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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真姐儿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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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赦抚着真姐儿肩头把她带到船舱里安置在榻上,自己回到书案前拿起一件公文:“依我说,你坐在这里陪我一会儿,不是更好。”

  往外面喊赵吉:“取姑娘的纸笔来。”赵吉在榻上小桌子上安放好绿玉砚,翠管笔。真姐儿往窗外看看碧水长天,突然来了兴致:“取我画碟子来。”

  刚说过见赵赦笑一笑,夸奖道:“真是个好孩子。”这个好孩子把鼻子皱一皱,看着人摆下石绿赭黄等几色颜色,取过一支小染,对着窗外长天,细细的勾画起来。

  画到一半,赵赦轻轻走过来在真姐儿身后看看,见她沉浸在画中,负手又轻轻走开。这琴棋书画的本事真姐儿虽然不说是多出色,却是一样一样的从头学过。

  夜色渐来临,船上摆下酒宴,夫妻两个人一个是能饮酒的执着酒杯,一个是不能喝只陪着香茶。到睡下时,赵赦轻抚着真姐儿,听着她细细的鼾声和船行的水声,心思起伏着不禁想起母亲的话。

  真姐儿说有,就不定就有了呢。

  成亲几个月,到现在一直没有。赵赦轻轻吁一口气,在京里事情太多。回到自己封地上,不是紧急的事情,自己是可以随意的。

  窗外月色明亮,星星一闪一闪在璀璨的夜空上。赵赦微闭上眼眸,说不定今天晚上,真姐儿就有了呢。

  为着霍山王的亲事订得日子不巧,订在七月中。赵赦又不想把中秋节过在路上,一路船满帆紧摇舵,总算赶在八月十五那天的上午,回到封地上。

  “表哥快来看,咱们到了呢。”西北天气冷得早,船上又风大。真姐儿早早穿上新的桃红色刻丝牡丹薄锦袄,头上戴着卧兔儿,手指着码头喊赵赦。

  赵赦伏首公文中,这是一路快马跟着船送来的。听到真姐儿欢快地喊自己,只是回话不抬头:“等船靠岸还有一时,你坐着吧,让人取你大衣服来,外面想来,是北风吧?”

  长年在西北行军的赵赦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天气。

  “我出去看看,”沈家也在西北,真姐儿也知道是北风。不过坐了这么久的船,也盼着赶快上岸。丢下这句话,人自己打帘子出去。

  因为没有披大衣服,到了外面甲板上风中,先打一个哆嗦,然后回来告诉赵赦:“果然是北风。”

  “一定自己出去吹一下,才知道是北风。”赵赦责备着,还是没有抬头。真姐儿在明窗前坐着,看着船夫们停船靠岸下跳板,又过来了:“到了,我早说到了。”

  赵赦不慌不忙,这才把头抬起来:“不用急,把衣服先穿上。”红笺和绿管送上一件大红色绘凤凰云彩的披风来,真姐儿对镜照一照,回身见赵赦只加了件薄薄披风,就算是妆扮完毕。

  码头上接的人依然是不少,韦大人和吕大人带领着官员们都在这里。这里众人今天最想看的,是在京里成亲册封过王妃的沈王妃。

  见她依然是面有轻纱,被王爷携着走开船来。隔着轻纱,可以见到她似有笑容。想来她应该笑才是,这一个大家猜测许久王爷会不会悔婚的亲事,总算成了真。

  真姐儿还是马车,赵赦还是骏马,官员们簇拥其后随着,一直到王府门前也没有散去。真姐儿下马车时是奇怪了一下,再一想今天是中秋节,她明白过来,想来表哥对官员们,还应该有抚慰才是。

  车门打开,长身的赵赦立于车外,习惯性的把真姐儿抱下马车,给她理一理衣衫:“随我来。”

  以前进王府是甬道往正厅去,这一次不是。大门进去正厅以后,真姐儿着实的感叹一下。

  一座大殿现在眼前。

  这王府到底有多大?真姐儿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完全走过一圈。没有想到这正厅之后,另有这样金碧辉煌一座大殿。

