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是一次非常漫长的飞行。
阿曼达沮丧极了,没能找到决定性的证据,确认凶手是亨利,退一步,或者是蒂纳也行。似乎他们又回到了起点,忙乎这么长时间的调查,和最初第一天的调查结果没有太大差别。虽说有很多嫌疑犯,但问题要比答案多得多。
“该死,真丧气,”她终于大气嚷嚷,“我是这么肯定以为我们找到了线索。”
“我也是。”唐奈利握着她的手,拇指在她的手指关节上擦来擦去。这个小动作,作为消遣,倒是合乎情理地起作用了。当然,它还引发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思绪,却同样没有结果。
“我原希望能在纽约呆很久一些,”他说。
他声音中流露的渴望苗头,令阿曼达难以置信。“我以为你讨厌那儿。”
“我从来没有说过讨厌它,阿曼达。我变得讨厌生活在那儿。我讨厌无力去改变一切。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热爱它,我完全理解它那疯狂的个性以及它能怎么惹恼你。我怀疑美国是否还会有另一座城市象它这样充满活力,提供这么丰富,充足的东西。”
“但是你却不想回去?”
“不是去生活。纽约就象一个庞大的供应各类开胃食品的饭馆,装满了你想品尝的东西,但它不是日常吃的饭。起码,对于我来说,不是。然而,这次我本来愿意继续呆下去,这样我们就能在这个饭馆里分享一顿饭。我们可以看场戏,乘斯塔腾岛的渡船,也许还可以去布朗克斯动物园和都市博物馆。
“你恰恰都说到了我最喜欢的事上。”
“我知道。”
“怎么知道的?你又调看电脑记录啦,唐奈利?我没想到联邦调查局对我的爱好也如此在意。”
“真聪明,阿曼达。实际上我看见你在那本飞行杂志背面的目录上作了记号。你哪儿也没去。你依然在想念它,是吗?”
阿曼达犹豫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使她自己感到很意外,“不知怎么的,不是很想,”她终于说,“我记起它时就这种感觉。我的兴奋与激动全都贯注到完成这篇报道中,而不是这个城市,乔治亚过去的几周已经大不相同。我已经不觉得象被与世隔绝或者象完全无用似的。”
“这么说,此案帮你抓住了理智?”
她点点头,毫不掩饰地注视着他。“你也很有帮助。”
“怎么帮助的?”
她莞尔一笑。“现在你非常想谈论我们那相当奇特的关系?”
“我想我正在认识到沟通的重要性,是的,我想谈。”
“或许你只是希望听一点恭维话?”
“多半也是。”
“好了,也许这是因为,直到我遇见你,乔治亚只与迈克以及我与他之间发生的事联系在一起,我讨厌战前的房子,因为迈克喜欢他们,我不喜欢乡村,因为迈克带我到那儿,就离开了我。这不是说我现在正疯狂地迷恋上它。”她娓娓道来,以防他要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念头。“但至少我意识到,我是因婚姻的不幸才挑剔这个地方,然而那与它根本没有一点关系,如果迈克已准备好了要遇见某个人,在哥伦比亚,它也可能一样很容易地发生了。纽约也许有某种魔力,但它也不是奇迹的创造者。你给了我足够的自信去承认这一点。
“我从来没认为你缺乏自信。”
“在我生活的某些领域,它不成问题。我一直知道我想从生活中得到什么。我拼命工作,成为记者。我受到尊敬,我控制了自己的命运。对个人生活我也一直感觉很有信心,直到迈克出走。对于我确实是第一件出错的事。它使我动摇了,那种控制是多么容易就悄悄地溜走了。”
“你还要他吗?”
她严肃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他的有些方面我永远会爱的,”她最后承认道。“但我终于让他离开了。抛不开那些感情意味着抛不开痛苦,那似乎不明智。”
“当感情来到时,我们没有总是做出明智的选择。”
“是说你和我?”
唐奈利点点头。
“我们非常不同。”她赞同道。
“太不同吗?”
遇见他凝视的眼神,她心平气和,“我希望不要。”
“也许这会儿问你不公平,但是,如果纽约有电话召你,你还会回去吗?”
阿曼达从来没能不诚实,即使诚实会产生伤害。“也许。”
“我们在那儿时,你和《时代周刊》谈了吗?”
