来将近六年的准备,才做到了以三敌一;否则,像甲午年中日战争之时,或民国初年军阀混战之时,可能连以十敌一都难做到。

  按照三与一的比例,来做概括的估计,华军在南口战场应该有十五万人左右,才谈得上与日军的两个独立混成旅团与一个师团对垒,王仲廉师与王万龄师,合起来是两万八千人,加上李仙洲师的两个团与陈长捷师的一个团,总数才不过是四万人左右而已。

  蒋公命令卫立煌做第十四集团军总司令,叫他赶快率领三个师由涿县沿着西边的山麓,到南口地区,帮助汤恩伯。卫立煌一点儿也不着急,挨到了八月二十一日,才到了离开居庸关很远的青白口。

  汤恩伯在二十二日打了两次电报给卫立煌,请他攻镇边城附近的日军,得不到卫立煌的回电。

  日军从十九日开始,又猛攻居庸关。王仲廉为了表示与士卒同生共死的决心,把他的指挥所从榆林堡移来了居庸关的关城之上。二十一日,日军夺去了居庸关东南的高地。王仲廉命令五三○团第三营营长李瑾,将这高地夺回。李瑾这时候年纪才只有十八岁,他选了三十名勇士当敢死队,每人带大刀一柄,手枪一支,手榴弹八颗,跟随他,偕同十四班步兵,一个重机枪连,于二十三日的凌晨三点冲进敌阵,杀到天亮,他身中三弹,不曾死,完成了任务。

  王仲廉以外的几位师长,与石觉旅长以次所有的官佐与士兵,都有极勇敢的表现。有两个团长,刘芳贵与张树桢,先后阵亡。在黄老院争夺战之中,九个连只剩下了一百四十人,阵亡了一位副团长,六位连长,二十九位排长及其他军官,与一千名以上的士兵。除了上文所述的石觉九个连及刘张两位团长以外,赖汝雄旅舒荣团第三营第一连,于八月二十五日在居庸关,也奋斗到只剩下十几名弟兄。马励武旅傅竞芳团第一营,于八月十九日在老渔沟抗敌,没有一人生还。

  王仲廉、王万龄、李仙洲、陈长捷、四个师长的部属,在南口一共伤亡了一万五千八百三十三人。

  这些记录,证明了华军如何壮烈。然而日军的人数众,火力强,板垣师团终于在八月二十三日攻占了张树桢团残部所苦守的镇边城,而且在次日由镇边城向北,进窥怀来县城之东的康庄。

  怀来县城是汤恩伯前线总指挥部的所在地。

  倘若仅仅是这镇边城一方面出了问题,汤恩伯仍然可以守住怀来、延庆、横岭城、居庸关,四个据点,因为他还有马延守一个旅在怀来,朱怀冰一个师在延庆及其以北,王万龄一个师在横岭城,王仲廉的一个师与李仙洲的一个团在居庸关。

  不幸的是,张家口方面也出了问题。

  张家口方面之所以也出了问题,由于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曾经下了命令给刘汝明与第一骑兵军军长赵承绶,叫他们同时进攻“外长城”之北、日伪军所占领了好几年的察北几个县。结果,赵承绶一度收复了无关宏旨的商都、化德、尚义;刘汝明一度收复了崇礼,却攻不下张北,反而失去了神威、台口、万全,引进来日军三个混成旅团,使得平绥铁路在孔家庄被切断,也使得刘汝明部队白白阵亡了一个旅长(马玉田),一个团长(刘田),三个营长(王宪纯、李华林、舒效孔),总计伤亡了官佐与士兵五千三百三十人之多,浪费了应该留下来支援南口地区的兵力。

  平绥铁路在孔家庄被切断的一天,也是南口方面的日军由镇边城北上,进窥康庄的一天:八月二十四日。

  上峰因此就命令汤恩伯从南口地区撤退。汤在二十六日凌晨一点半钟,转颁这个命令。

  二十七日,刘汝明与马延守分别从张家口与怀来突围成功,其他各部队也都顺利脱离了战场。

  

