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高人在云台上以神念交流,而场中的虎娃却对少务说道:“师兄,洗船。”
各村寨族人的生活常识,把谷物分拣出之后都要用木桶、陶罐之类的器皿收存,事先当然要将器皿仔细洗净并晾干。现场这些谷粒只能装回船舱,所以虎娃要少务洗船。少务闻言将舱中剩余的杂物倒掉,将这艘船扛到了水边,施法卷起江水将船舱内外沾染泥尘涮净,又把船扛了回来,再一挥衣袖,将这艘船以法力烤干。
少务的修为可能比不上场中其他九位,但干这种事是没问题的。干干净净的船已放在眼前,虎娃一招手,漫天飞舞的谷粒泻落于船舱中。虎娃还借鉴了其他几位国君的做法,御物卷起了一阵风,落进船舱的全是饱满的谷粒;那些瘪壳的秕谷都被吹了出来,但也没有随便扔到地上,另行堆放在舱外的船头。
再回头看那空中的线香,恰好于此时燃尽。
虎娃暗中苦笑,若命煞没有节外生枝,那么这一场的比斗对他而言还要轻松得多,他可以不用谷粒施法,而是直接把那些碎石都摄出去,剩下的便皆是谷粒了。但命煞又混进去那么多杂物,虎娃也只得采用另一种手段才能完全分捡干净。
主持这场比斗的命煞于空中开口道:“一柱香已燃尽※,ww▼w.,比斗结束。巴君第一,相君次之,再其次樊君与郑君并列,最后为帛君。”
若这个结果得到确认,就意味着少务已连胜三场了,这是其他几位国君很难接受的。帛让率先开口道:“命煞宗主,您既然说一柱香时间内能分捡完毕即可,我等也皆将谷粒捡出,为何少务第一?”
能当众质疑命煞,帛让倒是挺有勇气的。命煞倒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娇笑着反问道:“秕谷何在?尔等不知寒村生计,缺食时野橡亦能果腹,秕谷也如美味。”
这声娇笑让场中之人难免心神一荡,只有渴求之欲再无丝毫质问之心,但所有人同时也都接受到了其中包含的神念。樊君与郑君,皆是以御物之法借风吹散杂物,留下了饱满的谷粒,但那些秕谷也随杂草一起被吹走了。
这场比斗既是捡谷,那就得真正按捡谷的规矩来,普通村寨族人是不会随便将秕谷扔掉的。这些东西在缺粮的时候也要吃。
虎娃已知命煞是蛇女出身,想必其早年修为未成时,也在蛮荒村落中经历了艰辛的生活,才会有此一说。而在场的另外几位国君及其助手,除了仇游之外,都是宗室贵族出身,且非寻常之富贵,属于只要自己想便天天有肉吃的人,他们在捡谷时没在意这个细节。
其实他们想在意恐怕也在意不了。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内,要将一船的谷粒分捡干净,必须采用特殊的手法。以御物、风吹当然极有效率,但留下的都是饱满的谷粒。秕谷会随杂草一起被吹去。
至于帛君及其助手用的是筛选之法,虽然也捡出了一船谷粒,但难免有少数饱满的谷粒夹杂秕谷被筛了出去,比樊君与郑君则更加不如了。所以在这场比斗中垫底。
既然已有帛君开口质疑,仇游想了想,也上前一步开口道:“请问命煞宗主。主君与我捡出了所有谷粒,自信无一遗漏,为何排名在巴君之后?若按比斗规矩,应并列第一。”
命煞似笑非笑道:“是这样吗?你的手法确实精妙,连我都有几分佩服。但我所谓的干净,并不仅指将所有谷粒皆捡出,也是真正地弄干净。你的秕谷皆混在饱满的谷粒中,而巴君那边已分开收存,这倒无所谓,反正皆可食。
但你见哪家村寨中,收存谷物不将器皿洗净?这也是应有的敬惜之意!巴君所拣出的谷粒,不仅粒粒丝毫无尘,而且这艘船也完全冲洗干净。但你所捡出的谷粒中,还沾染了少许尘土,所以这场比斗排在巴君之后。所谓捡谷之斗,诸位莫忘推选族长本意。”
这位宗主教训了仇游几句,又对在场所有人说道:“我主持的这场比斗,宣布的结果如此。诸位高人既共同监督见证,如有异议者可到场中验看。”
云台上的仓煞开口道:“我看得清楚,巴君所捡的谷粒最为干净。若真要吃,其他几位国君所捡尚需淘洗,巴君所捡可以直接做饭了。”
说是让在场众人共同监督见证,其实场中若没出现明显的偏袒情况,黑白丘上的各宗门修士也没有说话的余地,这些谷粒谁捡得更干净,难道以命煞宗主的大神通还分辨不清楚吗?她既然这么说了,结果便是如此,所以他人便不再有异议。
命煞又看着少务笑道:“少务,你是今日唯一一位躬身捡谷的国君,本座亦应表示敬意。恭喜你赢得这场比斗,来日请上孟盈丘,本座邀你饮酒相谈。”说着话衣袂飘扬,她已飞回到云台之上。
少务向着空中行了一礼,意味深长道:“本君多谢孟盈丘宗主垂青!”