  当然没有宫中的大,不过那白玉石的狮子,汉白玉的小桥,都让人要叹为观止。这叹为观止的意思还包含着,居然是自己家的。

  桥下面这样天气,还有鲜红色的几尾游鱼。

  跟随在赵赦身后的真姐儿一时性起,好奇的伸头看一下,再嘻嘻笑着,追上赵赦的脚步。等明天歇过来,再来游玩不迟。

  站在汉白玉的小桥上,才看到这大殿的正门开在别处,难怪是在正厅之后,而不是一进来就可以看到。

  琉璃在这里随处可见,赵赦把自己的这座大殿按制修得分毫不差,有些东西成色,如玉座椅,金殿柱,成色是相当的好。

  不用回头,也知道真姐儿在这里必定是好奇的。赵赦停下脚步,慢条斯理的交待真姐儿:“去吧,一会儿宣你来,不要错了什么。”

  四个羽衣秀裳的女官盈盈近前来拜倒,真姐儿低声答应着:“是。”在女官的引导下往殿后去,见这里高阁宽堂,只见威严。

  “请王妃安坐,女官见礼。”一个服色有品阶的女官笑容满面高声唱颂过,真姐儿被引到正中镶满宝石的椅子上坐下,近二十余名女官拜倒:“参见沈王妃。”

  这些女官们,全都是服色有品阶的。

  问一问她们各司何职,真姐儿菀尔,居然还有给王妃洗笔的。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左右,外面有人进来行礼:“王爷宣王妃上殿。”

  真姐儿站起来,四个女官近前给她理好首饰整好衣服,王妃礼服头冠也是早送到这里。再四个女官前面引导,陪着往大殿上而去。

  这殿上黑压压的,两边站得全是人。

  “王妃沈氏上殿。”礼官站在殿前高声唱颂过,百官们一起张着眼睛,看着袅袅如一株宝相花的沈王妃,姗姗步上金殿来,那头上的凤冠和衣上绣的彩凤,是分外的耀眼。

  赵赦满面笑容看着真姐儿行过礼,命道:“安坐。”礼官再高声唱念过,真姐儿伸出一只白晰的手扶着一个年青貌美的女官,低头往赵赦身旁走去。

  走到金阶下,赵赦起身迎了一步,接过真姐儿把她安坐在自己左侧的一个金座椅上。礼官见安坐好,再高声道:“百官见礼。”

  礼乐声中,百官各整衣衫,各站好位置,齐齐的拜倒,齐声嗡嗡地道:“参见王爷,参见王妃。祝王爷、王妃中秋瑞祥,福兆绵绵。”

  真姐儿难掩兴奋,不由得红着脸看看赵赦。赵赦没有看她,是目不斜视往前看着百官,沉沉地说了一句:“起来。”

  古代权贵的威严,古代权贵的等级森严,古代权贵的奢侈,真姐儿今天又开了一次眼界。封地自治,中央集权,赵赦在自己的封地上,是有着绝对的生杀大权。

  前年差不多的时间在这里金殿下,赵赦亲口说出来查抄吕家的话,今天的他是露出微微的笑容:“吕大人最近劳苦,官复原职吧。”

  吕大人涕泪交加上前跪倒:“多谢王爷,多谢王爷。”他似乎只会说这几个字,再就是一直在殿上叩头。这头叩得“咚咚”的,叩得听的人心里不无颤抖着。

  韦大人听到王爷这句话,当然是心中忧愁。这吕家老儿又复了原职,以后自己的差使,可就当得不顺手了。

  一个财政上两个人主管,好似一匹马槽上拴着两匹互不驯服的马匹。

  王爷这是互相监视、互相监督。这是自古以来管理层的好主意,到如今,管理层还在用。不过赵赦用起来,像是更得心应手。

  吕大人起身来擦拭泪水,心里激动和难过难以掩饰。前年在这金殿上和王爷顶撞,查抄了家产,死了不少门生故旧,三弟妹娘家全家,是满门抄斩在城外法场上。总算熬到官复原职的这一天时,吕大人心中如波涛起伏。

  自己向来自命不凡,向来以为自己玩弄权术在股掌上,不想……。可见人的聪明,不是四面八方、无时无刻都有效用。

  吕大人在敛财上,才是真正的一把好手。他谢过赵赦以后,再进前回话:“今年赋税比去年多收了三成,新的茺地开垦了五千亩。在各处要道上让人张贴告示,新搬迁来入住者,农人第一年免租子,允许就近烧土为砖,伐木为柱,自己建盖房屋。商人第一年免税,第二年收三成,第三年收一半,第四年恢复原税……”

