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二点三十分。世纪大楼里仍还有几盏灯亮着。
某个聪明的保全专家曾经发挥过他的妄想症,毕竟他拿了钱就是做这类事的,提出了一个保全专家们称之为“如果……
会怎么样“的并发症状的例子。这个特定的”如果……会怎么样“的例子就是,如果苏联人、以色列人、中国人,或者别的什么人(人人都知道可能还有美国人,但嘴上都不说),如果有人弄到一张这栋玻璃大楼的设计图,加上一份像巧克力糖果盒子上那种显示哪个是咖啡,哪个是杏仁糖,哪个是巧克力的说明书,指明哪些部门和地区总监在哪一层楼,哪房窗户后面辛苦地工作,那会怎么样?
那样的话,任何有兴趣的团体,只要观察一下晚间哪些窗户里的灯还亮着,就能猜到世界的哪些地区正在发生不寻常的事情,秘密情报局在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譬如,分析性的等等或是进攻性的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行动。
于是,这位专家写了一份文件,为了扰乱那些夜间观察者的视觉,建议有个人在大楼里来回奔跑,打开不同排列组合的灯光;这样,假定,辛巴威出了事,那栋玻璃大楼里处有关芬兰、婆罗州、北京和中东的情报和特工人员的部门的灯也应打开,有些灯可以一直亮到凌晨二、三点,其他的可以亮得时间短一点,在下班以后亮上一、二个小时。
其实,那些真正重要的办公室都在地下室里,因此这种做法只是浪费纳税人的电费。
戴维。贾丁看了一眼表。二点三十二分。他紧紧闭上眼睛,接着又睁开来。他的眼睛有一种像在麦田里工作了一整天以后的感觉。或者像是在堡垒里玩弄催泪瓦斯的那种感觉。事实上,那是疲劳和烟雾共同产生的作用。
他挺起背的时候,脖子以下的胸部区域有许多脊椎骨互相磨擦,发生格格的声音,几乎好象就要痉挛一样。
为“科里达行动”物色和招募两位可能胜任的工作人员的工作,占去了他很多时间,他都忙不过来。在阿根廷入侵福克兰群岛,即他们所谓的马尔维纳斯群岛以前,南美洲一直是秘密情报的落后地区,如今已经不同了。在那以后,玛格丽特。
柴契尔首相要求两个独立的研究小姐提供一份关于那块南美次大陆的全面性资料。一个小组由政府内部人员组成,另一个小组由私人组成,包括银行家、工业界领袖,和新闻记者。综合这两个小组的结论精华是:虽然欧洲一直认为那个地区是美国的影响范围,但事实上,许多拉丁美洲国家的人不大喜欢美国佬;虽然有些国家和政治团体乐意接受美金,却很少有人准备诚心诚意地跟美国结成商业或政治同盟。
这份报告向玛格丽特。柴契尔建议,只要美国人在哪里不受欢迎,好象还有一个真空地带,欧洲人就在那里趁机填补进去,扩大在那里的贸易和影响力。而大不列颠应该充当开路先锋。使英国政府感到意外的是,英国人在许多南美国家还相当受欢迎,很可能是历史的偶然因素造成的。在上个世纪,英国支持过各种劳动保护,帮助许多目前的政府的前辈们,取得了胜利。一个英国旅曾跟委内瑞拉的开国者西蒙。玻利瓦尔并肩
作战。这使得许多南美人认为英国人是够朋友的。
因此作出了这样的决定:美国人在哪里造成失误,英国人就向那里进军。可以通知美国政府,免得伤了两国和气。但是,正如雷根总统指出的那样,宁可让南美洲处于西欧的影响之下,也不能让它落人共产党的手里。就这样,双方达成了秘密协定:在多半时间里,美国知道并赞成英国为扩大英国在拉丁美洲的影响力而采取的行动。
于是,西八区成了“公司”一个十分繁忙和基金充足、令人极感兴趣的范围。贾丁升迁担任这个职务,是一件相当得意的事情,他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细致作风和娴熟的技巧。政府各个部门,都争吵着想要得到那个处的成果,尤其是内政部海关司和各警察部门,两者正在打一个规模越来越大的战役,以便阻止古柯硷和大麻从南美洲途经欧洲和西非,源源不断地流人英国。
戴维。贾丁一方面要冒着生命危险飞往沙特阿拉伯战区,为招募马尔科姆。斯特朗而巧妙周旋,另一方面还要应付控制六十一项秘密情报搜集行动,几乎遍及那块次大陆的每一个国家,说得更精确一点,那六十一项行动属于十四个主要行动代号,每个代号都有一位个案主管和部属,都通过比尔。詹金斯开展活动,偶尔还得到龙尼。萨波多的帮忙。但是,那个身材高大、脸上有块伤疤的地区总监,还得熟悉每项行动的情况,进行指导,发出警告信号,取而代之发号施令,时常还得首某个特工人员,由于过分接近战场以致无法发现即将暴露身份的可怕阴影已经大祸临头,帮助他逃避惩罚。
二点三十三分。是该喝一杯啤酒、睡觉的时候。办公室隔壁有个房间,里面有一张行军床和一个小小的洗手间。洗手间里还有一个狭窄的淋浴室。
贾丁低下头来,看着一个标着“没收”字样的文件夹;那两个字不是一个指令,是一项行动的名字。布朗洛太太从什么地方找出这些古怪的代号?他暗忖着。这几个字渐渐变得模糊。他的头开始痛了起来。他伸了一个懒腰,毫不节制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呵欠。
“喂,你这个老混蛋。”是史蒂文。麦克雷。他的上司。“对不起,打扰你伸懒腰了。不过,明天首相要见加维利亚,他向我要一份关于哥伦比亚的最新资料。当然,不用说,他只是想装出一副自己对那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的样子。”
沉默。
戴维。贾丁慢慢转过身来,盯着麦克雷。有时候,要是另一个时区正在进行一项行动,一项延长行动,有关人员就住在大楼里,并把他们的上班时间调整到跟那个时区一样。这位上司一定也这样做了,因此这件事情一定非常重要。或者说,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这意味着很可能跟中国有关系。中国不光是个重要的地区,而且史蒂文,史蒂文爵士,在七十年代后期曾在那里开展过一项十分危险的行动,并且获得了传奇性的成功。所谓传奇性的,那是麦克雷自己所创造,而且不断编造出来的。
打扰伸懒腰?天哪,这个家伙一定是在跟尤尼。萨波多学英语。
贾丁满脸笑容,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哥伦比亚。现在做个好心人,史蒂文,请你在地图上把它指出来,行吗?”