  地图四 南口及张家口地区之战事图

  三、平型关

  战事由察哈尔扩展到山西,是在九月。九月十日,板垣师团“兵不血刃”,占领了察哈尔省西南角上的蔚县,不久便进取山西省的广灵。

  广灵的西南,是灵邱。灵邱的西南,是平型关。

  平型关原名“瓶形关”,被写讹了,写成“平型关”。

  华军防守广灵与灵邱的,是孙楚三十三军的刘奉滨七十三师。

  刘奉滨师的战绩,我们应该表彰。他在九月十三日与十四日,以一个中国式的师,抵抗仅欠一个联队的日本师团,而这个师团是当时全部日军之中最精锐的板垣师团。

  刘奉滨的这一个师,战到伤亡超过半数;刘奉滨本人负伤四次,每次都裹伤再战。十四日,广灵沦陷;刘率领了他的残余官兵,退守松林山,保全了灵邱。

  灵邱守到二十日,才丢。

  灵邱丢了以后,平型关成为最前线。刘奉滨这一师,所剩的官兵已经极少,仍然担负了平型关正面,左起小西沟,右至马跑泉的防务。

  指挥刘奉滨的,是三十三军军长孙楚。指挥孙楚与十七军军长高桂滋,十三军团军团长兼十五军军长刘茂恩的,是“右地区总司令杨爱源”。

  孙楚军守小西沟以南;高桂滋军守小西沟以北至讲堂村;刘茂恩军团守讲堂村以西,至康峪。

  康峪以西,是左地区,由傅作义任总司令,兵力有陈长捷六十一军,与杨澄源三十四军、王靖国十九军,及傅作义自兼的三十五军。左地区的较重要地点,是阳方口、雁门关,与茹越口。

  刘茂恩军团、高桂滋军、孙楚军,都守得很好。刘茂恩军团所守的防线最长,它是生力军,有两个师,刚被蒋委员长从平汉铁路线上调来。

  高桂滋军所守的防线相当短。它虽则也有两个师,李仙洲师与高自兼师长的师,由于在南口地区作战时伤亡很大,撤退之时也走失了不少,虽经补充,而全军兵员才只有两千人左右。

  A 日军第五师团之来攻

  B 日本关东军察哈尔派遣兵团之来攻

  1 华军新二师之反攻

  2 华军第七十一师之反攻

  3 华军第一一五师之反攻

  4 华军第七十二师及其他单位对日军第二十一旅团之包围

  

  地图五 平型关战斗

  孙楚军除了刘奉滨师以外,另有两个独立旅,旅长是章极宇和孟宪吉(孟旅其后在忻口战役之时扩充为一个师,称为第六十八师)。

  平型关的战事(一个星期而已),于九月二十二日以后进入高潮。这高潮在二十九日结束。

  日军铃木旅团在二十二日这一天,以五千兵大举进攻刘奉滨师所守的平型关。刘师感觉到抵挡不住,却仍然死守。刘茂恩军团也受到日军攻击,未被动摇。高桂滋师一度失去了剪刀山,在次日(二十三日)的上午将它夺回。

  二十五日,华军五路出击。哪五路?依照国防部史政局《抗日战史》第四篇第九章第三节,在二十三日所预定的计划是:

  第一路 郭宗汾七十一师的一个团,由平型关之北,攻蔡家峪和小寨。

  第二路 七十一师的其他两个团,由二一四六点九六号高地之北,攻王庄堡。

  第三路 七十一师的最后一个团,作为支援上列三个团的预备队,由团城口出发,慢慢地前进。

  第四路 孟宪吉独立第八旅一部,攻辛庄。

  第五路 林彪第一一五师,攻东河南和蔡家峪。

  五路华军,在二十五日都和日军有了激烈的战斗。

  最先与日军接触的不是其他四路,而是作为预备队的第三路。负责这第三路,作为其他四路的预备队,是七十一师的一个团,四○四团,由师长郭宗汾亲自率领,向着团城口的方向从容前进,却不料团城口已经失守,守团城口的高桂滋八十四师被日军打败,日军不仅占了团城口,而且占了鹞子涧与六郎城。郭宗汾与日军的先头部队接触了以后,沉着应付,散开四○四团的行军行列,布成一道阵线,由迷迴村到黄圪底洼。这样,他对日军打到了正午,局面初告稳定。