灰色的眼睛抬起来正碰上褐色的眼睛。她看到唐奈利眼中的怀疑——怀疑和害怕,但她还看到了希望。
“没有,”她轻声细气地说。“我没有打电话,他们知道哪儿可以找到我。”
他点点头,又靠回到座位上,闭上眼睛,唇边浮现出愉快的微笑。他没有放开她的手。
从亚特兰大到她住所的行程中,阿曼达的神经高度紧张。唐奈利下了车,徒步送她到门口。当他轻轻地把她拉进怀中,她能感觉到他肌肉绷得很紧。她的头贴在他结实的胸脯上,他的心在她耳朵下面狂奔。他的手指缠到她的头发中,他仰起她的脸,送到唇边,此时,那曾注入她生命的活力爆发成熊熊燃烧的烈火。向往变成了强烈的欲望。怀疑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而起是毫无疑问的肯定。
然而,他让她走。
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眼睛,它们充满了简单原始的兴奋。“上帝,我想要你。”他说着,松松地搂着她,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臀部。
阿曼达一下气噎到喉咙,但她看到他表情中出现了后悔,便明白不管他们的需要有多强烈,他会一直等到性欲象饥饿感一样强烈。耐心似乎从来没有不被誉为美德。
“我该走了,”他说,手垂到两侧。
“你不想走。”
“是的,我不想走。但我应该今晚见博比·雷,明天会很忙。”
“那么,我会见到你吗?”
“我明天会来呆上一会儿,吃早饭。也许我们能一起好好想想,找到一些答案。”
“似乎是在许诺,”她故意启发他。
唐奈利摇摇头。“晚安,阿曼达”他吹着口哨走远了。
在屋内,阿曼达发现自己不能平静下来,终于又穿上睡袍,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到少发上。她再一次列出一个嫌疑犯的名单,每个名字下面加上一条又一条细节。
亨利·罗森认为桑德拉已有新欢,说明什么呢?意义重大吗?甚至这是真的吗?当然,如果亨利·罗森星期三离开亚特兰大,那么是别人在她死前的星期五晚上和她共进了最后的晚餐。
记忆中有东西在作苦苦挣扎,象猫戏老鼠似的捉弄着她的意识。是随口说的一句话还是某个更具体的东西?
突然间,她想起来了。兴奋和激动洪水一样涌来,随之是绝对的确认无疑:她是对的。她知道谁杀了莫里斯厨师以及为什么杀她,但唐奈利和奥斯卡决不会相信她,如果没有如山的铁证。尽管所有的仅是一些偶然的珍闻和怀疑,但他已知道从哪儿着手立案。她要从明天早晨开始。
阿曼达不得不做的第一件事是避开唐奈利。天刚拂晓她就起床,七点洗漱、打扮完毕。她在门上留了个条,解释说她有一个意外的任务,中午在报社办公室见面。在镇上的油饼店她停下来,要了可以拿走的咖啡和一个大越橘,都是她平常吃的东西。
“你起了个大早,阿曼达,”维吉尼亚·贝蒂边倒咖啡边说。“我们通常要到九点以后才会看到你,你也很幸运,面包刚出炉。”
“太好了,也许我该拿两个。我昨晚没吃饭。”
“我听说你去纽约了。我想奥斯卡没料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是没料到,我们的线索没象预料的那样展开。我们乘昨晚的末班飞机回来。”
“你和乔似乎相处得真不错。他是个英俊的家伙,人也挺好。你们两个应该有很多共同点,你们都从纽约来,还有些别的什么。”
阿曼达想起所有他们无共同点的地方,最早是那糟糕的音乐,唐奈利竟喜欢,还有,她感情容易冲动,而他不慌不忙很有耐心。然而,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可能性很大。也许当他听那种音乐时,可以戴耳机。也许象唐奈利这样的男人,正需要象她这类人来唤醒他的沉闷。
维吉尼亚正倚在柜台上等她的回答呢。阿曼达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都将会和咖啡、油饼以及刚刚烤出来的面包一起被用来招待这天的客人。
“近来,我们不得不在一起工作,维吉尼亚。不要联想太多,”她说,拿着订餐走了。她走时门上的铃发出和谐的乐声。
她驱车来到城区边上的一个公园,停好车,吃起面包来。喝咖啡时,她想安排一下要问的问题,不象对维吉尼亚谈话一样,这次特别的采访需要言行谨慎。
开车到了马莎小姐家时,前门依旧关着,窗帘拉起来了,但她能看见这位老妇人正在侧门厅吃早饭呢。
德拉开门时,阿曼达说,“对不起,这么早来拜访,你认为韦林顿小姐会愿意见我吗,德拉?事情很重要。”
“是谁啊,德拉?”马莎小姐已经快进了起居室,她已为这一天收拾整齐满头白发,一丝不乱。“哎呀,阿曼达,亲爱的,多么高兴见到你,和我一起喝杯咖啡吧。你要吃早餐吗?德拉可以为你准备点东西。”
“不,谢谢你,马莎小姐,我正在考虑我们能否谈几分钟。”
“当然可以,亲爱的,跟我来。”
她们在门厅落座,德拉拿来另一个杯子和一壶刚煮好的咖啡,这时马莎小姐一直好奇地瞅着她。“喂,是什么事让你大清早跑来看我这样一个老太太?”