麦克雷摇了摇头,“到你变成老糊涂的时候我也不会忘记
他一屁股坐到那张破旧的带木扶手的绿色皮椅上。贾丁可是一直等着伸展四肢坐在那张椅子里喝一杯冰镇啤酒呢!
贾丁从同一个抽屉里取出两个漱口杯,斟满了威士忌。他把一杯从桌子上,推到他的上司面前。
“请吧。”
“这是什么酒,威士忌?”
天哪,这个家伙应当去当间谍。“不,这是毒药。”
“毒药?”
“这是开开玩笑的。上司。它叫做拉加维林酒,产自伊斯拉。这是种独特的麦芽酒。要是你想喝杜松子酒,我这里也有。”
“你是不是觉得稍微有点紧张?管理一个地区真是不容易啊,对吗?戴维,科里达行动有什么进展呀?”
贾了闻问他的威士忌。“我已经招募了两个家伙。他们从星期二开始受训。”
“你一点都不浪费时间耶。”
“我在首相办公室里得到这样的印象,时间十分紧迫。”
贾丁朝麦克雷瞥了一眼,他的威士忌还没有动过。当他劳累的时候,脸上的伤疤看上去更加明显。
“这里有许多混淆不清的错误。”
充满错误的喜剧,你这鲁莽无知的家伙。有些人在私底下偷偷地说过,那个最高职位应当让另一个人来担任。一个比往常要年轻一点的人,但他必须是个能干的情报军官,一个强而有力的政治家,他能为这件事作出一番成绩。史蒂文。麦克雷是个八面玲拢的人。但是那些提议建议的人选定了贾丁。贾丁耸了耸肩。他已经四十八岁,很可能就到此为止了。再过几年,到头来充其量会让他当个行动处处长,作为对他的一种安抚。也许不会。
由于某种原因,他想起了理查德。福瑟林翰爵士。当他受了伤的儿子半坐半躺在旧谷仓的阁楼上,手里拿着马枪,浑身冒汗,紧张得不得了——贾丁对此深信不疑,那位爵士为了保
卫他,在他们十七世纪庄园里那个卵石铺成的院子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手里还拿着宝剑。
他见到麦克雷在盯着他看。“我打算从中选出一人渗透到那个集团组织。另外那个人长期在波哥大安顿下来。这是两个独立的行动。训练和评伦要花十个星期。在此过程中,我要在麦德林建立一个小组。为那个渗透到集团组织的人服务。我应当能在大约四个月以后收到新的成果。”
“我们已经在收到新的成果。”
“那不是最高级的,不是从帕布罗先生的餐桌上弄来的最上等的东西。”
“你能办得到……”
“我当然会尽力而为的。”贾丁喝了一口威士忌。
麦克雷凝视着贾丁。“你完全有理由非常生气。”
“为了什么?”什么事情?生气?他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
“我给人留下那么一个印象:我们在这项工作中,已经取得比目前实际取得的还要大得多的进展。关于这个渗透行动。”
“所以,你就随便在他们面前说大话。”这是从“布鲁克兄弟”影片当中引用来的一句话。这部电影安德鲁、莎丽和贾丁用家里的录影机看了不下十来追。他们熟悉里面的每一句台
词。当全家团聚在那栋农舍里的时候,他们经常跟着演员约翰。贝勒希和丹。艾克罗伊德朗诵那个剧本。桃乐丝还认为他们简直是神经有问题呢!
“实际上,我并没有在哪个人面前说大话。”很明显,他的上司不了解那部电影。“只不过是,你知道,我们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的。这个秘密天地。”
“秘密。不错。”
在他的想象中,他听到了刀光剑影的叮当声,不由打了个寒噤。跟克伦威尔那些该死的苏格兰骑兵交手,他们用的是锋利的日尔曼弧形短剑。而理查德爵士使的是一把漂亮的带护柄的扎莱多宝剑。
“因此,当几个星期以前,首相说,我不想知道那些细节,但我确信你们这些家伙一定对那个古柯硷问题、对那个生产古柯硷的国家了如指掌,我只是暧昧地笑了一笑。你知道我们经常是用那种办法应付过去的。”
贾了没有上过史蒂文。麦克雷上过的那种专门有钱人的子弟读书的英国供膳宿的学校。他上的是当地一所一流的文法学校,在那里为了进牛津大学而发奋用功。但是,他的两个孩子都上那种学校。莎丽在都锋霍尔念书,安德鲁仍在谢尔本。他可以想象得出来,当他的老板十五岁上五年级的时候,是怎样盘膝坐在书房的床上,鞋子脏得没有擦亮,一本正经地跟小史密斯或别的什么人进行跟现在类似的交谈,讨论在餐厅排除吃饭时出现的一大堆喜剧性的误会。
“是呀,我也经常那样被人误解的。”二点五十一分,行了,亲爱的爵士,我得马上去睡觉了。
“而他现在认为,我们已经取得那么大的进展。”
“是呀,史蒂文,那个我猜得出来。”
“就我所知,他还告诉了HM。”
他说的HM,贾丁猜得出指的是陛下。那位女士。但是,凭着首相告诉她的点点滴滴的花边新闻,是否就能确切掌握她的秘密情报局里发生的事,贾丁对此表示怀疑。
“哎呀,我可不那么认为。史蒂文,我可不能发明成果。
吉尔斯。阿伯克龙比在那里负责一个站的工作,他做得很成功。
他有个非常大的打小报告通讯组织。我可以把那些东西添枝加叶地写个报告,你可以把它送到唐宁街去。“
麦克雷考虑了一下。他凝视着酒杯里的威士忌。“问题在于,老兄,四个月太长了一点。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我不想认为你是在干预我的行动计划,老板。”
“我根本不会。但是,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从我的房间里给你下一道命令。”他总是把他的办公室称作他的房间,让人不要忘记他上过剑桥大学。
“说到重点了,老兄。”贾丁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立起身来。他打开酒瓶的盖子,要给麦克雷的杯子加酒。
“不要了,谢谢。要努力进行。还有,戴维……”
“什么事?”
