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已经不早,书房里汪旭尚未准备就寝,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他停下手边的工作抬起脸来,只见儿子走了进来。
「爸!」汪念忱喊道。
一个十六岁大的少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年仅三十三岁的旭日饭店董事长汪旭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这么晚了还没睡?」
汪念忱佯装漫不经心道:「想说书房里的灯还亮著,爸应该还在工作,就进来看看。」
汪旭起身离开办公桌,「过来沙发这边坐吧!」平日因为忙於工作的关系,父子俩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聊个几句。
「爸,饭店里最近还顺利吧?」汪念忱在沙发上坐下。
汪旭眉毛一挑,为儿子突然关心起饭店的事。
理解父亲的意外,汪念忱佯称,「看爸忙到这么晚。」
汪旭趁机教育儿子,「要想成功经营一家饭店,就必须投注相当的心力。」
「我明白。」汪念忱虚应道,对经营饭店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
汪旭也不急,毕竟儿子才刚上高一,自己离退休的年纪也还早。
等不到父亲的答案,汪念忱接口试探,「不过爸,饭店里每天进进出出的客人那么多,要想妥善照顾到每个环节也不容易,在人事的调度方面应该需要非常留心吧?」
汪旭赞许的点头,「没错,饭店从事的既然是服务业,就必须让每个入住的客人都感到宾至如归,因此从上到下负责的每个工作人员都非常重要。」
「包括化妆室的清洁人员?」
汪旭眉头一蹙,为儿子的话。
察觉到父亲的目光,汪念忱忙解释,「我是说,即使是这样小的细节应该也不能马虎。」
原来汪念忱会特地过来书房无非是为了友和。
因为清楚父亲的个性,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公报私仇的人,料想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哪里知道,等不到他找机会将事情的前因後果弄个明白,事情又有新的发展。
前後不过一天的时间,友和姊狼狈地跛著腿回来,火气比前天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免误会越结越深,汪念忱不得不赶紧来找父亲试探,以便尽早厘清其中的误会。
「你能明白这点最好。」汪旭多少觉得欣慰。
「所以说,饭店里应该有专门负责人事调度的人吧?」
「这个自然,人事调度是饭店经营上非常重要的一门环节,必须有专门负责的人才行。」
汪念忱心中一喜,更肯定父亲是无辜的。「这么说,对於人事调度上的事情,爸并不过问喽?」
「也不全然。」
「啊?」汪念忱表情一怔。
「做为饭店的经营者,虽然不需要亲自负责每一件人事案,但前提是他必须慎选负责这方面的人,唯有这样才能确保在人事调度上不至於出错。」
汪念忱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见儿子难得问起饭店的事,汪旭说道:「既然你对饭店的事有兴趣,今年暑假你就开始到饭店实习。」
「什么?!」
「时间也不早了,去睡吧!」汪旭站起身。
「可是爸——」
汪念忱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到父亲已经转身走回办公桌准备继续处理公事,毫无他再开口的余地。
这几天,因为屁股跌疼的关系,友和走起路来多少带著点跛,像是在提醒她所受到的屈辱。
因为这样,友和对汪旭的怨怼可说是日益加深。
像稍早,在饭店门口看到他坐上车准备离开,她当下真恨不得扑上去将他撕个粉碎。
然而,她并不能这样做。因为积压了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宣泄,友和这会虽然下了班,心情却仍然没有好转。
走在回家的路上,顾著在心里头生闷气的她,对身旁的事物本未多加留心,直到视线不经意瞥见前头一辆停放在路旁的轿车。
要是她没记错,就在不久前,她才见过这辆轿车。
为了证实,友和不由自主的往轿车走近。
果然,上头的车牌号码就是化成灰,她也不可能会记错。
未及细想,友和举起一脚便狠狠踹了过去。
一阵刺痛随即从脚尖传来,疼得她在轿车旁边直跳脚。
待疼痛稍歇,她站在轿车前死盯著它不放,脸上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将它大卸八块。
终於,她不情愿的举步离开,但心里却越想越不甘心。
走没几步,友和突然停下脚步——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那混蛋绝对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她重新踅回头来,盯著眼前那辆轿车,一抹念头浮上她的脑海。
转头看了看四周,趁著没人注意的当口弯身往车轮边一蹲,假装在捡什么东西似的。
确定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後,她开始在背包里翻了起来。
翻找中钥匙从背包里掉了出来,正好就卡在车轮的钢圈上,她没有理它,手仍忙著在里头那堆杂物中翻找。
友和在背包里乱找一通,终於让她找著她要的东西。
握著手里的瑞士刀,她难掩得意。
看你这次还死不死!