  郭宗汾于指挥第三路作战之时,抽出空来,下令给第二路的两个团(七十一师的四○三团与四二八团),叫他们不要去攻王庄堡,来帮助他与四○四团,守迷迴村到黄圪底洼的阵线。这两个团奉到命令,改变方向,到达一八五○点三六号高地,与涧头村的华军炮兵合作。结果,郭宗汾在下午六点钟左右占领了鹞子涧西南的高地,也发展到南沟村以西。

  原定的第二路攻击王庄堡的任务,郭宗汾改派从左地区调来的金宪章新编第二师。新编第二师这时候奉其上峰之命,集结在西河口,归郭宗汾指挥。这新编第二师勇敢得很,一口气冲到红水村,离开王庄堡不远。

  第三路与第二路的经过,如此。

  负责第一路的,是七十一师的一个团(四三一团)。这一团与第五路,林彪一一五师,在“上铺西”会师,共同攻占了蔡家峪和小寨。

  林彪的部队,也袭击了日军一个辎重队站,击败其守备队一个大队(营)于小寨之南的土沟,毁了汽车八十几辆。(其后,有人在各地发动“庆祝平型关大捷”,说林彪在平型关和一万多敌人反复冲击,将进攻的敌人完全击溃。)

  这便是第一路与第五路的作战经过。

  第四路,孟宪吉独立第八旅,所负的任务是攻辛庄。郭宗汾叫它转到涧头村这边来。

  郭宗汾也调回那冲到了红水村的第二路,金宪章新编第二师。这新编第二师在夜间回到郭宗汾的所在,被郭宗汾安置在上孤庄与下孤庄,作为新的预备队。

  二十六日,段树华七十二师的一个旅(二一七旅),也来到了涧头村。郭宗汾于是围住了鹞子涧与六郎城的日军。

  围到了二十七日,华军又增加了王靖国十九军的一个旅(二○三旅),和杨澄源三十四军的一个团(四○五团)。

  于是鹞子涧,连同团城村与二一四一点九六号高地,都被华军收复。可惜的是,华军伤亡重,不曾能够歼灭在六郎城一带仍在围中的日军。

  二十八日,被围的日军遇救。板垣派来了援军。这援军吓走了林彪,也重新夺去了土沟、蔡家峪、小寨,长驱直入,来到六郎城。

  二一四一点九六号高地,也落在这个联队之手。平型关地区的华军,由优势转为劣势。

  这一天,左地区的华军也不幸失去了茹越口,守茹越口的是三十四军军长杨澄源,他率领十个团与日军搏斗了很久,已经失了茹越口六次,都把它抢了回来。在最后一次,阵亡了更多的官佐与士兵。

  茹越口失去以后,华军退到了铁角岭。次一天,二○三旅的旅长梁鉴堂力战成仁。全旅的官佐与士兵,战到只剩下三百多名,才丢掉了铁角岭。

  这一天,九月二十九日,阎锡山下令放弃平型关,退守一道新防线,西北起阳方口,东南至“里南沟”。

  这一道防线,华军没有能守多久,便再退到忻口地区。

  四、忻口

  阎锡山决定诱敌深入,“包围敌人于原平以北而歼灭之”。因此,他在忻口地区布置了一道近似U形的袋形阵地,左右突出,而中央凹入,把重兵布置在左右两臂,只放了一个旅在原平。