  有钱的事情,赵赦听得有了微笑,听吕大人最后道:“灵丘王处和霍山王处,商王处和江阳王处都有信笺来,说我们这里拐跑了他们的子民。”

  “哦。”赵赦漫不经心:“百姓们愿意哪里住,是他们的事情。”谁的封地上人多,生产力就高,收的税就多。与赵赦接邻的这些王爷和郡王们,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韦大人对于吕大人这件事情办的,是极其佩服的。这老家伙为了拉人来,写了无数告示让人一直张贴到各家王爷和郡王的封地上。人家要是不来找事儿,那就叫窝囊了。

  “左将军,军中有什么事情?”赵赦听过,再问左俊杰等几位将领。衣甲声响中,将军们上前拜倒,一一回话:“格木顿娶了霍山王的长平郡主以后,越发的骄傲。说他自己算是皇家的女婿,这草原上,以后他说了算。先和章古打起来,又屡屡进犯灵丘王、商王和我们的领地。王爷回来以前才打了一仗,因为没有王爷的话,没有对他下狠手。”

  赵赦听过面无表情:“不像话!派个人去见他,就说我的话,让他收敛些不许过界。他要是过了界,我也不客气了。”

  将军们满面喜色,格木顿是好了还想好。他所管治之处,有群山不高,但是茂密。里面山洞里,一直有人说产拳头大小的狗头金。安平王和其所属的将军们,早就想打这狗头金的主意,一直没有动,就是没有借口。

  接下来说明年的雨水,说今冬的雪花。真姐儿坐在那里,深深感受到身体健康的重要性。头上的凤冠渐往下坠,小脖子后面,也开始酸起来。偷眼看赵赦,从刚才自己坐下来就是这个端坐的姿势,到现在还是这样姿势不动,而且说话声中气十足,还是精神抖擞。

  赵赦本来还想再多问一些,那真姐儿今天就受罪了。幸好赵赦及时发现真姐儿不时的悄悄动一动脖子解酸痛,这才露出笑容吩咐人把中秋的赏赐一一封赏过,命百官们离去。

  最后一个官员走出去,真姐儿呼地一声吐口气,用手赶快扶着自己的小脖子,同时对赵赦不无佩服:“表哥,你天天要来这里,真是厉害。”

  光这坐功,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

  “倒不是天天来,不过坐这半天不算什么。”也是珠冠礼服的赵赦携起真姐儿,一只手给她捧着头上凤冠,自己也皱皱眉:“是重了些。”

  斜眼往身后女官们身上看看,一个女官躬身道:“回王爷,这凤冠是十足赤金打成,共花了一百零六两赤金。”

  真姐儿“叽”地笑了一声。一百零六两赤金?按古人十六两为一斤算,也是六斤多重的东西,再加上装饰用的宝石、碧玉和若干大小不等的珍珠,真姐儿粗算一算,自己顶着在殿上端直着坐了半天的这个头冠,足有十斤重以上。

  “你这个孩子就知道笑。”赵赦也想笑,看看真姐儿纤细的小脖子,再看看手中帮她扶着的头冠,中肯的说了一句:“是重了些。”

  难为真姐儿坐在殿上,还撑到这时候。

  不过今天是成亲后百官第一次见王妃,是必要去的

  好在没走几步就是殿后,赵赦不需要休息,为着真姐儿,才特地陪她拐到这里来。这里没有官员们,自己可以随意些。

  真姐儿不让人去头冠,自己手扶着笑容可掬问赵赦:“表哥,回去见家人们,你是不是也要训话?”