此时,一道男声插了进来,「难得你这家伙今天居然有空过来。」
跟著是汪旭的声音,「彼此彼此。」
友和心下一惊,抓起地上的背包跟手里的瑞士刀就往後头停放的另一辆车後藏匿。
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她心里很是不甘心。
该死!就差那么一步。
直到轿车驶离後友和才从藏身的地方站了出来,眼睁睁看著汪旭离去。
这时,她猛然想起——
「Shit!我的钥匙。」
友和不假思索拔腿就往前追,边跑嘴里边顾不得形象的拉开嗓门大喊,「停车!马上停车!」
轿车在前面路口的地方慢下速度,驾驶座旁的骆以恒不经意从後照镜里瞥见友和奋力追赶的身影。
好奇让骆以恒回过头确认。
「怎么啦?」汪旭问道。
「那女人应该不是在追我们吧?」
後照镜里,汪旭瞧见一名女人正吃力的跑著。
而车後的友和尽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仍不肯轻易放弃。
就在她跑到连开口喊的力气也发不出来时,前头不远的地方轿车终於在路边停靠下来。
友和心下一阵鼓舞,一咬牙忙快步跑过去。
看著後照镜里的女人笔直往轿车的方向跑来,车上的汪旭跟骆以恒才确定对方是冲著他们而来。
一个女人居然会在大街上追著他们跑?
尽管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两人还是解开安全带下车查看。
看著眼前好不容易赶上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友和,两个男人不免有些愕然。
她大口喘著气,两眼凶狠地死盯著汪旭不放。
骆以恒虽然不清楚眼前女子的身份,却也注意到她的视线直直地定在好友身上,一张脸泛著凶光。
「我说你这家伙女人缘也未免太过旺盛,居然夸张到让女人追著你满街跑。」
汪旭没有搭理好友的调侃,只是注视著友和。
对於她沿路追著自己的理由他没有兴趣知道,倒是注意到她手里抓著把瑞士刀。
如果说这女人追著自己不放是想干什么蠢事,那也未免太过低估他。
一旁的骆以恒也注意到了她手上的瑞士刀,忍不住出言调侃,「小姐,你拿著把刀追著我们满街跑,该不是想强逼我们就范吧?」
忙著喘气的友和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暗示她想对他们霸王硬上弓。
「我范你妈的大头鬼!」
两个该死的王八蛋!害她跑了几百公尺的路不说,现在居然还说出这样下流的话来。
骆以恒一怔,不意眼前的女人个子虽然不高,火气倒是挺大的,转向好友问:「你认识?」
「只是饭店里的员工。」汪旭对她的印象并不算太好。
骆以恒大为意外,眼前女人的言行举止实在是不像员工面对老板时该有的态度。
他不禁玩笑道:「小姐,就算是工作上有什么不满想投诉,也不需要这么拚命吧?」
友和没有理他,只是死盯著汪旭,恨不得将他撕个稀巴烂。
然而,汪旭虽然看在眼里,却没将她威胁性的狠瞪放在心上。
友和的视线不情愿的移开,转向车轮的地方看到钥匙还卡在钢圈的细缝中。
仿佛当他们不存在似的,她鼓著气一跛一跛的走向车轮边,一语不发的蹲下,捡起自己的钥匙。
骆以恒看到那串钥匙,顿时恍然大悟,「搞半天是这么回事。」
汪旭眉毛一挑也觉得意外。
令骆以恒不解的是,「只不过这也巧了,你的钥匙怎么会刚好卡在阿旭的车轮上?」
正当气头上的友和哪里还记得心虚,「要你多事!」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後,挫败的甩头离开。
看她跛著腿离去的背影,骆以恒说道:「是我的观念过时了,还是说你的员工太过性格?」
汪旭没有搭腔,脸上的神情像在思索什么。
骆以恒看出来了,「确实是很奇怪不是吗?正常人怎么会把钥匙掉在这种地方?尤其她似乎还很清楚钥匙掉的位置……」说著脑海一闪,「除非她就蹲在你的车轮边。」
经好友这么一提,汪旭瞬间明白过来。
「问题是她好端端的蹲在你的车轮边做什么?」
「拿著把瑞士刀蹲在那儿,你以为还能做什么?」汪旭沉著气,对她的行为感到不悦。
瑞士刀……
「这女人该不会是想戳破你的车轮?」突如其来的领悟让骆以恒大感意外。
汪旭脸上的神情说明他也是这么认为。
骆以恒忍不住亏道:「我说你这家伙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居然让底下员工恨到要对你做出这种事。」
没有理会好友的幽默,汪旭只是对友和不成熟的举动皱眉。
「不过说起来也真难为她了,偷鸡不著蚀把米,瞧她刚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的确,汪旭也不觉想起友和方才的狼狈,再见她离去时走路一跛一跛的模样,不难想像这趟路她跑得有多么吃力。
加上日前在饭店化妆室那回,他不觉赞同起好友的说法。
见他的眉头舒缓开来,骆以恒不禁好奇的问道:「别光顾著自个儿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车再说。」
房间里,友和趴在床上,屁股疼得坐不起身来。
接到电话过来的丁贞怡,瞧见好友的惨状忍不住念道:「屁股都还没完全好,现在又一口气跑了一大段路,难怪要搞成这副德行。」
友和-著牙,「那该死的王八蛋,我不会放过他的!」
「你还来?都搞成这样了还不肯放弃?」见她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丁贞怡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友和一听,「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混蛋对我做了什么?」居然叫她放弃?