虎娃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少务已连胜三场,夺得族长之位已无悬念,命煞其实是答应了他当初的请求。但是这种事情,必须要少务到孟盈丘当面与命煞本人商谈,该奉上怎样的尊号、该怎么向民众宣布,都是要少务亲口说清楚,不能只是派使者传达。
少务也暗道一声侥幸,假如自己胜不了这一场,恐怕也不会敲定这等好事了,至少暂时还不能。
第四场比斗之后,五位国君及助手各归营地稍事休息,半个时辰之后再比最后一场。少务一走进大帐就顾不得再矜持了,挥手给了虎娃一拳道:“师弟,你太棒了!我早知你修为高深、远超同辈,却没想到竟有这么厉害,幸亏有你啊!”
虎娃呵呵笑道:“我该提前恭喜师兄了,不仅能夺得族长之位,归国之后,便能宣布立命煞宗主为正妃。”
少务赶紧纠正道:“不能用正妃这个称呼,是圣后!……我们也别高兴太早,等会儿还有第五场呢。如今看似大局已定,但另外四位国君若不甘心,很可能会在最后一场闹出什么变故来,我们一定要小心。”
虎娃答道:“师兄啊,经过这几场比斗,我发现以往也小看你了,你直至此刻仍未得意忘形。那么依你看,他们在无望争胜的情况下,又会使出什么手段呢?”
少务沉吟道:“百川城之会不仅是为了争族长之位,也是各位国君在天下高人面前展示自己,除争胜之外,还要博得威望声名,而这一点恐怕更重要。我虽不知他们情急之中会使出何种手段,至少相君和郑君与我已有深仇,我们要小心防备。”
虎娃:“最后一场比的是御车,就算师兄已连赢三场,若是得意之中翻车落马,那可是颜面扫尽啊。”
少务:“我防的就是这个,按照比斗规矩,还好随身不能带任何秘宝法器。师弟与我同车而行了那么久,出入千军万马尚且无惧,也应能有手段应对。”
虎娃:“有备无患当然不错,但师兄也不必多虑,毕竟有各派高人在场盯着呢。最后一场比斗应由仓煞前辈主持,其他人就算有心暗算,也使不出过分的手段。”
……
半个时辰之后,五辆马车驶出了各位国君的营地,在江滩边排开,彼此相距各有三丈。他们的面前已被仓煞以大神通划出了一条直线。这里便是起点,远处的黑白丘脚下又划出了另外一条线,那里便是终点。
这与上午伐木所走过的路线是一样的,但此刻地上已无木桩,诸位国君谁第一个驾车冲过终点便为获胜,而黑白丘上的众修士都能看得很清楚。这场比斗的主持者仓煞没有出现在江面上空,而是凌空立在那条终点线的上方、面朝着江边方向。
其实这场比斗对少务来说有一个明显的不利因素,并不能说规则不公平,而是他自己的原因。比斗御车,除了御术高下之外,还要看车好不好,最主要的是马是否雄骏。其他四位国君都可以在举国之中挑选良马,而少务却没得选择、连车都不好随便换。
少务当初从金沙城举兵打入相室国白驹城时,按照盐兆当年的传说,特意乘坐了两匹毫无杂色的白马所拉之车,就连马车也是以白木打造的。这种白木就出产于郑室国的香木城,便是能够加工香料的原木,经过法力炼制,轻便而坚固。
他与虎娃同乘这辆车,一直打到了相都城。后来少务返回巴都城,特意将车驾留给了虎娃,当成了一种象征。虎娃乘着这辆车,又从相都城出发到了郑都城,最远还到达了红锦城,车座上始终插着少务所赐的那杆金杖红节。
少务如今来参加百川城之会,仍然乘坐着这辆车,这车驾已成为他平定巴原的象征,再加上今日的助手仍是彭铿氏大人,根本就没法更换,比赛御车也只能用这一辆。赤望丘做出这场比斗的安排时,恐怕就想到了这一点。
车应该没有问题,问题在于那两匹马。为国君拉车当然要挑选骏马,但这辆车驾首先是一种仪仗,只能挑选纯白色的马匹,要尽量好看才行,至于跑得快不快是其次才考虑的。所以这两匹白马尽管也算雄健,却无法与各国中最好的骏马相比。
少务的车驾众人皆知,但其他四位国君可没他这些花样,假如事先有所准备,可以尽情地挑选国中最好的车马,这场比斗从一开始就对少务不利,但少务也怪不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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