“关于麦德林的事情,我们要求在七星期以内做出重要的成果。你争取动用我们任何的资源。要是你像往常那样熟练地选定工作人员,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午安。”说完,史蒂文爵士走了。现在是凌晨差几分三点。除非那个人是在按北京时间工作。
贾了看着那门晃动了几下后关上了。他用手掌揉了揉脸,叹了一口气,拨了一个号码。
他耐性地听着对方铃响。最后,他的行动处经理比尔。詹金斯接了电话。比尔住在帕丁顿,贾丁可以想象出他那整洁的卧室,他的妻子帕姆就睡在他的身边。
“对不起,打扰你的睡觉了。”对方一听就知道是贾丁的声音,倒不是因为他的音色与众不同,而是他说话时总是带着一种从容的权威口气。
“没关系。”詹金斯撒谎说,心里肯定是在咒骂他的老板。
“我们是不是打算把安德里安派回到那个地方去?”
安德里安是个特工人员的代号,在过去的四年中,他每年都花几个月,在那里训练集团组织的保镖。不幸的是,他们有很强的保安意识,他没有在那里打听到什么重要消息。他的名字就叫麦卡蒂尔。
“近期内没有这个打算。”
“他现在在哪里?”
“在北方,在睡觉,我想。就像任何正常的人一样。”
“明天一早就把他带到这里来。我要让他给我的人员们做个简报。”
“那样做明智吗……”
“不明智。不过时间来不及了。我需要五个星期内就有人在实地开始工作。”
“真急死人。”
“你说的不错。做个好梦。”
三天以后,在希思罗机场接了哈里。福特,用直升机把他送到威尔斯一个偏僻的庄园里。有点感到惊讶的马尔科姆。斯特朗已经在那里。秘密情报局提供了最好的教官,要用四个星期的时间把他们变成特工人员。
莉妮。阿森松二十六岁,是个漂亮丰满的女孩子。她在波哥大国民警察局通讯部门工作。她像许多哥伦比亚女孩子一样,喜欢卖弄自己的漂亮脸蛋;在性格上,她也许比哥伦比亚这个多种语言混杂的社会里的许多女孩子更像欧洲人。这就使她成了一个“同胞”;人们都是这样称呼当地的安蒂奥基亚的人。十七世纪的时候,西班牙人来到这里定居,他们不愿跟外面人打交道,因此许多同胞跟欧洲人没有多大差别,或者说跟以色列人没有多大差别,因为许多早期移民都是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犹太人的后裔。他们是在公元一世纪和二世纪的时候,从印度北部经腓尼基来到西班牙的。
莉姬的两个兄弟拥有两辆卡车,做运输生意。他们还为集团组织工作,把古柯硷原料在安蒂奥基亚省荒野的地方,从一个实验室过到另一个实验室。莉娅在波哥大上了大学,取得一名中尉警官,他就帮她调到通讯部门当职员。莉妮的任务之一是操作该部跟世界各地的英语国家警察机构之间的电传和传真系统。她是个聪明活泼的女孩子,既能干又可靠。她是集团组织在波哥大国民警察队总部里的代理人。
当莉娅被要求把一个失踪女孩的照片混在例行询问的资料里,发往纽约警察局的时候,她知道应当发给哪个人。所以,雷斯特雷波还没有走下美国航空公司从迈阿密飞往甘乃迪机场的班机,东西已经到了纽约那个人的手里。
雷斯特雷波、缪里洛和森森使用西班牙的护照,以成衣销售公司的经理的身份,住进了第五街那家豪华的皮埃尔大饭店。就在这个时候,一封回电已经发向波哥大警察总部的莉娅。阿森松。回电上说,照片跟一位姓名不祥者的照片完全吻合,
那个女孩子两个星期前被发现死在中央火车站。回电还说,纽约警察局的凶杀组掌握一张照片,上面显示那个女孩子在南欧的某个城市,跟一个名叫里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达的著名古柯硷贩子在一起。
等到雷斯特雷彼付了侍者小费,锁上房门,打电话给等在公用电话亭里的里卡多。桑托斯的时候,帕布罗。恩维加多的保
安首领加西亚。奥特斯已经从莉妮快速派来的中间人那里知道那个消息。
雷斯特雷波准备跟桑托斯来一次的秘密见面。他把安排好的事项告诉他的保镖,淋了一次热腾腾又长又舒服的热水澡。
他擦干身体,坐到那张特大号床上,眼睛望着中央公园里的树梢。好好休息二十分钟,他向自己保证。然后,他穿上衣服,要去跟桑托斯见面。他们必须马上找到那个女孩子,虽然在纽约,这个任务几乎不太可能。雷斯特雷波推测,她跟那个肤色黝黑、英俊漂亮的里卡多吵嘴后,已经搭飞机回罗马去了。甚至可能是回她父母那里去了。要是那样的话——电话铃响了。
雷斯特雷波接了电话。电话是从巴塞隆纳一家成衣工厂打来的(那里已经接到麦德林来的电话)。电话里用暗号告诉他,那个女孩子已经死了。因此命令,这是老大的命令,把桑托斯带到偏僻的地方,加以盘问。雷斯特雷波要把事情“办得干净利落”,要运用他自己的判断力。不要留下痕迹。然后,雷斯特雷波马上回去向帕布罗报告整个情况。
四十二分钟以后,下午五点钟。第六街挤满了下班的人,他们从曼哈顿那个地段的许多摩天大楼里出来,乘地下铁火车,叫计程车,在停车场里寻找自己的汽车,急着要赶回家去。
里卡多。桑托斯站在无线电城人口附近。天开始下雨了。
一辆深蓝色的凯迪拉克车停到人行道旁边。开车的是一名哥伦比亚人,他在纽约开计程车,同时充当集团组织的司机。他在卡特基纳有妻子和五个孩子。他办事小心谨慎,万无一失。他还对城里非常熟悉,带着所有必要的证件。
后门开了,鲍比。森森走出来。他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后看着桑托斯。桑托斯满脸笑容,走向前去,钻进那辆凯迪拉克车子的后座。缪里洛在里面等着。森森关上车门,爬进前面的乘客座位上。汽车开动了,加人了车流。
“路易斯呢?”桑托斯到了自己人中间,放松下来。