  阎把所能使用的军队包括朱德第十八集团军,与蒋委员长新近加派前来的卫立煌第十四集团军,郝梦龄第九军,合编为四个所谓集团军,称为预备集团军、左集团军、右集团军、中央集团军。

  预备集团军,包括一个师,一个旅,若干零星部队,以傅作义为总司令。

  左集团军,包括两个师,一个独立旅,三个炮兵营,以杨爱源为总司令。两个师之中。有一个是贺龙的。

  右集团军,有四个师,包括林彪与刘伯承的两个师,与李俊功师、金宪章师,以朱德为总司令。

  中央集团军,以卫立煌为总司令,包括三个兵团,称为左翼兵团、中央兵团、右翼兵团。

  左翼兵团有三个师,以李默庵为总指挥。

  中央兵团也有三个师,加一个独立旅,以王靖国为总指挥。

  右翼兵团有五个师,加上一个独立旅,以刘茂恩为总指挥。

  华军的总兵力,在十八个师与四个独立旅以上。

  对方的日军,人数也不在少:有一个师团,四个混成旅团。其中酒井旅团与华军的左集团军对峙,铃木旅团与华军的右集团军对峙,板垣师团及藤原、本多两个旅团,则与中央集团军的三个兵团对峙。

  日方在山西的总指挥官,板垣征四郎,对阎锡山的袋形战术不甚重视。他敢于深入,敢于施行中央突破。他在攻占了代县以后,越过王靖国军长所扼守的崞县,进攻姜玉贞旅长所死守的原平。

  姜玉贞死守到十月十一日,成仁。

  原平的南边,是忻口,属于忻县。忻县之南,便是太原。

  在十月十一日这一天,郝梦龄奉到卫立煌的命令,率领一个旅北上,试解原平之围。可惜,他进展到平地泉镇,便被优势火力的日军挡住了。

  李默庵与刘茂恩也在十月十一日分别占领了左边的神山与右边的东西岔山,与郝梦龄相呼应。

  卫立煌在当天晚上接到了姜玉贞全旅成仁的消息。他立刻下令给李默庵、刘茂恩、郝梦龄,叫他们三人全线向后撤退,放弃已经占领的神山、东西岔山、平地泉镇。

  两天以后,日军攻占了忻口西北的南怀化。卫立煌叫郝梦龄带两个师与两个旅去反攻,在十四日从上午两点打到下午一点,夺回了南怀化。

  十五日,陈长捷军长所率领的董其武旅,收复了中泥河。

  十六日,日军败退,郝梦龄猛追,不幸中弹,阵亡。师长刘家麒与旅长郑廷珍,也贡献了他们的生命。华军与日军伤亡均多。

  卫立煌下令停追,改取守势。

  此后,华军坚守阵地,与日军进行拉锯战,一直到十一月二日奉阎锡山之令,放弃忻口,回师保卫太原之时。

  华军在忻口,正如在南口,不曾战败。

  

  a 神山 b 平地泉 c 南庄头 d 中泥河 e 东泥河 f 卫家庄 g 大白水

  地图六 忻口战斗

  五、津浦北段,平汉北段

  阎锡山之所以放弃忻口,是因为平汉铁路线上的保定与石家庄相继撤守。

  与保定撤守的同一天,九月二十四日,津浦线上的沧县遭日军占领;在石家庄撤守的前五天,德县也在十月五日就被日军夺了去。

  在平汉津浦两条铁路沿线,华军都比日军多,然而装备差,训练差,组织也差,在战斗力方面不是日军的敌手。

  津浦北段华军有步兵十四个师,骑兵两个师及若干保安部队。日军只有两个师团,一个旅团。

  双方的战事,只有很短暂的四次接触。宋哲元在马厂守了一天(九月十日),吴克仁在大城守了三天(九月二十日至二十二日),庞炳勋与刘多荃等人在沧县及其外围守了四天(九月二十一日至二十四日),运其昌旅长的一个团,第四百八十五团,在德县守了三天(十月三日至五日)。

