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是中统元年(1260年)继位的,中统三年平定了李璮之乱,彻底铲除了南宋政权在中原腹地的牵制力量;中统五年,与其争夺汗位的阿里不哥最后归降,蒙古贵族内部的离心势力也终于消除。这样,忽必烈已无后顾之忧,具备了全力进攻南宋的政治军事条件。
景定二年(1261年),刘整由宋降蒙,不久即被四川安抚制置使俞兴与四川安抚使吕文德迫逐出泸州(今属四川)。他在京湖与四川两大战场辗转驰骋数十年,对双方攻防得失最有发言权,因而在蒙古灭宋的决策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咸淳三年(1267年),蒙古用刘整之计,贿赂镇守鄂州(今湖北武昌)的京湖制置使吕文德,让他同意在樊城外设立榷场。蒙古军进而借口防止榷场货物被盗,在沿汉水白河口、新城、鹿门山等地筑垒置堡,通过外通互市、内筑堡垒的手法,在襄樊城外埋下了钉子,截断了襄樊的供给线。
接着,刘整向忽必烈建议:消灭南宋,统一全国,正当其时。针对蒙古此前把战略进攻的重点放在四川的偏颇,他极有战略眼光的提议:集中兵力进攻扼踞汉水中游的襄阳和樊城,然后由汉入江,直下临安。
忽必烈采纳这一战略,征调十万兵马,任命蒙将阿术为征南都元帅,与刘整负责攻取襄樊。王夫之有一段分析,有助于衡估这一决策的军事地理价值:“江东之险在楚,楚之险在江与汉之上流。恃大江者非所恃,弃上流者弃其所依。”
襄阳、樊城夹汉水对峙,城坚水深,城内储粮可供十年之需,两城间的长江江面立以巨木,联以铁索,上架浮桥,连通两城。守将就是吕文德之弟、京西安抚副使吕文焕。他向其兄报告蒙军将攻襄樊,吕文德压根儿没往心上去。刘整与阿术深知蒙古军以精骑见长,水战远不敌宋军,因而造战舰五千艘,练水军七万人,即便雨日不能实战操练,也画地为船模拟练兵。
咸淳四年,蒙古军正式进围襄阳与樊城,宋元战争史上最激烈持久的襄樊之战揭开序幕。次年三月,宋京湖都统张世杰在与包围樊城的蒙军作战中失利而退。七月,沿江制置副使夏贵奉命率水师驰援襄阳,在虎尾洲被阿术击败。吕文德之婿、殿前副都指挥使范文虎前来支援夏贵,也为所败,另驾轻舟才得逃生。吕文德在这年岁末疽发去世,临死深以襄樊城外置榷场为一大失策,长叹曰:“误国家者,我也!”
咸淳六年,李庭芝接任京湖安抚制置使,把督师解围视为当务之急。范文虎致书贾似道,表示自己将兵数万就能解围,但希望不听命于制置司,成功后就能归功太师。贾似道就让范文虎独领一军,从中制肘。
李庭芝欲进兵,范文虎却整日击球饮宴,推托说正在取旨。两将不合,各领其军,大大削弱了宋军合力抗元的力量。岁末,蒙古军在万山筑城,在灌子滩立栅,断绝襄樊向西与向东的水上通道,使襄樊成为粮援不继的孤城。
咸淳七年,忽必烈建立元朝,改元至元,后世称其元世祖。他同时下令四川、两淮元军分别出兵,牵制与阻挠南宋军队援救襄樊。六月,范文虎率水师十万往解襄樊之围,在襄樊东南鹿门被夹江而阵的元军击败,他趁夜色逃遁,宋军损失战舰百余艘,伤亡不计其数。
咸淳八年,元军围困襄阳已经五年。守将吕文焕竭力据守,城中粮食尚有,但食盐、布匹短缺。李庭芝将帅司移至郢州(今湖北钟祥),以便就近救援襄樊。他招募了三千敢死队,派民兵领袖张顺、张贵统领战船百艘,以三舟联为一舫,中间一舟载盐布,左右两舟空其底而有三十名士兵作掩护。
张顺号竹园张,张贵号矮张,出发前,二张发令说:“此行有死而已。如非本心,即可退去,别坏了大事!”人人感奋争先。夜漏三刻,起锚出发,以红灯为号,张贵领先,张顺殿后,乘风破浪,直冲重围。