“我们这就去见他。”缪里洛回答说。他再次没有吭声。凯迪拉克车开到布鲁克林区一个能够望得见东河的建筑工地上。
三个星期以后,里卡多。桑托斯波从河里打捞上来。因为他的头和双手都已不在,因此无法确定尸体的身份。雷斯特雷波在缪里洛和森森的协助之下,对他进行了长达8个小时的可怕市问;他也真笨,把自己应说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次日凌晨,也就是桑托斯被从港里捞上来的三个星期之前,那个哥伦比亚司机被发现枪杀在他计程车的司机座位上——在皇后区的某个地方,那里已经发生过类似的谋杀事件。
这就是雷斯特雷波“办得干净利落”的结果。
从那天夜里的审问证实,桑托斯派去寻找那个女孩子的黑社会管道当中,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这很好。还有,这位英俊(曾经英俊过)年轻的南美百万富翁,究竟为什么真的想把她从罗马带到哥伦比亚去,那个女孩子也没有产生疑心。这也很好。但是里卡多曾经拜托李巴。帕特里斯和他城市里的不良
少年帮派“利爪”来帮忙找她。这就很愚蠢了。
而辛巴的兄弟矮子帕特里斯关在贝尔维医院里,受到警察的看守,他因杀害一名秘密警察马上就要被判刑。这就很糟糕了。那个女孩子不是在几天以前,而是在两个多星期以前失踪的。原先里卡多想要自己找到她,后来才向集团组织报告。
总而言之,那个自称为雷斯特雷波的人的这次纽约之行,跟后来维西戈瑟的罗马之行是没什么不同的。
当尤金。皮尔逊在罗马附近的李奥纳多。达文西机场走下飞机,使用写着自己真名的护照(这是一种新奇的经验)通过移民局的检查的时候,在艾迪。卢科那里正是星期六凌晨。他和南希正处在妙不可言的时刻,在做他们在星期六早晨最喜欢做的事情。或者说是在做他们在星期二、星期五,或任何时候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
正当他们最喜欢的那件事弄得他们的头上热气腾腾,虽然外面天寒地冻、烟雾膝胧,但他们仍还在浑身冒汗的时候,电话铃开始响I.艾迪是个聪明人,他把他妻子和自己的满足放在第一位,有一会儿他没有理会那个电话铃声。但是,电话继续响个不停,终于干扰太大,破坏了他们的好时光。卢科看着南希。她也望着他,觉得有点好笑。他温柔地吻吻她的嘴角,然后伸手去拿话筒。
“艾迪,我以为你出门了呢!”是缉毒组警官猪秽穆罗尼的声音。是他把矮子帕特里斯置于证人保护计划之下的。
“别开玩笑。”卢科朝南希皱了皱眉头。她显然还想把那件好事干到底。
“哦刚刚得到消息,’利爪‘的人正受到一些美藉西班牙人的批判,他们正在寻找你放在贝尔维医院冰冻室里的那个女孩子。“
卢科望着南希闪闪发亮的黑发。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肩膀。“是里基的朋友,对吗?”他说的里基,指的是里卡多。桑托斯。
“我还担心另外一件事情。我说不清楚,但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卢科的血液凝结了。他像有些优秀的警察一样,能产生那种预感。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知道不会是好事。“你在哪里?”
“在去医院路上。我在那里有人,也许我也应该过去。”
“是的,知道了。我马上就到。”卢科放下话筒。南希朝他看I一眼。有时候她看着他的时候,目光里有一种东西,仍能使他神魂颠倒。所以,他先是温柔地抚摸着她……
那个短暂的耽搁很可能救了他的一条命。
当他拐弯过去,进入东28街的时候,艾迪。卢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名护士张开两只手臂和两条腿,活生生的身体从八楼上像一块石头那样掉下来。他赶紧踩上刹车,有一辆卡车砰地撞在他的车子后面。那个女人掉到街上,没有丝毫动弹。卢科用肩膀推开车门,朝着医院的边门跑过去,不出他的所料,他听到上面传来格格的枪声,以及玻璃破碎的声音。也许这是一种想象,但是,后来他觉得听到有人在尖叫的模糊声音。他一边不停地跑着,一边朝那个缩成一团的护士瞥了一眼。显而易见,她已经死I.他离开边门越来越近,大厅里出现一个人,他握着一支英
格兰姆手提轻机枪,皮夹克和白衬衫上面都是血。那个人立即把机枪对准艾迪。卢科,并开了火。卢科有着多年训练和经验,会因制约作用而扑倒在地,滚到有掩护的地方,然后用无线电话呼叫增援。但这次他却蹲下身来,拔出他的点三八口径的左轮手枪开始还击。他的这种反应是自然而然的,出于一股冷静无情的怒气。没有人敢朝卢科开枪,大家应当知道,因为已在街头传开,那些家伙都已考虑明白。谁朝一个纽约警察开枪,谁就是笨蛋,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不顾一时冲动,快速残忍地连开了四枪。就在这时,那支英格兰姆射出的子弹落在街上,从他的头顶格格地飞过。那人被击中了,扔掉了机枪,蹒珊着往后退。那枪啪地一声掉在台阶上。
卢科飞速跑到隐蔽地方。他藏到一辆停在那里的别克汽车前面,重新装上子弹。他往上跃起的时候,瞥见那个受了伤的袭击者正一步一步地退到阴暗的厅里去。
卢科迅速瞄准,朝那个家伙的大腿连开两枪。接着,他在汽车和墙壁的掩护下向前移动,渐渐接近那个大厅。占领敌人阵地。卢科当过海军陆战队员。他在战斗中懂得这个要领。
