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不行。”唐奈利生硬地说。如果你想把拉里拖进来,那就得你去说服他。事实上,我很想听听你的关于公民责任的演讲。我没想到你竟会这么热心维护乔治亚州的法律。
他是在指——她想——她闯入俱乐部的办公室。他也许还指她经常说南方不好,特别是《公报》所发行的乡村地区。他似乎没发现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她的态度已有了改变。一旦她从迈克把她从大都市博物馆和百老汇拖出的气愤中回过神来,阿曼达能用新的目光看待亚特兰大和雅典之间散布的城镇了。事实上,她越来越喜欢亚特兰大的生活。她经过纽约节奏快速的生活之后,更能体验到乡下的平静、安宁。
“唐奈利。我的动机是善良的。”阿曼达带着很轻微的一点不好意思说。“我一直喜欢维护理性的法律,特别是那些惩罚杀人犯的法律。”
他的嘴唇有趣地抽动了一下。“阿曼达·罗伯特。你是受你的调查记者的愚念的推动。你喜欢追逐、猎奇、密谋,你受不了诱惑。你并不是热心挽救这个宇宙。”
“你说得不对!我并不是那种危险的吸毒者,我只是在我党得可以有助于改变什么事情时,我才去找那些事实。你应该比任何人更明白这点。”
“为什么?”
如果她更注意点的话,她应该听出他声音里装出的平静.这种宁静的声调几乎总是掩饰着他正在升起的怒气。她继续犯着她的错误。“因为尽管你现在处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仍象我一样关心公众的利益。你讨厌谎言、欺骗、犯罪。”
“是这样。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认为自己是世界上唯一能治愈这一切病症的人。到处都有很多能干的警察。他们能把工作做得很好。”
“也许是这样。也许没有一个骗子或杀人犯是因为乔·唐奈利不再工作才冒出来的。但我对这些该死的一点也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你的需要。”
“我想要的一切都在这里。”
“那是吹牛。这些对你不算什么。自从你离开纽约后你就这样生活。为什么?是什么使得你变成一个隐居者?”
唐奈利的表情木然不动。她意识到自己试图刺激他,让他说出退隐到乡下来的真实意图,她做得太过分了。他什么也不说,转身去弄他的西红柿。她听到刀子削西红柿发出的“刷刷”声。阿曼达畏缩了。她有种可怕的感觉,也许他想象他刀下的是她的脖子。
“乔。”她安静地说。她总是把他的名留在特别的时候和很亲密的时候才叫。她希望现在这么叫他能表达出自己深深的遗憾。
他把西红柿片在盘子里摆得那么精致,甚至可以拍下来做为《食谱》杂志的封面了。他又特别精细地加上一圈洋葱片,撒上一些盐。
“对不起。”她说。道歉的声音落进一片寂静。“我并不是要大喊大叫,我只是不明白,我看到过你的行动,我认识很多……”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后,她感到饿极了,她的一个最古怪的特点是越难受越觉得饿。别的人在痛苦的时候瘦下来。阿曼达却用吃东西使自己平静下来。
她打开冰箱,发现只有一点酸奶和一块旧面包。显然她在唐奈利处过的日了太多了。她穿好衣服,开车到她喜欢的一个店子去吃早餐。维吉尼亚·贝蒂供应闲话、谣传和最好的咖啡。蛋糕也不坏——又大又软,涂着草莓酱。阿曼达要了双份。
“你在想什么,阿曼达?”维吉尼亚问,她倒了第二杯咖啡后,逗留在桌边。
“没什么。怎么了?”
“因为你只有碰到麻烦时才吃这么多东西。你那个性感警察在哪?”
“我想,在犁地吧。”她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蛋糕,以免再说什么。
“你们俩吵架了?”