“那天我在这儿的时候,你说了些话,我一直在反复考虑,想确切知道你是指什么意思。你说你认识萨拉·罗宾斯。”
“喔,当然。这和她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我现在还没有把握,但它可能会有,当她开始为博比·雷工作时你才认识吗?
“是的,她刚到镇上几个星期。”
“你说博比·雷带她来这儿。”
“当然是他。我想这件事很可爱,毕竟她是新来者,并且在他来说,她认识一直在他店里买东西的女士们是件好事。”
“他以前曾做过这类事吗?”
马莎小姐似乎被这个问题弄糊涂了,“没有,但我相信以前没有任何必要,他雇的绝大部分售货员都一辈子住在这周围。萨拉是个新人,你知道镇子能有多小。直到人们了解你,他们才能真的不冷淡。我肯定你自己经历过此类事。”
“我最初设想宁产,但你们都让我觉得很受欢迎,尤其是自从我开始为报纸工作以来。”
“我很高兴,孩子,给座老镇添加一些鹇血液,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就如我爱它一样,日复一日,一生总看同样一些人,也会变得有点单调令人厌烦。”
“我肯定是很烦人,马莎小姐,博比·雷和萨拉在这儿时,在你看来他们仅仅是老板和雇员?”
一听到有罗曼蒂克的意思,马莎小姐的眼睛亮了。“你知道,我考虑过。博比·雷确实看上去为她神魂颠倒,自从妻子几年前死了以来,他一直很孤独,他似乎对萨拉很有兴趣,兴趣能出点结果。”
“但是它没有结果?”
“那我就不知道了,亲爱的。事后我问过他几次,但他没说太多,我有一种感觉,她肯定已中意别人。”
“我知道,这样问肯定很奇怪,但博比·雷的婚姻怎么样?他们幸福吗?”
“就这附近的人所知,简妮是个可爱的小东西,不象萨拉那样复杂,世故,但和她一样有吸引力,嫁给博比·雷以前,她有很多情人。”
“那不使他烦恼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令他烦恼。”她的眉毛拧到一块,“但是,既然你问我,我相信我曾听说博比·雷是好嫉妒的那类人,我想简妮从没做什么事来引起嫉妒,但是和一些男人在一起似乎没有太大关系。”
阿曼达终于放松了神经,往后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呷了一口美妙的咖啡。她感到大功告成了。零零碎碎的线索正开始拼接到一起。她找到了作案动机。剩下她所需要是查找作案机会。很可能拉利最初的照片会有她所需要的东西。
她站起身来,“马莎小姐,你真是好极了。十分抱歉这么早闯进来打扰你。”
“你千万别道歉,我喜欢有人作伴。希望我能给了你需要的帮助,你什么时候喜欢尽管回来,亲爱的。
“你给了很多的帮助,不要起来,我会自己出去。”
阿曼达驱车直接到报社办公室,门还锁着。奥斯卡通常要到十点才来。阿曼达开了门,径自走向奥斯卡的桌子。她用复制的钥匙打开正面抽屉,拿出照片,用放大镜仔细研究这些小照片,终于,她发现想要的东西在他们第一次到商店时拉利拍的那卷上,那时还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星星散布着的商店员工,有一个人正在表演桌旁。
她欢呼了一声,抓起电话找唐奈利。她一点没听到暗房有动静,也没感到有一个人正蹑手蹑脚,无声地逼近到她的身后。直到最后的一霎那,她似乎觉察到了危险,但为时已晚了。一个又凉又硬的东酉敲到了脑袋一侧,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掉进了无穷的黑暗中,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阵熟悉的声音,唤醒了阿曼达,是唐奈利在压低嗓子诅咒。他正拍着她的面颊……也许用力远远超过了必要。
“你已经一直等了好些天要这么干了,是吗?”她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睁着一只未受伤的眼睛盯着他。
“出了什么事?”
“难道你不会问其它问题吗?这个问题有些罗嗦。”
“告诉我,”他干巴巴地说,“答案是不是有了新的变化。”
“你会相信我在洗澡间摔倒,脑袋撞到洗澡槽边上吗?”
“如果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到了办公室,我也许会的。”
她试图坐起来,但顿时眼前金花乱舞,疼得直哼哼。“等我康复了,会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唐奈利拿一块凉布按在她后脑勺上。她闭上眼,尽情享受由他饲候的感觉。“感觉真好,唐奈利。”
“我很高兴,现在试着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今天上午,我用来查一条线索,它结束了,我回到这儿来再看一看拉利的样片,只是为了确定一下。”
“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
“找到了,很平谈无奇。我不明白以前为什么没想出来。”
“阿曼达,你是不是喜欢把这事拖长呢?你知不知道谁是凶手?”
“我知道,”她极力看上去不沾沾自喜。接着犹豫起来,她咬着下嘴唇。“你不会喜欢这个结果。”
“如果是你干的,我才会恨它,快告诉我。”
“博比·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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