那个受了伤的人在大量出血。有人在失声喊叫。上面楼层里不断传来断断续续的枪声。艾迪。卢科弯下腰,把那袭击者翻了个身,脸朝下面,熟练地用手铐把他的手铐在背后。那人是个肤色黝黑的美籍的西班牙人。然后,他把自己的左轮手枪插回枪套,拾起那支英格兰姆机枪,一手拿着警察标记,穿过那个双道弹簧门,进了医院的大厅。
他最先听到是刺耳警铃声。有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衣的医生和一个护士,死在铺着橡胶地砖的地板上,或者是受了重伤,墙上都是血;在大厅和走廊两侧的各个房间里,挤满了呀得脸色苍白的护士和病人。一个身穿制服、受了重伤的巡逻警察,正接受一群护士和一位见习医生的护理。
卢科看到这些,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枪声来自哪里。他朝电梯瞥了一眼,心里想要是死在那个笼子里,那可是不大划算的,所以他就朝着楼梯移动,在楼上楼下一片刺耳的警铃声中,开始往上爬着。他的动作又快又谨慎,就像一名潜水员从海底深处游向水面那样。
他到达八楼的时候,除了听到铃声以外,还听到下面街上传来越来越多的警察巡逻声和那刺耳的警铃声,他的一样重要的感官——听觉失去了作用。他已经回过气来,便端着英格兰姆轻枪,侧着身子往前移动,慢慢转过弯去。他的心在砰砰乱跳。走廊里是一幕西班牙画家哥雅的画里的情景。那里有许多具尸体。其中三名是化装成医院清洁工、前来保护证人的便衣警察,两名是在矮子的病房门口执行守卫任务的凶杀组警官c还有两个哥伦比亚小喽罗,其中一个的脸部已经无法辨认。另外那个脸部完整,那个卢科认识。他是个大流氓,在迈阿密开有一家酒吧,还拥有一份私人飞机驾驶员执照。
有个执行保护证人计划的警察仍在呼吸。他是第十四分局的班韦尔,他微微动了一下,背部有一大滩血。实际上,这里到处都是血。突然之间,警铃不响了。
有人躲在哪个地方哭泣,是个女人。
这时,卢科的耳朵又开始起作用了。四周都静得出奇。这位前海军陆战队员,向前挪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自己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自己现在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活下来。
他跨过班韦尔的尸体、那张翻倒在地的椅子,以及一本没有写完的警察日志,到达病房的门口。门开着,矮子已经被杀死了。是有人在近距离用机关枪和猎枪从门口同时向他开枪的。他的静脉滴注瓶已经被猪猡穆罗尼撞翻。穆罗尼就靠在病床边的那个角落里,手里还握着那支点四五口径的科尔特自动手枪。他已经死了。他那巨大的脸部完好无损。他脸上表情不是惊讶,而是有点……遗憾。
卢科本能地觉得,他目前的任务仍是自卫。他的感官已经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快要接近超负荷的状态。还有什么地方他没有注意到?有没有哪个枪口现在正对准着他?他一边沿着墙壁慢慢移动,一只眼睛盯着门,一边俯下身去,往床底下扫了一眼。她正好看见贝妮丝(就是那个护士,她的妹妹杀死了强xx自己的暴徒)的脸。她泪流满面,又怕又担心,已经吓得呆若木鸡。她那丰满漂亮的脸上,眼睛睁着大大的,只看得见眼白。
卢科低声说:“你还好吧……?”
她点了点头。她已经吓坏了。
卢科说:“你就留在这里……”
她点了点头。
他伸出一个指头。“别离开这里一步……”
由于遇上了另一个活人,他不知怎的觉得不那么紧张了。
他又朝门口移动。大楼别的楼层里响起吆喝命令的声音。还有警用无线电收发机和静电的格格响声。下面街上传来越来越多的警笛的尖啸声。这是一场灾难。至少七名警官倒下去了,还失去了一名需要的毒品犯罪的证人。而穆罗尼在他的最后一次电话,曾经把这一切跟里卡多。桑托斯和那个姓名不详者联系在一起。
她就停放在这栋楼里。这栋楼里的太平间。在贝尔维医院里。
卢科打了个寒噤。
“操他妈的……”他吸了一口气。接着就迅速向外移动,朝着楼梯走去,一步三级地到了一楼。在六楼、四楼,和三楼,他差一点被小心翼翼地往上爬来的霹雳小组开枪打死。当他朝太平间走去的时候,他不得不一路高喊,“我是警官,我是警官,我是警官……”还得向别人传递消息,比如“八楼有六个警官倒在地上”。而当别人很自然地问他那些身带武器、十分危险的歹徒的走向时,他还不得不说声“不知道”。那些歹徒在这里间下厂大祸,CNN的记者们已经在把这个事件称作“贝尔维医院的大屠杀”了。
太平间里静悄悄的。
他进了门。那扇绿色的门晃动几下以后关了。他见到那张灰色金属桌面的桌子放着两杯没有喝完的咖啡和一张棋盘。他轻轻地朝着尸体停放在冷冻的容器中轻巧地推到墙中的房间走去。
一扇门开了,出来一个矮矮胖胖的美籍拉丁妇女,她大约五十岁,长着安第斯山居民那种高高的颧骨。她穿着绿色的工作服和橡胶高统鞋,戴着橡胶手套。她拿着一个巨大笨重的黑色的橡胶垃圾袋。看上去还很重。卢科站在那里。她朝他漠不关心地看了一眼,一步一拖地从他身边走运去。
卢科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放下。”他说,眼睛望着那扇门。那女人听见他的喊声,站住了。他指指那个袋子。
“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他做了一个手势。他的腹部不停地伏着,想到袋子里的可怕东西真有点让人受不了。
“你说什么?”