她挥了挥叉子,表示推脱。
“为什么吵起来的?”她追问。
她皱着眉看着她。“我是来吃早饭的,不是来听讯问的。”
维吉尼亚把手一举。“说得对,我只是想能帮你一点。”
阿曼达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只是不愿谈论这事。此时此刻,我甚至想忘掉乔·唐奈利的存在。”
“这肯定很困难。”
“如果我努力的话也许能做到。”她说。
“好吧,开始努力吧。因为那个男人正从人行道走来。他看起来很疲惫。”
阿曼达还没找到逃跑的路线,唐奈利已进了店门,并向她走来。维吉尼亚给他端来一杯咖啡,然后不情愿地走了。
“我们需要谈谈。”他开门见山地说。
“你是怎么来的?你的车在城里。”
“如果你想岔开去,不让我进行这种谈话,那你就算还不了解我。我租了一辆车去了你的住处,然后又租了一辆车来这里。这是不是能给你一个印象我为这次谈话所作的努力?”
“当昨天晚上我要谈时,你没情绪。”
“现在我仍没情绪,但我不想再过一个象昨天夜里一样的夜晚了。我甚至想不出你为什么这么发疯。你为什么要走?这不是你的风格。”
“你想先知道哪个问题?我为什么发疯还是为什么走掉?”
“这有区别吗?”
“我发疯是因为你浪费你的才能。你躲避在这种荒唐的农事上。我走掉是因为你不愿向我说出其中的理由。”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把吃了一半的蛋糕的盘子推开。“乔,你不愿意对我说你的过去,这点使我害怕。你知道我和迈克的全部情况。你知道我多么讨厌迁到这里来,我对在《公报》的工作多么不满意,我多么想回北方去——在碰到你之前。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你知道我在寒冷的早晨穿着旧袜子满屋子走。你甚至知道我打不打鼾。”
唐奈利想说什么,但她制止了他。“别在意,我现在没听到你的鼾声,如果听到了的话,我恐怕又会睡着,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你,这就象一个黑洞,你所有的过去深藏在里面,隔开着我。”
唐奈利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你怎么能这么说,阿曼达?你象我知道你一样知道我。你知道——象你永远感到遗憾的——我喜欢听乡村音乐。你知道我以前是警察,你看到了我胸上的刀疤和我背上的子弹的伤痕,你知道我并不怀念纽约,我喜欢我的小农舍,我喜欢这里的人们。你知道我早餐喜欢吃不涂黄油的炸面包,我喜欢吃鸡蛋。”他冲她笑了笑。“你知道我是不是打鼾。为什么这点对你那么重要,非得知道我为什么做出这种选择?我现在在这,你在这,让我们生活在现在。”
“我不行。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
“因为不管你是不是承认,你的很大一部分仍生活在过去。应该坦诚地面对自己,即使对我不说。”
他皱眉看着她。“我觉得这与我和我的需要没任何关联。阿曼达,只是因为你,你不愿意和当农民的我生活在一起。你对我的职业感到尴尬,是不是?这职业没地位、没身份、没荣誉。你在快车道,而我对停在车站感到满足。”
他讽刺的话语刺激着她。“你真的认为一切只是因为这点?”
“难道不是?”他生硬地说。
“尽管穿制服的人有种自我满足,唐奈利,你和我都知道做一个警察并不是那么荣耀。不管你干什么我都会为你感到骄傲,只要我觉得你充实、快乐。”
“那么让我向你保证。我很充实、很快乐。”
“那么为什么当你涉及到一个谋杀案时会显得更有活力?为什么我觉得当你分析各种线索时你的头脑特活跃?为什么你的本能更敏锐?你的眼睛显得更亮?当你谈起你的蔬菜时,你不是这个样子。你是个好侦探,唐奈利。你在浪费你的潜力,柿、卷心菜,到路边走卖,但做为一种业余爱好。把你的精力放在做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种地是很有意义的,阿曼达。”
“当然是的。如果你有几千亩地,为国家提供粮食,你把它当作一种消遣。你指责我不认真看待它,但你自己从没有把它当作职业看待。如果这是你所需要的,那么证明一下。再增加些地、雇一些人,把你那地方变成真正的农场。假期结束了,唐奈利。是该回到工作上的时候了。”
她想用吻抚平他皱着的眉头,但只是摸着他紧握的拳头。“想想我所说的。只是想想,行吗?”