「人家对你做了什么我是没看到,只看到你对自己做了什么。」丁贞怡显然对她没有一丝同情。
「你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这一切全是我自找的?」友和对好友的说法无法苟同。
「本来就是。」丁贞怡站在公正的立场说道:「要不是你居心不良想报复人家,怎么会越搞越狼狈?」
「丁贞怡!你到底还是不是朋友?我都搞成这样了,你还帮那混蛋说话?」
「就因为是朋友才要劝你。你看看你,成天想找机会向人家报仇,结果呢?只是把自己越搞越狼狈。」
「那只是我刚好运气比较差,而那混蛋又凑巧走狗屎运罢了!」
「既然你也知道自己运气差,就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站在朋友的立场,丁贞怡实在也不忍看她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
「不可能!」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别太固执,再说人家也不是故意的。」看在丁贞怡眼里,要不是好友意图不轨在先,又怎么会惹出这些事来?
「什么叫不是故意?要不是那混蛋存心整我,我会变成这样?」害她跑得差点去掉半条命。
「你要没先动歪脑筋,钥匙又怎么会卡在人家的车轮钢圈上?」
「是那混蛋在厕所里先对不起我的。」
「谁叫你提桶脏水要去泼人家?」才会自食恶果。
「什么嘛!要不是他公报私仇调我去扫厕所——」
「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丁贞怡是这么觉得,否则打一开始汪旭就可以直接做这样的安排,毋需等到事後再另外调职。
「误会?」友和的声音当场拔尖几度,「你居然说我跟那混蛋之间是误会?」她怀疑好友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听我的劝,还是算了吧!」
友和简直不敢相信,「是我耳朵有毛病,还是你脑袋秀逗了?」居然说出这样离谱的事。
「你看看自己现在这样,再斗下去谁晓得还会发生什么事?」丁贞怡实在是不敢想,「还是安安份份把债还完,别再想著报复的事了。」
「既然你也看到我现在这样,就应该知道那混蛋根本天生和我犯冲。」
「那你就更应该清楚自己从他那里讨不了什么便宜。」充其量不过是替自己找罪受。
「总之我跟那混蛋势不两立。」
见友和跟对方的梁子越结越深,丁贞恰虽然有心帮劝,却是力不从心。
眼看著友和与父亲间的关系越来越恶化,汪念忱不得不出面设法。
一直以来,因为对经营饭店兴趣缺缺,汪念忱总是尽可能的避免到饭店来,如今为了友和不得不走这一遭。
经理见到汪念忱出现先是觉得意外,跟著忙迎上前去,「念忱少爷。」
「王经理。」汪念忱礼貌回应。
「少爷是来找董事长的?」经理直觉以为。
「不是,只是过来看看。」他没打算惊动父亲。
「这样啊,那需不需要我带少爷四处看看?」
「不用了!」汪念忱一口回绝。
「那……」
不待经理接腔,汪念忱主动问起此行的目的,「饭店里的人事调度都是谁在负责?」
「人事调度?」经理一时觉得纳闷,「是少爷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只是……」眼看再这么绕下去也只是在浪费时间,汪念忱索性直言,「饭店里有个负责打扫化妆室的小姐,姓温,叫——」
「少爷说的是温友和小姐?」经理心下不禁暗付,温友和果然是有来头,否则又怎会与汪家父子皆有渊源。
「没错,经理知道她?」那就好办了。
「是的,少爷是来找温小姐的?我马上让人去把她找来。」经理说著便要回头去喊附近的服务生。
「不!不用了。」想到友和姊连日来积压的怨气,要叫她发现自己与父亲间的关系,他不被生吞活剥才怪。
「那少爷问起温小姐是为了……」
「关於她现在的工作,你能不能另外找个职缺调她过去?」
经理这才明白他的来意,对於饭店未来继承人提出的这点小小要求,自己又岂有拒绝的道理。
「当然,要是少爷不满意,晚点我立刻让人另外去安排。」
「嗯。」汪念忱点头赞同,「对了!要是她问起就说是董事长的意思。」相信这样一来,应该有助於化解友和姊与父亲间的疙瘩。
「董事长的意思?是董事长对原来的安排不满意?」
意识到经理误会了,汪念忱又不便明说,只道:「不是,只是想对她的工作内容略做调整。」
听完他的说法,经理心里仍有些许不安,为免下错决定便问:「不知道少爷觉得该将温小姐调到哪个部门好?」
这点汪念忱倒是没想过,经理突然问起他一时也答不上来,想了下说道:「有没有什么职缺是工作性质比较轻松的?」
「轻松?」经理心下更加认定温友和的身份并不单纯。
「比较容易驾轻就熟的工作。」
经理想了两秒,「不然,健身房的工作少爷看怎么样?」让她负责器材的基本保养。
汪念忱在心里评估了下,跟扫厕所比起来,健身房应该是好的多。
「那好,就健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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