“把那该死的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快。就倒在地板上。”
那女人耸了耸肩。她把袋子放到地上,颠倒过来,把里面的东西抖出来。那个景象,那股味道,真是太可怕了,但艾迪。卢科警官松了一口气,因为除了解剖两具尸体时所丢掉的各种内脏器官以外,里面没有他所害怕的那件东西。没有那个不知名的吸毒少女的头和手。没有那个没有人认领的姓名不详者。不知怎的,她跟八楼上发生的血淋淋乱七八糟的场面有着密切的关系。
卢科走进陈放那个女孩子尸体的房间。一个身穿绿色工作服的管理员在里面。
卢科朝那人看看,把枪垂在身边。“你们一直都在那边下棋?”
“是的。这又不违反规定,对吗?”
“没有听见外面骚动的声音?”
“就听到几阵警笛声。老兄,这里是医院。”
哇……
“一切正常。”
“那当然。”
那人盯着卢科,觉得非常轻松,很明显地不知道卢科所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医院里发生了一场枪战。”卢科指了指那支英格兰姆机枪。“我就想查看一下这个,嗯,这个区域。”
“这里嘛,一切正常。”
“你这里停放着一具姓名不详者的尸体,编号0801。”
“对呀!”那管理员耸了耸肩。“她还在这里,老兄,她又跑不了。”
卢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傻呼呼的。警察还在外面,等着要他介绍情况。“就替我查一下,好吗?”
“没有问题。你想亲自看一眼?”
“不必。”他的话讲得太急,太快。你到底怎么啦,艾迪?
天哪,这只不过是另外一具尸体而已。纽约警察局的警察是不在乎又见到一具尸体的。他耸了耸肩。“当然。”
“不必,当然……?”
“快点,快点,我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当然,长官。”管理员走到砌在墙里的一排抽屉跟前。“0801……就是这个。”
他把盛着姓名不详者的箱子拉出来。她躺在里面。她的皮肤有点发紫,眼睛闭着。要是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她的头发稍稍长了一点,脆了一点,不再那么亮泽,那是因为温度太低的关系。出于某种原因,卢科望着她光身裸体地躺在那里,觉得有点尴尬;不过,要是他建议给她穿上寿衣,别人一定以为他是疯了。突然之间,过去几分钟发生的可怕事情在他身上起了作用。他感到天旋地转,知道自己常要呕吐,这可把他吓了一跳。
现在别吐出来,他给自己下了命令。那个凶杀组的警官在一具尸体面前是从不呕吐的;纵然刚刚涉着血泊走过来,目睹了八楼发生的大屠杀,冒着称之为生命的那一口宝贵的呼吸的危险,跟那个想要杀他的浑蛋互相开枪,他也不会呕吐的。这真是该死的一天啊!现在才十点四十二分。而今天还是他的休
息日。
卢科开始露出笑容,把胃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真是该死的一天啊。你这铁石心肠、坚强不屈的意大利裔的混蛋警察。
“行了吗?”管理员在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
“行了。听着,这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就在八楼。有好几个人死了。”
“有多少?”这是一个职业性的问题。
“八个。九个。大概是这个数目。”
“谢谢你告诉了我,老兄。我会把太平间准备好的。”
管理员把盛着姓名不详者的箱子推回那个冰座上。
尤金。皮尔逊正爬上那座石头楼梯,他要去他女儿的房间。
他停了片刻,从厚厚的外墙上的那扇拱形窗子里凝望着阿文泰因山,无数的圆形屋了、红褐色的石板房顶,以及散布在各处的雕像和废墟;有了那些东西,罗马才变得光辉灿烂,具有永久的魅力。我的上帝,西奥班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上学,真是好福气呀!
这栋房子是音乐学校的组成部分。当皮尔逊继续往上爬的时候,楼上楼下传来了练习声乐器和弦乐器的悦耳声音。仅仅在一年以前,他们吃力地提着西奥班的衣箱,爬过这同一座楼梯。想起当时的情景,他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个衣箱还是她的母亲念书时用的东西,先是在不对外的圣玛格丽特修道院,后来在都柏林的三位一体学院。
有两个女孩子从楼梯上下来,她们笑声朗朗,用带美国东海岸圆音的英语交谈着。那位法官真还有点儿担心,他的到来会干扰他女儿的天地。也许,还是梅莱特说得对,那个孩子只是想要一种信任感,她自己能够照顾自己。就像梅莱特最近说的那样,她需要自己的天地。
他到了四楼,沿着擦得光亮的木头地板走去。这里连门窗的铜制过梁都擦得闪闪发亮。有几扇门开着,他朝里面小巧玲拢的客厅瞄了一眼,每个门里都有两三个卧室。有一个女孩子在吹长笛,练习蒙特威尔地的“威尼斯撒曲”里面很难的一节。他时而凝步不前,时而停了下来,然后又继续往前走去。
在这么一个好地方学习是多么值得庆幸啊!
四一二室的门上有三个人的名宇:安特雷地、汤普森,还有那个看上去最令人恢复信心的名字,皮尔逊。
尤金。皮尔逊轻轻地叩了叩门。但愿她在里面吧,他心里在祈祷,但愿我可爱的女儿在这扇门的后面吧!