  这个团,是第三集团军总司令兼山东省政府主席韩复榘所勉强派来的。韩复榘本人不愿意打,其后他一再让开大路给日军,使得日军兵不血刃,先后占领了济南、泰安。占领泰安的那一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

  平汉北段的战事,不比津浦线上的好。华军的人数也很多,有步兵二十三个师,三个独立旅,骑兵一个师与一个旅。其中,只有孙连仲的三个师与一个独立旅,曾经在涿县及其外围,与日军做过名副其实的战斗,从九月十四日打到十八日。此外关麟征的两个师于九月二十一日至二十二日,在满城和日军有过接触,而两翼的友军未与合作,使得保定在二十四日易手。

  极大部分的华军,不是被临时调往山西,便是奉令或自动向南撤退。而夹攻的日军,有三个师团,一个旅团,及若干辅助部队。其中以土肥原贤二的第十四师团最为强悍。

  日军在占领保定之后,于十月十日接收了石家庄,第十四师团沿着平汉铁路继续南下,在十月二十日到达河南省安阳县城之北的漳河边,与汤恩伯军团对峙。这时候汤已升为第二十军团的军团长,指挥关麟征的五十二军与他自兼的十三军。

  日军第十四师团以外的两个师团,一个调往上海(谷寿夫的第六师团),一个沿正太路西进(川岸支三郎的第二十师团),攻娘子关。

  六、娘子关

  娘子关在石家庄的西边,两者之间有井陉、旧关、雪花山、关沟、苇泽关、新关,及其他据点。

  守这个地区的华军,是赵寿山十七师,曾万钟第三军两个师与一个独立团,冯钦哉第二十七路军两个师,一个教导团,一个工程营,与一个辎重连,孙连仲第一军团的三个师与一个独立旅。此外,又有一个来自西安的绥靖公署特务团。

  日军第二十师团在十月十二日攻占井陉,十三日下午两点攻占旧关,下午十点攻占雪花山。赵寿山执行军法,将他自己守雪花山而未尽职的团长与营长,枪毙。

  孙连仲及其部队,在当天的下午十一点,到达苇泽关。不久,在深夜之时,曾万钟军的唐淮源第十二师,也到了新关。

  孙连仲与曾万钟密切合作,在十月十八日包围了日军第七十七联队于关沟。(日军一个联队在地位上相当于华军的团,而战斗力超过华军三个师。)

  激烈的战斗持续到十月二十二日,华军歼灭了这七十七联队的官兵一千多人,包括联队长,掳获重炮三门,机关枪三十几挺,步枪一千三百余枝。日军又来了两个联队,才把七十七联队的残部解围。

  这关沟之胜,是华军空前的光荣。然而,代价也大。孙军团及其友军伤亡得很多,不得不退到神仙洞至宋家岩底之线。

  次日,十月二十三日,日军新近调来华北的一○九师团的一个旅团,以先头部队三千余人由测鱼镇向正西,攻到七区村;两天以后攻到了水槽与刘家沟。

  