  赵赦沉吟着道:“先去了头冠吧,回去用过午饭睡一会儿,下午再让家人们拜见不迟。”一声欢呼从真姐儿嫣红的唇中逸出,欢呼过见赵赦似笑非笑,真姐儿忙装得老实无比,还在试探着:“不然,我就这么回去也成。”

  “算了吧,表哥心疼你的小脖子。”赵赦调侃过,亲手为真姐儿取下头上的九翟四凤冠,那指甲大小的珍珠上映的,全是真姐儿如卸重负的灿丽笑容。

  吉服没有换,只是重整了发髻。赵赦和真姐儿一起走出去,真姐儿对着这通往大殿长长的路看看:“下次我来,就骑马来。”

  走这么一程路,骑马到底是节约时间的多。赵赦告诉真姐儿:“表哥过来,从来是骑马来。”他那说话语气,似和真姐儿在分享什么秘密。两人说着话,慢慢回到王府里来。

  施姨娘和水姨娘同家人候在大厅上,大家眼光看的,一样是沈王妃。王爷是见过的,还是王爷。沈王妃去京里住了一年多,过了一个年,又成了亲,以前的真姑娘,现在是名正顺的王妃,西北这偌大封地上的女主人。

  大家屏气凝神候着,准备看她一年多没有见,是不是大变样。家人们有猜测,王妃成亲后要管家事吗?她年纪小小,管王府里这几百号人,能不能管得下来?会不会不明察,会不会换下有用的人,换上她喜欢的管事人?

  姨娘们在猜测,以前是和气可亲,亲切友好的。当然,那是因为她以前还不是王妃,她还不敢摆架子。这一次早听说成亲当天宫中颁了王妃金册,她是天底下人人闻名的安平王妃。朝中不多的几个王妃之一。

  这一次再见她,想来不一样了。人逢喜事,又独占鳌头,总会有傲气、总会有眼睛朝天的事情吧。

  施姨娘和水姨娘对看一眼,觉得自己还是小心一些的好。妻妾自古就是两不立的,正室进门给姨娘们下马威,也是有的。

  当然王爷在,王妃是不会这样做,不过王爷不在的时候,就不好说了。总之人要有给别人下马威的心思,是能看得出来的。

  两位姨娘对王妃,是怀着观查的心思,对王爷,是思念重重。

  远远见到整齐的镶嵌着白玉石的路上有一行人过来时,姨娘们第一眼,还是翘首看的是赵赦。再看沈王妃走近,面上挂着的,还是她以往和气的笑容。

  她的衣服上,当然有凤,就是没有当王妃时,逢年过节的,也拿王妃燕居的便服当礼服穿过。在王爷自己的封地上,王爷要给她穿,别人也没有办法。再看她的头上,虽然不是头冠,也是珍珠圆眼大小,宝石熠熠闪光。和她以前的穿戴,是一样的。

  以前的真姐儿,就是如此的奢侈。奢侈到她自己,有时候也反省一反省。反省过继续如故,因为她的一衣一饰,全是赵赦自己掌眼睛。

  再看沈王妃的手,也和她以前一样,是携在王爷手上,两个人一个高大魁梧,龙行虎步;一个是娇小玲珑,姗姗而行。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

  见他们走近,姨娘们和家人们一起拜倒:“参见王爷,参见王妃。”刚才在大殿之上听过这拜颂声的真姐儿是听第二次,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了。赵赦道:“起来吧。”带着真姐儿继续往房中去。

  那一排蔷薇、朝颜的花架子上,现在缠绕的是芷萝。在西风中,结满了经霜愈塞的红色小果子,闻一闻,是扑鼻的香。

  “让人收拾了两处房子,一处是你的旧居处,是一处是我的住处,我平时少去,不过比你的住处要大得多,真姐儿,你要住哪里?”赵赦王爷敢对着母亲自傲,说能带好真姐儿,如他所言,在能让真姐儿喜欢的事情上,他从来很尽心。

  真姐儿边走边道:“去表哥的住处吧,我还没有去过呢。”赵赦就和真姐儿往自己住处去。赵赦住处在正厅后不远,院中假山不少,荷叶样的水池和菱角似的水池有好些。真姐儿一见就喜欢上了:“表哥,这里有游鱼吗?”