一个矮矮胖胖的,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的黑发女孩子开了门。屋子里飘来一股披萨的香味。他看到,窗子外面是鳞次栉比的陶瓦屋顶,往远是一个峡谷,再往远是阿文泰因山和蓝色的天空。
“有什么事?”那女孩子问道。星期六下午竟会有人来打扰,她脸上显得不大高兴。
“请原谅。西奥班。皮尔逊在吗……?”他笑了一笑。“我是她的父亲。”
那女孩子用有点傲慢的眼光看着他。她一言不发就回到里面去了,但是她没有关门。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进去。没多久,一位苗条的,年龄相差不多的短发女孩子来到门口和客厅中间那条不长的走道里。跟罗马人相比,她的脸色不深;她戴着一个耳环,有点像那核子裁军标记的形状。她抹着黑色唇膏,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没有戴乳罩。
“你是皮尔逊先生?”他推测,她是美国中西部某个地方的人,也许再往南一点。
他又笑了一笑。“西奥班在吗?我正好有事到罗马。”他耸了耸肩,想要装出悠闲而自在的样子。
“她还没有回来。”
赞美上帝,她至少在这里。“你想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嗯……”那个女孩子脸上显得有点尴尬。他猜想,她就是汤普森。“我不太清楚。”她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你还是进来吧。”
尤金。皮尔逊法官跟着萨莉。汤普森进了那个客厅。里面有三个卧室。他进去的时候,有个卧室的门关上了。那个胖呼呼的女孩子对他的侵扰十分反感。他朝四周看了一眼。他看到一张镶在框子里的照片,上面有皮尔逊、梅莱特的西奥特,大家都笑容可掬。那张照片是在圣玛格丽特修道院学期末拍摄的,他见了倍感亲切。这是他家庭的又一个里程碑。他朝那个美国女孩子看了一眼。她在用怀疑的目光望着他。
“喝咖啡吗?”
“她到什么地方去?”
“我想,她也许还在委内瑞拉……”
委内瑞拉……???那位法官盯着她。“委内瑞拉?”他很有礼貌地问。他希望那是某家饭店的名字,或者是罗马某个地区的别名。
“是跟理查德一块儿去的。”
“对不起……?”那样说来,这个孩子已经有男朋友了。那也是很自然的事。
“理查德。皮尔逊先生,你已经收到她的信了……?”
“什么时候写信?”
“喔……大约四个星期以前。她拼命想打电话给你,打给她的妈妈。可就是打不通。后来,她打电话到法院,可是你出去钓鱼了。”
“我几次想给这里打电话,可是那个意大利女人好象根本听不懂我的话……”
“所以,西奥班就给你写了一封信。我知道这件事,因为她想要我帮她寄那封信。后来理查德说,让他去帮她寄。他们动身前的那个晚上,她又写了一封;那天晚上她还想打电话,可是我们正好有个联欢会,所以我想有点不大可能了。西奥班,嗯,她感情比较容易冲动,对吗?她说,她到了机场再给你打电话。”
“你说动身前,他们动身去哪里了?”他看起来已经不再是那个装出神色慌乱面貌的父亲,而是那目光逼人的法官了。
“去委内瑞拉……”她两只眼睛盯着他。“哦,上帝,你不会不知道吧。”
“让我们假定我就是不知道。”
“请坐。”
沉默了片刻。
“直到现在还不知道。”
“我抽一根烟,你介意吗?”
“没关系。”
萨莉。汤普森从一个蓝色的盒子里抽出一根烟,在一个印着某个夜总会名字的画夹式火柴纸上划了一根火柴,把烟点着了。她神色紧张地吐了一口烟。为了安定她的情绪,尤金。皮尔逊坐下身来。他心里越来越生气,同时又有一种不祥的感
觉。委内瑞拉……?
那女孩子放松了一点。“他还不错。相当好的一个人。家里还有一个大农场。在委内瑞拉。他的叔叔,嗯,其实他说是他的堂兄,但是年纪比他大得多,因此他称呼他叔叔。他指导钢琴,还会作曲,是那里大学的一名音乐教授。理查德把那个人在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和他写的书拿给我们看。还有三张大海报。他的名字叫恩里克。洛佩斯。富埃尔特。这所音乐学校里有人听说过他。”她停顿片刻,用谨慎的目光望着皮尔逊。
他耐着性子听她把话说完。
“理查德?”他漫不经心地问。
“喔,他喜欢别人叫他理查德,其实他是个委内瑞拉人,他真正的名字叫里卡多。整个上个学期,他们都几乎形影不离。因此,圣诞节假期以后,她就提前几天回来了。她这个学期请了假,到委内瑞拉跟富埃尔特学钢琴去了。院长说,那不能算作她的学分。可是你了解西奥班,当她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情,就非做不可的。”
“她到底去了委内瑞拉什么地方……”皮尔逊法官用一种安静但又不怒而威的口气低声地问。
“该死的,我可不知道。她在给你的信里写着详细的地址。
她很担心你和她的妈妈。她没有能给你们打通电话。但是,她在报上看到了关于,嗯,你作出某项判决,受到人们祝贺的消息,她为你感到很高兴。在她离开以前的最后几天里,她有点儿兴奋得不得了。“
“我看一下她的房间,你介意吗?”
“请便吧!”
“我还得跟去找校长谈一谈。”
“他周末可是从来不在的……”
“还有这个理查德。里卡多。他的全名叫什么?”
“唉呀,那是个真正的西班牙文名字。你是知道的,有一长串名字呢,有加在姓氏前的‘de’来表示他的世居地,以及加在名字后的‘y’来表示亲密等。”
“不过你记不清了。”
“真对不起。也许你在这里的时候她已经打过电话了。她妈妈在家吗?”