  A 华军第二十六路军

  B 华军第二十二集团军

  地图七 娘子关战斗

  由南漳城而来的一○九师团的另一股,也在二十五日抵达灰白村附近。

  最凶的仍是来自旧关,首先入侵正太路的第二十师团。他们已经在二十四日分别突破了棉山与地都附近的防线,威胁神仙洞与苇泽关。

  阎锡山在二十六日下令,放弃娘子关,退守平定、昔阳、寿阳。

  过了几天,阎锡山又下令放弃这三处地方,也下令放弃忻口,撤回在忻口地区与娘子关地区的众多部队,共同保卫太原。

  七、太原

  阎锡山的保卫太原计划是:叫忻口的大军退守青龙镇,叫娘子关的若干部队退守榆次,叫傅作义做负责死守太原城郊的总司令。他自己移驻到一处没有多少人知道的地方。

  从忻口到太原,只有一条铁路与一条公路,而铁路与公路的两旁全是高山。

  几十万的大军,挤在这铁路与公路之上,日军用骑兵大炮、坦克在后面追,又用飞机在空中轰炸,扫射。

  于是,华军最先到达青龙镇的,不能立足,更不能构筑阵地。

  来自忻口的日军在十一月六日到达太原北郊,次日,与来自娘子关的日军会师。“傅作义以十四个团守城,仅守了一天。敌人集中炮火,以一个炮兵联队于北面直射城墙,轰毁多处,以数十辆战车领导步兵,由城墙缺口冲入城内。”

  “我军在太原工事,包括东山西山,构成点、线、面具备之要塞区域。太原城墙突出,转角部分皆有能抗十五公分榴弹炮之钢骨水泥机枪掩体。”

  有了傅作义做守城的总司令,是太原人的不幸,山西人的不幸,中国人的不幸。

  这时候东战场的情况,也十分紧急。蒋公于万分困难之中,曾经抽调了生力部队与熟练部队,来山西支援娘子关,保卫太原。

  生力部队,是邓锡侯与孙震的二十二集团军。邓是这个集团军总司令,孙是副总司令,其后兼代正总司令。他们共有六个师,分属于两个军,留了两个师在四川,带了四个师出来,步行,长途跋涉,到了西安。

  四川的气候暖,四季如春,部队从来不需要棉衣,因此也就没有棉衣。有人告诉邓、孙二人,说只要走到了西安,便可以向有关的后勤单位领到棉衣。

  他们到了西安以后,却领不到棉衣。姓这个的,推说是由姓那个的主管!他们只得以这样的“小事”报告蒋公,麻烦蒋公来处理这件小事,他们才终于得以乘火车到潼关,在潼关领到了棉衣。

  邓锡侯与孙震在九月二十一日到达太原,见到阎锡山。阎锡山命令他们立刻率领部队(四个师)去娘子关。

  邓孙二人,到了寿阳,留下大部分弟兄,带了先锋部队开到昔阳前线。在昔阳,他们遇到了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黄绍竑,黄命令他们移驻在寿阳之南,让出寿阳,给那些从娘子关撤退下来的友军。不久,黄又转颁阎锡山的命令,叫所有的部队离开平定、昔阳、寿阳,回援太原。

  邓孙二人回到太原,找不到阎锡山。最后,邓回去四川,孙与部队到了霍县,在霍县接到卫立煌从临汾打来的电话。卫立煌自称“晋南总指挥”,他对孙下命令,叫他收复平遥。孙遵照命令,派王铭章一二二师去打,打退了在平遥的日军,使得晋南安定了一个多月。

  奉蒋公之令,到山西来支援阎锡山的熟练部队,是汤恩伯军团。汤军团在十一月十日左右到达襄垣县城之时,太原已经失守,傅作义去了山西的西部。汤恩伯派人到太谷县,阎锡山的故乡,去探访阎的行踪,“不得要领”。

  汤恩伯也派人到处去找山西省的军用地图,费了很多日子才在侯马县的某一个部队之处,要到了“一些残图”。

  十一月下旬,汤本人在沁县,部队分布在附近的各县。日军来攻太谷,占了太谷,汤下令枪毙在太谷负防守之责的一名营长。这营长姓张名志,是汤在中学时期的同学。不久,日军一千多人来攻太谷县之南的子洪口,被汤军团的吴绍周旅打了回去。汤军团的陈大庆师与王仲廉师,同时出击,在祁县东北歼灭了日军六百多人。蒋公任王仲廉为八十五军军长,下辖第四师与第八十九师(这时候,陈大庆已经由副师长升任第四师师长,原任师长王万龄改任军团的总参议)。

  山西各战场的战事,就这样进入了尾声。北战场的历史到此告一段落。

  (原载于《传记文学》第三十四卷·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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