  想来必有,那大殿上白玉桥下也有游鱼,这里想来为享受,更多才是。

  果然水中,是红白黑一群游鱼在。真姐儿一见心喜,还没有进房里,先夸了一句:“这里好。”再抿着嘴儿笑看一眼赵赦不说话,赵赦会意:“当然是好地方要留着慢慢带你来,你都玩遍了,还有什么意思。”

  假山后正房三间,幽幽冷香静静扑来。这里的廊柱和窗户,居然全部楠木和紫檀木,光看着,就是端庄大方又古朴的。

  这院子里的丫头妈妈们过来行礼,打起门帘来,里面珍玩杂陈,铜镜闪光。姨娘们低声啧舌头,这一处的好,她们也没有见过。

  真姐儿突然飞红着脸看了赵赦一眼,表哥在别的地方上,的确是尽心的。再看一眼旁边侍候陪笑的两个姨娘,真姐儿又白了脸。

  此时想一想在京里,赵赦只是不回来,并没有像现在这样,以后会随着人去。真姐儿眼中有过一抹痛苦,如她所说,让她亲眼看到,她真的觉得很难过。

  现在想想京里的事情,全是她看不到的。真姐儿面上有了黯然,有人觉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的好,有人觉得看不到的好。

  真姐儿,就是后者。

  虽然黯然,真姐儿坐下来重新受过姨娘的礼,也还是态度和气的让人把给她们的赏赐拿上来,又给一份,是京里的土仪。姨娘们道过谢,本来应该在这里侍候用饭。赵赦吩咐下来:“不用你们侍候,我和王妃午后要歇一歇,不用来。”

  相对于真姐儿见到姨娘们,要考虑到她们以后当着自己面侍候赵赦而去。而姨娘们一年多没有见到赵赦,想着多呆一会儿,现在让她们不用侍候。施姨娘和水姨娘更是伤心,面上还要装出笑容来:“是。”施礼退了出去。

  让丫头们摆午饭,饭后赵赦带着真姐儿到房中去安歇。见房内另有房,这里热气腾腾,却是一个温泉池子。

  “来信让他们修整这房子预备着我们住,不想房后挖出温泉来。”赵赦拍拍真姐儿:“表哥陪你洗一洗?”

  真姐儿答应着,对着英俊的赵赦,眼中依然闪过一丝黯然。看在眼中的赵赦伏身亲亲她,没有说出来。

  玉龙嘴里喷出带着温度的泉水来,热气氤氲中,真姐儿觉得魂飞天外,直到远边天际中。那天际中,想来是一片良田秀花,花上应该有露,那露珠儿晶莹在轻抚着的柔光下,想来是温情款款而生。

  身边的赵赦也是温情款款,他额头抵着真姐儿额头,抱着她坐在水中。四周温度不高也不低,在西北这早发寒冷的天气中,好似在春天,又似受春风。

  唇齿轻轻啃咬着真姐儿雪白的脖项,嫣红一点的丹珠似唇瓣,还有她柔细玉莹的细长手臂……

  “表哥……。”真姐儿只轻轻呻吟着吐出来这一句,眼中似有欢愉,又似有幽怨一闪,淹没在这温馨中。

  水声“哗哗”轻响着,赵赦在这水声中低低的笑了一声,低低地回应着喊着:“真姐儿……”

  两个人互相轻喊对方的声音消逝在彼此的肌肤相接中。

  真姐儿还是没有说出来,她不像有些人,是喜欢自己是正室,不在乎小妾多少个的人。真姐儿是觉得,让自己亲眼看到的,才是最难堪的。

  光想一想,就脑补得不行,要是亲眼看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难过。不过她不能说,身边是什么样的情势。今天自己上殿,赵赦又是怎么样的对待。

  这对于喜欢把自己压在谷底从头打拼的人来说,是不满意不喜欢的,会觉得没有机会显示她自己。可是对于稍稍明白的人来说,天生好身世,总比自己一路艰难打拼的好。

  赵赦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对待,远比自己苦苦和姨娘比拼中胜出的要好。当然有人,她肯定还是不会明白的。

  成亲以前,只知道赵赦是出于订下这门亲事,才会教导和宠爱。成亲以后……。真姐儿轻咬着嘴唇,感受着背后搂抱着自己的健壮双臂。

  这臂弯里,总是给人安全感,像是安全得天塌下来也不用担心。在这神思昏昏中,真姐儿莫明地想到清源王。

  他当然是有好感,但是一样鄙视自己出身。古代权贵中,有几个不是这样的?就是有,真姐儿扪心自问,掂量自己,未必能够遇到。

  遇到赵赦这样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多少人任妻妾情人纷争,还乐在其中。有时候别人的好,也不能完全抹杀掉。