而就在这个时刻,预知未来的永恒之神,把它的冰冷之手接到了尤金。皮尔逊法官的身上。他心爱的女儿的声音,突然回荡在那间俯瞰红褐色房顶和阿文泰因山的房间里,像莫尔恩山的冬日那么清晰。
它只是说,“爸爸……”
有着塞尔特民族的深邃洞察力的尤金。皮尔逊,在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时刻知道,他的女儿,他一生快乐的寄托,现在非常需要他的帮助。
贝尔维医院大屠杀这个案子已经上了报纸标题和电视银幕,它已经取代国王交叉路口炸弹爆炸事件,成为编辑们优先考虑的消息。他们把这条消息编在波斯湾战争消息之后,但在体育消息和天气预报之前。联邦调查局的官员和纽约市缉毒特遣队的队长马文。凯利,都来找艾迪。卢科的上司、凶杀组的丹尼。莫洛伊上尉了解情况。谈话结果,联邦调查局和纽约警察局凶杀组决定联合调查这件大屠杀案子,同时跟缉毒组保持联系,互相通报情况。这个案子交给了卢科,他在莫洛伊和大麻管制局的特工处长唐。马瑟先生的领导下开展工作。
大家知道,卢科警官在案前以及案发过程中的情况比较熟悉。而且,他在凶杀组的声望正隆,所以就把这个通常要由一名中尉来承担的重任交给了他。他在调查过程中挑选了萨姆。
瓦戈斯作为他的搭档。
也是在那个星期里,哈里。福特上尉和马尔科姆。斯特朗成了秘密情报局的签合同的情报人员,开始接受思想教育和训练。
他们已被送到威尔斯布雷坎国家公园旁边的一个庄园里;那是一个荒野偏僻的地区,只见一望无垠的丘陵,树林茂密的峡谷,陡峭的山坡,中间夹杂着湍急的溪流,大片的乱石,以及很危险的沼泽。那里天气变化无常;在春天,阳光明媚的早晨,到了中午可能下起倾盆大雨。对于愿意(或者被选派)去做一种人类在体力和意志力所能忍受的标准的工作的人来说,是个检验自己勇气和精神很理想的地方。
那栋房子位于一个八十英亩与外界隔绝的土地里,四周里蕨类丛生的枞树和松林。院子里受到精心防卫,周围筑有几道绑得非常密集的电子围墙,并且插着牌子,上面用英语和威尔斯盖尔语写着:“威尔斯资源局下水道污物分析工作。闲人莫入。”打扮成乡村工人模样的人牵着狗,带着枪,在这一地区巡逻。最里面的十二英亩地方更是戒备森严,四周围着十三英尺高铁链连结在一起的围墙,从下到上缠着锋利的铁丝网。你一到这里就发现,虽然外面是景色宜人的乡村风光,里面的环境却并不欢迎外人参观。
第一个星期排满了面试、测验、健康检查、语言评估、体育锻炼、初步课程、武器训练,以及个别主动进取的精神,和性格可靠性等方面的测试。无论是在醒着还是在睡觉的时候,总有教官和评估员在旁边观察、鞭策、鼓励、训练,或惩罚那两个新手。
在那段时间里,斯特朗和福特始终没有见到戴维。贾丁。
萨波多或凯特的影子。贾丁跟着贾尔斯。阿伯克龙比正在厄瓜多尔的基多,视察秘密情报局特工作人员的工作情况,和其他政府部门的官员,包括皇家海关和税务局的官员——他们站在英国拼命想把古柯硷和大麻赶出联合王国的国外之外的战斗中的最前端——以及英国的武官。贾丁还会见了哥伦比亚秘密警察局指挥那个新成立的秘密单位的高级警官;那个单位曾经把帕布罗的堂兄打得千疮百孔。他跟那个矮矮胖胖、眼睛半张半闭的泽维尔。拉蒙戈梅斯将军重温了昔日的友谊。戈梅斯原先是秘密警察局反情报局的副局长,不久以前已经退休;他是个可靠的警官。在跟集团组织的战斗中,他对英国人和美国人来说,仍是个宝贵的财富。贾了还跟美国中央情报局、麻醉品管制局和联邦调查局驻当地的主管进行了接触。
戴维。贾了有着无与伦比的归纳能力,以及提出切中要害的问题的天才,因此他在那些人当中连续调查五天以后,已经掌握了有关波哥大。卡利和麦德林集团组织毒品贩子等所有最新消息。
他以一家建筑保险评估公司英方经理的身份,使用相关的护照和证件,跟拉蒙一起离开基多,搭乘阿维安卡航空公司的AV82班机前往波哥大。到了那里,他租了一辆汽车,直接来到集团组织毒品贩子——不论是大毒品贩子还是小毒品贩子——经常出没的环境去了解。他凭着刚刚了解到的最新情况和他的本能,吸收那里的气氛,感受那里的脉动,去除会让同事
们觉得好笑的老印象,认清哪些人仍然镇静自若,哪些人开始感到害怕。他的西班牙语不带丝毫口音,他又穿着便宜现在的普通衣服,因此不会惹人注意,给人留下印象。直到现在,他还是最喜欢那种工作。他一接触他们就知道是些什么人,许多人最近在说些什么话,干些什么事,而那些歹徒和毒品贩子根本还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就像一个幽灵那样不受人注意;他在这个行业里干了二十年实地工作才学会这身本事。因此,当听到上司希望斯特朗和福特在五个星期内就要达到这种要求,这位地区总监不禁气得发抖。
拉蒙给他配了三个保镖,都是拉蒙本人安全队里的人,完全值得信赖。他们小心翼翼地跟在贾丁后面,连缨里洛和鲍比。森森也决不可能注意到他们。星期五晚上,拉蒙和他的夫人比亚翠克斯,带着贸丁到波哥大市区坎德拉里亚的一家传统饭店去吃晚餐。坎德拉里亚是那个城市的老社区,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大使馆警告自己的工作人员和客人,晚上六点以后别去那里。那儿有可以跳舞和民间歌舞助兴的餐馆,多半是那些精神抖擞、妩媚动人的哥伦比亚女孩表演;她们挥舞着大腿,踩着脚,那些动作也只能说是挑逗性的。然而,那位西八区总监再一次爱上了哥伦比亚,爱上了这个国家里几乎所有的快活爱玩,品格高尚的人。
九点四十分,拉蒙和比亚翠克斯开车把贾丁送到波哥大机场。他们热烈地握手告别,然后他办完各种严格的手续,直到十分欣慰和满意。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知道那往往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时刻:你的心早已飞向国内,正打算着要到哪些最喜欢的酒店去喝一杯,或者跟女朋友玩一玩,或不管什么事情。有不少工作人员,正是在这种时刻一头栽到了坟墓,就像夜间蒙着眼睛作特技表演的飞行员那样,完全出乎意料,后悔莫及。
每次行动的最初那几天,以及结束的最后那几天,往往是最危险的时刻。贾丁坐在舒服的头等舱座位上,放松F来。阿维安卡航空公司的波音七四七飞机爬上天空,侧过机身,避开了波哥大机场跑道那边的陡峭山崖,那个散乱而又迷人的城市的灯火急速往后退去。贾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把前人的经验告诉那两个家伙,他们这时正在远离这个最终的目的地的威尔斯,熬过第一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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