仍皱着眉头,但他最后说:“我认为你错了。但不要紧。如果这对你那么重要的话,我会想想的。只是不要再从我身边走掉。我已经习惯了在你身边醒来。”他艰难地吞了口气。“我不想失去你,阿曼达。”
阿曼达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她的脉搏加快了。她仍用确信的语气说:“我不会再因争吵而离去。但我也不想再呆在你那里。至少过一段时间。”
“你是什么意思?”他紧张地问。“你想结束我们的关系?”
“不是,但我想我们都应该认真考虑我们是不是享有同样的价值观念,最近这几天已使这点变得非常清楚。”
“你真的认为在我们之间保持一定距离是解决我们的问题的办法?”
她叹了口气。“我没法解释清楚,但是,当我们实际上住在一起时,一切都太舒适了。很容易忽略底下的问题,自以为这些问题不要紧,因为我们之间的其他一切是那么好。”
“也许是因为它们不要紧。”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样做便能发现这点。”
她让他留在那里沉思,自己去公共电话处给珍妮·李打电话。
“你今天晚上有什么打算?”她问。“你有约会吗?”
“如果你要我做什么事的话我什么事都能放下不管。”
阿曼达说出她的计划。“今天晚上我带拉里去看勇敢者队的棒球赛。我想到那时候才对他说。你愿一起去吗?他是个很好的小伙子。也许你们俩可以合作去干。两双眼睛比一双眼睛看得更清楚。”
珍妮·李正要回答,唐奈利生气的声音打断了:“阿曼达!”他警告道。
“就这样,珍妮·李。4点钟我会来接你。也许你可以那时候叫撒拉去你那。我仍想和她谈谈。”
“我看看她有没有时间。”珍妮·李答道。
阿曼达挂上电话后,唐奈利说。“别让那个孩子卷入到这件事中来。”
“别让她听到你把她当作一个孩子。她大得足以作出自己的判断。这不会有什么危险。事实上,如果她和拉里一起去的话,他们俩会更安全。”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
她笑着隐藏自己的担心。“是的。”
“今天我仍和你一起,阿曼达。”
“我想刚才我们同意——”
“我们同意不要共享我的床。那和对卡莉·欧文之死的调查无关。你要我介入。我介入,我们说清楚了吗?”
阿曼达苦笑着想:真是作茧自缚。“说清楚了。”她不情愿地说,又溜回座位。她自动地拿起她的叉子。她突然又感到饿了,她去找另一块蛋糕,发现没了。唐奈利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对不起。”他说。“我以为你吃饱了。”
“我想是吃饱了。”
“有一点你肯定忘了。你从没问起我昨天和阿拉拉的谈话。”
“对了。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阿曼达怪叫着。“唐奈利,我看见你们俩了。如果你们的谈话再专注一点的话,我就要用水龙头去分开你们了。”
“别胡扯了,阿曼达。”
“但确实是。”
“好吧。我们谈了,但我没法说那里面有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她在弗兰克坐救生艇来美国后不久便遇上了他。他和她的一个堂兄从古巴来,他们一上岸便从威斯特给她家打电话,在和移民局和归化局进行很长的商谈后,他们被允许来到亚特兰大。”
“她是怎么说弗兰克的?关于她的婚姻状况?”
“她说弗兰克雄心勃勃,他们不会永远经营现在的这样小的快餐店。他们希望能开连锁快餐店。”
“弗兰克也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如果俱乐部扩大规模。在别的地方再开场馆的话,他们将开第二家快餐店。”
“这照罗伯特说的话看,有点古怪。”
“我也这么想,如果他从卡莉那听到俱乐部要出卖的消息会怎么想?”
“那会怎么样?为什么这会使他杀死她?”唐奈利说。“我还是更愿意从爱情纠葛的角度看。阿拉拉也许是那种嫉妒的人,但我不相信她会杀人。如果卡莉威胁要告诉阿拉拉她和弗兰克的关系,弗兰克会怎么办?他会为了灭口杀死她吗?”