  水气继续升腾着,赵赦抚着怀中这柔软的身子,一点一点细细地亲着她。无意中看到真姐儿走神,低低笑一声,亲得重了些,把真姐儿的思绪拉回到自己手中来。

  午后,真姐儿依然熟睡。在船上她也不劳心劳力,也一样睡得好。今天睡得这样香,或许是温泉中含有矿物质的泉水,让她睡得这样香。

  “王爷,家人们在前面等着参拜。”赵赦已经起来,正在外间听赵吉回话。赵赦英挺的双眉上现出随意的神色来:“王妃路上累了,让她睡吧。参拜的事儿,晚上再说。”再命赵吉:“晚上家宴摆在金玉阁上。”

  赵吉答应着出去,赵赦舒服的伸长腿,打了一个哈欠后觉得精神百倍。在西北在治理近三年,在这里,就是赵赦想怎么样,他就怎么样了。

  先去看地图,赵赦心中所想的,还是如何扩大他的封地。四面和王爷、郡王交界之处,当然是不可以。不过往外面扩,却是可以的。

  古来往外面扩,一个是开垦荒地,一个就是自己筑城。面前这一幅地图,赵赦看了又看,不知道看过多少次。虽然闭上眼,他也是熟知在心。此时的赵赦,依然是郑重地走到地图前,耐心细致的一处一处看过来。

  荒地尽有,尽可以开垦;城也可以修筑。所缺的,无非是人而已。

  这房子是修建王爷王妃共同居住的,侧间里有真姐儿的起坐间,也有摆放着赵赦大书案的地方。

  书案上,是灵丘王和霍山王处官员们的来信,信中愤怒之语可见于纸上。安平王手下的官员们,把开垦荒地,一系列利于农工商的告示贴到别处去。怎么能不让人愤怒?

  他自己封地上的税收是增加了,全不想想别人?

  安平王每年进项越多,别人处,就少了许多。

  赵赦是看得微微笑,他喜欢很喜欢。打擂台不是?到御前打,赵赦也不会后退一步。有能者,自然有从众者来投;不能的时候,赵赦从来告诉自己,也不用抱怨。

  正在看着自己取乐,赵吉又进来,低声回了一句话:“京里许夫人来到这里,说上午刚下船,要求见王爷。”

  赵赦是一座楼船,带着真姐儿急行。许夫人是第二天一乘小舟,所以追得也不慢,带着几个侍女家人,从京里一路赶来。

  刚到这里寻找客栈住下,就命一个家人来见赵赦。

  书案后看着别人来信正觉得是乐子的赵赦,眉头皱也没有皱一下,全然不放在心上的道:“告诉她,我没空。”

  赵吉出来,一路上心想,和自己想的一样。自从王爷在西北封王后,京里夫人们来,也不是第一次。

  这些女人们,自以为是的是最多。觉得王爷离京回京时有宴饮,时有小小礼物送去。也不想想,王爷要是想找人,哪里找不到。漂亮女人有如过江之鲫,层出不穷。

  赵赦是个风流的人,不是一个急色鬼。也不是段正淳那样的见一个就忠诚一个的人。荣夫人说得最对,为你守着,是白守。

  所以有人要守,有人要不守,赵赦从来不放在心上。有这样想法的女人,觉得赵赦见一个会爱一个的女人,自己把自己定位在珍玩上,未必人人都会去收藏。

  大门上,站着许夫人的家人,是眼巴巴的往里面看人几时来回话。又对着门房里恭维:“这里王府,可真是大呀。”

  门房听过他的话,对于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假以词色,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那是当然,这里地方大。”

  不像京中地方小,这里地方大,这里的王府,只要按制来,别的,可以由着赵赦的心意盖。

  许夫人的家人还是恭维:“可不是,我们夫人一下船,也是喜欢的很。”门房呵呵笑起来,毫不客气地道:“你们夫人喜欢?与她有什么关系。”

  家人噎了一下,见赵吉走出来,赶快换个方向对着赵吉离开多远就点头哈腰。他并不能进去,只能站在这里原地陪笑。

  赵吉过来,也是不拿他当一回事儿的溥衍着:“王爷说不见。”家人着实的呆住!

  见赵吉要进去,家人急忙喊住他:“小爷,您说清楚是许夫人了吗?”赵吉回身就是拧着眉头:“我传话,还会不清楚?”