元军战舰密布江面,张顺等持巨斧,断铁索,转战一百二十里,所向披靡。黎明,援军抵达襄阳城下,送来了食盐与布匹等补给,守军士气大增。检点将士,独缺张顺,数日之后,其尸溯流而上,身重四枪六箭,犹被甲执弓,怒气郁勃一如生时。
张贵率部入援襄阳,吕文焕留其守城,张贵募二士回郢州向范文虎继续求援,回来报告范文虎拟发兵五千。张贵仗着骁勇,由原路杀回郢州,准备带领援兵赶赴襄阳。尽管元军封锁严密,张贵放炮发舟,乘夜顺流,破围突进,元军望风披靡。杀出险境,到龙尾洲,遥望下流战舰隐约,张贵以为郢州援军前来,便举流星火接头,迫近才发现都是元军战舰。
原来,范文虎派出的援兵因风雨狂暴,退避三十里,失约不至;元军获得情报,反以逸待劳,就等着张贵进入包围圈。张贵出乎意外,拼死力战,身中数十创,终因寡不敌众而被俘。他宁死不降,元军将其杀死,抬到襄阳城下,说:“认识矮张吗?这个就是!”守城宋军一片哭声。援襄努力,至此彻底失败。
在李庭芝建议下,度宗派人携带诏书、金印入元,进封刘整为卢龙节度使、燕郡王,企图让刘整不为元朝所用。但刘整自陈清白,元世祖忽必烈也用人不疑,南宋实施离间计的企图落了空。
咸淳九年正月,元军兵分五路,向樊城发起总攻。这时,回回人亦思马因制成能发巨石的回回炮,刚运抵襄樊元军大营。阿里海牙架起回回炮,轰破樊城外郭。
元军统帅阿术听从部将张弘范的建议,派人用铁锯截断襄阳、樊城之间江中的木柱,焚毁架于其上的浮桥,切断了两城间的联系。樊城成为孤城,在被围四年以后终被攻破。
守将范天顺仰叹“生为宋臣,死为宋鬼”,在守地自杀。另一守将牛富率死士巷战,渴饮血水,转战而进,杀敌无数,最后身负重伤,投火而死。
元军号称百万,围困襄樊数年,贾似道前期却向朝廷封锁消息。有一次,度宗说起襄阳已经被围三年,贾似道谎称蒙古军已退,陛下从何得知?度宗说是一个宫女讲的,贾似道找个碴儿将那个宫女处死,从此再也没人敢言边事。
襄樊危在旦夕,军民拆屋为薪,以纸为衣,吕文焕每次巡城必南望恸哭,一再向朝廷告急。贾似道假惺惺上书要求上前线,暗地里却让台谏上章挽留自己,说是朝廷大事离不开他。
樊城失陷,告急再至朝廷,有人建议勇将高达可援襄阳。贾似道视高达为异己,在打算法中整过他,便说:“用高达,那吕文焕怎么办?”吕文焕听说高达要来,便将截获元军哨兵那样屁大的事说成大捷,以阻止高达的到来,毫无同胞成阵之心。
二月,元将阿里海牙再以回回炮轰襄阳,一炮击中谯楼,声震如惊雷,诸将多越城降元。阿里海牙亲至城下招降,吕文焕势穷援绝,遂与其折箭为誓,献城出降。
至此,长达六年之久的襄樊之战宣告结束,元军取得了宋蒙战争以来空前未有的胜利,牢牢掌握了通向长江中下游的管钥。对元军说来,襄樊之战表明其水上作战与攻坚作战的能力都大为提高,军事实力已明显超过南宋,宋蒙战争前一时期的抗衡均势已被打破,蒙古已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贾似道对襄樊之战掉以轻心,如果他在围城前期就调动全国力量,全力救援,局势或许不至于此。而从其入相以前历任京湖、两淮制帅的才绩看,他并不是没有这一方面的才能。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只想在临安西湖的葛岭私第里过安乐日子。襄阳失守,贾似道竟还在度宗面前卖乖:“如果陛下早点允许我上前线,事情也不至于如此。”但如今对于战局,对于南宋王朝,对于贾似道本人,都是大势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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