“绝对会的。当他看着你和阿拉拉时,他眼睛里有种恶狠狠的味。我想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只是不明白一个有妻子的人怎么会同另一个女人搞上。”
“也许这很正常。在一些拉美国家的传统中男人可以有情妇,但女人必须保持忠诚。”
“难道他们没听过雌鹅和雄鹅的故事,它们在法律上是平等的吗?”
“我想你把隐喻和别的东西混淆了。”
她瞪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嘿,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说我支持这种双重标准,只是说它存在着。”
“别担心,快喝完你的咖啡,我要去接拉里和珍妮·李。”
“有意思。”
“什么?”
“你看来真的急于去球场。”
“我是急于弄清这案子。为了弄清楚,我即使受几小时苦我也愿意。”
“你的牺牲精神该受表扬,我会和奥斯卡提起这点。”
“我怀疑他能不能听得见。”她说。“特别是当我拿票去报销时。”
“如果我知道你要去看球赛的话,我建议我们再邀上阿拉拉和弗兰克,罗伯特和杰克逊,甚至还有斯科特·卡姆布里奇。这会象尼哥·任尔福搞的那些聚会一样,他把所有的嫌疑招集到一起,然后把凶手指出来。”
阿曼达笑起来。“要把晚上变成那样的聚会,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是吗?”
“如果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情况就好了,我还不知道凶手的身份。”
唐奈利冲她笑了笑。“现在才两点钟,也许在球赛之前你还能弄清楚。”
“我想我们最好还是按原来的计划过这个晚上——你和我,珍妮·李和拉里。”
“难道你不觉得奥斯卡也可以成为其中之一?你知道他被人抛在一边时多么痛苦。再说,你到处扔的是他的钱。”
“如果你想说得更准确点的话,是《亚特兰大内幕》的钱。当然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给他打电话。也许他会延长我的最后期限,如果他听到有毒品的话。我昨天和他谈的时候,还不知道这点。”
“如果他不延长,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会回去写些更安全的东西,并在星期一交出?”
“不,那意味着我要向奥斯卡隐瞒我在干什么。”
他摇摇头。“我知道这种希望太高了。走吧,阿曼达,我们去找找线索。”
“如果我不是更深的了解你的话,我会相信你喜欢干这种事。”话一出口,她便感到后悔。为什么她不能不提这话题呢?
唐奈利皱着眉头,把钱给维吉尼亚放在桌子上,“别说这种话了,阿曼达。”
在他还没来得及把咖啡渣吐在她头上,以强调这句话,维吉尼亚插了进来。“阿曼达,宝贝,有你的电话。”
“珍妮·李,绝对没错。”
“不,是个男人。”
她叹了口气。“那肯定是奥斯卡。这人有警犬一样的跟踪本领。”
维吉尼亚摇摇头。“我想不是的。我能听出奥斯卡的声音。”
阿曼达好奇地走到柜台后面,拿起话筒。
“喂,我是阿曼达·罗伯茨。”
“不要管卡莉·欧文的事。”命令直截了当,充满恐惧。阿曼达唯一能感到的便是威胁。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接到恐吓电话。但她仍为这电话激起了全身的寒颤。这次更可怕的是这个人在这里找到她,他显然一直在监视她。她的头上冒出冷汗。
“你是谁?”她问道。尽量使声音平稳。即使是这样,声音也大得使站在柜台那头正与维吉尼亚谈笑的唐奈利警觉起来。他走过来想从她手里把话筒抢过来,但她紧抓着不放。
“照我说的去做,夫人,别管闲事。”
“为什么我要照你说的去做?”她说。她注意到他叫她夫人。弗兰克·马尔克斯这么叫过她几次,她想听听有没有古巴口音。
“因为你不会喜欢这样做的结果。”
没有口音。她的手掌汗湿了。她的声音颤抖。“什么结果?”
“你会死……就象她那样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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