  几时办过不清楚传话的事情。赵吉没好气又重复一回:“王爷亲口说的,不见。”家人可怜巴起来,不死心地又问道:“王爷在会人是吗?”

  “王爷说不见。”赵吉也忍俊不禁,这个耳朵是怎么听的。看不到自己面上的表情,是希望你赶快走也罢了;也听不到自己说的话,是不见,不是没空。

  家人失望而去,黯然像是天要塌地要陷一样。刚才转身要走的赵吉反而不走了,在门房上坐下来,对着门房道:“一会儿还要来,我还是坐在这里等着吧,免得你们跑去喊我,我也要再跑来。”

  王爷的小厮,门房当然是巴结的:“这些人,就是会找麻烦。”

  街上风刮得越发的大,赵吉喃喃自语:“这天气,只怕要下雪了。”眼看着王爷门外洁净的街道上,也被风吹得有些落叶。赵吉坐在这里的这一会儿,权充了管家:“门外扫扫,不好看。”

  找麻烦的人,随着这风和落叶来了。许夫人听过回话,第一个想法是不相信,第一个动作是把家人狠狠骂了:“怎么会?王爷怎么会不见我。”

  这也是一个认不清赵赦的人。许夫人亲自来了。

  她来得快,被这“不是没空儿,是不见”的话刺激得打扮都是匆匆的。跑来。赵吉客气得多,躬身道:“王爷说夫人一路劳顿,在这里好好游玩几天才是。等您走时说一声,让小的送上程仪。夫人,您几时走呢?”

  赵吉一脸很想办好王爷交待下来差事的神色。

  许夫人不是一般的被噎到,不是一般的被打击。她是直接的,花容失色了。

  “你……。”气得涂得丹红的嘴唇也失色的许夫人,只能说出来这一个字。赵吉只是陪笑,反正是不得罪这样人。

  许夫人稳稳心神,客气地再道:“麻烦再通报一下,我有要事要见王爷。”赵吉见她不死心,心中暗笑地道:“您有要事,请先对我说。”许夫人坚决不肯,赵吉重新又进来,对赵赦回过话。

  赵赦这个人,不是一般的灵透。如果不是聪明灵透人,而且是压过大多数人的聪明灵透人,也轮不到他年纪轻轻就地封王。

  这种小把戏怎么能骗住他,赵赦直接就道:“让她去见幕僚先生们。”说过,继续对着地图站着看他的封地如何扩大。

  以前的风流,引得到解决京里的这些人,你也来她也来……。赵赦从来,是一个也不见。有要事不是,呈上来就行。

  把赵赦看错的许夫人听到赵吉的回话,是气得面庞发白,恨声道:“好!”就是想再呆站着,为着面子,也是转身就走。

  有时候过日子,只有自己碰钉子,才会明白过来。人人如此,没有哪一个人无端成神,一下子就明白。

  不过有些人,是看不清楚就是。

  中秋节从来是过晚上,晚上家宴摆在金玉阁,这里四处是金桂和银桂,所以叫金玉阁。赵赦和真姐儿高坐,两个姨娘在旁边侍候,丝竹声中,算是尽欢。

  宴散后,赵赦挽起真姐儿径直回了床。真姐儿心中欣喜,也不能忽略姨娘们的黯然。这一个环境里,姨娘们是没有说话地方的。

  许夫人回去气了一夜,她一路追来,以为自己表现的多么情爱,不想遇到这种铁板人,这只脚着实的踢在铁板上。

  真姐儿在王府里过的,还是她花团锦簇的日子。当然如果她不成熟,有这种没事儿乱想的习惯引起自己不快活,也是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好在真姐儿其人,不会那么不成熟。闲下来,想一想权夫人,事后不知道她自己明不明白不需要这样做。

  想到又见月色沉沉,真姐儿往外面看,见秋风吹得窗下池水荡漾,今早,已经结了一些冰。表哥他今天,会去哪里?真姐儿想到这一点上,才觉得真是头疼而且棘手。

  夫人们,可以说名不正言不顺。而姨娘们,却是名正言顺在家里。正这样想着,见赵赦身影已经进了院门。

  真姐儿迎出去,被风吹得打了一个寒噤。赵赦大步过来,又责备起来:“不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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